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腦又壞了,真煩人。
這次好像是中病毒了,我和阿雅的電腦同時中招,我的電腦要重啟個三四回才肯幹活,阿雅的筆記本比較厲害,從早上起床到現在也有兩個多小時了,還在自強不息地啟著。
丁鑫為我們的愚蠢咋舌,「上禮拜剛重裝完系統啊。」
上禮拜重裝有什麼用,這禮拜還不是又壞了?
丁鑫自詡電腦專家,其實也就是一菜鳥裹著麵糊下油鍋,硬充大蝦。每次給我們修電腦面對我們的弱智問題時丁鑫都做出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不會吧?這都不知道?你們倆可真不像有電腦的人啊?」
我跟阿雅理直氣壯,「怎麼就不像?我倆電腦加起來兩萬八呢!」
「你倆分開也就倆二百五。」
其實他也就那兩下子,我們班盛傳一個丁大俠修電腦的段子:電腦出了毛病,丁大俠有三大法寶:重啟!重啟完還不行?那重裝!重裝完還不行?丁大俠搓搓手,非常沉重地說:「打個車送到電腦城吧。」
這還不算,儘管大家合租一套房子,丁鑫為了避嫌從來不進我和阿雅房間,大家自覺地分了男女宿舍。距離產生美,丁鑫同學對女生寢室非常好奇。每次修完電腦都藉故逗留不走,阿雅出去給他倒水,丁鑫迅速把門插上了。
「你幹嗎?」我問。
「唉,等會兒你就知道了。」丁鑫一邊上網一邊側著耳朵聽外面動靜,阿雅剛要推門時他躥到門口尖聲喊「不要啊!不要!放我出去!」
一邊說著一邊使勁撞門,「不能!我是有原則的人!你別胡來!」
又拿屁股撞了幾下門,「救命啊!放我出去!」
阿雅在外面哈哈大笑,「陳默,你幹嗎呢?」
我一開了門就趕緊洗刷自己「我什麼都沒幹。」
「我可有點不相信。」阿雅笑嘻嘻地說,「孤男寡女同處一室,你別說你們是蓋著被子純聊天來著。」
「你信不過我的人品還信不過我的審美嗎?」
「你連張小嫻都迷,沒品位到極點了吧?霸王硬上弓的事你也不是幹不出來。」
「我硬上……?好吧好吧你愛怎麼說,誰讓你拿我家元斌的照片做桌面!我就迷梁朝偉!我噁心死你!」
「你家元斌?那是我家元斌!」
「算了甭搶了,wetwowhoandwho啊?」
「什麼?」阿雅沒聽懂。
「就是咱倆誰跟誰啊的意思!」
每次都胡鬧一氣,最後同仇敵愾地把氣撒在丁鑫身上,「要不要臉啊你!女生宿舍你一大老爺們兒進來幹什麼?」
「卸磨殺驢。」丁鑫叨咕著出去。
阿雅喜氣洋洋地對鏡貼花黃,「我今天看見呂小倩在老蔣辦公室裡呢,我靠那描眉畫眼兒的倒持得叫一個妖艷。」
「不許胡說!人家那是匯報思想動態呢———你又是為誰梳妝打扮?眼影少上點兒,煙熏裝也就王菲化化還算好看,你化上熊貓似的。」
「你懂什麼?」阿雅喜滋滋地,「我上課去啦,見了妹夫替我謝一聲兒啊。」
阿雅如願以償地上了不花錢的霸王課,宣樺實在是個心眼兒很實的孩子,阿雅剛一開口他奔兒都不打一個就答應下來了。我心裡尋思,這傻逼,輔導班是你家開的啊?給美女幫忙還真積極!心裡說,嘴上也沒好說什麼,畢竟是我求他幫忙的。後來我們走在學院那條積雪覆蓋的主幹道上的時候,宣樺主動說,其實他也做不了這個主,但是剛好阿雅想報的那班的老師是他很鐵的一個哥們兒,回頭他跟人家打個招呼就得,所以就一口答應下來了。「我想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既然能做到,再猶豫著讓人領情就不厚道了不是?我也是怕你臉上不好看嘛。」
我看著宣樺故作正經的臉,撅著的嘴忍不住就笑了,「什麼我的朋友就是你的朋友?你哪根兒蔥啊?還真拿自己當回事兒了,不要臉!」
宣樺笑了,「小孩兒似的。這就不生氣了?」
「生氣!」
「那怎麼才能不生氣呢?」
我左右打量,有了。指著前面一根貼滿小廣告的電線桿說,「你要是過去抱著它,喊三聲『我有救了』,我就原諒你。」
宣樺皺著眉看那根寫滿「祖傳+秘方」的電線桿,「你還不如讓我找個公共廁所,說『這頓飯可有著落了』呢。」
「那怎麼辦啊?要不你給我唱個歌兒吧,我就放過你。」
宣樺警惕地看著我,「你想讓我唱什麼?」
「隨便,什麼拿手唱什麼。」我把宣樺拉到一棵松樹底下。「深呼吸啊,醞釀醞釀,預備———唱!」我飛起一腳踢在樹幹上,飛速逃離。
宣樺正在運氣,眼睜睜看著積雪從天而降,然後,然後,宣博士就變成了一個小雪人……哇哈哈哈哈……
「你別生氣啊我就隨便開一玩笑……」我一臉巴結地抓著宣樺胳膊解釋,「我還以為八十年代的孩子沒有沒讓這麼玩過的呢。」
「我家在南方,沒雪,再說我也不是八十年代的孩子。」
「錯了還不行麼?要不你也兜我一頭雪。」我可憐巴巴地對著宣樺眨眼睛,死活憋不出淚來,我一急,狠勁兒在自己胳膊上扭了一下,眼裡立刻湧出了淚花。
宣樺又氣又笑,「下不為例。」
「下不為例下不為例。」我使勁兒點頭,心想:嘿嘿,下次就不拿這麼簡單的把戲玩兒你了。
宣樺嘟著嘴拍領子上的雪,跟個小孩兒似的特別可愛,我站一邊兒看傻了。他睫毛怎麼那麼長呢?小扇子似的。上帝可真夠不公平的。
「你看什麼啊?」
「看你唄。」
「我有什麼好看的?」
「誰說你好看了?自戀狂!」我一臉無辜地說,「我是看你長得跟車禍現場一樣,肯定這輩子也沒讓幾個美女看過,我就豁出去了忍著噁心看你一回吧。」
宣樺一臉壞笑地看著我,「你想要啊?你要是想要你就說話嘛,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想要,雖然你很有誠意地看著我,可是你還是要跟我說你想要的。你真的想要嗎?那你就拿去吧!你不是真的想要吧?難道你真的想要嗎?……」
「你噁心不噁心啊?光天化日下什麼想不想要的?」我紅著臉瞪著周圍側目的人群。
「那你的意思是晚上才能說想不想要了?」
「靠!」我受不了了,「你這人怎麼這樣兒啊?你怎麼比我還流氓啊?」
「你不是說不和流氓說話嗎?」宣樺含著吸管笑。
「破罐子破摔唄,反正一個良家女子的名節也被你毀了。再說有飯不蹭,天誅地滅。」我翻著白眼,倆眼珠看天,「天上的星星呀,你們為何像地上的人群那樣擁擠呢?地上的人群呀,你們為何像天上的星星那樣疏遠呢?」
宣樺眼睛一亮,「你喜歡齊豫?我還以為『八十後』的孩子們不聽她的歌呢。」
「齊豫是誰啊?」我漫不經心地問,「我是覺得,嗯,你坐得離桌子太遠了,離買單還早著呢,現在就琢磨著跑也太不爺們兒了吧?」
宣樺奸笑,「距離才產生美,你是想趁機吃我豆腐吧?嘿嘿,我輕易可不讓別人揩油哦。」
「隨便你,」我往椅子靠背上一倒,「一會兒別人罵你耍流氓可別怪我沒告訴你———你拉鏈開了。」
宣樺立刻低頭檢查,隨即火速把椅子拉到桌子邊上,雙手在桌布的遮擋下迅速活動。忙過片刻後羞答答地抬起頭來,臉紅得像猴屁股一樣。故作鎮定地想說點什麼又說不出來,只得乾咳了兩聲。
我發現再拽的男生在拉鏈開的時候都沒有任何尊嚴可言,原來男人的尊嚴和內褲是聯繫在一起的,嗯,宣樺的尊嚴是藍色的,我看見了。
「你不能這麼丟下我不管」,宣樺幽怨地說,「我可是什麼都讓你給看了,你不能一等我拉上拉鏈就不認賬———現在我生是你陳家的人,死是你陳家的死人。你要是不管我,我就只有咬舌自盡一條路了。」
我哭笑不得,「講點兒理會死嗎?你那拉鏈又不是我拽開的!沒嫌你玷污我的眼睛已經很不錯了,明明自己故意走光還硬賴別人,狗咬呂洞賓……下流……」突然又想起個應景的成語,我立刻興奮起來,大聲說:「你知道你這叫什麼嗎?自———曝———其———短!」
「短」字特別放了重音。
宣樺本來已經恢復正常的臉色立刻又變得通紅,這次是由於憤怒,我看著他噴火的眼睛主動小聲說,「宣哥我錯了,下回不敢了。」
宣樺一聲長歎,「我還以為大學女生都是小白兔,沒想到遇上個流氓兔。」
「別得便宜賣乖啊!你上次扒著商場試衣間門往裡看我不也忍了麼?」我拍拍他的肩,作出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小鬼,乾坤何其大!流氓何其多!出來混,早晚都要還的。」
「那我多虧啊……」宣樺歎息著,「無意中看到了一個『32A』的胸,連著作了一星期的噩夢……哪個流氓像我這麼倒霉啊?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百年身……」
我衝過去掐他脖子,「拜託您下次偷窺戴個眼鏡兒!36D能看成32,你是不是弱視啊?」
宣樺一聲歎息,拉著我的手腕子,用一種一聽就是裝出來的溫柔語調說:「反正我的貞操是毀你手上了,成不成的,你給我個話吧?」
「別說那麼嚴重啊」,我甩開他手往後躲,「我什麼都沒幹,我是純潔的孩子。少跟我拉拉扯扯的,除了我爸我還沒讓男的拉過呢。」
宣樺臉上有點失望的神色,他迅速換了一副臉,「陳默,我不開玩笑。」
「……」
「你做我女朋友好嗎?」
「……」
後來宣樺問我為什麼會答應他。我想都不想說看也讓你看了,為了使損失最小化,乾脆把人也摟過來。我反問宣樺為什麼要選我,宣樺說,因為你傻。
你才傻,你大傻。
你看,傻人都愛說自己不傻。宣樺安靜地吻著我耳垂,因為你傻,我不放心你。
我忽然感動起來,抱著他脖子,輕輕蹭著他的臉,有種簡單的快樂。
其實宣樺比我傻多了,我一想起他那傻勁來就忍不住蜷在被窩兒裡偷笑,他說非我不娶的時候我簡直要幸福得爆掉了,但我是何許人也?硬是憋著勁沒鬆口,矯情了半個月才擺出一副煩不勝煩的表情說,「那,咱交往著試試?」
宣樺簡直要哭了,看了我半天煞有介事兒地深沉了一句:「我一定會好好對你的,一定!」
不是我拿宣樺開涮,恰恰出於珍惜他的目的,我才這麼下狠手往死裡整他。
你知道,人都多多少少有點賤,越是得不到的越是看得重。和宣樺相處了一陣子,我看出來,這也是個愛啃硬骨頭的主兒。俊男美女往往都有很強的征服欲,很難容忍別人對他們的魅力視而不見,越不拿他們當個東西他們越上趕著要看個新鮮。其實為人處事很大一部分就是瞭解別人的想法,知道他想什麼就好辦了,古人說的「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就是這個道理。我拍拍宣樺的頭,老宣對不住了,誰讓你智商低呢?
我喜歡宣樺的味道,他身上有股淡得幾乎聞不到的乳香,真奇怪,打完球或是做完什麼體力活後尤甚,我經常在他一身大汗時抱著他像小狗一樣抽著鼻子聞。那味道讓我覺得安心。可以隨便撒嬌耍賴,我說什麼,他都會答應。
宣樺有個非常有趣的毛病是愛說夢話,我聽說人在說夢話時特別老實,問什麼說什麼絕對不帶摻水的,而且一覺起來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宣樺說他上高中時他媽就以這種辦法觀察他的思想動向。
我得知這一點後暗喜不已,趁他午睡時悄悄離開電腦趴到他耳朵旁邊問:「認識我以前,你喜歡過其他女孩兒嗎?」
宣樺微微地動了動,含糊地嗯了一聲。
估計就那什麼「律政俏佳人」,我咬牙切齒繼續誘供,「她叫什麼呀?」
他嘟囔了一聲,我聽不清,再問一遍,還是含糊其詞,隱約聽見是個姓張的女孩,我大怒,「給我大聲點!」
宣樺在夢中奮力大喊:「張曼玉!」
後來宣樺為了安慰我,拚命說我長得像張曼玉。
哼,還用他說?其實像我這種天秤座,大家都知道是出了名的有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