你真的愛我嗎?
如果你真的愛我,那就別再說那麼多,老老實實地跟我結婚如何?
一個月後,怡靜在監視自己的人陪同下,來到了姜信宇的辦公室。第一個映入她眼簾的是辦公樓停車場花壇中盛開的藍色水菊。突然,怡靜腦海中閃過這種藍色小花所代表的花語。
善變,固執,無情的你。
這種花剛剛開放的時候是青色的,然後經過淡綠色的蛻變後最後居然會呈現出一種粉紅色,正因為如此,『善變』這個詞才會如此適合這種花。也許這只是偶然的巧合吧,怡靜覺得此刻自己正要去見的那個男人,這種花的特徵實際上就一目瞭然地概括出了他的性格。現在,這個在外人眼裡以自己未婚夫身份出現的男人,就是如此地善變,固執,而且無情,怡靜覺得世界上不會再有如此冷漠的人了。
「室長現在業務十分繁忙,請問您有預約嗎?我如何向室長通報呢?」
面對信宇辦公室門口的女職員的提問,怡靜稍稍猶豫了一下。當然,她並沒有事先預約,如果今天不是那個老巫婆說已經選好了吉日,她也沒必要慌慌張張地跑到姜信宇這個惡魔的辦公室裡來。儘管可以借去未婚夫辦公室的機會走出那個牢籠一般的家出來透透氣,但是怡靜的確很討厭這個讓她完全喪失了人身自由的男人。
「請你轉告他韓怡靜來了,就說我有重要的事要找他。」
很快,好像是這間辦公室的主人已經同意接見她了,只見那名女職員帶著略顯驚訝的表情為她推開了辦公室的門,透過打開的房門,怡靜看到了正趴在書桌前翻閱文件資料的信宇。
「喲,我的未婚妻,今天是怎麼了?居然大駕光臨鄙人的辦公室。」
信宇咧嘴露出雪白的牙齒,邊笑邊說道。真是怪事,就在一個月前,怡靜還覺得他的微笑價值千金,可現在,不過短短的一個月,她已經開始害怕看到他的這種微笑。因為現在她已經瞭解了,每當這個男人露出這種微笑時所伴隨的那種殘忍無情。
「不要那麼叫我,我不是你的未婚妻。」
對於怡靜這句明顯充滿憤怒的話,信宇只是微微一笑,隨後按下電話機的免提按鈕對秘書說道。
「給我送兩杯茶進來,還有,十五分鐘之內不許任何人打擾我們。」
十五分鐘,就是說他能夠騰出來給她的時間只有這麼點兒,不過也好,反正她也根本沒打算跟他說幾句話。
秘書端著兩杯茶走進辦公室,對於眼前這個第一次出現在自己勤奮的室長辦公室裡的女客人,秘書用一種滿是好奇的目光打量了她幾秒鐘,然後便退了出去。緊接著,信宇便先開了口。
「好了,現在可以說了吧,我知道你還很生我的氣,那麼你大駕光臨這裡的原因是?」
「我有個請求。」
「看你的表情不像是女人有求於男人時的樣子啊。」
男人將喝了一半的咖啡杯放在桌子上,然後朝怡靜走來。自從一個月前他強吻了自己之後,怡靜就很怕他走近自己,於是她本能似的後退了兩步,同時用尖銳的聲音說道。
「無所謂,反正你也沒把我當女人看。還有,我可事先警告你,不要靠過來,如果你再和上次一樣像頭狼似的侵犯我,這次我絕對不會坐以待斃的,我會大聲喊,或者拚命用力踢你的小腿,反正我今天穿了很尖的高跟鞋來。」
此時信宇的表情明顯是在說『你現在這是在威脅我嗎?可笑』,不過這個表情也不過是一閃而過,隨後仍舊是那張嚴厲的臉。
「我想你一定是誤會了,姐姐,不對,應該是未婚妻,一個月以後你就會正式成為我的女人了。有一點我一直很納悶,你到底為什麼對我生那麼大的氣呢?靜珍已經全都告訴我了,你從第一眼看見我的時候起就喜歡上我了,那你又何必一臉怒火,怒髮衝冠似的瞪著我呢?」
儘管怡靜自己也不想這樣,但此刻她覺得有股熱熱的感覺隨著血液湧上自己的兩頰,她能清楚地感覺到那種灼熱。他一定看到我的臉變紅了吧?即便自己的雙頰已經由於害羞而漲得通紅,但她還是對他說出了自己生氣的原因。
「這個世界上,我最討厭無視我的人了!雖然從我出生到現在的將近三十年裡,那個老巫婆和我的家人一直無視於我的存在,但我並不想讓自己今後的歲月也在別人的無視中度過,可你現在卻是徹徹底底地無視我!」
「我無視你?」
就在信宇對她的話感到一陣迷茫的瞬間,怡靜用確定無疑的口吻反問他說道。
「到現在為止,你有問過我願不願意嫁給你嗎?」
她可以對天發誓,這個男人從來就沒跟她說過一句結婚吧,或者請求她嫁給自己之類的話。對於這個自己曾經深愛過的男人,到後來對他的厭惡,甚至憎惡,這其中是有著這樣那樣的理由的,但是,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他對她的無視,那是他對她徹底的無視。明明結婚的當事人是他和她,但他卻沒有向她求婚,而是向她的監護人,也就是那個老巫婆,還有她的父母,請求他們同意把她嫁給自己,即使他明明知道韓怡靜是那麼地渴望和嚮往自由,卻仍舊選擇無視這個事實。
信宇帶著一臉嚴肅的表情認真思考了幾秒鐘,然後朝怡靜露出一絲壞笑。
「這麼看來似乎的確存在這樣的問題啊,那好吧。」
「什麼叫好吧?」
只見信宇忽然正色對一臉狐疑的怡靜說出了下面這句話。
「韓怡靜小姐,我們結婚吧。」
可是接下來怪事發生了,雖然信宇是在怡靜質問自己從來沒有問過她關於結婚的意見之後才說出這句話的,可怡靜生硬的表情卻變得更加生硬了。他媽的,難道求一次婚對他來說就那麼難嗎。
信宇馬上又換了一種方式,臉上還帶著冰淇淋般甜膩的笑容。
「你願意嫁給我嗎?」
這次的用詞和語氣似乎比前一次好了一些,怡靜的表情也稍稍鬆弛了一點兒。但是從她那可愛的雙唇中吐出的回答卻和信宇的設想截然相反。
「謝謝你,不過我決定拒絕,我不願意嫁給你。」
「為什麼?理由說出來聽聽。」
信宇似乎意識到如此下去的話,恐怕兩人的對話會遠遠超出預計的15分鐘,於是他舒展了一下後背,長出了一口氣。就在這時,怡靜忽然帶著一臉嚴肅的表情對正在抬手看表的信宇提出一個問題。
「你愛我嗎?」
怡靜邊問邊用表情向信宇示意——我早就知道你的回答,所以別想拿謊話來騙我。而信宇顯然覺得她的表情很可笑,於是帶著略顯嘲諷的語氣反問道。
「如果我說愛你,你就不會繼續在這裡廢話,會老老實實地嫁給我?」
一張嘲弄愛情的臉,一張明顯寫著『我根本不需要愛情』的臉,就是這張臉,讓怡靜突然對自己感到很困惑,為什麼自己會在十年的漫長時光裡一直愛著這樣一個男人?怡靜為自己的愚蠢感到心中一陣苦澀,於是她邊搖頭邊回答道。
「不,就算你說愛我也沒有用,我知道那不是你的真心話。」
「這話實在是太傷人了吧?你怎麼那麼肯定我沒有說真話呢?」
眼前這個男人仍舊帶著一臉的輕蔑,怡靜突然很想伸手用自己的指甲在這張臉上留下一道道傷痕,但是,她忍住了。畢竟此刻因為某些原因而有求於對方的人是她。
「我想,也許你現在是因為我拒絕嫁給你而忘記了我是曾經愛過你的,或者你仍舊從心裡看不起我,無視我,不過我的的確確是愛過你的,從第一眼看到你開始,直到現在,儘管不能經常見到你,但在暗戀你的這十一年間,我一共用關注的眼神看過你四十三次,你認為我會不知道你心裡是怎麼想的?直到你在奶奶大壽那天晚上稱呼我為『傻瓜』為止,你從來沒有對我笑過,一次都沒有,那麼你現在說你愛我?恐怕現在有隻狗路過都會被你這句話笑死了。」
在談話剛剛開始時,信宇一直是懷著一種捉弄怡靜的心情,這種心態也完全反映在了他的表情上,而現在,一絲嚴肅的神情開始逐漸出現在他臉上。四十三次?聽到這個數字,他的眉頭不禁微微皺了皺。
「四十三次?你是一次一次計算出來的?」
「哼,要想見你簡直難如登天啊,所以每次有機會見到你,我都會在日曆上畫下一個記號,這也是單戀的威力。」
也許是今年已經二十九的怡靜不再如當年少女般靦腆吧,她居然主動坦白了自己的過去。望著如此落落大方的怡靜,信宇臉上的表情逐漸複雜起來。
「那為什麼現在就不能嫁給我呢!」
「那是因為和單戀相比,兩個人彼此傾心的愛情感覺要好得多,我已經告訴過你了,我有了喜歡的人。任憑你再怎麼渴望,單戀都永遠只能是望梅止渴,與其這樣,我寧可選擇兩個人彼此互相喜歡的那種愛情。」
怡靜一邊說著,腦海中浮現出那個第一次教給自己什麼才是真正『愛情』的男人,就像希臘神話中化身黃金雨墜落在美女達娜伊身邊的宙斯一樣,那個男人曾經為了見她一面,把監獄般的那個家的高牆掏了個洞,那個男人就是奎鎮。
一個女人能否同時愛著兩個男人?大約五年前,曾經有人向怡靜提過這樣一個問題,當時的怡靜不假思索地給了對方一個否定的答案。但是,如今已經是二十九的怡靜無法再像當年那樣乾脆打斷對方的提問,斬釘截鐵地認定那是不可能的事了。儘管這有些難以置信,但女人的確可以同時愛著兩個男人。
那天,怡靜患了重感冒,獨自一人躺在自己的房間裡,任由額頭的溫度越來越高。如果此刻在醫大上學的妹妹靜珍在家,她一定會拿體溫計幫她量體溫,還會拿藥給她吃,可靜珍今天因為醫大聯合會組織的志願者活動而沒在家。光是疼痛就已經讓她很難受了,而獨自一人承受這種病痛的折磨對她來說就更覺得委屈了。
身邊一個人都沒有,而那個自己只要遠遠望見就心滿意足的信宇也有兩年沒見了。如果換作是平時,即使看不到他,她也不至於這麼痛苦,但這天晚上卻特別難熬。
實在忍不了了,怡靜只好翻出自己那個寫滿信宇名字的日記本,這裡記錄著怡靜從偷偷喜歡上信宇開始的每一個點滴。那張她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他的照片,還有每次見到他時自己在日曆上畫上的桃心標記,還有每次想他時反覆寫下的他的名字,這所有的一切對於怡靜來說似乎都變成了姜信宇本人的化身,今天,怡靜同樣翻開那個日記本,開始將自己的苦悶一股腦兒地倒出來。
「我好難受啊,信宇,我真的難受死了,太難受了,好想見你,你為什麼要跑到美國那麼遠的地方去?讓我這麼長時間都看不到你,嗚嗚嗚,我真的好難受,真的好想見你。」
可是無論她怎麼哭,無論她多麼想見他,仍舊無法改變他不在她身邊的這個事實。
怡靜就這樣艱難地獨自熬過了整整一個晚上,第二天清晨,怡靜透過因發燒而變得模糊的視線,猛然發現自己房間的窗台上多出了兩盆花,一盆是粉紅色的,另一盆則是紅色的——那是兩盆天竺葵。
怡靜知道,紅色天竺葵代表的花語是『你在我的腦海中揮之不去』,而粉紅色天竺葵代表的花語則是『很高興能陪在你身邊』,怡靜還知道,這個悄悄將兩盆天竺葵放在自己窗台上的人,就是經常到自己家來幫忙整理花草樹木的奧林匹斯農場的那個青年。想到這裡,怡靜不由自主地感到心中一陣發緊。
「這可真是,好讓人感動啊,不過也很突然。」
其實韓怡靜是個不愛哭的女人,由於家人對她的刻薄和虐待,她本應該成天以淚洗面的,但如果每次都哭的話,恐怕眼睛早就哭出毛病了,也極有可能變成一個孱弱的愛哭鬼,所以,怡靜一直以來都很吝惜自己的眼淚。可是今天突然看到這兩盆花,怡靜居然控制不住自己,眼淚就那麼撲簌簌地掉了下來。
就是從那天開始,曾經只是面熟關係的少女和小伙子開始戀愛了。對於漫漫十年來一直都只能躲在遠處望著某人的怡靜來說,這實在是一份彌足珍貴的經驗,儘管他們不能像一般情侶那樣手挽著手去看電影,或者坐在咖啡廳那舒適的椅子上,邊品嚐美味的咖啡邊分享愛情的甜蜜。
怡靜曾經在院子的暗處,或者溫室裡花草的陰影下,避開其他人的視線,和他一起分享接吻的甜蜜,他還曾經借用紅色仙客來所代表的花語告訴她『你真漂亮』。
而怡靜則用粉紅色山茶花所代表的花語回應他說『是你的愛使我變得越來越美麗』。
這是怡靜第一次品位到能夠盡情接受愛的感覺,那種感覺就像點點雨滴浸濕身體般滋潤。雖然她曾經愛過一個人超過十年,但接受愛要比付出愛的感覺甜蜜多了。所以,怡靜放棄了自己單戀的人,姜信宇。
「……雖然我曾經單戀了你十年之久,但對於現在的我來說,這已經不合適了,因為我曾經被別人愛過,也曾經愛過你,所以我知道你不是因為愛我才這樣對我的,那麼,我們就到底為止吧,你說的結婚是開玩笑的吧?結婚是應該和自己所愛的人一起完成才對。」
結婚應該是和自己所愛的人一起完成,怡靜這句話幾乎和教科書上寫得一模一樣。但是在姜信宇眼裡,韓怡靜似乎還不瞭解真正重要的東西,教科書中所說的固然是真理,但卻是乏味無趣的。
「我同意你的一部分說法,結婚的確不是兒戲。」
此刻,信宇臉上玩世不恭的神情已經全然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異常的嚴肅認真。聽了他的這句話,怡靜也放心地長出了一口氣,至少在聽到他後面的話以前。
「向華震集團韓正雲會長的長女求婚,我從一開始就沒有把這件事當作是兒戲,和我相比,一直夢想著和那個農場主的小混混兒子結婚的人似乎才是在拿婚姻開玩笑。」
聽到眼前這個男人如此侮辱和貶低自己所愛的人,那種無比傲慢的語氣使怡靜的眼中幾乎噴出憤怒的火苗。
「你不要亂說話!你根本沒有理由如此侮辱和奚落他!至少那個人是真的愛我!如果不是你從中作梗,我們就一定會過得很幸福的!」
瞬間,信宇望著她的目光,就像看著一個不過六歲大的孩子似的,之間他心懷不軌地撇了撇嘴,隨後似乎像要證明什麼似的反問道。
「你認為只要有愛情就一定會幸福?」
「那當然!」
「那麼,你的父母幸福嗎?因為他們之間的愛情而降生於這個世界的你又幸福嗎?」
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但直到今天,大集團繼承人韓正雲瘋狂地愛上一個酒館女招待的女兒,最後終於結為夫婦的事情仍舊會被這個世界上的人偶爾拿出來,當作茶餘飯後的話題消遣。最最明確地遵循了因為『愛情』而結合這個道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韓怡靜的父母。但是,對於信宇提出的這個關於他們是否幸福的問題,怡靜卻無法像剛才那樣毫不猶豫地大聲回答說『那當然』,因為父親的愛而將自己的終身幸福托付給他的母親,沒有熬過兩年就離開了人世,每次看到那個對自己厭惡至致的老巫婆,怡靜都無法肯定母親生前在父親身邊是否曾經幸福過。
「怎麼樣?回答不上來了吧,被愛情沖昏頭腦的韓怡靜小姐。」
「……」
「而你自我感覺中所謂對我超過十年的愛,在出現了另一個男人之後也枯竭消失了吧?那你又如何保證你現在對那傢伙所謂的愛情在幾年後不會幹枯變質呢?還口口聲聲說什麼愛?你所謂的愛根本一文不名!」
聽著面前這個男人逐一反駁自己的話,怡靜真希望自己能夠當場找出恰當的詞彙,痛痛快快地駁倒他,他嘴裡吐出的一字一句,讓怡靜感覺彷彿有什麼勒住了自己的脖子,她覺得快要窒息了。
「就算你說的都對我也無所謂!」
雖然此刻的怡靜明顯佔了下風,但她仍然鼓足了自己剩下的所有勇氣,大聲對他喊道。
「就算是這樣,就算在你眼中,愛情是一文不名的東西,你也根本沒有資格,也沒有理由教訓我!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我們互不相干!我會按照自己覺得幸福的方式去獲得幸福!只希望你不要站出來妨礙我!」
此時怡靜的雙眼閃著哀惋的光,她在向他懇求。
難道你不知道嗎?這是我生平第一次的機會,這是我能夠擁有渴望讓我變得幸福的人,擁有真正屬於自己的家人的機會,是擁有如春天陽光下的田野般溫暖的家人的機會,是我自懂事以來時刻都在渴望和夢想的機會。
終於,怡靜找到了百分之百可以說服他的話,對啊,剛才他曾經說過的,說這是向華震集團會長的長女求婚,那麼……
「如果你堅持要和我家聯姻,想和我家結成親家的話,不一定非要選我啊,對,你知道靜采吧?她可比我漂亮兩倍,不,是漂亮十倍,年紀也和你很合適。而且她外婆家也很有勢力,她比我要更適合你啊,她也很喜歡你,所以……」
到此為止,信宇對於怡靜徒勞的言行舉動的忍耐程度似乎已經到達了極限。怡靜彷彿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站在那裡喋喋不休地講著,一直靠在書桌邊的信宇用一種冰冷的語調生硬地打斷了她的話。
「看來,你的確是瘋了,而且是完全徹底地瘋了。」
信宇一雙憤怒的眼睛牢牢盯著怡靜,隨後從書桌上直起身,一步,一步,帶著一種絕對壓倒性的氣勢逐漸逼近怡靜,凶狠的聲音此刻聽起來格外刺耳。
「你覺得,我,姜信宇會向已經求過婚的女人的妹妹再次伸出手去嗎?韓怡靜,你,你是不是已經被自己那個甜蜜的愛情把戲沖昏頭腦了?完全看不到身邊其他的任何人或事了?你剛才說什麼?讓我娶靜采?你準備讓我把那個比你還差勁的小母貓帶回來怎麼處置?」
在信宇凶狠的氣勢下,怡靜忽然意識到自己隨時可能會因此而挨他一頓毒打。
想到這裡,怡靜不禁渾身發抖,只見信宇惡狠狠地露出了一對犬牙,生氣地用力對她揮了揮手,生硬地吐出一句話。
「出去,如果你繼續留在這裡,我可能會忍不住動手了,就算是你也不例外,所以你趕快給我出去!」
但是韓怡靜絕對不會因此就退縮卻步,只見她也帶著一臉憤怒的表情揮起拳頭砸在他的胸膛上,邊打邊大聲喊道。
「一直不都是你在隨心所欲地為所欲為嘛!到底為什麼?為什麼我的人生要因為你的善變而變得一團糟?」
「你是不是明知故問?因為你是弱者,而我是強者啊,你這個傻女人!」
如果你真不希望由別人來操縱你的人生,那就應該振作起來,積攢自己的力量,那種不用翻牆,而是堂堂正正從大門走出那個『地獄之城』的力量。已經是將近三十歲的人了,一事無成,只覺得周圍的人都虐待你,所以就蜷縮在一角,然後突然有一天宣佈自己要和什麼農場主的小混混兒子開始嶄新的人生?
「如果你覺得委屈的話就通過自己的努力開始積攢力量吧,不要整天跟營養不良似的哭哭啼啼,沒完沒了。」
望著信宇凶狠的目光,那是一種異常頑固的視線,怡靜終於意識到他說的都是真心話,正如他所說,弱者只有被強者操縱、擺佈的份兒,我就是要運用這種強者專署的權力來操縱你。怡靜只覺得一陣眩暈,緊隨而來的是徹底的絕望。
『站在我面前的這個男人到底是誰?這是那個我曾經深愛過的男人嗎?這個極端殘忍的怪物,這個自以為是的惡魔到底是誰?』忽然,怡靜對眼前這個男人產生了一種殺意般強烈的憎惡感,他沒有以自己曾經深愛過的樣子出現在面前,而是用這樣一種方式徹底毀掉了怡靜長久以來珍藏於心中的對於初戀的美好印象,也正是這一點加深了她的憎惡。而且,他甚至還用這樣一種方式,將自己曾經深信不疑的第二份愛——那是自己終於走過了少女青澀時期的初戀而迎來的感情——毀於一旦,他實在是太可惡了,就是這個男人的存在,讓怡靜同時失去了兩份愛情。
『你這個該死的傢伙,總有一天,我一定要報仇!』怡靜用惡狠狠的地目光盯著信宇,而信宇卻鬆開了她的手腕,同時用一種冷淡的聲音問道。
「你要說的話是不是都說完了?」
信宇邊說邊轉身走回自己的辦公桌前,此時,他的耳邊突然響起怡靜急促的聲音。
「等一下,我還沒說完呢,剛才已經告訴過你了,我有事拜託你。」
面對這個固執的女人,信宇無奈地聳了聳肩,再次抬手看了看表,剛才說的十五分鐘已經超出太多了,他已經下定決心,聽完她所說的那件拜託的事,如果發現結果證明那完全是在浪費時間,他發誓,一定會狠狠揍她一頓。
一陣短暫的猶豫之後,她終於開口了。
「本來我今天是想來拜託你取消這個荒唐的婚姻的,但是現在看來似乎行不通,那至少你應該接受我下面這個請求,請你務必幫助我最後再見一次奎鎮。」
信宇濃密的雙眉不禁微微皺了皺,顯然是覺得怡靜的這個請求太荒唐了。
「你現在是要我想辦法安排你和從前的戀人見面?而那個人當初就是我親自把他趕走的,你要我這樣做?」
「是的。」
怡靜心裡也明白自己的這個要求實在很荒唐,也很無理,但正如我們在前面強調過的,現在怡靜無論是頭腦還是身體,都處在『風起時刻』這種特殊的狀態下,如果是在風起之前,她是絕對不敢對信宇提出這種要求的,但現在的情況不一樣了。
「實際上,我還沒能跟他說上一句話,只是單方面地聽你說了一句『結束了』而已。他,畢竟是我曾經很想一起生活的人,如果不是你百般阻撓,我們早就已經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他對我來說是個很重要的人,所以,我不能就這樣,就用這種方式結束我們之間的關係,至少也應該當面道別一下。」
怡靜說到這裡便停住了,後面那句幾乎脫口而出的話,她還是忍住了。
『還有,最重要的是我根本不能相信,也無法接受你所說的,我和那個人之間已經徹底結束了。』的確,元奎鎮說過他愛韓怡靜,而且會永遠愛她。如此鄭重地給過她承諾的人是絕對不會就這樣輕易放棄她的。再說,這些都是你,姜信宇在中間傳的話,所以,在我真正見到那個人以前,我是不會相信你所說的任何一句話的。
怡靜也沒有把握信宇會不會看透自己的心思,只是,她看到這個一直一言不發地聽著自己說話的男人,嘴角瞬間別有用心地稍稍撇了撇。
信宇用手指輕輕敲著自己的額頭,然後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張開那兩片別有用心的嘴唇挖苦她道。
「好吧,道別,看來你很喜歡和男人玩這種道別的遊戲啊,那天晚上,在你離家出走之前,不是也和我玩兒過這種遊戲嘛。」
「我是健全人,和你這種人不一樣,我從來都認為人是應該懂禮貌的。」
信宇並沒有計較這樣一句話是否適合出自怡靜這樣一個曾經試圖翻過自家的院牆離家出走的女人,只是微笑著略微沉吟了一下,然後問了她一個問題。
「如果我答應你這個請求的話,你又該怎麼報答我呢?」
怡靜似乎沒有聽懂他這句話的意思,茫然地望著他,於是信宇換了一副假裝傷心的口吻繼續說道。
「我是絕對不會做賠本買賣的,所以,既然我已經決定你是我的人了,我就不願意讓任何男人再看你一眼,可你現在提出的要求就是要讓我做自己最討厭做的事,那作為代價,你又能為我做什麼呢?」
『這個無恥的傢伙。』怡靜費了好大勁才忍住了這句幾乎脫口而出的話,用一種冷靜的語調意正嚴辭地回答他說。
「你隨便提,我都答應。」
「我隨便提?就為了那個傢伙你值得這樣做?」
接下來一陣短暫的沉默代表了怡靜肯定的回答,此時,曾經掛在他嘴邊的那一絲不屑一顧的微笑也瞬間蕩然無存了,只剩下一種幾乎可以一口吞掉怡靜的凶狠目光。怡靜心裡是很害怕的,但外表又裝作毫不在意,甚至還高高地揚起頭。於是信宇採取了一種激將似的態度再次確認道。
「你知不知道?在這種獨處的情況下,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說出這種話是非常危險的。」
不,其實怡靜並不知道,她真的沒有想到自己的提議對於他來說居然可以做出這樣的解釋。這樣看來,她不愧是有過在兩人獨處的那個小房間裡被面前這個男人強吻過的經驗了。
此刻的怡靜緊閉雙唇一言不發,眼神像是一隻被嚇壞的小兔子般警覺,信宇朝她微微笑了笑,然後說道。
「害怕了吧?所以啊,還是算了吧,趕快取消你剛才說的那句為了見那個男人可以答應我任何事的話吧,在我數到五之前,一,二,三……」
可是怡靜什麼也沒有說,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望著他,兩手攥成拳頭。
這朵從小靜靜生長在溫室一角的小花,韓怡靜,她這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固執勁兒到底藏在哪裡了?信宇暗暗嚥下了已經湧到嘴邊的謾罵,用力按下書桌上直通秘書的免提按鈕,然後,只說了一句話,就一句,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似的。
「從現在開始20分鐘之內不要讓任何人進來。」
說完之後,信宇一把抓住怡靜的手腕,把她拖到辦公室一角,推倒在沙發上,然後一邊不緊不慢地解著領帶一邊耳語般地說道。
「我接受你的提議。」
怡靜瞪著一雙迷惑不解的眼睛凝視著坐在自己面前的這個男人。
「你現在要幹什麼?」
面對這個一臉疑問的女人,信宇不禁露出一絲不耐煩的神情,然後開始解釋自己剛才的那句話。
「按我說的寫,然後簽字,按手印,我叫你寫一份備忘錄,一份宣佈放棄自由戀愛的備忘錄。」
「什麼,你說什麼?這怎麼可以……」
終於弄清楚這個男人的條件是什麼,怡靜頓時臉色煞白。《威尼斯商人》裡的安東尼奧曾經向貪心的夏洛克借錢,於是夏洛克便殘忍地要求安東尼奧從自己身上割下1磅肉作為代價,當時安東尼奧的心情應該就是這樣吧?『放棄自由戀愛的備忘錄』?
此時的信宇邊裝出無可奈何的表情邊對怡靜說道。
「那麼你的意思是說你連我這點起碼的要求都不能滿足,居然還要求我滿足你?還說什麼讓我隨便提?我可是個生意人,必須有這樣的擔保我才可以放心接受你要求見舊情人的危險要求啊,好了,趕快寫吧。」
「用不著弄這麼幼稚的東西,我一定會遵守我的諾言的!你一邊口口聲聲說要和我結婚,可同時居然又對我如此的不信任?」
面對怡靜如此刁難式的提問,信宇回答得也很乾脆。
「我是不相信你,對於一個我根本搞不清楚她心裡在想些什麼的女人,讓我如何相信她呢?」
在這一點上,信宇是有過經驗教訓的,他曾經對一個女人深信不疑,但最後卻被那個女人在背後算計了。那個教訓太慘痛,所以信宇早就下定決心不再相信女人這種動物,不再做這種冒險的嘗試了。於是他又一次焦急地催促著一臉無可奈何表情的怡靜。
「按照我說的寫吧,我,韓怡靜發誓,在姜信宇的幫助下達成心願之後,自願放棄所有自由,乖乖和他結婚。從今以後,韓怡靜所有的一切都歸姜信宇所有,從頭到腳。」
『真是難以置信,世界上怎麼可能有這種強迫式的備忘錄?』怡靜不禁在心裡苦澀地自言自語著,但手裡卻不敢有絲毫停滯,只有按照他所說的原封不動抄寫下來。
『你這個夏洛克似的大壞蛋,還不如那些放高利貸的人呢!壞蛋,我居然會喜歡上你這個披著一張人皮的垃圾,我當初可真是瞎了眼!』怡靜暗自咬牙切齒地按照信宇所說的抄寫著那份所謂的『備忘錄』,此時,耳邊又傳來信宇的補充內容。
「……如果出現違反約定的行為,韓怡靜保證甘心接受姜信宇的任何懲罰,絕不逃跑。」
「懲罰?」
「懲罰,也就是『誰激怒了可怕的男人,誰就永遠也別想有好日子過』的意思嘛。」
此刻,怡靜臉上的表情明顯比剛才更加膽戰心驚,信宇臉上卻逐漸展開了一絲笑容,隨後甚至是邊笑邊說。
瞬間,怡靜突然很怕在這份所謂的『備忘錄』上簽名蓋章,可是最終,她仍舊不得已屈服於他的威逼,在自己寫好的備忘錄上簽了名,並且按上了自己的手印。
信宇顯然十分滿意於這份備忘錄的簽署,欣然開口道。
「好了,現在我可以安排你和那傢伙見面了。」
「……」
「不過你們只能見一面,至於什麼時候,怎麼見面的問題,我到時自然會通知你,這樣可以了吧?那麼,你可以走了。」
似乎是在慰勞自己終於達成了作為底限的目的,怡靜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頭髮,就在她即將走出辦公室的一瞬,信宇低沉而清晰的聲音越過肩膀從身後傳來。
「還有一樣你必須要嚴格遵守。」
不知道這次他又要提出什麼無理的要求,怡靜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轉過身去,在她的視線盡頭,信宇一臉無所謂的表情,正在低頭看著一堆文件。
「不許你在和那傢伙道別的時候親他的臉,絕對不可以!」
信宇邊說邊把頭從一堆文件中抬起來望著她,此刻他的雙眼,一個人的眼睛裡居然可以同時出現火與冰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東西,怡靜已經完全讀懂了他目光中隱含的信息。
『如果你沒有按我說的去做,無論是你還是那傢伙,我都絕不會輕易放過,絕對不會。』信宇一邊用眼神嚴厲地警告怡靜,一邊卻咧開嘴露出雪白的牙齒,朝怡靜微笑著說道。
「走好啊,我的未婚妻。」
瞬間,怡靜幾乎脫口而出喊出下面這幾個字。
『隨你的便吧!』可她卻沒有膽量喊出這句話,只是拖著顫抖的雙腿,慌忙從他的辦公室裡逃了出來,在走出來的過程中,怡靜已經暗自下定了決心。
『我一定要逃跑,只要一見到奎鎮,我們馬上就走,那份乞求似的什麼備忘錄讓它見鬼去吧,我要遠遠離開你這個魔鬼般的傢伙!』幾天以後,怡靜在半夜裡突然接到一個電話,那是外婆去世的消息,至少在接到這個電話以前,怡靜深信自己能夠成功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