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捂葉一聲秋,一點芭蕉一點愁,三更歸夢三更後。落燈花,棋未收,歎新豐孤館人留,枕上十年事,盟山幾處憂,都到心頭。
……
回到盟山腳下下榻處,安置好眾人,羅玄周遊著給幾個人治傷,忙得分身乏術。飛絮已無生命之憂,脈象逐漸平穩。何昔只是有點失血過多無甚大礙。今昔的傷勢反而要嚴重一點,羅玄再怎麼都沒想到自己一時情急竟然不分青紅皂白就下那麼重的手,心裡內疚萬分之外更多的幾許寒意和恐慌,因為琉璃的一再失態,讓他越發的不安起來。他已經越來越變得不像自己了。
怕羅玄給今昔他們療傷分心,琉璃一直強忍著不哭出聲來,終歸只是個孩子而已,她從小連打針都怕疼的。飛雪點了她睡穴暈過去幾次,可是又被疼著醒了過來。屠龍那次是因為吃了一夜草所以根本感覺不到,可是這次真的是疼到骨子裡去了啊!她恨不得那右手根本就不是自己的,不敢咬唇,可是牙齒都快被她嗑得迸裂了,牙齦微微滲出血來。她不知道當初關公是怎麼刮骨療傷的,可是她知道再這麼疼下去她就要被疼死了。羅玄給今昔輸了許多內力,然後接續筋脈,一直到他完全沒有絲毫大礙,才微微放下心來。
飛花一直在旁邊哭,今昔從她很小的時候就一直照顧著她,她不記得父親長什麼樣,今昔就相當於她的父親。在她心目中,沒有什麼是他辦不到的,直到今天,她才發現,原來她心目中天神一樣的今昔,也是會受傷也是會死的。「今昔……你快點好起來,我再也不淘氣了,以後我都乖乖聽你的話,好好讀書,好好習武……」「羅叔叔,琉璃的傷……」盧楊飛雪一直按著琉璃背上的井嚳穴幫她止疼。琉璃臉色蒼白,血色全無,仰面想勉強笑一下又笑不出來。羅玄輕輕拆開她手上臨時扎的繃帶,流血太多,藥粉全都沖走了,一定很疼吧。面色嚴肅的熟練的給她處理傷口,看著一片的血肉模糊,心裡有微微的怒氣,她是想廢了自己的手麼?為什麼總是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呢?她以為她是人肉沙包麼?琉璃那麼近的看著羅玄的臉,彷彿又回到以前很好的樣子。淚水啪嗒的落在傷口上,疼得她更是齜牙咧嘴。現在說再多都沒有用,不管以前發生過什麼事,不管自己再怎麼跟羅玄鬧脾氣。到最後,自己還是會一切乖乖聽他的吧!他要自己走就走,要自己留就留。終究,自己在他面前,永遠都沒辦法忤逆。想到這,心裡一陣淒楚無奈的笑意。傍晚時候,羅玄煎好了藥給眾人送去,進琉璃屋的時候飛雪也在。不知道說了些什麼,逗得琉璃一直呵呵的笑。羅玄微微愣了愣神,他不知道已經有多久沒有見過琉璃的笑臉了。
「羅叔叔你來了,琉璃乖乖吃藥哦,我去看一下今昔他們,順便給你弄點晚飯過來,餓壞了吧?」說著望了望羅玄,起身出去,留了他倆在房內。
羅玄依舊是表情冰冷的一直沉默著,給她把藥盛上。琉璃心思混亂,兩人分別太久,太多的話都不知道從何說起,太多的尷尬也不知道怎麼面對。琉璃微微有些笨拙的把托盤放在床上,然後左手拿著勺子費力的餵進嘴裡。回憶起在天山上那一段,總是撒嬌著要他餵吃的的時候的情景心下一陣酸澀。羅玄看不下去了,只得把碗拿在了手裡,餵她喝。勺子舉在半空中,卻見琉璃一直低著頭動也不動。「琉璃?」琉璃慢慢抬起滿是淚痕的臉來仰望著羅玄,悲傷又委屈。羅玄心裡不由得一陣大痛,望著那個單薄的身子,衝動的想一把把她擁進懷裡。「喝藥。」就這麼淡淡的出聲卻彷彿是讓人不能抗拒的命令。此刻的他,又是一貫冷靜又嚴肅的神醫羅玄,絲毫不復武林大會上的失態與失魂落魄。琉璃小口的喝著,好多話想問,卻說不出口。「待到飛絮她們的傷勢痊癒了,你就跟我回哀牢山。再不能亂跑了。」看著他一副長者諄諄教導的模樣琉璃就很無奈,心道難道是我想亂跑的嗎?可是說來說去,天涯海角,她只想和他在一起罷了。而能夠在哀牢山上長伴他的左右,不正是自己一直以來心中所盼麼?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接受了自己,還是只是因為內疚或者要負起責任,終歸,也只能這樣了吧!一直如此努力的去拚命爭取拚命說愛,可是面對那樣堅硬的心,她還是累了堅持不下去了啊。就這樣了吧,只要能夠在一起,他愛不愛自己,都已經無所謂了。聲音細小得跟蚊子似的。「好……」羅玄抬起頭來望著她的眼睛,面上有幾分喜色。雖然很清楚琉璃一定會隨自己回去,但是因為飛雪的原因,還是有幾分不安定。雖然已經不能完全的回到當初了,但是這樣已經很好了。他需要的就是和琉璃這樣相伴又不越矩的距離。「你和公子……」「他的父親是我結拜大哥,這以後慢慢跟你說。」「玄哥哥你可不可以把飛絮的臉治好啊?」聽到她開口叫自己玄哥哥,羅玄這才真正大鬆一口氣。「恩……只是可能得多花些時日。」其實他恨不得此刻就馬上帶著琉璃回哀牢山去,生恐再生什麼枝節……「那個天機圖的事還沒完全澄清,軒轅戰不肯輕易放過你怎麼辦?上次竟然連朝廷的勢力都動用了。」「沒關係的,他們怎麼想是他們的事。」
「可是那圖還在他手裡,現在公子手裡的圖也要被那個一劍蓮奪去了。啊,對了!公子接了神仙帖怎麼辦!那個一劍蓮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啊!」
「他……」門突然被推開了,盧楊飛雪端著飯菜進來。
「藥喝完了?真乖,還疼不疼?喝點粥吧!」盧楊飛雪坐到琉璃床邊,拿起勺子餵她,而羅玄就站在旁邊,琉璃雖然早已瞭解熟悉飛雪的為人,也習慣他不倫不類的舉措,可是因為有羅玄在旁邊還是臉紅紅的有點彆扭起來:「不用,公子,我才是下人。」「沒事,公子說了要好好保護你的,沒想到反而是你救了何昔……」
一談到何昔琉璃很快便傻傻的卸下了防備,一邊喝下飛雪喂的粥一邊點頭:「嗯,希望這次以後何昔和飛絮不再有心結了。說不定等傷好了,可以吃上喜糖呢,呵呵!」待到琉璃把所有東西吃完喝完已經入夜了。羅玄一直站在旁邊,不說話,也不離開,不是感覺不出公子和玄哥哥之間詭異的氣氛,可是又不知道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盧楊飛雪細心的扶她睡下替她蓋好被子,暖暖的安心的,琉璃很快便沉沉睡去。
同羅玄一道出門,兩人踏著一地清輝,穿過竹林緩慢行著。
「那麼多年了,再怎麼都沒想到,我們居然是在這樣的情景下見的面……」飛雪輕輕抬手摘下一片竹葉,月光下,那指如玉般晶瑩透徹。「雖然未見,但是惠法禪師一直有跟我說你們兄妹的消息。知道你們過的很好我很放心。」
「哦?師傅說的麼?呵呵,既然刻意避開不見,又何苦要知道我們的消息?」
「飛雪……你知道我一直很關心你們……」
「那麼,不想見是怕我報仇然後不得以傷了我?還是……怕看見我的臉麼?」
盧楊飛雪輕輕轉過身來摘掉了面具,露出傾城絕世的一張臉來。羅玄看著那張臉震驚了半刻,又馬上別過頭去,仰望著月亮。「呵呵,果然是羅叔叔啊,一般人被我殺了都還沒回過神來。怎麼?為什麼不敢繼續看?是不是跟我爹很像?」「不像,你爹更多幾分英姿和霸氣。」
「呵呵,是嗎?我都快忘記了他的模樣了。」
「我當初就說過我隨時等你來報仇。但是……」羅玄看著他眼神突然凜冽如天神一般,「這件事與她無關,離琉璃遠一點。」
「哈哈哈哈,你很在意這個麼?你知道我打你打不過,怕我利用琉璃來報復你?」盧楊飛雪如花一般妖嬈的笑著。如水的月光在他那樣的笑容面前都黯淡了下去。「哦,對了,你還沒問我,是怎麼認識琉璃,還把她收成貼身丫鬟的呢!怎麼,不想知道麼?」
羅玄靜靜的矗立著不說話。「呵呵,說起來,如果你那麼重視琉璃的話,你還得多感謝我呢!要不是有我,琉璃跳江自殺早就被水淹死了。那你今天在武林大會上的自導自演,就純屬白搭了。」看到羅玄的眉頭緊緊皺起,盧楊飛雪笑得更開心了。「琉璃這孩子也太性子硬了,被歹人強暴又不是她的錯,何苦尋死呢!」看著羅玄的拳頭逐漸收緊,嘴角弧度更大了。「不知道羅叔叔跟琉璃又有著怎樣的淵源,不過羅叔叔一向救人濟世,一定要替琉璃討個公道才行。」羅玄轉過身來直直的目視著他:「什麼方法都可以,離她遠一點!」
「你愛上她了?」盧楊飛雪突然冷冷問道。「沒有。」羅玄回答的斬釘截鐵。
「那你好像沒有跟我說這話的資格吧?」盧楊飛雪挑釁一樣的笑望著他:「再說,我怎麼可能傷害她呢!她可是我最喜歡最疼愛的丫鬟啊!不過我怎麼都不明白,如果說不愛她的話,到底她做了些什麼,竟然可以讓身為羅玄的你到如此的地步呢?」「她在我心裡和你一樣只是個孩子,我把她當成女兒來照顧。這是我欠她的。」
「哦,你是這麼想的嗎?哈哈,我貌似聽你說這種話說過很多次了呢,羅叔叔,你這輩子欠下的債可真多啊!」「所以你想要我的命可以隨時來取。」
「你可是我尊敬的羅叔叔呢,我自己都還不知道欠你多少條命呢!怎麼會想要你的命呢!我只是想清楚的知道十年前那場惡戰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想我當初已經很清楚的告訴過你了。」
「哼,笑話。如果放到今天還有點可能,你以為那時候就憑你的武功面對我爹爹有半分勝算麼?」羅玄不說話。「怎麼?心虛了?」「別再糾纏在過去的那些事裡了,你爹他是堂堂正正有尊嚴的死去的,這點我向你保證。」
「……他有留下什麼話沒有?」
當年的一幕幕又浮現在腦海裡,羅玄閉上眼睛:「沒有。」
「是嗎?到臨死前,都仍沒有恢復意識麼?」
羅玄突然覺得夜裡的風有點冷,轉過身,往歇塌的地方走去:「你也早點休息吧……」
盧楊飛雪望著他逐漸遠去的背影,臉上是悲涼的笑意:「哦,對了,羅叔叔,你想知道我娘是怎麼死的麼?」風更涼了,羅玄沒回頭,很快消失在竹林內。
盧楊飛雪輕佻的笑笑,揮了揮手,看著手中的竹葉飛到高中,彷彿被什麼切開似的分做了兩半悠悠飄落。精緻華麗到奢侈的臥房內,隱隱的是微微呻吟和掙扎喘息聲。
「不要……那兒……不要……啊……恩……疼……啊……」
「乖……那我輕一點……這兒怎麼樣?還是……這兒……?」
「啊……不要……慢一點……慢一點……府主……我怕……」嬌柔又無力的呻吟中帶了細若猶絲的哭聲,酥到人骨子裡去了。
懶散的蹬了一腳踹開房門,見著的卻是一眉清目秀的少年,渾身赤裸著趴在房內巨大的紫檀雕花大木桌上,而覆在他背上的正是衣帶不整的神仙府主一劍蓮。
頭都不回的接住直向自己射來的梵氣形成的透明飛刀,卻彷彿手裡什麼都沒有。一劍蓮嘴角扯出邪邪的笑意。
身下少年發現有人進入,羞得連忙從一劍蓮身下掙扎著起來,手忙腳亂的揀起被一劍蓮扔了滿地的衣服遮住自己赤裸的身體。抬起頭來一看面前之人竟然是一襲白衣的盧楊飛雪,頓時嚇得更是血色全無,淚水啪嗒啪嗒的滑落。盧楊飛雪打量著他,這才發現竟然是白天武林大會上嚴正寬身邊的小徒弟雅兒,身上到處是紅的青的斑駁的吻痕和牙印。
一劍蓮淫靡的笑著,脫下外套給他披上:「沒事,別怕,是盧楊公子給我送天機圖來了。你先回去,乖,咱們下次繼續。」雅兒擦擦淚水慌忙的逃了出去。一劍蓮無奈的往塌上一臥,斟了兩杯酒,自己拿一杯,另外一杯飛到盧楊飛雪面前被他無情的打翻在地。「怎麼了?今天火氣挺大的嘛!誰惹著你了?」
「哼,你竟然連嚴正寬最疼愛的小徒弟都不放過,到時候他知道了發脾氣可是要來找你算帳的。」
「呵呵,雖然是我掠了他來,不過你也看到啦,他可是自願的哦!本府主從不用強。」
「是啊,誘~@~奸未成年你最拿手了。」
「別說那麼難聽嘛,翻雲覆雨乃人間樂事,你情我願有何不可,還是……你吃醋了?」
「哼,與我何干。」盧楊飛雪冷冷的從懷裡掏出一個盒子扔給他:「拿好了,你要的天機圖。」
「怎麼?別生氣嘛,我也是怕圖在你手上你會有危險才會出此下策的。」
「我看是你和軒轅戰早就串通好了的吧?整個大會不過都是你們倆在那演戲罷了。」
「呵呵,你不要每次都看穿我嘛!」「你要就隨便拿去,反正這圖是我欠你的。但是我奉勸你一句,還是不要把圖拿給軒轅戰的好,不管你想從他那裡換什麼東西。另外一份也在他手裡,如果這上面的武功被他練成了的話……」
「別擔心,難道我還制不住一個小小的他嗎?還是你怕江湖又出一個盧楊梵音?」
盧楊飛雪轉過身去:「還有我警告你不要老派藍影二十四小時的在我身邊守著,他是你的影子,不是我的。」
「呵呵,我不也是為了保護你安全嗎?你看上次那個唐門丁笑笑,竟然敢打你的主意。所以藍影才小小的殺雞敬猴咯!」
「我說過我的事你少管。還有,我警告你,離琉璃遠一點,要是你敢動她一根毫毛,我對你不客氣!」「呵呵,琉璃?誰啊?你的新相好的?」
「一劍蓮,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另外,你師傅也在我那,如果你想來看看他的話,歡迎至極。」一劍蓮聲音瞬間冰冷了下來:「他不是我師傅,五年前我們已經恩斷義絕了。」
「哼,我真是奇怪,羅玄他怎麼就沒殺了你!」
「哈哈哈哈……」一劍蓮狂笑起來,走到盧楊飛雪身後,撫摸著他長到腳裸的如絲般的黑髮,慢慢貼進聞著他幽幽的髮香。「你不也沒殺我嗎?」
「不要用你的髒手碰我。」
「看吧看吧,我就知道你吃醋了,逢場作戲罷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邊曖昧的笑著一邊慢慢抬手想取下他的白玉面具。
盧楊飛雪轉身避開。「哎呀,我特意親手給你打造的面具戴上是為了不讓別人看見你的容貌,怎麼到頭來連我也不給看了呢!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盧楊飛雪冷笑一聲,向門外走去。「哎,你可是打斷了我的好事呢,怎麼,都不補償我就想這麼離開?」一劍蓮伸手還沒觸到盧楊飛雪的肩就被他滿手火焰的回身就是一掌。
「哇!不用對我那麼狠吧!真的走了?就這麼走了?我們好久沒聚了呢。對了,你還接了神仙帖,什麼時候再過我府裡來坐坐啊!」
一劍蓮拉拉雍容華貴的長袍,裝天機圖的盒子飛快的在手指上轉了幾圈。面上,是既詭異又殘忍的微笑。盧楊飛雪走到門邊突然停了下來,低聲道:「不管怎樣,謝謝你今天暗中出手救了飛絮。」
一劍蓮面上的表情柔和下來,既不似先前殘忍也不似初時的戲謔,輕描淡寫的說著:「我才懶得管人家閒事呢!也沒那個心情大發慈悲。不是因為她是你妹我才救她,我只是不想你傷心罷了。」
盧楊飛雪不語,慢慢消失在一劍蓮視線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