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0給遇斷的信:
第一封信:
題目:我的遺言
以下是我的遺言:
遇斷,你好:
你說你的青春已棄你而去,是吧。
那我的青春已經穿越了我的身體,腐蝕我心靈的最後一塊聖地,讓我無法招架。現在的我就是一局侵泡在福爾馬林溶液中的等待解剖的發白的屍體。
就在3個小時以前,我坐在45層的樓頂,雙手舞蹈,腳踝的血管突兀,我想可能是吃了過多的抗抑鬱類藥品,開始出現強烈的幻覺,好像是引向我走向死亡。我坐在樓頂的邊緣,於是開始用煙頭灼傷自己,好讓自己清醒,血液向大腦回流,特別的疼痛,想盡快結束這一切。
一下子沒有了任何慾望,甚至性慾,就像是《發條橙》裡的那個看見女人的身體就會吐的那個人,我喪失了活著的能力,我知道沒什麼讓我去死,卻也沒什麼讓我繼續活著,我無法繼續苟且。我已經在這個城市的角落蜷縮了17年,我想我的救贖應該結束了吧,上帝會原諒我的死。或許明天應該是世界末日。是啊,我們應該給死一個適合的理由。
是的,在我沒有得病之前,我一直信仰上帝,並且沒有節制的禱告並且讚美他。可是,就當我被診斷為深度抑鬱症,接受了無數奇怪的治療之後,我被迫呆在家裡,我終於明白,耶和華,他已經離開了這個城市了。
知道一個虔誠的信徒放棄他的信仰是多痛苦,我開始擔心神的報復。這當然也是我的幻覺中的大部分。
我沒有看過遇斷你的書。我們。可是卻想用我的死為你救贖。讓你得到更多人的認可。這也是我生命的最後的意義。
突然好想念我的愛人。1年前她也死了。媽的。沒什麼人活著了。
還有一個有極端同志傾向的14歲少年。我們做過一次。我覺得噁心。我不喜歡男人。真的不喜歡。我也是男的啊。可還是要感謝他。我們在一起拍了3個DV短片。那段時光很愉快。也許我應該把它們剪完。還有我的姐姐。我是在她和客人做愛十的叫聲中長大的。那是我的童年。
我的青春????
一直被歸為異類。和一個被關起來的女孩戀愛。就這些。
好了。再見了。遇斷。還有其他人。我們不能再在一起裸奔了。
我們被禁錮或是放逐了。
而我即將永遠的消失了。
第二封信:
遇斷:
你好!
今天真他媽是狗日子,我無法做任何事,只能吮手指了,從A手指吮到Z手指,再從Z手指吮到A手指,直到,它成了利條件反射。
於是我找了筆想寫信,卻忽然不知道應該寫給誰。是啊,誰會專心聽我說呢?我被禁錮了,被禁錮在一個5米長、3米寬、3米高的狹小空間裡,我的所謂青春在這一刻消逝了,我不可以抽煙,喝酒甚至手淫,我要在早晨在變態到極致和刻板《獻給愛麗絲》以及《早間新聞》中起床,看著那個擁有自戀傾向的播音員告訴你新的XX條例的出台,然後用帶有濃烈消毒水氣味的自來水刷牙,吃分發的饅頭、然後吃藥,大的3片,小的5片,不可以用茶水或是冰紅茶,然後找心理醫生談話,給你作奇怪的治療,給你塞上耳機,讓你聽莫扎特的小夜曲、小提琴的聲音是用電子琴擬音的,給你電擊脈衝,讓你吸氧,總之,就是讓你安靜不下來,睡覺,不停地睡,並且沒有任何夢境。讓你的大腦停止呼吸。讓你像屍體一樣,直到遍身浮腫發白,讓你不會有任何想像,幻覺或是靈感。就像對待動物一樣對待你。每天如此,沒有終點。
讓人絕望。這樣的日子讓人絕望。
應該從頭說,是吧。
像個傻B,我,在母親的胎盤中選擇作了人類,並且在這塊肥沃的土地上生長了15年。這15年裡,我一直選擇苟且生活,選擇A或B,C或D,選擇在早上喝250CC的加熱到80度的脫脂牛奶,選擇帶著奶漬騎車上學,選擇所有不應該選擇的選擇。
在16歲那年接受了PUNK思想,接受了平克。弗洛依德的《牆》,接受了Manson、LP、性手槍、無政府主義……學會了用憤怒這個表情,學會了沒有節制地寫些莫名其妙的詩,學會了全世界伸出中指,可這只是沒有任何意義的憤怒,並無其它。也許我的週期太短了,等到能量耗盡的時候變成了異類。聽「死亡民謠」。厭世到想吐。看些「地下」電影,沒有安全感,無法入睡,神經質,開始有幻覺。開始想結束、嘗試自殺、各種方式。但不幸的是,I』llstillhere.他們為我洗了胃和腦。一群屠夫。
我的手很僵硬。我只能一個一個字地寫,這讓我不安,我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血液是否還在流動。因為它已無法帶給我體溫。這裡的暖氣很不好,又沒有陽光,和它的白色的圍牆一樣讓人覺得冷。我的大腦也莫名地停止呼吸。
想起了我瀕臨死亡的感覺,我只覺得身體乾淨了,非常乾淨。我還看到了光,它是第一次讓我覺得刺眼並且眩目。
我被他們送到了這裡來,他們告訴我是為我休學而開證明(是最近我才知道我們相似的經歷,我看到了你在電視上的節目,你不應該去那接受他們的虛偽的深情的以及變態的問題)我當時很高興的,可他們卻把我鎖在門裡,任憑我的吼叫與憤怒,我好久沒有如此憤怒,我像是只被宰殺的羔羊,我還哭了,他們給我電擊並且強行注射了藥劑。之後我什麼也不知道了,之後我就在這兒了,我就這樣了。
我們為什麼要絮絮地說事實,殘酷而讓人覺得痛。
忘記說了,28號是我的生日,我幾乎沒什麼朋友,所以我買了巧克力。我們一起慶祝,我把生日看得很神聖。也拜託你幫我唱生日歌,我已經好久沒聽了,我大概都要忘記旋律了,我想養條狗,蘇格蘭牧羊犬,可他們不會給我的,我連生日蛋糕都沒,我還可以奢望什麼。
我現在是如此的平靜,以至於我寫著中庸的文字,還要得到哪怕是一個人的理解,我希望一個人可以帶我離開這,我要牆上寫了「takemeaway」,他們不會明白,但我明白,我不可以向鎮靜類藥物低頭,我每天都向那個狗屁醫生說著「我感覺很好」,「我沒有自殺傾向了」,其實不是。我就是希望可以離開這兒。離開這兒。去哪都成。
謝謝你看完我的信。我在這兒只能看米蘭.昆德拉的書,我看著特聒躁,我就快瘋了,我沒有任何奢望,你讓我看看你的詩吧,一首也成,我真害怕,害怕我的思想被它們腐蝕,我不想一副規矩的模樣,我也不想要考慮什麼狗屁說話分寸與文章結構,我什麼都不想要。
他們回來了,我不能再寫了,祝你:早安、午安、以及晚安。
1900
於我的工號床上
第三封信:
題目:那個喜歡自殺的孩子
窮極無聊。全身上下只剩下5塊錢。只好抽一種叫做「紅梅」的劣質香煙,覺得它充滿了油膩的味道,讓我噁心。只能把吐出煙的一瞬間當作享受。不知道以後的日子要怎麼過,我現在不過是一個受到了些許施捨的流浪的孩子。我可能在下一秒鐘就死去。我生存的最大意義就是我至少還沒死去。那個修女喋喋不休地質問我的身世。讓我暴躁。我也可能會給你發完信,就給家裡打電話告訴他們我現在很好,他們也肯定會號啕大哭,讓我回那個狗地方。那是一個比我還要腐壞的地方。我忽然好想念一個叫做「上帝之城」的地方。在巴西的裡約。一個偉大的貧民窟,全世界最後的一塊用以青春狂噪和自由的聖地。
剛剛又聽了一遍《黑色星期天》。神經質的大笑。我每天都是如此的。我會被無盡的幻覺所覆蓋。我會把教堂之外的荒涼草地當作是中世紀的一處墳墓。我也會把那處墳墓當作是我的失樂園。這一直是我的生活的全部。有的時候我太過固執。我永遠也不會放棄我的信仰。我做不了什麼。我更加不會去說服誰。最有能量的角度就是藐視。或者說是厭世。這也是我嚮往死亡的原因。我在自己的右手臂上寫著punkandfuck左面寫的是fuckbecauseIloveyou。我沒有錢去文身。可我每天都要溫習這兩句話。我知道我被侵泡在這個專制的國家裡。可我不可以忘記我是自由的。
好。讓我給你講講我的劇本。我已經寫了不少了:
B沒有爸爸媽媽,在他的概念裡「爸爸媽媽」不過是某種賽馬的別稱。他的姐姐是雞。每次他姐姐接客的時候都要把他鎖在廁所裡。他在姐姐做愛時的叫聲中長大。他的愛被遺失。他的生命沒有任何意義。他已經死過無數次了。他的姐姐和一個嫖客結婚了。他沒有地方去了,於是在一個教堂中尋求庇護,可他的生活改變了,他必須信教,這樣他才可以繼續生活,可他相信自己本是自由,可一個修女極力阻止他,他也極力反抗,結果,修女把他送進裡精神病院。在精神病院裡,他認識了父母帶來看心理醫生的遇斷。遇斷是一個愛過剩的孩子。和你的經歷一樣的遇斷。遇斷帶B逃離了那裡。遇斷替代了B心中母親的位置。B每天都要吸吮遇斷的乳頭。(我沒錢了,下回再寫吧)。
97』Bonnie&Clyde
我該怎麼辦,我連拍電影的磁帶都買不起了。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喜歡男人嗎?因為,他們懂得很坦然的變心。我是個很容易喪失新鮮感的。還有就是可能我看的這方面的電影太多了吧,太受他們影響。GAY是最最純潔的愛情一起接吻,聽MANSON的歌脫衣服,一起去大街上塗鴉,一起去唱片店偷唱片,一起坐公車在城市裡遊蕩。你知道我們在一起最性感的事是什麼??一起手淫。但只是各自看本黃色雜誌,然後手淫,沒有其他。我們從來不碰彼此的身體。
遇斷的回信:無題目。
你在哪呢?
在這之前我甚至以為你真死掉了。那倒也好。我不喜歡跟人聊死亡,除非確定他和我一樣,……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有的人喜歡聊,就是喜歡而已,可是,他們不想死,我也不想死,但是也不想存在,卻不得不存在。
我知道你懂我的意思,因為你的信就我感覺到我們可以溝通,說的也不都是廢話,廢話也挺美的。我呆會兒嘗嘗你送的糖,我最喜歡吃巧克力。
你不是要一首我的詩嗎?我會給你寫一首詩。全新的,給你寫的。認識你這樣的人我覺得很不容易,雖然我認識各種各樣的人,卻還覺得我誰也不認識,我誰也不瞭解。我甚至想給你寫到我的小說裡。天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覺得你就是另一個我,但願這不是錯誤的結論,我曾經認錯過許多人,你看我貼在我的論壇上那個轉載的小說,我就像那個犯人一樣,……
曾經有一個女孩送給過我一本《聖經》,但我一直沒看,現在不知道放哪兒去了。有一天我的一個從沒見過面的朋友叫我去一個天主教堂,他曾經仍不氣餒地給我打過許多次電話,即使遭遇拒絕也不改初衷。他比我想像中還害羞。剛開始我很失望,他穿一身天藍色運動衣,像一個大齡初中生。蒼白得可怕,頭髮挺長,好像好久不見陽光。可是他很虔誠的,即使在這座天主教堂中也顯出與眾不同的內向與純真。
他像隱匿在鬧市中的另一個世界,有時候和他的臉一相對,我便要打冷戰。我發現我和他的表情有出奇相似的地方。那種神經質的東西。
很快就記不清他的面部特徵,只記得他笨拙而又堅定的動作和結結巴巴說話的聲音。
他說《77》特別MTV化,像英倫的迷幻搖滾,《NeverMind》更像《猜火車》。
他給我寫了幾首詩,其中一首是寫他的蘇聯女兵姐姐……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喜歡看這首詩,很短,只有6行,可能是過去的歷史打動了我吧,你看過一本叫《蘇聯女兵》的書嗎?
下面是我小說裡的一段話,我想讓你看看:
『那個戰士走得不緊不慢,她學著他的節奏走了兩步,然後又變成自己的節奏。她走得很快,刷刷刷的,身上穿一件長的風衣和一條鮮紅色緊身褲,在午夜的街道確實引人注目。路過一個工地,有兩個坐在馬路牙子上休息的民工,他們看見她,她不好意思地看了他們一眼,他們的勞累和隱忍的職業令她有些不自在,她聽見他們嘟囔了幾句什麼話,直到走出五、六步,才聽懂他們說的是「嗨,去哪兒啊?」不好意思她沒回答,她覺得此時再回頭補充一句「去上網」也不太合適。
她覺得自己有點像個間諜,在晚上出來鬼鬼祟祟行動。風輕柔地吹著,靜靜矗立的建築物,從隔壁樓上漏出的昏黃燈光,總讓她浮想聯翩,她又覺得自己像小偷,常用餘光掃視有沒有人盯著她,有沒有人躲在暗處。此時正在行走的彷彿不再是她,而是一個男女混合的人物,她用自己的身體裝著兩種性別。
丁字路口,她急速向左拐,現在他們都在同一側了。她的腳步明顯比他快,連走在前面的他也感覺到了。他回過幾次頭,影影綽綽她向不清對方的臉,估計他也看不清她的表情,她笑了,牙齒一閃,光亮不夠令人發現。她的心跳越來越快,幾乎都讓前方的人聽到。
她突然有了一種大膽而荒唐的念頭:叫住他!
然後問他有沒有什麼要緊的事兒,如果沒有,可以一起坐在路邊抽根煙,或許還可以聊聊,戰士會說點訓練時的勞累,居民樓近在咫尺卻徑渭分明。但願那個他是英俊而沉默的,由於激動和談話的不易而變得善侃起來。
不知為什麼,她愛這些兄弟,愛他們特殊的身份,愛他們的綠軍裝,愛他們枯躁卻充實的生活,愛他們年輕的身體。這些應該出現在陽光下的角色和她自己的生活形成強烈反比。那是另一個世界,一個本該屬於她卻由於各種原因擦肩而過,她對那個世界組成的一切都報有強烈而瘋狂的好奇心,偏偏無法得門而入。
當那個人再次回過頭來並凝視了她長達一秒鐘才回過頭去,她差點就要喊了「嘿!」但那一秒鐘過得又是如此這快,她沒喊出聲來。』
我想你能真正理解我的小說。這是後話,因為你還沒看過我那篇完整的小說,我會讓你看到。誰知道呢,也許你不用看。因為你就是那小說。
遇斷
日期不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