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雪親展:
日前之事,經多日調查仍縈亂無緒。刺客心懷死士之志,幾番周旋不過無用功矣。朝庭出面不免大動干戈,諸多不便,其中苦楚,如雪旁觀者清洞若觀火。此事已交由莊……
紅衣女子憑窗而立,將手中信箋揉成一個團,木然張口,吞了下去。潔白的信鴿站在女子臂上,溫順地任由女子柔軟的手指無心地撫弄它背上的羽毛。
香爐在身後飄出淡綠色的裊裊輕煙,拂過一彎流泉似的長髮,嗅到一如既往熟悉清芬的幽香,女子卻驀然面色大變。
「呃……呃……」
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一手卡住喉嚨,她極力令自己嘔吐,長髮披散及地,轉瞬間,眉目淡然的女子,表情已變得甚為恐怖。
鴿子彷彿也受到這突然變故的驚嚇,撲撲地揚起羽翅飛向未關的窗子。
青絲散亂中,仍可看到額角滲出的汗。
握緊了拳又鬆開,鬆開了又握緊。反覆掙扎幾次,女子終於從地上爬起,掙扎著走向梳妝台,打開黑底描金的小匣,從淡綠色的藥瓶中倒出一粒清香盈鼻的藥丸,正要舉手吞下,卻又想到什麼似的驀地停下動作,咬牙扔下藥,爬到床上放下兩旁的帳幔,盤膝打坐。
一炷香後。
錦衣長髮的花如雪一如既往按時出現在水月宮聽松閣。
「宮主,這是今年各商號送來的賬目,我已經核查過了。」穿著白衣嬌小玲瓏的少女甜甜地笑著,從大堆賬目中抬起頭。
「進入中都的武林人士,大都來向我們打過招呼。」左右手之一的烏羽在一旁伶牙俐齒地數落,「只有幾個頑固不化的和尚自命清高,不屑和我們來往呢。哼,進了金國的境內,也要懂得守我們地盤的規矩呀。宮主你說是不是?」
「宮主才是不屑和他們計較呢。」沒有等花如雪接話,白衣少女已經撇著小嘴,笑瞇瞇地搶先接過話茬,「宮主不在這兩天,純兒很想宮主呢。下次出門一定要帶上純兒哦。」
花如雪微微一笑。
烏羽已經又搶過話頭:「哼,比你想宮主的可大有人在呢。比如那個莫侍衛……」
兩個小丫頭嘰嘰喳喳笑成一團。一大群垂手立於堂下等著有正事說的管事完全插不上話。
身為金國皇帝的背後擁護者,水月宮可謂算是獨立在朝廷之外直接聽令於完顏雍的另一股勢力。而聯接武林、商業、朝政,複雜脈絡的中心點,也就是那個偶爾神情倦淡的女子了。因此每日要處理的大小事宜也就格外繁瑣。
這一天的花如雪一如既往,說話甚少,只是仔細聆聽每個人的意見,一直到最後一個管事說完。
花如雪濃濃的眉睫下,總是特別沉穩的眼睛梭巡過每一張面孔,旋即定格。
「葦八。」她問,「我交待你做的那件事,你查得怎麼樣了?」
葦八怔怔地愣了一剎,眼波一眨,旋即抱拳,「屬下希望單獨稟明。」
此言一出,引來滿座管事的不滿。
這新來的小子仗著宮主的偏寵全然不將他們放在眼裡不算,這會更是表現得肆無忌憚。誰不知道,能進入聽松閣的全是宮主的親信,他偏要獨出心裁,玩什麼單獨稟報。難不成他有什麼獨家線報,還怕他們聽到會暗中與他搶功不成?
花如雪看著他的眼睛。
半晌,冰消雪融般地露齒一笑,「好。葦八留下,其餘人下去吧。」
於是,不管再怎樣在心裡咒罵葦八是小人,眾人也只好不情不願地告退了。純兒一邊拉扯著烏羽的衣袖離開,一邊不忘回頭沖葦八扮了個鬼臉。
葦八深濃的眉睫抬起,帶有探詢意味的視線射向花如雪。而後者則再也支撐不住地放鬆了五指。
握在手中,耳環上的針早已深深刺入最是怕痛的掌心皮肉,就是仗著這份痛楚在保持清醒的花如雪在放鬆的一瞬間面色慘白滾出大滴冷汗。
「還好你夠聰明。」
她虛弱地說著任由自己倒在案上。
葦八仔細看了看身後,確定無人,才快步上前,低聲詢問:「日前的傷口裂開了嗎?」他就知道其中必有古怪,花如雪根本沒有命他辦過什麼。突然那樣一問,一定是有什麼不方便直接明言的事。而左思右想,除了花如雪日前受傷一事,也別無其他可能。
花如雪搖了搖頭,摀住心口,閉目吐氣:「我中了毒……」
「毒?」葦八蹙眉,「那……」
水月宮不乏能人異士,有什麼毒是他們解不開的呢。何況看花如雪的樣子,所中之毒,應該不是那種沾唇即死的毒藥。
「葦八,你要幫我。」
修長的手猛地抓住他的衣角,他不自覺地退後,看著女子清秀的臉上浮現出類似凶狠的倔強。一種陌生的感情倏忽如雲自心底掠上。
不可以讓人知道她受了傷……
不可以讓人知道她中了毒……
這是個不可以示弱,甚至沒有資格示弱的女子……
寧靜的眼眸滑過感情變動的波紋,葦八握住她的手,感覺著纖細的手臂與血管內正淙淙行走的血液所傳來的溫度。
若是見過一個人的傷口,就無法再對這個人無動於衷。
若是曾得到某人的信任,就等於帶上不可背叛的枷鎖。
很久以前,就聽到「那個人」曾經這樣說。
當時不以為然,此刻卻真的認同了。
葦八在沒有弄懂自己的心意之前,已任由本能抱起花如雪,把渾厚的內力通由手心傳入花如雪顫抖的身體。
「沒用的。這種毒很難排出。」
花如雪試圖掙扎,卻不知道是要試圖從他的掌下掙開,還是,要從早已無心沉溺的感情中掙脫呢。
「我知道……」瘖啞的聲音沉靜地說,「我只想幫你壓制住它。」
「……拜託了。」
細微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一旦出口,從此之後,兩個人就不再是宮主與從屬。或許從一開始,他們就並不是這樣的關係。
經由綿柔的掌力一併傳來的,還有身後這個男子慣於沉默無聲的溫柔。
是否是因為這種溫柔過於寂靜……
花如雪竟憶起幼時看過的一場雪。
雪落在江面上,紛紛揚揚。江水奔騰,不會凍結成冰,寒冷融化寒冷,發出冰塊浸泡在水中時滋滋的響聲。
那是寂寞消融的聲音呢。
一個同樣寒冷的擁抱,竟擁有消融彼此的力量……
冰與水的愛情,便是無分你我的愛情。
闔合眼簾,她又想到那個最有可能下毒的人,睫毛顫了幾下,卻終於還是沒有流下眼淚。
「此毒名為茶蘼。」斜倚軟榻的女子輕道。
「我對毒藥一竅不通。」葦八蹙眉據實以告,「宮主應找擅長解毒之人早早化解才是。或許宮內的御醫可解此毒……」
「這是某人自製的毒。即便毒藥專家也不見得就會知曉。」花如雪漾開一抹無痕的笑,自嘲道:「開到茶蘼花事了。」
目光帶一縷悠然,她轉望向那扇緊閉的窗子。遙想深宮內某個女子濃到無人化解的一廂愁怨。
「其實,我並不怎麼憎恨這個對我下毒的人。」垂下眼睫,她信手玩弄自幔簾垂下的如意結,微笑著繼續道:「但是,這並不表示我可以原諒她。」
「你所說的,下毒之人,與你不能原諒的人,並不是指同一人吧。」葦八目光如電,射向面色蒼白的女子。
花如雪垂眸勾唇,漾起無限嘲諷的一笑,「你適才說或許宮內御醫可解此毒,恐怕行不通呢,但宮內確實有位娘娘能解此毒。那即是當今國母。」
「……」
「你一定奇怪,皇后娘娘為何想要我的命呢。」花如雪哂然一笑,揮開垂覆在額角的頭髮,擋眼的青絲造成小簇的陰影,整個人都藏在帳幔中的女子抱住枕頭,像個小女孩似的反覆磨蹭著臉頰,「其實我也好奇呢。她最恨的人、最急著對付的人,並不是皇上心心唸唸的燃兒姑娘,而只是身為皇上臣下的這個卑微的我。」
葦八沒有說話,他並不清楚花如雪對於完顏雍究竟懷抱著怎樣的感情或者想法。但是他很明白,一個聰明的女人總能敏感地察覺誰才是自己最大的敵人。那位燃姑娘縱然一時風光無限——集完顏雍三千寵愛於一身,又怎麼樣呢。帝王的感情最是稀薄,能長久跟隨在他身畔的女子,一直以來,也就只有花如雪一個吧。
縱然在此刻她並不是以一個女人的身份贏得他的青睞,但誰又能定奪撲朔迷離的未來。
何況完顏雍對花如雪有多麼與眾不同,即使是只見過一次他們相處的場合,葦八亦能看出一二。
那麼那位至尊者的妻子,皇后千歲,又看過多少次呢。
從完顏雍任東京留守開始,或者更早以前,或許她便一直憎恨著這個無端奪去完顏雍信賴的女子了吧。
只是這樣一想,心中竟覺得悵然若失。
他是在介意什麼呢。
也許,是介意這個初見面時當風而立微笑無痕的女子,心中記掛著的是他永遠無法與之相比的人吧。
原本沒有一絲漣漪的眼眸,竟漾起混亂的波瀾,還好濃密的睫毛深深垂覆,替他掩蓋不該發生的情感。
「……她一直派人在我身邊監視,卻遲遲不敢有所動作。」沒有察覺葦八的異樣,花如雪逕自講著,「因為我從來沒有露出過任何破綻呢。不過她總有一天會下手……」停了一停,花如雪苦笑,「現在就是她終於等到的機會了。在這麼久之後,在我幾乎已不忍、已不想、提防對付她的時候……」
「你說的這個監視者,難道……」漸漸聽出一絲端睨,葦八心中一凜。
迎上他探尋的眼波,花如雪漠然一笑。
「是呢……烏羽。」
像細微的神經被刺到,即使只是手指上小小的傷口,也會讓人覺得痛不可當。迎上花如雪清淺無痕的笑容,葦八覺得心中有什麼被驟然揪緊,隨即傳來火灼般的辣痛。
一瞬間,滑過眼底的片段,是什麼呢?
清脆如銀鈴的笑聲,對某個人全然的信賴,以及,脖頸被幾乎切斷時那淒然的憤楚。
那一天,在開滿梨花的院落。
花如雪曾說:請你不要騙我。
那份無奈酸澀的哀愁,此時也震撼鼓蕩著葦八的心。
即使他並不瞭解花如雪是怎樣一個女子,有過怎樣的過往。
但是他卻真的很瞭解花如雪所承受的這份無可奈何的傷痛。
「聽好,葦八,我中毒的事,別讓任何人發現。」那面色如紙的女子正低笑吩咐,「只要他們不確定我中了毒,就不敢輕舉妄動。」
「為什麼?」
在發覺這三個字早已超越自己目前身份前,葦八已經茫然地看著她問出口:「為什麼要這麼辛苦?為什麼不可以讓人知道你受了傷?你中了毒。既然你也是一個普通的人,就自然會有累的時候,會有病的時候,為什麼不能讓別人知道??」
花如雪和他一併怔住了。
他們都沒想到他會突然這樣說。
像一隻一直堅硬的蚌忽然張開保護自己的外殼露出與外表不符最最柔軟的內壁。
「因為……」花如雪失神地望著第一次對她說「你也是一個普通人」的男子,「因為……」
因為我要保護完顏雍——這句話便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一直以來,她都是完顏雍的保護者,從那個春光燦爛的午後,第一次見面開始,就已經注定的命運。他是光,她是影。他在陽光下,她在行雲底。朝政初定時局混亂一切光鮮俱只是外表。
有多少人不敢動完顏雍是因為知道他的背後有江湖在支持。
有多少人不敢動水月宮是因為她的背後有朝廷在撐腰。
他們從來就是互為表裡相互依靠。
她不可以倒下去,她不可以示弱。
她從來不知道這身邊有哪一個人,不是因為某種利益來接近她。她判斷不了,確定不了,正如他所說,她只是這樣一個普通人。
武功高不高……心機深不深沉……這些都無法改變的事實或許就是她不過也只是一個同樣渴望有人能讓自己依靠的女子。
就這樣看著葦八。
她會突然有想要哭泣的衝動。
為什麼總有一個人,會無條件地讓你莫名其妙就信了他?
好像眼眸碰撞的剎那,聽得到彼此靈魂的撞擊聲。
如此鮮活,並非錯覺。
可是卻不敢承認、不能認可。
抓緊鋪在身下的錦緞,她提醒自己,絕對不能產生妄圖依靠某個人的心情。人類,只要產生了那樣的感情,就是變得脆弱的開始。
「因為……我有我的身份所一定要做到的事。」
綻放的,依然是輕輕淺淺虛幻無依的微笑。
「有個人能解我的毒,今晚,你便帶我去找他……」
能鬆手的底線,只是這樣的信任了。
能付出的感情,早被太多血淋淋的過往證明是付不起的。
「……是。」
低下頭去的灰衣長髮的男子,無波的眼中又在想些什麼呢。那是因茶蘼之毒而睏倦無力的花如雪,所猜想不透的東西。
同樣小舟夜泊。
卻是別樣心情。
今夜的船不是奢華綺麗有如南柯一夢的畫舫,今夜的花如雪不是那日白衣如雲笑倚紅妝的翩翩貴公子。
他曾很嚮往她那種恣情任意的笑容,像天下沒有任何事是她所不能掌握不能解決。傲而不囂卓然華美。或許在其他人眼中,她依然穿戴著這樣一襲浮華的衣袍。
但在葦八眼裡,她卻已經不一樣了。
而他明白,是她讓他看到了她的不一樣。
如此放縱的一份信任,是什麼呢。他不敢想亦不願想。只是世事難如願,在心中預留設限,就可以按部就班照計劃展開嗎?
「在想什麼?」
那斜倚在半開的窗扇前,青衣長髮低眉淺笑的女子盈盈望來。而迎上她的笑容葦八卻只覺心中難過。
她笑得越恣情,葦八越難受。
他沒有念過什麼書,不知道要怎樣形容他此刻的感覺。他只懂得,一個人,到了應該流淚的時候,如果流不出眼淚,在原本該哭泣的場合,還要言笑晏晏,那絕對不是值得羨慕的瀟灑,只是他人難以體味形如詛咒的落寞。
「我在想……」訥訥地,他說,「幫你解毒的人,究竟是怎樣……」
「不要說謊。」輕柔的聲音打斷他,又黑又深的眼眸望過來,他心中一窒,下意識竟避開那夜空般深沉溫柔的色澤。
兩個人,一時無語。
有些曖昧悄然滋長。
江心月白,浸入一水柔藍。
曠野天低,空氣傳來香草幽微。
心事與眼波都一併變得柔軟,在這最沒防備的時候。
卻突然有人倏忽而至,身手矯健翻入半開的窗子,凌空一刀刺向全無力氣的花如雪。
花如雪雖感驚駭,但自幼浪跡江湖,應變能力較一般人高出許多。直覺認定面前的人並沒有殺氣,果然,那刀子凌空一折,依稀劃過她的髮際,真氣破空,斬斷一縷青絲。
事發突然,待到葦八出手。
那把鋼刀已架上花如雪的頸項。
「不要動。」
陌生的聲音,花如雪細細分辨,認定從未聽過。
自己與葦八由水月宮秘道而出,應該不會被人發現行蹤,事前便埋伏在此也說得通。但這個能解茶蘼之毒的人,乃是自己以前無意中結識的朋友,連烏羽也不知道,又怎麼能防患未然呢。
她心頭正一片混亂。
卻不料聽到執刀的人大聲喝道:「你們這對男女,半夜私會,想必不是好東西。定是約好私逃!不想她死,便快交出金銀細軟!讓本大爺替天行『盜』!」
花如雪險些栽倒,原來只是不巧碰到夜行的江上飛賊。想是看這小船精緻,動了貪念。她含笑望去,卻見葦八神色僵硬。心知他是掛念自己安危,卻也覺得這個人全無趣致,一個小賊怕來做甚。
「誰說我們是半夜私逃?」花如雪咳了一咳,輕言細語,「我們二人本就是夫妻呢。不知道這位君子又是替天行的哪門子道?」
那匪徒一怔,想是沒料到會有這種情形。
花如雪抿睫彎唇,瞇眼一笑。
「不過錢財本是身外物,若能破財免災,又有何妨。相公,你便把你那私家都拿與他吧。」
一聲相公,本是調侃葦八。
花如雪故意說得妍婉曼妙,與平素傲然沉穩的樣子大相逕庭。
葦八卻默不作聲,手指青筋浮起,並不覺得這是個有趣的笑話。只是依言探入懷中,拿出錦袋,擲在夜盜面前。
強人正要伸手。
江面忽聞琅琅歌聲踏破寂夜寒聲。
有人紫衣長髮,足點一江碧水,竟從岸上一路踏水凌波,直奔這江心小船。此人身姿輕盈,如月下蝴蝶。
待到近前,只見他面似冠玉,清神俊骨,竟是個瀟灑美青年。
三人都被他奇異身姿所吸引,而這人滴溜溜在水面一轉,驟然袖中飛出一物,直直擊中賊人門面。
花如雪眼睛一眨,青年已跳上船來,「等這賊子已有數晚,終於讓我抓到了!在下是本城捕快,江玉郎,攪擾兩位月下良宵談情說愛了。」說罷,竟露齒一笑,一手抄起地上的錦袋,擲回給葦八。言罷,也不多話,揪著那強人又飛出小船,原來他手上繫著一條繩索,剛才一拋,已套中賊人脖頸,沿路只聽得那賊人哀嚎救命,大半身子都沉在水下,脖子又被勒得喘不上氣。那位江玉郎還要不時踩他一腳,以做墊腳物。花如雪看得怔然。
一來一去,不過數秒之間。卻幾起幾落情緒繃得滿滿,花如雪原本就因中毒失去力氣,此時更覺得身上綿軟。大開的窗子吹入涼風,讓她昏沉的大腦恢復稍許清明,乍然回眸間,卻只見葦八站在原地,臉色竟像撞到鬼一般,無比難看。
她想要笑他少見多怪經不得事,卻覺胸口一滯。
「宮主……」
昏亂的視野中,只見有人一個閃身,身法快捷地抱住險些栽倒的她,大大的手摸上她適才被刀劃過的斷髮,瘖啞卻溫柔地說著:「對不起……」
對不起?
她閉上眼,唇邊漾起一絲微笑。
為何要說對不起?
是因為無法保護她……還是因為不能、不能回應她……
想到適才半真半假的試探,藉機叫他一聲相公,他卻僵硬毫無回應的表情。胸口壓下去的毒,背上未痊癒的傷,竟一齊發作,讓她原本沒有受傷的心,也不可抵擋隱隱地痛了起來。
開到茶蘼花事了……
也許情之一味,才是最難解的劇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