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你在夢裡醒來,純白的羽翼閃爍著光亮。
  「為什麼你總說我有白色的翅膀呢?」你問。
  「因為你是天使啊。」我說。
  你笑了起來,搖了搖手。
  我的眼裡儘是白色的煙霧。
  「那為什麼你的翅膀是黑色的呢?」
  「你非得逼我承認我是撒旦嗎?」
  我摸了摸頭,試著隱藏微突的山羊角。你又笑了起來。
  我黑色的翅膀,彷彿也染上了純白的色彩。
  「你聽,好像打雷了呢。」你試著捂起耳朵,躲著驚慌。
  「住在天上的天使怎麼會怕天上的雷呢?」
  「在公路上行駛的車子當然會怕公路上的車禍呀。」
  「大姐教訓的是。」我拱起雙拳,由衷佩服。
  「我又困了。」你收起羽翼,趴在桌上,右臉枕著右臂。
  「那就睡吧。」
  「你呢?」
  「我的翅膀變得有些白,我該去買瓶鐵樂士黑色噴漆。」
  你看了我一眼,搖了搖頭,再閉上雙眼。
  過了一會兒,你翻了個身,不小心掉落出一根白色的羽毛。
  然後緩緩睡去。
  而窗外的雷聲正轟隆作響著。
  我不知道在風雨中騎了多久的車才回到宿舍,因為那時的我似乎正處於時間停滯的狀態,對時間的流逝沒有感覺。
  我只知道一進到寢室脫掉雨衣後,才發覺上衣都濕透了。
  但嚴格來說,不算是我發現的。
  「你怎麼濕成這樣?」賴德仁很驚訝。
  「我怎麼淋濕了?」我也很驚訝。
  「搞屁啊,自己淋濕了都不知道。」
  「啊!」我恍然大悟,「原來我忘了扣上雨衣的扣子。」
  他瞄了我一眼,不再多說什麼。
  我趕緊去浴室洗個熱水澡,換了件衣服,再回到寢室。
  「約會還順利嗎?」賴德仁坐在書桌前寫東西,頭也不回。
  「很順利。」我說。
  「真的很順利嗎?」他突然停下筆,回過頭看著我。
  「是啊。」我笑了笑。
  「真的嗎?」他站起身離開書桌,「你不是在強顏歡笑吧?」
  「你好像並不相信這次的約會很順利。」
  「不是不相信。」他說,「只是很難想像。」
  我坐了下來,不想理他。
  「打鐵要趁熱。」他說,「如果明天風雨變小,你可以約她看電影。」
  「怎麼約?」
  「打電話約啊!」
  「我沒有她的電話號碼。」
  「她住宿舍嗎?」
  「她在外面租房子。」
  「她住的地方沒裝電話嗎?」
  「應該有吧。」
  「啊?」
  「啊什麼,我怎麼知道她住的地方有沒有裝電話。」
  「啊?」
  「啊什麼。」我說,「反正我沒問她的電話。」
  「你不知道她的電話,以後怎麼約她出來?」
  「我沒想這麼多。」
  「啊?」
  「不要再啊了。」
  「你以後還想見她嗎?」
  「當然想。不過只能隨緣了。」
  「你以後隨緣遇見她的幾率,恐怕比隨緣出車禍還低。」
  「胡說八道什麼。」
  「你沒有問到她的電話,這樣的約會怎麼能叫順利?」
  「過程確實很順利啊。我只是很知足,不敢再妄想而已。」
  「你耍什麼帥、擺什麼酷、裝什麼瀟灑!」
  「嗯?」
  「這不叫知足,這樣的作法好像胸部小卻用力擠出乳溝的女人。」
  「什麼意思?」
  「逞強。」
  「我……」我張大嘴巴,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
  「只是問個電話而已,就算不知足嗎?」
  窗外隱約傳來一聲悶雷,我突然覺得那個悶雷已經打在我的頭上。
  「算了。」他轉身走回書桌前,坐了下來,「你以後一定會後悔的。」
  「不用以後。」我苦著臉,「我現在就後悔了。」
  「請節哀。」他轉頭看了我一眼。
  果然人生最悔恨的不是做過的事,而是沒做的事。
  我在心裡大罵自己笨蛋,明明知道將來可能會後悔的,為什麼剛剛不鼓起勇氣問她的電話呢?
  更沒想到將來可能會後悔的這個「將來」,只撐了一個小時。
  賴德仁說的沒錯,我在耍什麼帥,擺什麼酷,裝什麼瀟灑?
  問個電話而已,會死嗎?
  我雙手緊抓著頭髮,幾乎快把頭髮扯下。

《鯨魚女孩 池塘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