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迷局
「夏兄在說什麼?什麼劫獄?」言闕挑眉問道帶著一縷深淺得宜的訝異。
「當然是救衛崢啊那個赤羽營的副將。懸鏡司的地牢可不好闖不把我引出來靖王是不敢動手的。」夏江面如寒鐵地看著言闕目光冷極「言侯什麼時候開始在替靖王做事的?這些年你可藏得真像連我都真的以為……你已經消沉遁世了。」
「你自以為是以己度人的毛病還是沒改」言闕眸中寒鋒輕閃「對你來說也許這世上根本不存在你無法證實的罪名而只有你想不出來的罪名。無憑無據就將劫持逆囚的罪名強加到一位親王身上夏江你不覺得自己已經有點瘋狂了麼?」
「難道我冤枉了他?難道他不會去救衛崢?」夏江微微仰起了下巴睨視著言闕「我怕的是他真的縮頭回去置那個赤焰副將於不顧。不過相信靖王那性情當不會讓我這麼失望。」
言闕想了想欣然點著頭「你說的也對靖王的性情似乎是這樣的。不過他也不傻你懸鏡司那麼個龍潭虎穴他就算想闖只怕也有心無力。」
「所以才有言侯爺你出面引我離開啊」夏江說著目光又微微一凝道「也許不止我吧靖王那個謀士聽說本事不小說不定連夏秋和夏春他也能想法子引開。我們三個不在他或許還真的有孤注一擲取勝的可能呢。」
「記得很久很久以前你剛剛出師的時候可不像現在這樣總是用想像來代替事實。」言闕歎息道「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是我們太遲鈍還是你變得太快?」
「我真的只是在想像而已嗎?最近佈置在懸鏡司周邊的巡防營兵已經越增越多了吧靖王還以為他暗中調度化整為零就能瞞得住我呢」夏江的笑容裡一派狂傲「可惜他打的是一場必敗之仗我實際上是在鼓勵他來露出破綻、隨他調引、給他可趁之機為的就是增加他的信心讓他覺得應該有希望可以成功把人救出來尤其是在他有了一個內應的時候……」
言闕看了夏江一眼視線有那麼一小會兒凝結未動。對於這位侯爺來說這已經是他最驚訝的表情了。
「我還沒有查出來為什麼冬兒突然產生了懷疑居然開始四處追查那個陳爛的舊案。不過她在這個時候倒向你們也好我正愁沒有合適的方法增強靖王的信心讓他快點行動呢。」夏江向言闕靠近了一些似乎是想早些刺穿他鎮定的表皮「她回來有三天了我對她仍如往昔一樣完全不限制她的任何行動當她私底下通過秋兒刺探衛崢在地牢中被關押的位置時我也會想辦法妥當地透露給她沒讓她察覺到任何異常。對於靖王來說有我這樣暗中的同謀者他一定會覺得計劃很順利成功多半已經握在手上了。你說是不是?」
「我覺得你太托大了。」言闕毫不客氣地道「我知道你那懸鏡司地牢是個厲害地方可在所有正使都不在還有夏冬做內應的情況下被攻破並不難吧?你就不怕夏冬真的帶著人衝進地牢把衛崢給救走了?」
「沒錯」夏江點著頭「這是一個難題。我捨孩子套狼也不能真的就把孩子給捨出去的了衛崢現在對我還很有用只要他尚在我手裡無論情況生多少讓人意外的突變勝算就總還在我這邊。」
言闕撥著爐子裡的火又掀開頓在火上的茶壺蓋兒看裡面的水似聽非聽的樣子。
「如果靖王派出的人有幾分能幹的話冬兒確實有這個本事帶他們攻破地牢。」夏江卻不以為意繼續道「不過言侯爺你以為攻破了地牢就意味著能找到衛崢嗎?」
言闕重新蓋上了茶壺蓋兒視線終於開始有些不穩。因為他聽明白了夏江的言下之意。
當梅長蘇縝密計劃越過所有的障礙攻入懸鏡司地牢之後很可惜會現衛崢其實根本不在那裡。
夏冬是一個最好的內應但如果這個內應實際上是別人所佈的一個棋子的話那麼從她那裡得到的訊息和幫助越多慘敗的機率就會越大。
夏江似乎很滿意自己終於從言闕堅鐵般的表皮上鑿開了一道小縫立即又緊逼了一句「言侯靖王有沒有跟你說劫走衛崢之後他打算怎麼為自己脫罪?」
「我與靖王並無往來。」言闕冷冰冰地答道「而且我相信靖王也沒有什麼不法之舉。夏兄你想的太多。」
「你還是這麼不識時務。」夏江吐出這麼一句評論後便站了起來慢慢走到窗邊推開素紙糊的窗扇用支棍撐好深深吸了一口寒濕的空氣「這山中道觀是比城裡清爽。無論什麼樣的嘈雜也傳不到這裡來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麼?可惜嘈雜傳不過來?」
「是啊」夏江淡淡道「太遠了看不見也聽不見不知現在懸鏡司裡是不是已經開始熱鬧了?」
言闕看看日影最多午時過半行動應該還沒有開始。但從道觀到城裡的路程是一個半時辰所以一切都已不可逆轉。
「可惜了我一座好地牢」夏江回過頭來「裡面沒有衛崢卻埋了火雷。隔壁的引線一點燃……你想像一下吧。只要裡面開始血肉橫飛了我就不信靖王得到消息後還沉得住氣懸鏡司外面圍著那麼多巡防營的人一大半現在都由靖王的心腹部將率領著難道他們忍得下心一直眼睜睜看著?只要靖王的人一激動貿然加重兵力投入的人就會越來越多事情自然越鬧越大鬧大了他再想撇清就不容易了。而我也絕對不會再給他任何洗刷自己的機會。」
言闕垂下眼簾沉默了許久方緩緩抬起頭來。「夏兄我只想問你一個問題。」
「請講。」
「你有沒有想過當火雷的引線被點燃的時候你的徒兒夏冬在哪裡?」
夏江抿緊了嘴唇眼睛的幾乎沒有任何可以被稱之為情感的東西。「她近來的表現讓我失望她已經不是一個合格的懸鏡使了。」
「在你的眼裡她只是這樣的存在嗎?那個小時候就跟著你學藝一直尊敬你服從你的徒兒就只是這樣一個存在嗎?永遠是利用欺騙再利用到她有所察覺實在不能再利用的時候了就毀滅……」言闕一字一句悲愴而無奈「夏冬何其不幸投入了你的門下又何其不幸沒有及時看清你的嘴臉。」
「你說話開始不好聽了」夏江絲毫不為所動「怎麼有點兒沉不住氣了?現在後悔還不遲啊言侯你當年已經選錯過一次立場了難道還想再錯一次?」
「對錯只在自己心中你認為我錯我又何嘗不是認為你錯。」言闕搖頭歎道「但是我想告訴你可以不相信情義但最好不要蔑視情義否則你終將被情義所敗。」
夏江仰大笑笑了好久才止住調平了氣息道:「你這些年只有年紀在長嗎?如此天真的話還說的出口?其實被情義所敗的人是你們你們本來應該是有勝局的卻又自己放棄了它。當年是這樣如今又是這樣……」
言闕再次轉頭看了看日影喝乾最後一杯茶站了起來。
「你做什麼?」
「我可以走了再和你多呆一刻都受不了。」言闕回答的時候看也不看夏江一邊說就一邊向外走最後竟真的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院子。夏江沒有料到他居然會如此乾脆的就結束了會談訝異中又有些疑惑。跟出去一看言闕是徑直上轎命人回程毫無故意要弄什麼玄機的樣子心裡更是有些不安。
到底哪樣有異樣呢?夏江擰眉沉思了片刻言闕的最後一句話突然劃過腦際。
「我可以走了……」
言闕說的是「可以」走了而不是「我想要走了」難道在那之前他是「不可以」走?
但又為什麼「不可以走」呢?他有什麼任務嗎?可他今天的任務明明應該就只是把自己從懸鏡司裡引開啊!
念及此處夏江的腦中突然亮光一閃一個念頭冒了出來頓時就變了臉色身形急閃飛縱至山門前可沒想到一眼看過去自己的坐騎已口吐白沫癱軟在地環顧四周空寂無人再想找匹馬基本上是妄想。
無奈之下夏江一咬牙還是快做了決定提氣飛身運起輕功向皇城方向疾奔而去。
不過一個人武功再高縱然一時的度拚得過良馬也終難長久。所以儘管夏江內力深厚擅長御氣之術但等他最後趕回懸鏡司門前時已是快兩個時辰以後的事了。
劫獄行動此時明顯已結束但是沒有血肉橫飛也沒有瓦礫成堆地牢還好好在那裡火雷的引線已被破壞。視野中的懸鏡司府兵們神色都有些茫然兩名指揮他們的少掌使更是一臉懊惱表情剛看見夏江的時候他們立即奔過來想要激動地匯報情況但隨即便被這位尊大人的臉色給嚇回去了。
其實身負重任的這兩位少掌使都是夏江近來很看重的人才他甚至還考慮過是否要變更一下懸鏡司世代師徒相傳的慣例多任命幾個人。所以這次失敗並非由於他們兩人無能而是決策者自己的失誤。
言闕的任務的確只是將夏江引出來而已但引他出來的目的卻不是為了讓劫囚行動更容易而是不讓他有機會在現場察覺到異樣及時調整他的計劃。
因為夏江的經驗實在是太豐富了比如此刻他只看一眼現場就知道靖王的人根本沒有認真進攻懸鏡司而費那麼多心血籌劃一場佯攻總是有目的最可能的目的當然就是吸引住所有人的注意力掩蓋另一場真正的行動。
不過夏江現在沒有時間反省一看到懸鏡司目前的情形他就知道不妙所以立即撲向最近的一匹馬一躍而上連揮數鞭奔向城中方向。
兩名少掌使對看了一眼仍是滿頭霧水不知接下來該做什麼。對他們二人而言計劃原本是很明確有效的先讓夏冬帶人進懸鏡司等他們接近地牢後再開始進攻等把大部分人都圍進地牢前的甬道後再點燃火雷。可真正執行時前半段還算順利可當那些人接近地牢時情況就現了變化他們沒有再繼續向前反正像是準備進入鄰近院落的樣子。為了防止他們現火雷引線不得已提早交戰對方的戰力出乎意料之外的強場面十分膠著。接著這些來劫牢的人又連地牢外院都不進直接開始突圍原先預定火雷炸後再來掃尾的府兵們並未封好通道敵人這方藥粉毒蟲粉煙丸一起上根本很難在這院落疊拼的地方抓住一個活的最後還是被他們衝了出去外面的巡防營官兵這時候就出來抓巨盜了一片混亂後什麼影子都沒了……
整個劫牢過程就是這樣糊里糊塗雷聲大雨點小地過去了離原定的慘烈局面差之千里讓設局者茫然無措。
可是當這兩位少掌使面面相覷之時夏江已快馬加鞭趕到了城中直衝進大理寺衙門的院中。幸好日值的主簿眼尖認出了這位已跑得鬢散亂的懸鏡使尊所以才立即止住了兩個正打算上前攔阻的衙兵一面派人去請大理寺丞朱樾一面上前行禮。
夏江看也不看他徑直衝向設在東面的大理寺監牢。這裡還很安靜但是安靜並不能使夏江安心這裡跟懸鏡司不一樣它有太多的方法和漏洞可以被撕破。
「快打開來!」牢頭迎過來要查問時只聽到了這樣一句喝令不過他隨即看見了跟在後面跑過來的主簿的手勢忙從腰中摸了鑰匙打開大門。接下來是二門、夾道、內牢、水牢夏江以最快的度前進著最後終於來到一扇又黑又重只有一個小孔的鐵門前。
這一次是夏江自己從身上掏出了一柄鑰匙打開了鐵門。一個黑黑的人影蜷在地上四肢被鐵鏈捆著極緊。夏江一把抓住他的頭將那整臉都抬了起來就著囚道另一頭的微弱油燈光芒死死地看了一眼這才鬆了一口氣。
然而剛剛松完這口氣他就突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愚蠢之極的錯誤甚至遠比已經失敗的那個誘敵陷阱更加的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