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我可以問你的電話號碼嗎?」
「嗯?」我鬆開雙手,看著他。
「同學,可以給我你的電話號碼嗎?」
「你到底想說什麼?」
「這麼簡單的話,你剛剛卻不想講。」
「你管我。」
「同學,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打電話給你嗎?」
「夠了哦。」
我越想越氣,衝到窗邊打開窗戶,大喊:「把我的青春還給我!」
「同學,為了我的青春,我可以打電話給你嗎?」
「不要再說了!」
「我的青春小鳥一去不回來……」
「唱的也不行!」
我賭氣跳上床,翻來覆去始終調整不出一個可以讓心情平靜的姿勢。
想再見6號美女一面的心非常熾熱,伴隨而來的悔恨力道也同樣猛烈。
雖然知道6號美女的系級和姓名,但如果跑到她上課的教室外等她,她可能會覺得被騷擾,而且我也會看不起自己。
稍有差池的話,更會把這段美麗的回憶破壞殆盡。
寫信呢?
我睜開雙眼,彷彿看見曙光。
可是寫信不是我的強項。
那麼我的強項在哪?
我歎口氣,還是閉上眼睛試著入睡比較實際。
一覺醒來時大約中午,才剛下床賴德仁便想拉我去吃午飯。
他說下午一點成功廳有播放電影,趕緊吃完飯後去看電影。
「片名呢?」我問。
「據說很有名。」他說。
「片名是什麼?」
「據說還得了很多獎呢。」
「片名到底是什麼?」
「如果我知道的話,在第一個問號時我就會回答你了。」
我不再理他,帶著盥洗用具走到浴室。
盥洗完走回寢室,賴德仁一直催促我趕緊吃飯。
我有些意興闌珊,但還是被他推著走。
我們在宿舍地下室的餐廳吃飯,吃完飯直接走到成功廳。
門口排了一堆學生,隊伍還滿長的。
「都怪你,拖拖拉拉的。」賴德仁抱怨著。
「免費的電影就別計較太多了。」我打了個哈欠。
憑學生證入場,不用對號入座,是在這裡看電影的原則。
我們排隊走進成功廳,一進場只覺得鬧哄哄的,大家都在找座位。
「只能坐地上了。」我說。
賴德仁不死心,又放眼看了看四處,才不情願地坐在階梯走道上。
「片名到底是什麼?」我也在階梯走道坐下,在他前面。
「永別了,青春。」
「喂。」
燈滅了,鼎沸的人聲瞬間安靜,電影開始了。
電影一開頭竟然是黑白畫面,我很納悶。
原以為只是影片質量不好,沒想到過了五分鐘後還是黑白畫面,
我才驚覺這是一部黑白電影。
非常古老的影片加上業餘的電影院,銀幕不僅朦朧而且還偶爾下雪。
我只撐了20分鐘,便決定放棄瞭解這部電影在演什麼的念頭。
雖然如此,我還是沒離開這裡,一來連走道都坐滿了人,要走很難;二來如果一走,豈不是告訴所有人我根本看不懂這部得獎電影?
身為一個大學生,基本的裝腔作勢的虛榮心我還是有的。
還有一個多小時動彈不得的時間,我便開始在腦海裡倒帶昨晚的情景。
6號美女溫暖的笑容和清澈的眼神都很清晰,我不自覺地嘴角上揚。
可是一想到我為了莫名其妙的知足感恩心情,以致沒開口問她電話,嘴角像吊著千斤石頭,瞬間下挫。
雖然她有莫名其妙的預感,我們會再見面,但要我相信這個,很難吧?
而且她也沒說是多久以後見面,萬一是幾十年之後呢?
那時我可能在老人贍養院與她重逢。
「你不是6號美女嗎?」我叫住一個擦身而過拄著枴杖的老婦人。
「曾經有個男孩這麼叫我。」她很驚訝,「呀!你就是那個男孩。」
「嗯。」我微微調整口鼻上的氧氣罩,「沒想到已經過了60年。」
「是呀。」她歎口氣,「我現在是6號老婆婆了。」
「你在我心中永遠像初見面時那麼美。」
「謝謝。」她又歎口氣,「如果當初你肯問我的電話就好了。」
「這60年來我沒有一天不後悔。」輪到我歎口氣,「還好我快死了。」
「那你就安心地去吧。」
「我打算將我的骨灰埋在少尉牛排館前面。」
「現在採取的是灰飛煙滅火葬法,火葬後什麼都不剩,不會有骨灰。」
「唉,時代真的變了。現在這個時代連豬都會開口說話了。」
「唉,是呀。而且還說英文呢。」
「唉,我們那個時代大家拚命學英文,沒想到現在只有豬才學英文。」
「唉,這就是人生呀,總是變幻無常。」
「唉。」
「唉。」
燈光突然亮了,我的思緒終於回到20歲的現在。
全場延續播放電影時的靜默氣氛五秒鐘後,突然有個男生用力拍手。
然後陸陸續續有人跟著拍手,最後幾乎是掌聲雷動還夾雜著歡呼聲。
如果這部電影的導演看到這景象(但我猜他應該早已作古),一定會感動得痛哭流涕。
「這部電影真的這麼好看嗎?」我轉頭問賴德仁。
「才怪。」賴德仁也在拍手,「我看到一半就想死了。」
「那為什麼大家都在拍手。」
「這麼超級難看的電影,走又走不掉,現在終於演完了,難道不值得高興嗎?」
「沒錯。」我恍然大悟,也跟著拍手,「終於演完了。」
揉了揉發麻的雙腳,我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