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謀局
譽王心頭微震將這句話細細思量了一遍緩緩問道:「先生之意是……」
「當時謝玉案後我便勸殿下對太子稍稍收手窮寇莫追看來殿下是當我心軟說來閒聊的了?」
譽王一想似有這麼回事不由吃吃道:「先生只提了那麼一句本王以為不甚要緊……」
這句話說到這裡他自己就停了下來。蘇哲是他的謀士不假不過從主被動關係上來看這位位麒麟才子一向並沒什麼積極的態度肯提就是表述了他的意見至於自己聽不聽他向來都未曾強求。沒有認真對待他的提議當是自己的過錯。
「太子縱然有過那也是陛下立的儲君殿下近來威逼太過已是觸了陛下的逆麟了。」梅長蘇歎息搖頭「難道殿下沒有感到近來恩寵漸馳嗎?」
「確是這樣不假。父皇近來甚是冷淡本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這有什麼難解的」梅長蘇毫不客氣地道「一個東宮太子被殿下壓得抬不起頭來朝堂上群臣俯無人敢攖殿下鋒芒你以為陛下高興看見這個還要加以恩寵鼓勵嗎?」
「可是……可是父皇他一向都……」
「沒錯陛下一向支持你與太子之爭。但展到如今這個局面卻是他始料未及的。幾大尚書倒台嫡庶之論的朝堂辯論私炮坊東窗事還有謝玉驚天一案這些事都是在陛下意料之外生的而他把這些統統都算在了殿下你的身上。你想你在沒有得到陛下有意幫助的情況下竟然有能力將一個東宮儲君羽翼折盡朝堂上屢處下風陛下焉能不驚心不起疑不打壓一下你的氣勢?」
他一路說譽王一路冷汗待他告一段落立即拱手道:「本王近來是有些冒進唯今之計可有挽回之法?」
「殿下也不必過於驚慌。陛下有意施恩靖王為的就是提醒你冷靜一下牢記至尊第一人是誰這也未嘗不是一種保全你的態度。我看陛下對太子已生厭棄之心易儲是遲早的事只不過……太子只能由陛下在對他失望憎惡的情況下被廢而不是由殿下你屢加攻擊強行奪取威望而代之這兩者的區別相信殿下不會不明白吧?」
譽王是精於算計人心、審時度勢之人無須點的更透心中已是明亮當下緩緩坐下點頭道:「不錯越當此時越不能著急。父皇施恩靖王無外乎要看我的反應只要踏錯一步後果難料竟是以靜制動的好。」
梅長蘇眸露贊同之意微笑道:「殿下如今最大的敵手依然是太子不過靖王那邊也不可不防請秦姑娘多留些心就是了。」
譽王頷臉上表情漸轉輕鬆看著梅長蘇笑道:「先生若是肯住到我府裡去早晚請教也不至於這般沒進益。」
他想讓梅長蘇遷居的要求也提了十次八次了屢屢被拒也不氣餒倒是個求才的架式可惜無論架式擺得如何足不能答應的事依然不會答應。
「蘇某該說的話、該做的事並無藏私」梅長蘇靠在椅背上放鬆了四肢神色坦然「就是搬去王府打擾我也不會多說一句的有何區別?」
譽王立即追勸道:「我知道蘇先生野鶴閒雲不耐拘束其實我府裡也沒什麼規矩先生怎麼隨便都行。」
梅長蘇心中暗暗冷笑。既然都來當謀士了還戴什麼野鶴的帽子?可面上依然要帶著笑容婉言相拒:「殿下謀事規矩還是不能散的豈可為蘇某破例?……對了謝玉案了結不知殿下準備如何安置卓家?」
「自然是多加關照讓他們回天泉山莊安穩度日。卓家自有根基倒也不須本王過多操心。」
「說的也是。卓鼎風雖傷天泉山莊根基仍在度過這一劫將來仍有揚威之日。」梅長蘇想了想又道「卓家雖然還握著些江湖力量但他們畢竟是謝玉用余之人殿下不可再用不如讓他們安穩脫身殿下得個賢寬的名頭就好。」
譽王心頭一動他原本的意思當然是物盡其用想著卓家也許什麼時候什麼地方還可為他效力此時聽梅長蘇這樣說忙道:「江湖勢力雖然上不了朝堂但也有它獨到的用處卓家再怎麼受創到底還有幾分實力為何……」
「有蘇某在殿下還擔心什麼江湖?」梅長蘇淡淡道。
譽王等的就是江左盟宗主的這句話當下面露喜色摸著唇髭笑道:「說的是天泉山莊就算在如日中天的時候也未必看在蘇先生眼中呢。」
「殿下過獎了這樣狂妄的話我卻不敢說。」梅長蘇雖在謙辭但卻神情冷峻面上一片傲氣如霜骨子裡透出一股讓人難以忽視的自信來。譽王一想到這位神思鬼算、江湖名重的麒麟才子如今在自己麾下心裡真是說不出的歡喜和得意方才進來時那一番悶急嫉怒早就煙消雲散。
這時正話已經說的差不多了譽王本想再多聊聊拉近一下感情可是閒扯了幾個話題梅長蘇卻只是隨之應答並無想要攀談的興致再加上飛流一直在旁邊目光灼灼地瞪著譽王也只得起身客套告辭主人家果然沒有挽留。
待譽王離府後梅長蘇哄了飛流幾句將這個黑著臉不高興的少年留在外邊自己啟了密道門閃身進去。
順著機關地道輕車熟路來到密室剛邁進石門這位極難動容的江左梅郎就被嚇了一跳。
蒙摯並不是密室內唯一的人他負手站在牆邊聽見石門移動聲響立即回頭而坐在桌旁椅上就著燈光翻看《翔地記》的人竟是靖王蕭景琰。
「蘇先生來了」蒙摯上前招呼道「適才靖王殿下看見我也是同樣的嚇一跳。我已經向殿下解釋過自己怎麼會在這裡面了。」
靖王放下手中的書安然問道:「譽王走了嗎?」
梅長蘇定定神上前見禮:「見過殿下。譽王剛剛離去。」
「先生既已見過譽王有些事情想必已經知道了……」
「是」梅長蘇微微點頭「聽說陛下命您節制巡防營還有意晉封您為親王。」
「嗯?」靖王一愣「我領旨節制巡防營不假可是親王之說卻並無此言。」
「陛下沒有特旨允許你隨時入宮嗎?」
「這個倒是有……以後我去向母親請安便可不拘日子毋須另行請旨。」
「譽王就是為了這個氣得跳腳呢。殿下未曾注意到這一向都是親王才有的特權嗎?」
靖王當時得此特許不過只是欣喜於自己可以隨時面見母親絲毫也沒有想到其他地方去被梅長蘇這一提醒心中略略一喜但又旋即遲疑「我的確沒想這麼多……今日是母妃壽辰也許父皇只是一時降恩並無晉封之意呢。」
梅長蘇略一沉吟道:「我看倒是**不離十。殿下晉封親王早該是順理成章的事就算陛下隨口許諾時沒有想到內廷事後擬旨用印時也必然會提醒陛下這是親王特權。一旦准你行親王事卻又無故拒不加親王銜那算什麼恩寵?既然陛下有意施恩不會做事只做一半反而讓人心裡不舒服。故而早則本月遲則仲秋牧祭前一定會正式晉封的。」
「這樣才好」蒙摯喜道「也省得靖王殿下每每在譽王面前低上一頭。」
「可是……現在就如此出頭是否妥當呢?」靖王瞇了瞇眼睛「先生不是一直叫我低調韜晦嗎?」
「此一時彼一時也。」梅長蘇神色安穩「殿下現在實力尚弱低調自然仍是上策。不過一味退縮隱身半步不進也不是最好的方法。巡防營我們不爭但到了手也不必向外推。殿下近一年的經營要是到現在連吃個巡防營我都無法善後蘇某就有負謀士之責了。我還是那句話殿下不可冒進但也絕對不可不進。」
「好。」靖王乾脆地點頭「陛下當面許我巡防營無奈之下只得領受還一直擔心壞了先生的節奏呢。既然無妨那是最好的。不過太子和譽王那邊……」
「太子現在自身難保眼睛裡只有譽王殿下就是加九錫親王他也不會分心力來對付你。至於譽王我方纔已經勸撫住了。他如果聽從我的意思不與殿下為難那麼殿下便可趁此時間和機會再行壯大;如果他只是當面採納我的建議實際上依然按捺不住嫉意非要打壓一下殿下方才快意那麼我們便借力打力引些事情到陛下面前去屆時自有施恩的那個人給殿下做主。」
「那譽王豈不是怎麼做都不對?」蒙摯不禁大笑「明明是件意外之事蘇先生竟能把對策籌劃的這般周全實在是令人佩服啊佩服。」
「謀局自當如是。」梅長蘇面上毫無自得之色「若是把成功的機會都押在對手的選擇上那便是下下之法。只有到了無論對手怎麼選擇都有相應的解決之道時才算稍稍能掌住大局。殿下離那一步雖還有些距離但現在也算稍有根基了……」
聽他這樣一說靖王心中安定許多。自從下決心為亡兄洗冤後他對皇位的渴求和執念又增強了數倍。除了自己勤加修習爭取一切機會多辦實差以增加歷練經驗外他在許多方面都比以前更為倚重梅長蘇並且有意識地調整自己對於謀士本能般的厭惡感不讓偏見干擾判斷。
對於靖王的努力梅長蘇雖然嘴上沒說心裡還是頗為快慰的有時跟蒙摯提起表情甚是高興。
不過梅長蘇並不知道自己的這種高興看在蒙摯的眼裡卻常常會令他覺得莫名的心酸。
「今天靜妃娘娘一定很歡喜吧」此時蒙摯見兩人都不再說話場面有些冷忙插了一句道「有了陛下的恩旨殿下與娘娘日後相見就容易多了。」
這句話當然是句廢話所以靖王也只是微笑了一下點了個頭以作回應。其實以往靖王與梅長蘇在密室中見面時場面倒沒有這麼冷的說完黨爭的事後兩人便會討論具體的朝政常常一聊就是一兩個時辰。可是今天蒙摯在這裡靖王反而不想多說倒不是他信不過這位禁軍大統領只是蒙摯雖然表態要助他奪嫡但骨子裡依然是先忠君後忠他的當著蒙摯的面說說他已參與進來的黨爭沒什麼但自己對於皇帝已處置的具體朝務所持有的不同政見靖王並不願意讓蒙摯聽得太多。
蕭景琰的這份心思梅長蘇已是看出所以他也並未挑起其他話題只是見蒙摯很努力地想要暖場時忍不住笑了笑道:「大統領明日要值早吧?殿下也該休息了。」
靖王早就有心結束掉這次無法暢談的會面立即接過話茬兒「又擾了先生半日也該歇著了改日有疑難之處再來請教先生。」
梅長蘇並未與他多客套只欠了欠身。蒙摯站在兩人之間也忙轉身抱拳行辭別之禮。
靖王點頭回了禮轉身走向通向自己府邸的石門剛走到門邊突又想起什麼折返回來伸手拿起一直放在桌上的那本《翔地記》問道:「這本書著實有趣我剛才還沒看完先生不介意我拿過去借讀兩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