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出虎穴,又入狼窩
兩個人帶著周曉凡,被人前呼後擁地走出飯店。凌落川吩咐隨行的人,將那個傻丫頭送回家,然後把未晞塞進自己的車裡。
未晞從包裡拿出一條手絹,在臉上擦了擦,又擦了擦。坐在旁邊的凌落川一把揪住她的手,叫道:「我說,小姑奶奶,你夠了沒有?從出門擦到現在,你不怕擦掉了皮?」
司機很懂事地關上了黑色的隔窗,凌落川一下愣住,接著一歎,「人家英雄救美,我也英雄救美。人家就抱得美人歸,我不過就親了一下,就被人嫌棄得連自己的司機都不忍目睹了。」長吁短歎,說得好像真的一樣。
未晞忍不住笑了出來,抽回被他握得生疼的手,在小本子上寫道:「我看,趁著這裡離市區近,你還是在前面把我放下好了。我可不想像上次那樣,穿著十二公會的高跟鞋,頂著大太陽,一個人從郊區走到腳都磨掉了皮,弄得血肉模糊才走回去。」
凌落川簡直要對著長空發出無聲的哀嘯,歎道:「你可真厲害,短短幾句話,不但推翻了我所有的功勞,還弄得我愧疚得要死。怎麼?跟我說聲『謝謝』,就那麼難嗎?」
未晞看了看他,在本子上寫道:「謝謝!請讓我下車。」
凌落川恨不得立刻掐死她!不對,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就該掐死她!也省得現在零零碎碎地跟著受氣。
他怒極反笑,冷笑道:「我就是不讓你下,你怎麼著吧?今天我就要看看,誰在背後給你撐腰子,讓你跟我這麼仗義?知不知道什麼叫做無以回報,以身相許?不懂,我教給你。!」
未晞先是一愣,看著凌落川那張不懷好意的臉,只當自己是剛出狼窩,又進虎穴了,死命地去拉車門,可這車門早就上了鎖,她哪裡打得開?她又急又氣,乾脆整個身子撞過去……
凌落川哪裡想到,不過一句玩笑話就惹得她這麼拚命,趕緊將人抱住,又氣又笑,「寶貝,別鬧了!你就是把自己撞死,這門你也撞不開。」
誰知未晞聽到這話,越加急火攻心,掙得更厲害。
凌落川心裡一急,也忘了生氣,一疊聲:「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
未晞聽到這句話,一下怔住了。倒也不鬧了,只是一門心思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凌落川向她道歉?這個眼高於頂、不可一世的凌大少爺,向她道歉?開玩笑!哪怕是天崩地裂,山洪海嘯,世界末日,地球毀滅……他也絕對不會向她認錯,她一定是聽錯了。
凌落川見她終於老實了,歎了口氣,幫她把臉旁的碎發撩到一邊,搖頭輕笑,「早知道這三個字這麼好使,我早說不就完了,也省得你跟我掙命似的。」
車停在一條小巷巷口,未晞看了看外面,用手語問身邊的人:「來這裡幹什麼?」
凌落川打開車門,將她從車上拉下來,說:「我好好的一頓飯,都被你攪黃了,不給其他福利,總該請我吃頓飯吧。」
未晞聽到這句話,馬上撤回手,有些尷尬地比劃著,「改天吧,我今天沒治了帶那麼多錢。」
凌落川樂了,一邊把人往裡推,一邊說:「放心吧,花不了你多少錢。」
兩個人走到小巷深處,才找到一家門面很小的店,黑色木門,青石台階,原木招牌上寫著四個黑漆漆的大字——渝情未了。
凌落川這種開著上千萬跑車,崇尚享受,尊貴又挑剔的公子哥,居然會來這種小地方吃飯,未晞還真沒想到。
走進去,只見一顆參天的梧桐樹下,零散地擺著幾張漆木圓桌。這樣的深巷小店,做的大多是熟客的生意。此時的客人不多,大家都很隨意。
凌落川一看就是常客,對這裡門清,單子都不用看就把菜點了。未晞捏著自己的錢包,心裡還是惴惴的,生怕自己埋不起單,又被他笑話。
凌落川自然知道她的心思,也不管她,只低頭吹著茶水,自語道:「我今兒從早上就沒吃飯,好不容易有人請客,一會兒可以敞開肚子多吃點。」
未晞一聽,嚇得臉都白了。一抬頭,又看到樹上貼著店主用明黃宣紙寫的店規:巧取不豪奪,謀財不害命。
未晞知道了,今天是被他騙上賊船了。她說什麼來著?寧肯相信世上有鬼,也別相信凌落川那張嘴。
看著後悔不迭、坐立難安的未晞,凌落川悠哉悠哉地喝著冰糖菊花茶,心裡卻樂開了花,心道:死丫頭,你也有今天。
凌落川點的是麻辣香鍋和炭火烤魚,很普通的吃食,味道卻非常出眾。未晞有哮喘,不敢吃太多,也讚不絕口。凌落川倒真是餓極了,吃得口齒留香,辣得紅光滿面,還直呼過癮。
主食上來了,居然是未晞極愛的黑芝麻湯圓。這當然不是專門為她點的,因為每次出來吃飯,凌少爺只點自己愛吃的東西。
未晞將湯團咬開一個口,小心翼翼地吸著從皮裡淌出來的黑芝麻,吃得又香又甜。一轉臉,看到凌大少爺手裡端著瓷碗,急得跟什麼似的,可就是不敢下嘴。就知道,他是剛才辣椒吃多了,這會兒又熱又又黏又燙的,只怕沒法入口。
未晞搖搖頭,不知怎麼就母愛氾濫了起來,只把他當小孩子。於是將他手裡的碗接過來,用小勺子一個一個騰到另一個空碗裡,這樣反覆了很多次,看熱氣散得差不多了,才給他。又看到男人嘴邊竟然還沾著一片辣椒,忍不住抿嘴笑起來,拿出自己的手絹讓他擦嘴。
凌落川接過來,擦了幾下都沒擦掉。未晞看不過去,順手接過帕子,幫他擦了一下。男人先是愣了愣,接著扭頭笑起來。未晞不明白他笑什麼,忽然想起自己剛才的舉動,一時忘情,似乎隨意得有些過了頭,臉上一下就熟了起來。她沒再看他。低頭吃自己的。凌落川也變得特別安靜,卻是邊吃邊笑,忽然覺得這裡的湯圓比往常更加香甜了。
兩人吃了不少東西,結帳的時候,竟然還不到一百元。未晞掏出錢包趕緊埋了單,這才鬆了口氣。
一頓飯畢,兩個人走出巷子,秋季的夜空是如此的高遠,銀河瀉影,玉宇無塵,在那碧雲墨天之上,是一輪頂好的月亮。
「陪我走走,好不好?」凌落川說。
未晞低頭思忖了一下,點點頭。
這裡是老城區,石板路,青灰牆,紫籐花架……都是時光留下的舊印記。此刻,白日的暑氣早已退去,夜風陣陣,帶著樹葉的濕氣和花草的淡香,正是風清氣爽的好時候,令人心曠神怡。
兩個人並肩走著,司機開著車,遠遠地跟在後面。未晞用眼角的餘光,瞧著身邊的男人。這一路走來,他一直沉默不語,彷彿滿懷心事,跟以前霸道的樣子,倒是大相逕庭。
她正暗自忖度著,忽見街道兩旁,佇立著兩顆花紅似火、交相輝映的鳳凰樹。
夜風徐徐,吹過耳畔,風過處落紅成陣,錦重重的花瓣如同一場紅色的飛雪,在橫空的月色下,飄飄灑灑,花飛滿天。
兩個人都看得有些癡了,忍不住停下來,看著紅色的花雨,幕天席地落下來,落得他們滿頭滿身都是。他們沐浴在落英繽紛的紅雨中,如同走在一個淒楚的夢裡。
平時只道花開時繁盛,卻不知花落時竟是如此悲傷。
未晞伸出手,接著那緋紅的花瓣,忽然想起池陌描述過的日本的櫻花,不知盛開時,是否也是這般「風飄萬點紅,花落卻無聲」的淒美?
又想起小雯生前曾經說過,最想去看北京的長城和日本的櫻花,此刻看到落紅滿地,零落成泥,不由得悲從中來。
站在一旁的凌落川,看她美景在前,眉宇間卻有輕愁,忍不住問她:「你怎麼了?」
未晞搖搖頭,在紙上寫道:「沒什麼,忽然想起一個朋友,心裡有些難過。」
凌落川以為她想著池陌,心裡就有些不是滋味,於是問:「什麼樣的朋友?男的女的?」
「好朋友,女的,半年前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
凌落川有些好奇,「她去哪兒了?」
未晞看了看他,在紙上寫了兩個字:「地獄。」
凌落川看到那兩個黑黲黲的字,一下愣住了。未晞沒有理他,一個人向前走去。
前面就是老城的荷塘,此時正值九月初秋,一塘的紅蓮開得正好,正是「青荷蓋綠水,芙蓉披紅鮮」的光景。一眼望去,清水泠泠,霧繞垂柳,擠擠挨挨的荷葉下面,一碧清波倒映著滿天的星斗。
未晞有些累了,順勢坐在岸邊的石頭上,看著月光下的荷塘。
凌落川坐在她旁邊,對剛才的談話依舊耿耿於懷,追問道:「她死了?」
未晞點點頭,不明白凌少爺怎麼對這件事這樣感興趣。
誰知他聽後卻笑了,說:「那她不一定是在地獄,說不定是在天上。」
未晞不解地指了指頭頂,「天上?」
「是,地上一個人,天上一顆星。我在一本書上看到,裡面說死去的人都會變成天上的星星。因為有人懷念,所以他們沒有死去,永遠活在了你的心裡。」
未晞笑了笑,在紙上寫道:「你不要拿這樣的話來哄我,早就過時了。死了的人要是都跑到天上去,哪裡裝得下?」
凌落川見她又笑了,心裡高興,也不計較旁的,只順著她的話問:「天上不住死人,那應該住什麼?」
未晞笑著寫道:「住神仙嘍,所以,你千萬不要做壞事,抬頭三尺有神明,他們在天上看著我們呢。」
「他們知道一切嗎?」
「或許。」
凌落川轉過臉,看著月光下一池臨風盛放的紅蓮,低聲說:「那他們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
未晞回到家裡的時候,天已經快亮了,她看到桌子上放著一張字條,是池陌留給她的。大致意思是他要出門幾天,要她照顧好自己,有事多跟如非商量,還給她們留了錢和應急用的電話號碼。
未晞放下字條,忍不住歎了口氣,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每次幫魏成豹過辦事後,他都會出付出躲些日子,等風頭過了才回來。
他每次出去,她都擔心得要命,可是她沒有辦法。池陌缺錢,整個紅燈區的人都知道。魏成豹就是看準了這一點,每每有危險的事,就交給他。
有錢人拿錢買命,沒錢的人拿錢賣命。越是高貴的人,手上越不沾血,甚至連血腥味都沒有。世界有時就是如此的簡單,又是如此的不公。
未晞給自己倒了一杯牛奶,站在陽台上,隔著幾尺殘陽遙望。朝陽的餘暉透過樓宇間的縫隙,映在對樓的玻璃窗上,像一抹鮮紅的血跡,這是她唯一能看到的晨曦。
都說上帝是公平的,可是住在鴿子樓裡的人,卻連享受的陽光機會也比別人少。
有人含著金鑰匙出生,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清明河山。有人生下來就一無所有,即便把眼睛睜得再大,也是黑暗一片。
貧窮並不可悲,可悲的是當你努力做好一切的時候,那些根本不需要努力的人,只要一句話,一個手勢,甚至動一下眉毛,就能毀掉你的一切。
「抬頭三尺有神明」,這是她幾個小時之前對凌落川說的。未晞抬起頭,看著城市上空那線狹窄的天空,這麼小的縫隙,人就像夾在岩石裡的螞蟻苟且偷生,難怪上帝看不見。
她將杯子裡的牛奶喝乾淨,回到床上,很快就睡著了。
夢裡一時落紅成陣,殘芳滿地。一時荷香碧痕,月白如練。最後,滿眼都是輕舞飛揚,幕天席地的雪花,紅色的雪花,冰冷而淒艷,如同血管裡迸射而出的殷紅血漿。
山川,河流,樹木,世間所有的一切都變成了一種顏色,鮮紅如血。
三天後,如非問正在陽台畫畫的未晞:「你跟凌落川說什麼了?」
未晞停下手裡的活計,疑惑地看著她,比劃著,「什麼意思?」
「圈子裡的人都說,他最近迷上一個美院的女學生,已經對外宣稱,從此不再踏足任何風月場。還說什麼,任憑弱水三千,他只取一瓢飲。大有六宮粉黛盡棄,從此專寵一人的意思。我說,姑奶奶,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你最好跟我解釋一下。」
「他當時說過,我以為是開玩笑的,誰知道他當真了。」
如非翻了她一個白眼,「姑奶奶,那你到底答應他什麼了,讓他這麼興奮加高調?」
未晞只能又把畫筆放在一邊,解釋著,「我沒答應他什麼。他在荷塘邊對我說,他很喜歡我。可是我已經很明白地告訴他,我們不可能。他又問,那做個普通朋友行不行?我說,認識了,就已經是朋友了。就這些……」
如非一臉狐疑地看著她,問:「真的只有這些?」
未晞想了想,回道:「還有,他問我恨不恨他。我說,不恨。他問我,為什麼不恨。我說,你跟阮劭南是患難之交,跟我只是萍水相逢。你們是合作夥伴,跟我沒有半點關係。於公於私,於情於理,你當然會站在他那邊。我不會因為自己遭受不幸,就隨便遷怒到別人頭上。冤有頭,債有主,我就算要恨,那個人也不是你。」她又仔細想了想,比劃著,「好像就這些,再沒有別的了。」
如非看得啞口無言,足足呆了半晌,氣急敗壞地說:「你,你們……你們可真真讓我無話可說。」
「那就不要說了,估計他凌大少爺不過是新鮮幾天,過些日子就忘脖子後面去了。」
「我的天,他凌落川是什麼人,你不知道嗎?霸道小氣,睚眥必報。乖戾無常的主兒。他忘了倒好,不忘,你怎麼辦?真跟他做朋友嗎?他擺明了是沒安好心,能規規矩矩對著你?到時候,一願不遂,難保他不會使出些卑鄙的手段來。到那時,你又怎麼辦?」
未晞想了想,用手語站:「他說,如果我願意跟他做朋友,他可以保證兩件事:第一,他不會再騙我;第二,在任何情況下,他都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不讓我受到傷害。最近一段時間相處下來,我覺得他其實沒你想的那麼壞。再說,只是做個普通朋友而已,我沒有理由拒絕他。」
如非一看,簡直要抓狂了,恨鐵不成鋼地喊道:「未晞,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語騙了。他們這種人的虧,你還沒吃夠嗎?」
如非是關心則亂,說者無心。未晞卻是字字在耳,聽者有意。這句話就像一把刀子,直插在她的心上。這個好姐妹的無心之舉,卻比有心為之,更讓人難受。
未晞低著頭怔怔地看著地上亂七八糟的顏料,然後轉過身,繼續畫自己的。
急火攻心的如非,卻全然不覺,依然喋喋不休地說:「就算他能規規矩矩的,那你呢?過去的事,你真能放得下嗎?他跟那個人的關係那麼近,碰到那個衣冠禽獸,你怎麼辦?池陌知道了,又會怎麼樣?他剛出門幾天,我就把你照看成這個樣子,等他回來,我怎麼跟他交代?老天,我簡直不敢想了。」
如非像熱鍋上的螞蟻,在屋子裡轉來轉去。最後整個人頹然地坐在椅子上,一籌莫展。半晌,她忽然想到了什麼。她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可是這個靈光一閃的念頭,卻像條可怕的毒蛇,纏繞在她心上。
她抬起頭,看著逆光中背對著她畫畫的未晞,吞吞吐吐地問:「未晞……你該不會是……」
有專家統計,氣溫每升高2度,全國的強xx發率率就上升1%。那麼夜行的女子,應該給她帶把匕首,還是保險套?聽眾朋友們,這就是我們今天討論的話題。聽到這個題目,您可能正在想,這還用說嗎?當然是匕首。中國幾千年的傳統觀念,難道不是把女子的貞操放在比生命還要重要的位置上嗎?介理我想告訴您的是,芝加哥有位丈夫,在自己的妻子每次出門的時候,都會在她的包裡放上一個保險套。他的解釋是,他們住的街區是暴力犯罪的高發區,有很多吸毒者感染了艾滋病。他目前沒有能力讓妻子住在更安全的地方,起碼可以讓她用最安全的方法,保護自己……
凌落川笑了笑,他開車的時候從來不聽廣播,今天一時興起偶然打開,卻發現這個話題倒是很對他的胃口,於是又把音量調大了一些。
不知道收音機前的丈夫和男朋友們,此刻作何感想?或許你們認為這個丈夫瘋了,可能連收音機前的女同胞們,都覺得不可思議。但是,您想過沒有,帶匕首就一定能免遭傷害嗎?答案自然是否定的。那麼帶保險套,就一定是屈從迎合嗎?答案同樣是否定的。與之相反,它只是一個弱女子在無可奈何之下,愛自己,珍惜自己,保護自己的一種方式。女人,在男人面前是弱勢群體。在社會面前,卻要承擔跟男人同樣的責任……
花店到了,凌落川有些不捨地關掉收音機,決定以後這個主持人的節目要追著聽,這樣有見地又大膽的主持人,實在難得。
走進花店,看到滿眼的奼紫嫣紅。凌落川笑了笑,這種地方他還是第一次來,一時倒有些眼花繚亂,不知道從哪裡下手。
花店的老闆走了過來,笑著問:「先生,買花送給女朋友?」
凌落川回頭一看,店主三十歲左右的年紀,大波浪捲發,一襲火紅的波西米亞長裙,像是個活脫脫的美人。
「第一次送花,不知道她喜歡什麼。」
「那就送生日花吧,沒有女人不喜歡自己的生日花。」
「生日花?」
「是,每個星座都有自己的生日花。不知您女朋友是什麼星座?我這裡有星座花譜,可以幫您挑選適合她的生日花。」
凌落川低頭想了想,「星座我不懂,但我記得,她是十月二十五日出生的。」
美女店主神秘地笑了笑,「原來是天蠍座,難怪她有您這麼出色的男朋友。天蠍座的女生都是充滿誘惑,像毒藥一般致命的女孩。紫色的風信子最適合她了,又高雅,又性感,又神秘。您看一下,那種就是。」
她將一捧放在水晶瓶子裡的花束指給他看,羞答答的花朵攢成一串,鮮亮可愛,花瓣上還帶著露珠,配上嫩綠的葉子,煞是討喜。
凌落川看著它在群芳中亭亭玉立的模樣,覺得跟未晞倒是挺配的,不由得笑了笑,說:「她瘦瘦的,跟這花倒是很像,就這種好了。」
店主點點頭,一邊幫他把花包好,一邊說:「雖然她瘦瘦的,但我敢斷定,她一定是個極有魅力的女孩。天蠍座的女孩子就是有這樣的特質,不需要太豐滿,甚至不需要太漂亮,可是一顰一笑,都能勾起異性的原始慾望。有人說,天蠍座的女孩就像一劑毒品,一旦沾染了只有兩個結局,要麼戒掉,要麼死掉。」
凌落川笑了笑,不以為然,「不會吧,這麼恐怖?」
美女店主也笑了笑,解釋道:「這當然是聳人聽聞之說。不過先生,您可要記得,天蠍女的報復心可是很強的。一旦你得罪了她,她不會生氣,而是直接報復。最可怕的是,她們是有仇必報,復仇時往往比平常更加冷靜自制,甚至不在乎玉石俱焚。如果你對不起她,那你可以小心了。」
凌落川聽了這話,心裡忽然有些不舒服。原來高熾的情緒,也降了七八分。
店主包好花,又在上面噴了一些水,才交給他。凌落川掏出錢包結帳,店主見他神色不悅,馬上明白了,只怕是自己剛才的玩笑話惹得人家心裡不痛快。
於是笑了笑,說:「先生,星座之說,只是傳言,不可全信。俗話說,沒有不適合的星座,只有不適合的人。如果您不介意的話,能不能把您女朋友出生的具體時辰告訴我,我幫你推算一下,說不定日後有益。」
「這裡是花店,還給你算命占卜嗎?」
「不瞞您說,我們家世代都是算命的。不過我祖父他們用的是《易經》八卦,我則比較喜歡星座占卜,符合年輕人的口味。我曾經是個職業的占卜師,遊歷過很多國家。幹我們這行的人,大多短命。我祖父和我父親不到五十歲就死了,我不想跟他們一樣,就回國開了這家花店。」
凌落川聽她說得那麼玄,他本是一個百無禁忌的人,也不由得有些好奇,「是不是真的那麼準?」
店主笑了笑,「我只能說命理學真的很神奇,當超自然現象在眼前發生的時候,就由不得你不信。沒發生之前,一切猜測都是虛妄。如果您感興趣,我就幫您算一下,聽聽總是好的,信不信由您。」
凌落川回想自己看過的未晞病歷上的出生日期,說:「她是一九八八年出生的,具體時間我就不知道了。」
女店主默念了一遍,低關頭沉吟片刻,笑著問:「不知道先生是否方便,將您女朋友的名字寫下來?」
凌落川想,反正花是要送到學校去,名字總是要留的,也不必避忌,就在紙上寫了下來。
誰知道,女店主看到那三個字,臉色瞬間變了,但她低著頭,凌落川沒有看到。
半晌,她抬起頭,笑著說:「先生,從生辰上看,她的八字不大好,所以生來體弱多病。從星座來說,她的守護星是冥王星,但冥王星主陰,陰陰相剋,於主運不濟。所以,您女朋友是一個命運多桀的苦命人,只怕一生多勞多苦,多災多難……您先不要急,從您的面相上看,您倒是有福之人。所以只要您時時刻刻守著她,她縱然有劫數,有了您的庇蔭,也必然會遇難呈祥,逢凶化吉。」
凌落川這才稍稍安心了一些,又聽說自己才是未晞的守護者,那不就是天生一對嗎?於是沒再多問,留好地址,請店主幫忙送到學校去,就欣欣然離開了。
凌落川走後,女店主吩咐送花的小弟馬上送去,還叮囑說,這個客人非富則貴,千萬不怠慢。然後坐下來,找出自己的批命本,翻到新的一頁,用朱紅色的毛筆在上面寫道:
晞者,破曉。未晞,即誕於破曉之前。八字,戊辰,壬戌,壬子,壬演;五行水旺,缺火缺金。
七殺入宮,抱虎成眠,家庭緣薄,六親相剋,掘井無泉,孤苦無依。克父、克母、克友、剋夫、克己,大凶之命。
女店主合上本子,想到這個女孩是七殺命格,偏偏又命犯桃花。這樣的女子,往往對叱吒風雲的男人有著難以想像的誘惑力,卻注定一輩子要被這樣的男人欺負。又想起她是天蠍座,黃道十二宮中最喜歡記仇,又最善於報復的星座。
於是,忍不住慨歎,這樣的運濟,這等人物,幸虧是生在和平年代,不至於禍國殃民。若是生在亂世,只怕是要傾家、傾城、傾國、傾天下……
凌落川從花店回到公司,一路上心緒不寧,千頭萬緒,總沒個著落。於是讓秘書推掉了幾個不大不小的會和晚上的商業應酬,一個人開車來到未晞的學校。到了之後看時間還早,就開著車,在附近的馬路上溜溜躂達地轉起圈來。
好不容易挨到放學,他將車停在學校門口,走下來靠著車門等未晞。
下課鈴響了之後,學生三三兩兩,成群結伴地走出來。
百年藝術名校,就讀的學生也與別處不同,聚集了這樣多卓爾不群、鍾靈毓秀的人物。不知道是這裡博大醇厚的藝術氛圍熏染了他們,還是他們給這傳統的藝術殿堂增添了別樣的光彩。尤其是那些背著畫板的女孩子,只站在那裡看著她們,便有一種賞心悅目、如沐春風的感覺。
大約等了一刻鐘的工夫,凌落川才看到未晞和周曉凡並肩走出來。即使在出類拔萃的美人堆裡,他也能一眼看到她。從第一次見面,他就感覺到了,這個女孩有一種超乎想像的存在感。即使站在萬人之中,也無法忽視。
未晞今天穿了一條粉紅色的小裙子,背著書包,手裡抱著一疊書。周曉凡抱著他送的那束紫色的風信子,好像正跟她說什麼,未晞側著臉聽得很認真。
其實比起她精緻的正面,他更喜歡她的側臉,如同第一次在「絕色傾城」的驚鴻一瞥,直勾得別人心猿意馬,她自己卻渾然不覺。
凌落川迎上去,把剛才買的冰鎮檸檬茶塞進她手裡,然後一隻手接過她的書,另一隻手卸下她的背包掛在自己的胳膊上。所有的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看得未晞目瞪口呆,還沒等她反應過來,自己的東西已經被他放進車裡了。
站在一邊的周曉凡笑得直不起腰來,見凌落川走回來,趕緊站直身子,一本正經地說:「凌少爺,我的呢?你不會只記得未晞,把我忘了吧。」
誰知道他竟然變戲法似的,從身後又拿出來一罐放在曉凡手上,然後笑彎了一雙漂亮的丹鳳眼,風度翩翩地說:「我怎麼會怠慢了曉凡這麼可愛的姑娘……」話沒說完,忽然俯在曉凡耳邊,放低音量幫作曖昧地說,「找個機會我們兩個單獨出去玩,不帶著她,你說好不好?」
把個周曉凡樂得花枝亂顫,對站在一邊的未晞說:「我說,這個男人你到底要不要?你再不好好把他藏起來,我可要搶了。」又轉過臉,對凌落川說,「凌少爺,飲料我收下了,這花可不能給你。未晞有哮喘,對花粉過敏。這風信子的花香又特別濃,放在你們車裡她聞到容易發病。我看,就便宜我吧。」
凌落川這才想到,原來是自己大意了,卻一臉認真地說:「其實本來就是給曉凡買的,怕你不肯收,就只好藉著未晞的名義轉送給你了。你儘管收下,只要你明白我的一番苦心就好了。」
曉凡笑得更開心了,「凌少爺,你再說我可要當真了。好了,我這個電燈泡功成身退,不打擾你們的二人世界了。」
凌落川笑著說:「先送你回去吧。」
曉凡擺了擺手,笑道:「知道你是愛屋及烏,但我可不能這麼沒眼色。你們就不要管我了,我坐公共汽車回去,很方便的。」
曉凡走了之後,未晞才得出空來,在紙上寫道:「不是說晚上有應酬嗎?怎麼突然來了?」
「一下午沒看見你,心裡憋得慌。晚上有事嗎?」
未晞想了想,寫道:「教授留的作業,我還沒做完。」
「那陪我吃頓飯,吃完我就送你回去,不多佔你一分鐘,可以嗎?」
未晞看著這個笑得很平常,卻讓她明顯感覺到不平常的男人,點了點頭。
上車之後,凌落川問正在系安全帶的未晞:「去哪兒吃?」
未晞看了看他,用手語問:「你沒什麼吧?」
凌落川愣了一下,隨即笑著說:「怎麼這樣問?」
未晞拿出本子寫道:「向來都是你說吃什麼就吃什麼,你從沒這樣問過我。從剛才就不太對勁,你怎麼了?」
男人笑了笑,說道:「對你溫柔點,你反而說我不對勁,以後還是凶巴巴的好了。你不說,那就去吃泰國菜吧,我知道有家館子蠻不錯的。」
未晞沒再說什麼,凌落川低頭發動引擎,車子像一陣風,在城市的黃昏中,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