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去的四個月裡,容熙把一直纏著自己的男人當成粘在身上,令人生厭的口香糖。男人也知道自己被當成了口香糖,但是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直接衝到容熙眼前說這種話。他現在撕下了自己平日的紳士假面具,話語中充滿了輕蔑,目光中充滿了貪慾,容熙看到他這個樣子,驚恐不安。
「於容熙,有的時候你真是漂亮得驚人,所以,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才會瘋狂地追你。」
容熙自己沒有察覺,她現在渾身散發著挑逗氣息,讓男人想去撫摩她裸露的肌膚。
「你還真夠狠心,真能誘惑男人啊!我從不羨慕別人,可現在我非常羨慕那個毛孩子!」
此時的時亨和往日大不相同,他絲毫不掩飾目光中的貪慾,對容熙使用了非敬語,而且一步步走近她,容熙的心中充滿了憤怒和恐懼。
時亨逐漸靠近了容熙,他的眼神讓容熙第一次知道男人只用眼睛也能脫掉女人的衣服。他的目光讓人直起雞皮疙瘩,令人不快作嘔。
容熙非常氣憤,冷冷地沖時亨說道:
「你不要再靠近我了!你再靠近一步,我就要喊人了!」
但是,容熙根本威脅不了已經火冒三丈的時亨。
「在沒有認識人的外國,和比自己小的毛孩子公然在外過夜,這樣的女人講話還挺文靜賢淑嘛!你為什麼對我卻這麼吝嗇呢?嗯?」
時亨最後站到了容熙的眼皮底下,附在她的耳邊冷冷地低聲說道:
「我以為你不是那種開放的女人,所以一直謹小慎微!但是,你現在這副鬼樣子告訴我自己理解錯了。怎麼樣?昨天那傢伙咬你耳朵時全身都酥了吧?哼!我還以為你與眾不同呢,結果你也是那種賤貨!」
容熙活到二十八歲,還是頭回有人這麼惡毒地罵自己。無論是從公司辭職後被母親撕扯著趕出家門時,還是走投無路被迫接受鎮宇和善宇倆兄弟母親的錢時,都沒有遭遇過如此骯髒的咒罵。
這個怪物緊緊抓住容熙的胳膊,弄疼了她,容熙試圖甩開他的手,可是越掙扎,時亨就把她的胳膊握得更緊。
「你最好從現在開始對我客氣點!聽到沒有!」
突然之間,剛才還氣勢洶洶地抓著容熙的時亨突然彎下了腰,因為容熙的右腳狠狠踢到了他的長腿上。
容熙氣得咬牙切齒,恨不得自己穿的是尖尖的高跟鞋,而不是運動鞋就更好了。接著,容熙又用提包連連砸向時亨的後腦勺,憤怒地大喊:
「叫你胡說八道!」
容熙都快氣哭了,勒緊了脖子似的胸悶氣短。活到現在,容熙已經二十八歲了,可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家人之外,容熙只允許過兩個男人撫摩自己。這種算不上自己什麼人的狗東西竟然罵自己是賤貨,容熙非常委屈!氣憤!難過!
「你這個狗東西,要是再敢碰我一根指頭,我就殺了你!」
說完,容熙頭也不回地快步走向賓館裡自己的房間,她感覺到心臟像瘋了一般亂跳不已。
「天啊,容熙!你去哪兒了啊?胳,胳膊怎麼了?都成青紫色了?」
吳編輯和容熙住同一個房間,她愣愣地瞅著失蹤十四個小時的不良作家,不良作家聽到她說「胳膊上的淤青」,趕忙衝進了浴室。對於昨天晚上在外邊過夜的事情沒有一言半句的辯解。
鏡子中,自己雪白的胳膊上清清楚楚地印著五個黑紫色的淤青,容熙陰鬱地看著這一切。
十分鐘後,擔心浴室裡邊情況的吳編輯敲起門來,容熙正用肥皂沖洗被時亨手指碰過的胳膊,洗了又洗。淤青就像是地獄的烙印。容熙一邊不停地洗胳膊,一邊開始想念剛剛分開不到五分鐘的善宇。如果不是馬上就要坐飛機離開這裡的話,容熙真想把臉埋到善宇的懷裡哭個痛快。真的。
「飛機?我們今天走不成了,否則也不會為了這事到處找你。」
容熙聽到吳編輯的話很意外,收拾行李的動作也暫時停了下來,疑惑不解地看著吳編輯。吳編輯見狀,遞給容熙一張名片。
——S&S社共同代表杉原前
「這個人昨天把電話打到賓館來了!容熙,太棒了!他是日本屈指可數的遊戲軟件公司的社長,昨天在博覽會上看到了你的作品,他很感興趣!想把漫畫人物作為公司這次製作的遊戲軟件的人物!」
「杉原前?」
這是個好消息,足以使五秒前還糟糕透頂的壞情緒煙消雲散。不過,容熙卻覺得有點奇怪,好像以前在哪兒聽說過這個陌生的名字。
容熙自己回憶了有三十秒,緊接著從自己身上穿的牛仔褲口袋中找出了一張名片,名片上印著的名字和印象中的名字完全相同,就是昨天差點撞到自己的高個男子,奔馳車的主人。
「這是同一個人吧?」
兩張紙上清楚地印著相同的名字。
「杉原,杉原?我還在哪裡聽到過這個名字呢?」
「杉原愛子!你怎麼在這兒?」
另一個杉原正倚著善宇家緊閉的大門坐在地上,善宇吃驚地問她。善宇不能穿著皺皺巴巴的襯衫去上班,所以回家換衣服來了,沒想到愛子正在家門口等自己,就跟等媽媽回家的孩子一模一樣。
「我在等你,從昨晚一直……」
善宇聽到愛子的回答,心頭不安起來。弓著腰坐在冰涼的水泥地面上的愛子和他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從昨晚?天啊!你……地上這麼涼!」
善宇想衝著愛子大喊「女孩子坐在這麼涼的水泥地上,以後要是月經不調怎麼辦」!可他的驚慌失措還沒有到此打住。愛子又用右手猛拉站在自己面前的善宇的領帶,把他的臉拉近到自己面前。
如同善宇對容熙做過的那樣,愛子小巧雪白的鼻子也貼在了他的脖頸上。善宇不知所措地望著愛子。
愛子一邊把臉埋進心愛的男人脖頸處,一邊用不同於往日的淒涼語氣問道:
「昨天晚上,你和她一起過夜了?」
善宇沒有產生錯覺,愛子的語調的確很難過,他知道現在自己要說的實情對愛子非常殘忍,但,他還是照實回答了。
「是的。」
善宇認識愛子有兩年了,從來沒有愛過這個粉紅女郎,不過,至少善宇把她看做朋友,總是很坦白。現在這個時候也是如此。
「是的,我和她過夜了。」
聽到善宇無情殘忍的回答,愛子把臉龐從善宇的脖頸處抽出來,尖聲大叫。
「你撒謊!騙子!傻瓜!」
愛子的拳頭胡亂落在了善宇的胸口,善宇的身子隨之晃來晃去,他苦澀地望著愛子,感覺自己應該任由粉紅女郎亂打,直到她打累了為止。
愛子看到善宇毫不反抗地默默承受自己的拳頭,更加恨他;看到他因為不愛自己,所以根本不在乎自己荒謬的咒罵和毒辣的拳頭,更來氣了。愛子哭了起來,眼淚沖掉了睫毛膏,臉上精緻美麗的妝容都哭花了。她一邊哭得身子抖動,一邊罵善宇。
「你這個騙子!你不是說銀彩是你的FIRST嗎?所以無論愛子多愛你,也只能做SECOND!任何女人也不能放在同樣的位置上!你是個騙子!嗚啊啊啊哇!」
善宇瞅著為了自己放聲大哭的女人,不明白女人為什麼總是為愛情流淚,怎麼會這樣放聲大哭。善宇一邊輕輕拍著身體顫抖放聲大哭的愛子,一邊在心底倒吸一口冷氣。他突然想起了容熙以前也曾把頭埋在自己背上失聲痛哭,不過那次不是因為自己,而是為了他的哥哥。
小小的身體裡怎麼會有那麼多的淚水呢?
愛子哭了好一陣,才逐漸停止了顫抖。她仍然把頭埋在善宇懷裡,聲音裡帶著哭腔,平靜地問善宇。
「她就這麼好嗎?她對你來說算什麼?」
愛子的眼淚打濕了善宇的前胸,感覺很涼。善宇聽到愛子的問話,也平靜而簡單回答:
「……我的心臟。」
這個時候,被善宇稱為自己心臟的女人正怒視著頭會罵自己是「賤貨」的男人。
「對不起。剛才我失態了,看到你和朋友在一起,一時有點發暈。」
事情發生二十分鐘之後,瘋狗非常意外地老老實實承認了自己發神經,剛才那張可怕的怪物的臉又重新戴上了紳士的假面具,掛著特有的微笑。容熙看到這種笑容,渾身起雞皮疙瘩,但是總算沒有再踢男人的腿。不過,容熙也沒有接受他這種令人噁心的道歉。他已經在容熙的胸口上插上了一把尖刀,現在一句「一時發暈」就想安撫別人了嗎?這個瘋子插在容熙胸口上的刀太深太尖了。
但是,非常遺憾,容熙是成年人了,她至少不想墮落到和眼前這個混蛋一般見識的程度,所以她把到了嘴邊的各種咒罵之詞又都嚥了回去。然後,直視著這個混蛋,冷冷地說:
「對我來說,那也不是什麼愉快的回憶,都忘了吧。不過,別的不說,你對我的警告我是不會忘記的。」
「你不是曾經警告我要對你客氣點嗎!」
在瘋狗嚷嚷的胡言亂語中,容熙只接受了其中一條,就是自己被他凶狠地逼著後退時聽到的話。
正在這時,吳編輯恰到好處地出現了,她全然不知容熙和時亨之間的電閃雷鳴。吳編輯來提醒他們就要到和S&S公司約定的時間了。
「你們兩個人!在那兒幹什麼呢?還不快點就要晚了!這裡可不適用韓國時間啊!」
「現在就走!」
因為是商務會談,所以容熙身著得體的端莊襯衫和喇叭裙,腳上穿了一雙高跟鞋。
容熙像軍人一般恪職守禮,轉過身去,背對著時亨向門口走去。她一轉身,喇叭裙就掀起了圓潤的波浪,清脆的高跟鞋聲音一聲聲響起。時亨丟了魂似的盯著容熙的風情萬種,如果容熙知道他現在心裡的所想,怕是要氣得飛上天了。
不管怎麼樣,我都喜歡你喜歡得要死!真想抱著你好好玩玩。
後腦勺好像被紮了似的,容熙感覺到時亨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於是,心底又湧起了換上高跟鞋的這二十分鐘裡默念了幾百次的願望。
「要是二十分鐘之前,我就穿著高跟鞋該多好啊!」
如果容熙剛才穿著這雙尖尖的高跟鞋,她一定會在狗東西的腿上留下一片青紫色!
「。,(很高興見到您,請隨便坐)。」
容熙一行人被領到辦公室後,杉原前用特有的充滿自信的微笑迎接客人們的到來。一起來的,兼任翻譯的時亨為了掩飾自己的緊張情緒,臉上也堆滿了笑容,可是當他聽到主人口中快速蹦出的外語時,就再也沒法不緊張了。
「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再叫一個人過來好嗎?我也是在日韓胞,不過說來慚愧,我並不熟悉爺爺祖國的語言。我的搭檔也是韓國人,我想他能幫我們翻譯一下。」
聽主人這麼說,時亨心裡長舒了一口氣。
在見到十秒後走進辦公室的翻譯之前,時亨確實這麼想。但是,當翻譯剛出現在辦公室的時候,容熙和時亨手中的咖啡杯都差點打翻在地。
這個手持資料文件,走進辦公室的男人,要比大家預想的大公司社長口中所說的搭檔年輕許多。他身材修長勻稱,身著嚴肅的高級正裝,長及肩部的頭髮整齊地紮在腦後。除了吳編輯之外,其餘兩個人都認識這個男人。
容熙更是不可能不認識他,自己一小時三十分鐘之前還和他呆在一起,昨天晚上還和他手牽手一起過夜。
「我是明善宇,很高興再次見到你。」
善宇的臉皮厚到了極點,說的話也不要臉,甚至還厚顏無恥地伸出手來。容熙傻傻地和他握了手,啞口無言,心想:
「這種時候該說什麼啊?難道對他說一小時三十分鐘再次見到你,我也很高興嗎?」
他們就工作問題,認真討論了有一個小時,不過說老實話,容熙聽這些就像聽天書。而且,這個時候,在容熙的眼中,認真地講著天書的善宇好像成了外星人。
「我們認為於容熙小姐的漫畫人物足以吸引女生顧客。當然,不可避免地要對原作進行一些修改。貴公司的出版社裡……,(是,我知道了)。」
這就是善宇,他一邊自如地交換著兩門語言,一邊以容熙不習慣的成熟男人形象一會翻閱文件,一會搖頭,一會又皺眉。
但是,容熙不瞭解的善宇也會以另一種形象出現。容熙只是看慣了他遇到困難時就咬著筆的形象,這是他在漢城往記事本上寫字時的習慣,除此之外,他對她來說完全陌生。容熙愣愣地,酸酸地注視著善宇,不由得心生感慨:
「這孩子是我認識的那個孩子嗎?真·是·嗎?」
容熙從來不敢說自己很瞭解這個小鬼。六個月前的一個凌晨,鎮宇把這個金髮的不良少年領到自己家之前,容熙根本不認識他。就連他的親哥哥都搖著頭說他是「炸彈」,那麼這個世界上如果還有人能猜透這個變化無常的小鬼的心思,那就更是奇跡了。
話是不錯,可它不能讓此時的容熙心裡好受多少。她現在心中充滿苦澀,以為自己很瞭解對自己說要一起生活的男人,結果卻發現什麼都不知道。
「所以我不是告訴你了嗎!和你說了一會兒見的!」
業務商洽進行了一小時左右,會面結束後,善宇一上來就這麼解釋。容熙緊握雙拳,聽這小子繼續講。
「兩年前,我不願意去學校上課時就玩遊戲,有一天突然萌生了這種想法——閒著沒事,我也嘗試製作一個自己喜歡的遊戲?後來,愛子帶我見了他哥哥,那時,杉原前也正想脫離父親,獨立創業。」
「所以,那遊戲還可以。」
兩年前,善宇比現在還要小兩歲,只有二十歲。一個二十歲的毛孩子居然能夠被同行接受,可見他製作的遊戲相當不錯,不是還可以,而是非常棒。
善宇正在講述自己神奇的成功經歷,突然發現容熙的臉色不大好,他的臉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喂,哎!你怎麼了?」
善宇一臉關切之情,想撫摩容熙的臉龐,而容熙卻安靜地避開了他的手。接著,用自己尖尖的高跟鞋突然踢向他的長腿,與踹時亨時相比,速度和強度都減半了。容熙的腳法的確具有和拳法一樣的威力。善宇馬上弓著背,強忍著痛沒有彎下腰去。容熙正想離開,胳膊被善宇一把抓住了。
容熙仍在躲避善宇的目光,善宇卻把她的頭固定住,正對著自己。
「如果你想對我說什麼,就看著我的眼睛說!我說過的,不要再把頭從我面前轉開!」
「我突然感覺你在戲弄我!我討厭這樣!」
「什麼?你看到我不是比你小的毛孩子,而是比你出色的青年,你就傷自尊了吧?」
善宇的回答總是這麼無情,直接。容熙聽到如此赤裸裸的反問,好像受了侮辱,刷一下,臉紅了。容熙甩開了捏住自己面頰的大手,然後用盡全身力氣亂打善宇的前胸。
「不錯!你這個壞人!我很幼稚,看不得別人比我優秀!你想捉弄誰啊?你這麼有錢,當初為什麼非要住進別人的雞窩!」
「今天運氣真背。」
善宇的前胸剛剛被愛子一頓亂砸,現在又挨了容熙的暴打,他的心裡不由自主地萌生了這種想法。
善宇只忍受了容熙兩分鐘的拳頭。兩分鐘後,他抓住了容熙的手腕。
「我非常尊重你的自尊心!但是,容熙!你聽我說!」
「你想說什麼?」
容熙因為剛才時亨的事情,現在正神經質呢,所以就衝著善宇發脾氣,直到聽見他後面的話。
「我雖然以前就不討厭這個工作,可是遇到你之後,我工作更努力了!你知道嗎?」
「…………」
「我遇到你之後,就想成為更優秀的人,對你來說優秀的男人!和你相親相愛一起生活,沒有問題的人!」
善宇的話如巨浪一般在容熙耳畔響起,她突然很想在陌生的別人辦公室走廊上痛哭一場。於是,容熙把頭靠在剛才亂打的善宇前胸上哭了起來。不知道她為什麼失聲痛哭,彷彿淚腺出了故障。於容熙真的是因為明善宇才變成了傻瓜,無論何時何地都喜歡這麼哭泣的傻瓜。
「嗚啊嗚嗚嗚……哇哇哇哇……」
容熙想起來自己被時亨蠻不講理地恐嚇咒罵後,有多麼想見到這個男孩子,那時,她多想倚靠在他的身上盡情哭泣。
善宇看見容熙突然大哭,忙不迭地抱住她的背部安慰她。
「哎喲……容熙?容熙,別哭了啊!那個……是我不好。求求你不要再哭了!」
「我想成為對你來說優秀的男人。」
善宇能這麼說,容熙現在為止遭受的所有悲傷,憤怒,打擊都不見了蹤影,她感覺到無比的喜悅。高興,太高興了,高興得想哭。
既然如此,為什麼還會這麼不安呢?
雖然自己正在享受愛情,可容熙沒有信心只感到高興,心裡一陣難過。她想享受可以從別人,哪怕只是一個人那裡得到祝福的愛情啊。自己已經決定不再偷偷摸摸愛一個人的。應該慶祝出現了一個自己想為他哭的人嗎?或者……
「我也喜歡你,真的。我也想成為對你來說優秀的女人。但是我真的可以愛你嗎?你真的可以愛我嗎?我們不會是在做錯事吧?」容熙在心裡對善宇說道。
此時此刻,在異國他鄉陌生的辦公室走廊角落裡,容熙真切地感覺到自己已經陷入了無法回頭,無法逃避的「愛情」之中。但是,她沒有發現愛子正注視著自己和善宇在這個陌生的走廊上熱情相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