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昨夜上演驚魂記,只有一個人雙耳不聞窗外事,睡得兀自香甜。然後當他自飽足的一個長覺中醒來,首先落人這雙湛清明眸裡的,竟不是透射窗欞的晨光。
謝小潮坐在桌邊沉思無語,不不,他用手背柔了柔眼睛,那似乎可以說得上是陷入冥想……對!一會兒輕輕皺眉,一會兒暗暗咬牙……自後背衝上來的那股涼意,瞬間驅散了段鵬翼沉於半醒半睡間的朦朧,在完全清醒的同時,這個當世最瞭解謝小潮的人下了斷言:有人,該倒霉了。
下意識地環住自己纖薄的肩膀,但願,這個人不是自己。」小潮,喝粥……」臉上帶著近乎討好的表情,坐在桌旁的段鵬翼怯怯地把粥碗遞給謝小潮。小潮還在發呆耶。
「吳王,此地不宜久留,我們立刻動身吧。」輕輕的話音傳來,段鵬翼舉頭望去,見是一介青衫客與一個黑衣人正從二樓緩緩步下。
「嗯。」草龍頷首,此去鎮江,有大事要辦,能快則快D巴。
感覺身邊的溫度陡然降低了幾度,耳邊冒起絲絲涼氣,段鵬翼回過頭來,只見自冥想狀態中霍然醒來的小潮腮紅眉豎,目光如炬,正炎炎射向那名黑衣男子。
可惜當事人云淡風清,連看都未看她一眼,就飄然逸門而去。段鵬翼一邊把饅頭撕開慢慢填到嘴裡,一邊猜測昨夜他睡著的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麼大事。
驀地,謝小潮拍案而起,嚇得他手中的半個饅頭差點落了地。
「小、小潮你……」咳咳!哽到他了,水——
謝小潮不甘心地把視線投向門外,「我們也走!有仇不報非君子。草龍,姑娘就和你槓上了!」
對!上天安排她在這裡遇到草龍,一定是為了給她一個雪恥的機會,如果她這顆聰明的腦袋瓜沒有記錯的話,草龍其時應該已坐擁應天府了。怎麼會突然出現在大元統制區內?一定是要圖謀不軌。呵呵,她倒要看看他想幹什麼!
不過這絕對絕對不是關心,而是源於仇恨!
「咳咳,我、我們為孫妹哥那米嘎(註:我們為什麼趕那麼急?)咳……水——」天,他要被噎死了,小潮不要拉他了啦,他要水——嗚——哪位善心人士啊……
「當然是為了去破壞嘍!」謝小潮神采熠熠,思考了一個清晨也未能想到有效的報仇方案,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嘍,有思考的時間不如先行動。
一手拎起包包,一手扯住身後少年的衣領,順利地把他自桌邊拉開,謝小潮昂首闊步,舉目前行。
客棧的掌櫃和小二面面相覷。
小二擦了把汗,長吁出一口氣,「終於——走了。」他們路邊小店,本來客人就不多,昨天這兩撥客又偏偏那麼難纏。呵呵,走吧,別影響他們小店的聲譽。不過,張三摸了摸下頜,「剛剛那個藍衣小相公,走的時候好像一直衝我說什麼啊?」
掌櫃的撥撥算盤珠,漫不經心地回答:「你聽錯了吧。」嘿嘿,昨夜那個青衫人還真大方。看看算盤,掌櫃的笑瞇瞇地想,他賺到了!
小二張三沒有聽錯。
段鵬翼是在說:水、水啊——
自古紅顏多薄命,所以小段,堅強,再堅強一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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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了不幸的事件之後,人們最常說的一句話就縣——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呢?
段鵬翼團膝而坐,望著如簾春雨,也正在呆呆地自問:「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呢?」
從客棧出來,小潮不顧既定的路線,硬是要搜尋那兩位他不相識的大哥。放著好好的官路不走,說人家會做賊心虛,一定會走小路,便帶著他走上那條七扭八歪的羊腸小道。結果成了迷途羔羊不說,一場大雨。若不是在這裡發現了一座荒廢的山神廟,他們就要——「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了」。
「呸呸呸呸,」忙著吐出順著額發滴人口中的雨水,謝小潮叉腰擰眉,覷向段鵬翼,「都是你啦,不停地說什麼水水水的,這下好了吧,黃河之水天上來了,你可以喝個夠!」真是氣死她了,衣裳黏答答地膩在身上,頭髮也染上髒髒的雨水了耶,要命!她可是絕世美少女謝小潮唉,
「幹嗎不說話?」半晌聽不到段鵬翼回話,謝小潮心火更旺。
「我……你……」只見段鵬翼紅著臉,目光一陣游弋。
「什麼我呀你呀,你不能把話說清楚嗎?」真是悲哀,怪不得有些夫子會因為門生的不爭氣而痛心疾首,謝小潮真是深有體會。虧她多年以來含辛茹苦諄諄善誘處處遷就,段鵬翼沒有進展也就算了,近一年來,更是有連話都開始說不清楚的傾向,真不知道她的心血都去了哪裡。
悲啊——謝小潮仰天長歎。
「咳咳,小潮,你的衣服濕了……」終於說出來了,段鵬翼把臉轉向牆壁,嗯,這邊風景獨好。
耶?當然啦,他自己不也是落湯雞一個?謝小潮呆了半晌,低頭自檢,瞬間恍然大悟。原來白色的衣袍不經濕,一旦遇水便緊緊地貼上身,突顯出少女纖纖的身段,那一抹湖綠色的抹胸也於衣下若隱若現。
「你看到了什麼?!說!」謝小潮惱羞成怒,想衝過去質問,又沒由來地覺得一陣發窘。這是怎麼了?不就是……不就是……咦!她的臉為什麼這麼燙?她要是發燒了,一定得賴段鵬翼這小子。一陣熱浪襲上腦頂,沖得謝小潮臉浮心燥,根本來不及思考段鵬翼和下雨之間的因果關係,就硬是把一切不是都歸咎於是段鵬翼不好。
可惡!她氣鼓鼓地鼓起雙頰。冷靜啊,謝小潮你要冷靜,有什麼好害臊的,那傢伙不過是個小孩子罷了,再說……再說你將來不是也會和他……
「啊——」謝小潮堵住耳朵,大叫一聲,誰這麼討厭啊,在她耳邊說話。是啦是啦,她反正是會嫁給段鵬翼的,五歲的時候就想好的啊,不過少臭美了,那可不是說明她喜歡他。那只是她的計劃!懂不懂?計劃啦!
嗚——臉像個番茄一樣,遜斃了。段鵬翼這小子要是敢出言嘲笑她,看她怎麼收拾他!
「啪。」衣服從天而降,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
呃?這個?她抓起那件藍色外褂,正猶疑問,聽到身後段鵬翼靦腆地說:「你披著點兒吧,別著了涼。」再怎麼強硬厲害,也畢竟是女孩子啊,淋了雨,感冒怎麼辦。
其實……他也不是特意要討好她啦,只是……只是謝阿伯只有小潮一個女兒嘛,他是男生,得照顧著小潮一些。
謝小潮哪懂這顆純純的少男心,只是呆呆地看看手中的衣服,又看看那邊只穿著一件中衣的少年。
滿腔怒火忽地憑空消失了……
這個笨蛋,還坐得那麼靠外邊,著了涼怎麼辦?
好像為了驗證謝小潮的料事如神,下一秒那邊就傳來大大的一個噴嚏。
「白癡!你還不往裡面一點兒!」這個破廟本來就沒有門了,還非得坐在那裡讓雨淋是不是。
「我……嘿嘿。」段鵬翼不好意思地柔了柔鼻子,「我怕小潮生氣。」
「我當然生氣了!」謝小潮提著手中的藍袍,「你拿你的外衣給我穿有屁用啊,你這件還不是一樣濕!」
「對哦,」他恍然大悟,「我忘了。」
白眼一翻,面對白癡人類,謝小潮再次確認自己英睿非凡。指揮著段鵬翼從包裹底層拿出未染濕的衣服,二人背對背把衣裳換好。
還來不及說上一句話,已聽到門外有個似曾相識的聲音響起:「吳王,這裡有間小廟可以暫時避雨。」
空氣凝結,謝小潮瞪眼如銅鈴。真是冤家路窄,草龍,這回可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
徐達邁步踏人,看到段謝二人也是一愣,心思縝密的他雖然臉上掛起一個不動聲色的微笑,心下卻不禁猜測起二人的身份和企圖。
徐達輕窺草龍,見他俊臉沉肅,看不出心事,一如往常。又看了看謝小潮發紅鼓漲的雙頰、閃動怒火的眸子,詫異啊……
草龍只是默默地掃視了他們一眼,便背負雙手,站在門邊。密雨如簾,下得沒有停歇的跡象,也不知何時才能動身。再想到此次出行,似乎頗為不順,他心頭也不由得掠過一片雲影。
頭髮上的水慢慢聚攏成滴,沿著他飽滿的額角緩緩流曳,至眼角,隨著睫毛一眨,倏地落下,碎磚縫隙處的雜草琴瑟一抖,彷彿那雨水是一滴不堪負重的淚……
睫下淡漠卻又炙熱的眸子出神地凝望微顫的草,忽然煩躁,他用力甩了甩頭,一頭濃髮如獅鬃又如烈焰在風中飄搖。
「真奇怪……」謝小潮時時刻刻觀察敵情,據傳聞,他該是個禿頭才對啊……哎,傳聞果然不可信。
「呵呵,小姑娘好啊。」徐達微笑著靠近幾步,「我們又見面了。」這丫頭果然古怪,他得多多留神。
「真巧。」謝小潮毫不心虛。
眼看謝小潮皮笑肉不笑地一臉難纏,徐達心中暗笑。是啊,真巧,未免太巧了點兒!住同一家客棧,同一天去,又同一天走,還能相遇在破廟裡。
捕捉到徐達眼中的一抹笑意,謝小潮狡黠地搶道:「你不會懷疑我們是在跟蹤你吧?哎呀呀,我謝小潮一向做人清白,最受不了這種瓜田李下的事情了。再說,客棧是我們先去的,小廟也是我們先來的,是不是你們在跟蹤我們啊?」
「原來小姐姓謝。」徐達微笑,「在下並未多心,小姐也不必多心。」明擺了指她是做賊心虛。
可惜謝小潮魔高一丈,眼珠一轉,笑得溫柔,「呵呵,也對哦,大家都是路人甲乙,又不是皇親國戚,亂黨賊犯,怎麼會怕人跟蹤,露出馬腳行藏呢?呵呵呵呵……」很欠扁地翹起蘭花指,那刻意加重亂黨賊犯四字的發音更令徐達心下生疑。
窺一眼吳王,見他也正冷冷地望來。若在平日,寧可錯殺,也不能給自己留下危險隱患,只是此次乃為大事而來,不能輕舉妄動因小失大。眼前這兩個又都是半大少年,反倒更讓人難以下手了。
眼角掃到一旁正攏火烘衣服的段鵬翼,徐達心下一動,假意過去烘火,試探著問道:「小兄弟貴姓?」
「段。」段鵬翼老老實實回答得清清脆脆。
「原來是段兄弟。」徐達是套話的行家,不慌不忙地扯了扯天氣啊之類的不相干的話,最後不動聲地引至話題重點,「段兄弟也似在趕路,不知要去哪裡——」
「我們要去鎮江。」段鵬翼據實相告。
草龍和徐達目光相碰都有一絲訝然,這點小細節當然難逃謝小潮的火眼金睛。
「哎呀,」她誇張地叫道,「兩位不會正巧也是要去鎮江吧。」
徐達一怔,不自覺點了點頭。
「幸好幸好。」謝小潮一副萬幸狀,「還好又是我們先說的,不然被懷疑我們對兩位心懷不軌可就不好了,呵呵呵……」
小潮和這兩位犯沖。段鵬翼開心地確定了這點,所以他們最好和這兩位同行。因為他發現,只要和這兩個人在一起,自己就不會是小潮發難時首當其衝的炮口。想到有人替自己承受她的陰晴不定,段姓少年的臉上露出一抹陽光。
「既然目的地正好一致,大家不妨結伴而行。」謝小潮笑吟吟地道。跟蹤的最高境界當然就是明著來嘍,哪有比跟在他們身邊更好摸清他們底細的機會呢。
俗話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草龍終於如謝小潮所願皺了皺眉,初次開了金口,淡淡的四字:「恐有不便。」
「呵呵呵呵……真神秘呢。」謝小潮也不糾纏,反正是一路,她就不信他們能躲避得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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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向鎮江的大道上,兩撥人走得很奇怪。
前方一個黑衣男子戴著寬沿草笠,壓得低低的,黑色紗披隨風輕逸。身側是個青衫男子,眉目英挺,雙目總含著一絲聰明的算計。
身後七步之遙,兩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白衣白如玉屑飛雪,藍裳藍若碧海澄天。白衣少年臉盤尖尖,烏溜溜的眼珠轉啊轉地卻總不離前方二人左右,藍衣少年則慢吞吞地跟在『他』的身後。就這樣形成你跟著我、我跟著他的一條直線。
小潮八成已經忘了到鎮江是幹嗎來了,段鵬翼對此很開心。她最好忘記,什麼大元第一將!自己嘛,讀書還有點兒自信,這武的……可就不成了,上去也是挨打的份。他偷偷望一眼小潮,要是小潮是個男的,沒準還有點希望。不過她真是男的,他也不樂意讓她去,時局這麼亂,依他所見,待在家鄉多好,采菊東籬,過著悠然平靜的日子……
藍天下段鵬翼的小臉露出嚮往的神情,才離家不久,卻已經開始懷念了。聳聳肩,也許他就是沒什麼遠大理想的男生吧。
前方,城門已遙遙可見。
徐達放緩腳步,吳王立於應天,目前對鎮江是最大的威脅,城門處必是嚴加防範,若是過不去這關可就……他回頭掃視段謝二人,心中已有計較,在草龍耳邊輕聲道:「我們不如和他們同行,有兩個半大孩子作掩護,城門好過一些。」
草龍點點頭,危險,總是能減一點是一點。
得到首肯,徐達駐步,回首笑瞇瞇地招呼:「唉呀,段兄弟,我們還真是有緣啊。」
裝什麼裝呀,謝小潮冷笑,都跟了他們一路了,到現在眼裡才看到他們啊。於是也皮笑肉不笑地道:「是啊,有緣千里來相會嘛。」拉著段鵬翼走上前,她倒看看這隻狐狸想玩什麼花招。
閒閒地看一眼放慢腳步和他們並肩的草龍,謝小潮笑道:「龍兄,和我們一起同行,不怕有所不便嗎?」
草龍避重就輕,「在下姓吳,不姓龍。」
「哦哦——怎麼改姓吳了?」謝小潮故作訝然,又恍然大悟,「對對,我聽到那位兄台稱過你吳王啊。」
該死!草龍擰起眉,說那麼大聲幹什麼。眼睛懷疑地望向徐達,跟著這兩個人真的是一種掩護嗎?他怎麼覺得到像是一種危險?
扯扯嘴角,他道:「姑娘聽錯了,我姓吳名芒,他是叫我吳芒。」
「呵呵呵呵——」謝小潮花枝亂顫,食指纖纖指向徐達,「那他是不是正好名叫徐單呢。」
段鵬翼回頭道:「哎,小潮怎麼知道?徐大哥剛和我說他姓徐名單呢。」
我當然知道!謝小潮白他們一眼,亂沒創意,還號稱一代英豪?
「吳芒」和「徐單」悲哀地四目相望,沒辦法,自古以來,是英雄總要忍一時之氣,所以他們就不計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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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門口,今日當值的兩名小卒剛聽完長官訓話。
「你們兩個,平常一貫好吃懶做,今個湊在一處當班,可得格外小心!元帥奉旨招開天下第一武林大會,評選大元第一將,各地前來的參賽者不少,難免沒有混水摸魚的探子。都給我精神著點兒,留點心兒!別出了差子!」
「是——長官!」
小卒一和小卒二精神抖擻地回答。笑話,看城門可是個肥差,他們可不想失去這個大撈一把的機會。
小卒二一面借盤查機會「正大光明」地從進城的老百姓身上揩油水,一面向小卒一嘮叨:「不就是應天那個朱元彰嗎?上面的人怕他怕得要死,在城門口貼了那麼多畫像通緝,我就不信他有十萬個膽子敢來鎮江!」
「是啊,」小卒一象徵性地拿著手中的畫像和過往的行人比對,畫像上畫得多清楚啊,大禿頭,塌鼻子,細長的眼睛……嘖嘖嘖,真是「慘不忍睹」。
「緝拿應天反賊朱元彰,若發現有關此人線索,通知官府者可得紋銀百兩,抓住反賊者可得紋銀千兩……」
段鵬翼仰頭望向城門張榜的告示,拉拉謝小潮,「小潮,這個朱元彰是什麼人?」
謝小潮白他一眼,「你還真是兩耳不聞天下事,一心只聞讀書聲!這個朱元彰啊……」她故意瞥了眼身旁的草龍,不懷好意地道,「是一個有名的謀反亂黨,狼子野心,忘恩負義。人家常說:盜亦有道。可這個朱元彰呢,不但反叛大元,連起兵的同黨他都不放過。明明是紅巾軍出身,卻不服紅巾的賊頭韓林兒,喜歡挑大軒撐大旗,天天做著皇帝夢。唉,總之是個大濫人,天下人皆欲誅之啊……」嘿嘿,她說得搖頭晃腦極為得意。
草龍的手越握越緊,臉上也顯出極欲忍耐的憤怒及一絲恍不可覺的悲傷。徐達不放心地伸手輕拍他的背,他仰起頭,深吸了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
徐達看著謝小潮,若有所思。小小女孩,沒想到卻對時事瞭若指掌啊。
段鵬翼懷疑地看了一眼尚在滔滔不絕的謝小潮,依他看,小潮的解說一旦加上特意的積極,可信度就會大大地降低。
謝小潮沖草龍甜甜地一笑。嘿嘿,我罵你了,你能把我怎麼樣啊?
草龍迅速別過頭去,再看這小女子,他會懷疑自己的冷靜自恃會在瞬間崩坍。他冷冷地轉向徐達,他寧可多冒點兒風險也不想和這丫頭扯上一點兒關係。
「好了,時候不早了,我們進城吧。」接到冰冷的眼神警告,徐達忙差開話題。只要進了城,就趕快和那個古靈精怪的謝姑娘分開吧,他可不想成為吳王發作時的第一受害人。
「你們,對,就是你們四個,進城幹嗎啊?」小卒一叫住四人,作例行盤察。
「我們是來找個朋友,」徐達彎腰笑笑,一指段鵬翼,「想托他給我兄弟在城裡找個活幹。」
「喔——」守門的掃掃段鵬翼,清嫩水秀的少年,嗯,應該和亂黨沒什麼關係。又看看草龍和謝小潮,這兩個一高一矮……高個子的長著張冰塊臉,矮個子的一臉奸笑,呃,怎麼看都不太像好人……
徐達見他眼神停留在謝小潮和草龍身上,忙出言:「那位是我弟媳,兵荒馬亂,出門不方便,才換上男裝的。」
「原來是個姑娘啊——」小卒一恍然大悟,怪不得看著有點怪,原來如此。既然是女的,那就更不可能是亂黨了,「過去吧,過去吧。」
揮揮手,四個人終於進去了,草龍也得了個魚目混珠的便宜。
遠離了城門,徐達和草龍長吁了一口氣,不管怎麼說,終於混進鎮江了。
「我什麼時候成了你弟媳?」謝小潮站穩腳跟,涼涼地掃視徐達。
對啊,段鵬翼不滿地看著徐達,徐大哥說謊耶。
徐達萬分尷尬地轉向草龍,草龍視線游移,你自己惹的麻煩,自己解決。
嗚——真是……
徐達只好用自己都覺得假假的眼神「真誠」地面對段鵬翼,「是這樣,愚兄和小弟一見如故,談話不多卻甚是投機,心裡想著要是能和段小弟結成兄弟就好了,誰知道一個不自覺地就說出了口……」
「哦,」謝小潮做了悟狀,「原來如此,原來你想和小段結成兄弟啊,真是的。徐大哥,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想要,你就說嘛,你不說,我們怎麼知道你想要呢?來來來,小段,快把握好機會叫一聲義兄,你這位義兄在將來可是會留名青史的一位英雄哦。」
「可是……」段鵬翼猶疑,為什麼他是徐大哥的弟弟,小潮就是弟媳呢?
「不必勉強!不必!」徐達忙伸手,他只是說一句借口罷了,誰想認什麼弟弟啊。
「呵呵呵呵……」謝小潮笑得燦爛到欠扁,「沒關係啦,既然大家都成了一家人,那我們也應當彼此關心,徐大哥,哦不,義兄,你打算接下來去哪呢?」
徐達偷偷地瞄了一眼草龍,草龍正生氣地轉過頭去。不要啊,吳王,誰知道這兩個是甩不開的牛皮糖啊,救,救命唷!
「拿個入場券這麼慢,等死你啦。」
「費了一翻時間呢,查得才細咧。」
「那當然嘍,大元第一將的入場券嘛!」
嗯?四個人的耳朵瞬間豎起。鎮江街頭,鬧市喧喧,偏巧路人甲乙邊走邊聊路過他們身邊,說得又是這樣大聲。
大元第一將?
徐達和草龍環顧相望,那不正是他們來鎮江的目的嗎?眼看想要拿下鎮江,鎮江這裡卻大搞什麼天下第一武林大會,又評什麼大元第一將,明擺著是招募人才,為與他們大戰作準備。哼,他們豈能放過這個機會,將計就計啦!此次草龍親來,就是為了拿下這個第一將,若能順利,兩個月後攻打鎮江的時候,來個裡應外合,豈不一舉成功?
謝小潮和段鵬翼也聽得心下一驚。謝小潮暗中慚愧,她差點忘了此行的目的,都是被草龍氣的,只要看到他她就生氣。但是怎麼?這個還要入場券?
段鵬翼則是一臉絕望,完了,小潮八成又想起來了……瞧那副雙眼發光的模樣,他看了十六年了,謝小潮一聳眉毛他都知道她在想什麼。
「兩位請留步!」
「兩位大哥!」
咦?草龍和謝小潮同時發聲叫住路人甲乙又同時訝然對望。
嘿嘿,這麼巧?他(她)也要參加天下第一武林大會?
草龍想:這個女娃的膽子也太大了!仗著自己身手不錯,竟想女扮男裝來奪元帥之標?
謝小潮想:草龍這廝,果然陰險!明明屬造反一派,卻還來取這大元第一將的名額,分明是意圖不軌!
徐達想:這丫頭果然來歷成謎,目的不純。
段鵬翼想:完了……我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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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這麼麻煩啊……」草龍和謝小潮很有默契地皺眉。
他們這時才聽完路人甲得意洋洋半賣弄半炫耀的解說,原來,這個天下第一武林大會還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參加的,是要憑各省官家的推薦保證書才能去負責此事的招辦處換來入場券——為了保證參與者的清白嘛,必竟是亂黨四起的年代。
那他們該怎麼辦?
「既然不行,那不如就班師回朝。」段鵬翼樂見這個結果。
「怎麼可能!」斬釘截鐵的回答又是同時自謝小潮和草龍口中發出。
「那我們想個辦法得到入場券吧。」徐達一邊說一邊在想方案。
這還有什麼可想的,謝小潮指指前面又朝草龍勾勾手指,草龍搖頭。謝小潮蹙眉,草龍哼了一聲,亮了亮拳頭。
「你們在說什麼?」段鵬翼實在看不懂他們的啞謎。
「笨!」謝小潮無奈地看了看段鵬翼,整個一個竹本口木子嘛。
但是,什麼?你們都不懂?那、那我解說好了……汗!「本姑娘勾手指,就是說,前面那個路人甲手裡不是有現成的,我們來合作一下,去搶。他搖頭就是不願意,我問他為什麼不願意,他說他自己干自己的,不屑和本姑娘合夥!」謝姑娘越說越氣,他草龍有什麼了不起啊,敢在她謝小潮面前耍狂?
說合作都是我瞧得起他呢,哼!
重重地哼了一聲,回給他聽,謝小潮大步流星,向前追去。草龍當然不落她後,疾步而飛。
「這位大哥!」嫩生生的語調再次喚住路人甲,並肩而行的路人甲乙再度停步,這不是剛剛那個小相公嗎?
謝小潮看看左右,來來往往的人這麼多,這裡下手未免也太招搖。草龍同時也意識到了這個嚴峻的問題,這裡畢竟離城門不遠,在此爭執,只怕有些不妙……
「我有一些事想和那位大哥說……」謝小潮忽然雙頰飛紅,化作女兒嬌態,蘭花纖指,輕拉路人甲。
路人甲雙眼一亮,咦?剛才看走眼了,怎麼沒看出這是個小美人?「什麼事?」
謝小潮低下頭,「人家聽說您要參加大會,想必是個大英雄,一定身手高強扶危助困仁德相濟捨生取義……」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再加上三十六計使用頻率最高的美人計,路人甲當下暈頭轉向,「也沒有那麼厲害啦,哈哈,你小小年紀蠻有眼光的嘛。說吧,有什麼要我幫忙的?」
謝小潮臉更紅了,頭垂得更低了,聲音更小了,「這裡人太多,我不好意思說……」
咦咦?路人甲柔柔雙眼,他看見了,他絕對看見了!小姑娘說完話後,黑眼瞳透過長長的睫毛向他飛來一朵心型桃花。
春天啊,這果然是百花盛開的春天啊。
一定是被他迷倒了,也難怪啦,他這麼英俊迷人,眼看又即將飛黃騰達,小姑娘春心初動也是很正常的嘛。
路人甲色瞇瞇地靠近小美眉,真是越看越對他的口味,他就喜歡這種柔柔秀秀又透了那麼一股子大膽清新的小姑娘。
「走,我知道有個比較隱秘的地方,就在這附近,我們走。」
「嗯。」謝小潮很乖地點頭,一邊在身後沖草龍再度勾了勾手指。再不識大局,那就是個蠢蛋了。
地點:一條僻靜的小巷。
畫面:一個被勾引的男人,和一個存心勾引他的女孩,相對望著。女孩笑得柔媚,而在小巷的那一頭,一個黑衣男人正慢慢從背後接近……
只聽得「唉呀」兩聲慘叫,接著是「咕咚」重物栽倒的聲音,再來……
「呵呵呵呵——」
一陣陰謀得逞妖裡妖氣的笑聲響徹小巷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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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段鵬翼和徐達趕到案發現場,看到的就是兩個無辜路人橫臥於地,翻著白眼,腦袋上還各有兩個超大型的包包。
而謝小潮和草龍……
「這是我的!是我犧牲色相得來的耶!」
「你少廢話了!不是我背後用手刀砍倒他們,哪能這麼輕鬆得來。」
「草龍你太陰險了!你也配有個龍字?」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姓吳。」
天啊,徐達仰天長嘯。他們沉默寡言、持重老成的吳王啊,竟站在一條破舊的小巷裡和一個身高不過五尺的女孩,捏著一張紙片吵得面紅耳赤?
段鵬翼很小心地避開快要打作一團的大男人和小女人,邁到兩具「屍體」旁邊,照他猜想……果然!
從路人乙身上很快也搜出一張入場券,抬頭看了看兩個據說都很聰明的人,他猶豫了半晌,終於把手中的東西遞給了一旁的徐達。
徐達頓時大喜道:「兩位!這裡有還有一張入場券!不用爭了!」
謝小潮與草龍聞言互相看了一眼,忽然有志一同地出拳,迅猛地打在徐達的臉上。
「不早說!」
害得她一身白衣沾上某龍的臭味,有辱斯文。
害得他堂堂丈夫和一介女流打架,影響形象。
厲害……瞬間變身成熊貓耶!段鵬翼望著徐達臉上位於眼睛部位的兩個大黑圈,暗中讚歎之餘,流露出無限同情。小潮讓他多唸書還是對的,不然此刻挨打的很可能就是……自己。人還是該多動腦筋,在謝小潮的瀅威下生活了十六年的好處就是使他學會了審時度勢。
徐達欲哭無淚地看著段鵬翼,這就是他把入場券遞給自己的原因?
還以為他是個大好青年,唉,果然,近墨者黑!某某人的朋友也是某某人……
段鵬翼目光游弋,咳咳……徐大哥,原諒我!常言道:人不為己,地滅天誅。不要哀怨啊,不要用眼神控訴我啊——據小潮說,你是青史記載的英雄啊,而英雄者,當捨生取義!
接到小義弟傳來的心電感應,徐達悲憤莫名!指天控地,他疾聲痛呼:「惟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哦——呵、呵、呵。」謝小潮發出妖女招牌式的三段笑,「草龍,你的部下罵你耶。」
「什麼?」草龍輕瞇鳳眼危險地瞥向徐達。
「不是啊——」徐達百口莫辯,心頭暗泣,嗚——常遇春,我恨你!為什麼你要把出門的工作推給我?
「看什麼看呀?」手持入場券輕快地打了段鵬翼的頭,謝小潮輕言淺笑,「反正也到手了,咱們先走了啦。」呵呵,反正這回知道了,他們也要去參加,那就大會上面見真章吧!只要有她謝小潮在,草龍是不可能如願以償的。哇,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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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大道上,兩個少年相攜離去。
陽光下的影子好像又長了一點點,長大了嗎?也許吧。要變得卑鄙一點才能適應龍捲風般的人生嘛。
白衣少年正在高唱:「啦啦啦——是世界改變了我們,還是我們改變了世界——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