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惠,我們是朋友吧。」
「是……」文惠有氣無力的說。
「在你飢餓難忍的時候,是誰不怕被熏得滿身臭味,買臭豆腐給你吃?」
「你……」依舊有氣無力。
「在你孤獨寂寞的時候,是誰犧牲了睡覺逛街做SPA的時間,陪著你侃侃而談?」
「你……」還是有氣無力。
「在你心力交瘁的時候,又是誰關心你的健康,陪伴你成長。」
「還是你……」沒氣了。
飄雲憤憤的說:「你不幫我,說得過去嗎?」
文惠對著電話歎了口氣:「姐姐,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了,如果事主不願意來,我就算出診也是徒勞無功。心理干預只有在被干預者願意配合的情況下,才會發揮作用。」
「如果我能讓他去看醫生,又何必為難你呢?文惠,幫幫忙了。」
「飄雲,真的不行。他如果心裡有牴觸,反而適得其反。而且……」文惠頓了頓,「他究竟是鬼迷心竅,還是原形畢露,還是未知。以前我就覺得這個孩子,內心其實蠻陰暗的。他喜歡你,在你面前懂得掩飾。現在你們決裂了,問題自然浮出水面。我並不擔心他,倒是你,飄雲,小心點。寒城他太瞭解你,他如果想故意整你,恐怕你以後的日子會很難過。」
飄雲打了個寒戰:「不至於吧。」
「難說。那天在賓館,你也沒想到他會那麼過分。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從他的角度來說,無論愛你還是恨你,他都有足夠的理由。所以,你要小心。」
放下電話後,飄雲感到心神不寧,寒城的話像魔咒一樣徘徊在她耳邊。今天是週日,可是龍天祐不在,說是有事情要處理,早餐都沒吃,就匆匆忙忙的走了。
飄雲走到窗邊看著遠處奔騰不息的江水,心上像壓了一塊巨大的岩石,黑沉沉的不見底。抬頭仰望藍天,沒有一絲白雲,如洗的碧空好像品色金屬,閃著刀劍似的寒光,亮白得刺眼。
原來心情不好的時候,看什麼東西都是扭曲的,原本唯美的風景也變得殺機重重。
飄雲有些惴惴不安,無形中彷彿有一隻強悍的手臂,緊緊扼住她的呼吸。
這並不可怕,她善於躲避危險。苦孩子對危險有田鼠一般的直覺。躲避不是怯懦,而是弱者的生存常態。可怕的是,她不知道幕後黑手究竟藏在哪裡算計著她。所以她避無可避。
門鈴響了,飄雲被嚇了一跳。龍天祐從不按門鈴,他自己有鑰匙。這個時間,會是誰?
打開門一看,隋洋一雙秀亮狹長的眼睛,正含笑望著她。
「隋洋?怎麼是你?」飄雲驚訝的問。
「怎麼?不歡迎我進去。」隋洋的笑容依舊迷人。
飄雲看了看他:「天祐不在,不是很方便。」
隋洋呵呵笑起來,用力一推,飄雲的後腦撞在牆壁上,她眼前一黑,有片刻的眩暈。門開的很大,隋洋走進來,隨手把門鎖上了。
「你幹什麼?」飄雲扶著牆慢慢站起來。
隋洋看了看陽台上的早餐,龍天祐沒有來得及吃的早餐,搓了搓手:「皮蛋粥,八寶醬菜,小籠包。蠻豐盛的嘛,真是一個美好的早晨。」
是的,這是一個美好的早晨,天祐早早起來,給她買了早餐,自己沒來的及吃就出去了。其實,他可以讓手下的人代勞的。可他就是喜歡這樣,凡是跟飄雲有關的事,他總是親力親為。就像當初對隋洋那樣,拿他當親弟弟那樣疼著,寵著,溺愛著。
他從不說愛,可是他會為自己所愛的人默默奉獻出自己的一切,不讓他們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可是現在,他的好弟弟,走進了他的家,坐在他的位置上,有滋有味的吃著他的早餐。
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
隋洋吃東西的姿勢很優雅,適時的用餐巾擦擦嘴角。他吃血牛排的時候也是如此,從不讓血絲掛在嘴邊,一點一點的蠶食鯨吞,每一個動作都完美得無懈可擊,他就是這樣的男人。
想到這裡,飄雲不寒而慄。
「你不吃嗎?你的那份根本沒動。」隋洋含笑看著她。
「隋洋,天祐一會就回來了。為了你,也為了他,更為了你們隋家的和諧,請你離開。」飄雲下了逐客令。
隋洋輕輕一笑,擦了擦好看的唇角,把餐巾扔在桌子上,輕快的說:「恐怕你要失望了,他,龍天祐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飄雲怔怔的看著那張笑的很好看的臉:「你說什麼?」
隋洋低頭看了看手錶,微笑著:「時間剛剛好,這場戲是我專門為你準備的,精心策劃了好久,你可要好好的看。」
他走進客廳,打開了那面幾乎佔了整個牆壁的液晶顯示屏,正好是當地午間新聞時間。
「特別新聞報道,今天上午十點左右,我市公安人員接到群眾舉報,在飛龍娛樂中心搜獲了包括海洛因、冰毒、搖頭丸等近10種20公斤毒品,價值人民幣達2000多萬元。這是本市有史以來最大的一起藏毒案,主要涉案人員達數十人,已被我公安人員抓獲。據有關人員透露,公安機關已經有足夠的證據證明飛龍娛樂中心負責人龍天祐是此案的最大嫌疑人。目前此案正在審理中,以下是相關報道。」
「有關飛龍娛樂中心藏毒案,市裡領導給予了極大的重視,下令處理此案的公安人員要一查到底,絕不能放過任何一個有犯罪嫌疑的涉案人員。市委秘書表示,毒品自古禍國殃民,政府和公安機關絕不會心慈手軟,堅決打擊到底。」
「龍天祐,男,30歲,飛龍娛樂集團負責人,名下有多間俱樂部、酒吧、夜總會、桑拿休閒中心等,其中多家涉嫌從事賭博、黑市拳賽、色情等非法行業。疑本市最大暴力犯罪團伙頭目,曾參與多起暴力傷人事件,但均因證據不足……」
飄雲傻傻的站在客廳裡,金色的陽光暖融融的照在地毯上,窗外的雛鳥呀呀學語,隋洋安適的靠在柔軟的布藝沙發裡看他親手導演的好戲。
只有她,如同站在一片廢墟中。整個世界坍塌了,一塊塊巨石砸在她的頭上,砸在她的肩上。她流著看不見的鮮血,獨自一人站在世界的中央,搖搖欲墜。
她看到「飛龍」空曠的廣場,白色的大理石地面,一袋袋白色的粉末和彩色的藥丸,一排排帶著手銬身材魁梧的男人。唯獨沒有他……
這是隋洋的慈悲嗎?不忍心讓她看到他英雄末路的狼狽,不忍心讓一方梟雄帶著手銬示眾人前,於是仁慈地為自己的表兄保留了最後一分顏面。
錯!這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他是誰?他是隋洋!他有心嗎?沒有!
他知道她有多擔心他,所以他就是不讓她看到他,哪怕是這電視上這短短的幾秒,他也吝於施捨。
他是何等的殘忍,像一隻戲耍老鼠的貓,帶著胸有成竹的微笑,走進龍天祐的家裡,走到她面前,炫耀他的勝利果實。
是的,他該舉杯慶祝的,他贏了!
隋洋啪的一聲關上了電視,慢慢站起來,走到飄雲身後抱著她輕輕地問:「聽說你們快結婚了,我特意送上這份大禮,怎麼樣?喜歡嗎?」
飄雲像木頭人一樣站在那裡,恍恍惚惚的看著窗外的樹葉,葉子已經變成了深綠,夏天到了。她的人生卻要走入永恆的冬夜。
「不喜歡?這是我送給你最昂貴的禮物了。」他貼在她耳邊,帶著淡淡古龍水的味道,暖暖的曖昧氣息撲在她雪白的脖子上。
「與上海的合作案,我賺了三千萬。我用兩千萬買了毒品,五百萬買通了他的手下,三百萬給了政府的高官。還剩兩百萬……」他頓了一下,從牙逢間咬出一句話,「我換成紙錢燒給他!」
啪!話音剛落,飄雲轉身甩了他一個耳光,幾乎用上了全身的力氣。手上的鑽石戒指刮傷了他的臉,留下一道細細的血痕。
他被她打歪了頭,卻還在微笑,勝利者的微笑是如此的燦爛,飄雲睜大眼睛看著他,感到無可替代的絕望。
他托起她的臉,嘲弄的笑著:「你真的被他寵壞了,以前無論我怎麼欺負你,你都是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裝瘋賣傻就是你的強項。打掉牙你和血吞,真是好樣的。童飄雲,你心裡明明比誰都清白。可你就是不說。惹不起我,就在我面前裝高興。怎麼,現在不裝了。他讓你過得太舒服,所以連虛與委蛇都不會了嗎?」
他冷笑,鄙夷的目光望進她失神的眼睛:「你現在一定在想,你該怎麼救他?你拿什麼來救他?是啊,他對你那麼好,你卻把他害得眾叛親離,受盡萬人唾罵,最後還要把命搭給你。知道嗎?如果他不是為你分了心,我根本一點機會都沒有。一個可以坐擁江山的男人,被你那點可憐的愛情徹徹底底的毀了。他的仇家都在等這一天,是你給了他們一個痛打落水狗的機會。你說,你怎麼對得起他?你又拿什麼賠給他!」
飄雲跌坐在沙發上,隋洋的話像一個個晴天霹靂,炸得她沒處躲沒處藏。胃部一陣陣痙攣似的抽痛,額頭冒出一層冰冷的水汗,嘴唇白得像菲薄的紙片,微微的顫抖著。
隋洋卻並不打算放過她,他沉沉的笑著,輕拍她的臉:「你很絕望是不是?很痛苦是不是?我倒是可以教你一個方法。你可以像兩年前那樣,大庭廣眾之下跪在公安局的門口,向圍觀的每一個人哭訴,說是我陷害了他,說他是無辜的,看看有沒有人相信你,看那些看好戲的人會不會相信你。」
飄雲怔怔的看著他,怎麼有人可以這麼殘忍?那是她掩藏在心裡的一道疤,就這樣被他血淋淋的挖了出來。
她慢慢蜷縮在沙發上,疼痛難忍。身體的疼,心裡的疼,讓她臉色蒼白,心臟緊緊的縮成一團。
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她以為這一輩子應該跟這個八個字絕緣了,她以為她終於可以幸福了。可是隋洋這只翻雲覆雨手,輕而易舉就將她置於死地。
他是該嘲笑她,嘲笑她的短視,她的得意忘形,嘲笑明明軟弱無能的人偏偏不自量力。
隋洋輕輕抱著她,溫暖的鼻息徘徊在她耳邊,帶著淡淡的剃鬚水味道,用哄孩子的語氣,深情的誘惑著她,狡猾而冰冷的誘惑著她……
「或者,你可以求我,求我放過他。就像當初,你求我救你媽媽一樣。只要你說一句,說你不愛他,你不想嫁給他……」
隋洋的聲音好像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過來,飄雲的視線開始模糊,胃裡一陣陣翻江倒海似的絞痛,人抖得像只篩子……
原本氣定神閒戲謔著的人一下變了臉色,緊張的問:「怎麼了?飄雲,哪裡不舒服?」
隋洋扶起飄雲的臉,她已經疼得說不出話來,滿臉都是冰冷的汗水。
他把她抱起來,驚慌的貼著她汗水涔涔的下巴:「親愛的,不要怕!我帶你去醫院,我們去醫院!馬上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