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為當眾出乖露醜就結束了,事實證明,我猜中了開頭卻沒猜中這結局。
萬里長征走完第一步,以後的路還長著呢。
蘇斐一路走一路撈我手,我一路走一路往開甩他,好幾回心不在焉差點掉到下水道裡。
走到哪兒都有人盯著我們,時不時還有個把傻妞悲憤地說,「小受居然變心了,真是太虐了嗚嗚嗚。」
小狼們對我的稱謂迅速從「貓大」變成了「死正太控。」
蘇斐每天清早打電話,守在寢室門口等我。我試過一回跳窗戶逃走,未遂,被神勇無比的看門大媽抓了現行,一掃帚神龍擺尾拍了回來,罰寫檢討若干。
躲在寢室裡沒用,他早把看門阿姨哄得服貼,在女生寢室進進出出,如入無人之境。
躲到教室裡,小朋友極有耐性的做地毯式搜索,無論我躲在圖書館還是實驗樓,最後都會見到某人眉開眼笑走進來,端著兩碗紅豆冰大聲說,「茵茵,等我很久了吧?」引得一個教室的人側目。然後就會有人咬耳朵,「小受變心」「老牛啃嫩草」「死正太控」「好噁心」……
十二棟教學樓啊,他是怎麼找著的?
天地如此之大,我卻找不到一個藏身之處。天可憐見,難道要我躲到衛生間裡寫論文嗎?
見過一回外甥的小女友,雖然他賭咒發誓和那小姑娘沒關係,但我老人家是過來人,有何不知有何不曉?沒關係?小姑娘眼裡飛得出小刀。
外甥說,她姓李,那就難怪了,小李飛刀的後人。
偷雞摸狗要有背賊名的覺悟,我認了,為老不尊酒後失德都是借口,關鍵的關鍵,我找塊章料刻了個小圖章隨身攜帶,「慎獨。」
邂逅後的第三天,小李飛刀給我發了短信,約我「出去談談」。
「戰書!」老趙立刻為短信定性,「她想說什麼呢?去看看吧。」
「不去。」我把頭搖得撥浪鼓也似,「萬一對方嗖的一聲亮出一把青龍偃月刀呢?」
「去了也可以消除誤會嘛,怕什麼,她能跟你比麼?飛機場一個,咱們可是如假包換的36D。」老趙趴我耳朵旁邊給我打氣。
趙媽媽,你當這是在選花魁嗎?
「人家當我情敵了!情敵!」
「你確實是呀!」
「我不是!」我咆哮,「蘇斐不過是個小孩兒!什麼都不懂!我一把年紀了!不能陪他玩過家家!」
「那你去跟小李飛刀說清楚,她不就可以替代你了?」
想想也是。
小李飛刀姑娘的眼神真足,從頭看到腳,從腳看到頭,我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慇勤招呼道,「喝茶,喝茶。」
飛刀姑娘怔了一下,什麼也沒說,端起茶杯,眼睛還在茶杯後面骨碌碌轉動,看著就知道是個厲害腳色。
我心無芥蒂,無非是小男小女,愛恨情仇那一套,難不成我還真卡在中間做老妖精?長痛不如短痛這句話,蘇斐現在不懂,將來會懂。
「莫姐。」
「嗯?」
「你皮膚真好。」
「呵呵……過獎了,你也很好嘛。」現在的小孩果然不好惹,媽的,我當年怎麼就傻得跟顆小土豆似的。
「我不行的」,小姑娘端著茶杯對著天花板笑,「我現在就有白頭髮了,等到莫姐這個年紀,嘖嘖……」
我聽出來了,這是明捧暗貶,夾槍帶棒諷刺我老人家年事已高呢。
我心平氣和只當聽不懂,「沒辦法,天天上機做GPS衛星定位圖,動作一慢老闆就指著鼻子罵,生生兒是愁出來的,現在是跑步進入夕陽紅啊。」
「莫姐這麼忙?還有空兒陪男朋友?」
我心說,來了!臉上還是裝出一副傻相,「男朋友?沒有啊,我倒盼著呢,誰要對我好點兒,哪怕他長得帥點兒,哪怕他特有錢……我都不嫌棄。」
小朋友聽不下去了,「莫姐這就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了,你沒男朋友你每天和蘇斐在一起幹什麼啊?」
我要的就是這句!
立刻收起笑容繃起臉作嚴肅狀,抓起一個單詞本貼在左胸口,「向毛主席保證,我沒存那心!我和他舅舅是好朋友,怎麼著我也不能幹這禽獸不如的事兒,我要能把他轟走,才不跟著他到處去現眼呢。」
蘇斐啊,你小子也別委屈了,姐們兒認識你前就沒在人前這麼虛偽過——都是為了給你找個年貌相當的小媳婦兒——我做長輩的容易嘛我?
小朋友邏輯混亂,死機了半分鐘,「你……你們不是……」
我微笑,「絕對不是。」
小姑娘黑眼睛裡流出一股愧意,「呦,莫姐,這真是……這你看……」
我做親切狀,「沒事兒沒事兒,姐知道,其實我一開始就特看好你倆。」
小姑娘眼淚汪汪,「我還以為……」
「別哭別哭」,我遞過紙巾,「其實我也覺得我來照顧這小孩兒不合適,既然你來了,姐也就敞開天窗說亮話,蘇斐這孩子毛躁,姐就把他交你手裡了。他愛吃甜食,水果紅豆冰什麼的不要讓他多吃,變天要提醒他換衣服,早上他愛賴床你要給他打電話叫早……」
小姑娘看我的眼神而那叫一個誠摯,我一頭白毛汗覺得自己特像狼外婆。
「怎麼樣了?」八婆老趙專門打電話追問。
「能怎麼樣?成功交接,香港交接儀式也沒我們辦得利索。」
「你可真……」老趙嚥下去半句話,「那孩子對你挺真心的,你沒看出來?」
「看出來了」,我也很誠懇,「正因為看出來了,才不得不趕緊快刀斬亂麻,老趙,咱們誰也不是沒受過傷害的,你覺得就我這樣兒的,能給得了他幸福?能照顧好他?那麼小還沒定性呢我跟他在一起自己都覺得自己像人販子,坑蒙拐騙頭呢在那兒,良心有愧啊,良心的問題啊!」
「就跟你還有良心似的。」
「黑的,黑的總有。」
老趙唏噓慨歎,「得啦,前外甥媳婦,你就一常有理,多沒理的事兒你也能講出理來。」
我面紅耳赤,這個八婆,亂七八糟的瞎叫什麼呢都。
當天晚上,蘇斐就支支吾吾跟我說,「工會活動,今天可能不能陪你吃飯了。」
我知道他說的是他們班的CS戰隊,裝摸做樣點點頭,「行,記得到點兒自己吃飯去啊。」
看著小孩兒頭也不回地去了,心裡多多少少,有一點點酸,真的,就一點點。
花喜鵲,尾巴長,娶了媳婦忘了娘。
繼續做我的Mapgis作業。大片大片的地圖,描點,鐵路線,填色,分區,做得眼睛酸痛。
永世孤鸞命又如何,老莫這番成人之美,捨己為人,功德分積得多了,說不定上天看我虔誠,扔下一個翩翩濁世佳公子來,救我於製圖軟件中。
一個點,再一個點,一條線,再一條線。簡單的工作作了一下午,拖著鼠標的手腕磨起了繭子,微微的疼。
河渠要用藍曲線,寬0.5mm,鐵路要用黑線,寬0.3mm。屏息把九曲迴腸的一條河畫完,再畫鐵路線,鐵路前端和河幾乎平行,中途突然打橫跨到河面上,換了方向,一去不回頭,只留下交匯處一個黑點,悵然若失。
人說失戀乃成功之母,平時三天才做得好的圖區,今天居然一個通宵就搞定,可喜可賀。
頂著黑眼圈握著U盤跑去找導師表功。
結果被罵的狗血噴頭,「所有的點都畫成實點了!說過多少次了!要虛點!虛點!重畫!」
握著U盤的手心裡全是細碎的汗,濕漉漉的。
導師啊導師,您可知道?這虛虛實實的事兒是最難把握得住的。
老頭兒毫不留情,「還說把你推薦到人家公司實習的!你看你什麼態度!」
我心一涼。
眾所周知,現在的就業市場上博士滿街走,碩士不如狗。我們這些冷門專業想找到對口工作,那更是難上加難。還記得吳胖子畢業前發了七十多份簡歷,竟無一份回復。吳同學兩眼微紅,說了一句名言:「人生最悲哀之事莫過於『A片有碼,賣身無門』。」
這話我一直銘記在心,時常拿出來和研究生同學們共勉。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今天我算是領教了。摔了仰天跤還跌破鼻子,跑了外甥還砸了飯碗,誰敢比我慘?
老頭一甩手,「假期就別去公司實習了!留校替我帶本科生吧!」
貓了個咪的,讓我情何以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