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的黃昏,室內光線暗淡,如同衛無敵臉上的表情明昧不定。
少年坐在門口的椅子上望風,裡面兩個人相隔七步之遙,如同過招前的武林高手,抱臂環胸,相互用刀鋒般銳利的視線從頭到腳緩緩掃射地審視彼此,冷冷做著有關對手的實力評估。
「你知道嗎?」衛無敵高揚著恫嚇的雙眉,「我最討厭有人威脅我!」
「哦,這麼說你是不打算按我說的去做嘍?」女孩靈活的眼珠一轉,微笑地成竹在胸。
「哼哼,我性格的好壞既不會引發歐盟分裂也不會導致海灣戰爭,既然毫無罪孽,就沒有理由忍受任何不公正的對待!你不會單純地以為我會因此而乖乖接受你的擺佈吧。」顯而易見的,這個男人並不認為自己有什麼把柄落入了少女的手中,也從來沒把自己超越常識的行為當成是自身的恥辱。
「從理論上講這樣是沒有錯,」女孩同情地望著他,睜大黑白分明的杏仁眼提醒對方,「可是你極力想掩飾本來面目的手段恰恰說明了你目前存在著不想被人揭發的心理,和這樣做的必然理由。而我既然恰巧發現了,又有什麼理由不利用它來達到一些我想達到的目的呢。」
衛無敵居高臨下地瞪視著少女,卻只在少女黑紫的瞳仁裡看到水漾漾的無所畏懼。通常他只要一個凌厲的眼神殺去,就會很有威懾力了,而這個擺出與他敵對架式的少女卻毫不迴避地敢於直視他的雙眼。
唇邊勾起一縷玩味的笑,他說:「好,很好,邪惡的女人,你真的是阿姨的女兒嗎?怎麼看起來比較像是我媽生的。」不愧是頑劣血統的家族性邪惡遺傳。
「那是因為你根本不知道被稱為老闆娘的女性是種怎樣表裡不一的恐怖怪物。」啊啊,她就是為了要擺脫這個既定的命運,才會這樣辛苦啊!
「好吧,既然你如此堅韌固執地要實施你那卑鄙的手段來挾制我這純潔無垢的靈魂。那高尚善良的我也就只好暫時向邪惡屈服了。」衛無敵很無奈地扯了扯嘴角,「來吧,是要我親你,還是你親我,但我必須告訴你,我是第一次,請對我溫柔一點點……」
「你是不是吃多了杏仁豆腐,」少女怪叫起來,「大腦變豆腐渣了麼?誰要親你啊。想得美。」
「嗯?」衛無敵一本正經地壓低眉線,「我以為你的目的是我的身體。」老媽的威脅令還放在他左邊的口袋裡,為了不遭到老媽的誅殺,他已經被迫擁有壁虎犧牲尾巴時的覺悟了。
「這句話倒是不難看穿你過往二十幾年是個怎樣的人生。」少女唇瓣輕掀,不失時機地予以惡質的嘲諷。
「哦,能被理解真是太好了。真想讓你也體會一下被花癡包圍的不幸感受。」可惜,神經超級堅固的衛無敵,是不會為這種話而受到一點打擊的。
少女只好小小地白了他一眼,老成地感歎道:「所以說,一個人絕對不能選錯職業!我這可不是輕視演藝人員的意思哦,只不過成為公務員才是我個人的理想罷了。」
衛無敵猶豫地動了動嘴皮,不知道少女偉大的抱負和自己有什麼關係。
似乎看穿他的心意般的,少女搶先開口:「我的夢想是要考上春秋學院!你總該知道這個地方吧。」
「不、我完全不知道。」衛無敵冷靜而坦率地搖了搖頭,承認自己在信息方面的無知。
「全國各地都設有分院,出線人材從進入校園開始就會受到各大企業計劃性的培養,即使是再怎樣平庸也會因為提前擴展了人脈的關係而在畢業時搶佔優勢。」坐在背對著她的椅子上,程一南頭也不回地做了個漂亮流暢的解說,停頓了一下,語氣微妙地問道:「那麼,你是打算以考這所大學為目標嘍。」
「沒錯!看來不管藝人再怎樣沒大腦,只要經紀人精明就能竄紅這個傳聞是真的!」
似乎微笑了一下。少年答了一句:「謝謝,不敢當。」
「少打啞謎了,」不滿意受到了忽視,自認在任何地方都是主角中的主角,衛無敵咋了咋舌:「邪惡的表妹,你想考這所學校和我有什麼關係,難不成你想利用我的門路去走後門?」
「你看我像是那種沒大腦的女人嗎?」蘇小魚吊高眼尾,狠狠殺來一記白驟光,剎那間衛無敵還以為看到了老媽的幻影,後背泛起一片惡寒。
「憑著本姑娘的勤奮加睿智,只要能擺脫干擾我學習的大魔王,考試應該是十拿九穩啦!」
「大魔王?」
「就是我的媽,你的阿姨!」
「不明白。」
「普通人確實很難明白,」蘇小魚仰天長歎,「因為連我也不明白。怎麼會有這種邪惡的母親啊,為了讓女兒繼承她這家破旅館,千方百計干擾我的溫書時間。啊啊,什麼鑿壁偷光、螢窗映雪,那算什麼啊。他們面對的敵人不過是貧窮而已,本姑娘面對的敵人卻是親生母親!你一定不相信吧,因為那個女人看來太溫柔了嘛,呵呵,你一定覺得聽著很可笑吧……」蘇小魚自嘲地聳聳肩膀,抬起視線,卻看到……
「不,我完全瞭解。」
氣焰囂張言行奔放的美青年竟然站在那邊雙手交握眼含星光……嗚嗚,這種痛苦,全世界再也找不到第二人像他這樣能夠理解的了。這種悲慘的身世惟有親自體驗過才能懂得個中辛酸啊。
想起他那個漂亮邪惡的老媽,那個在父親和鄰居面前都柔情似水卻對他展露不為人知的淑女背後的一面的種種慘痛經歷……
真是往事不堪回首,人生已多風雨!
「啊啊?」剛才目睹了衛無敵大變臉都沒有被唬到的少女,這回差點一屁股摔到在地扭傷腰。
「同志,有賣木梳的嗎?」衛無敵一撥額發,深情款款念出老舊電影地下黨接頭暗號。
「……只有桃木的!」雖然搞不清怎麼回事,但蘇小魚還是回答了相應的台詞。
「終於——找到你了!」
衛無敵邁上一步,緊緊握住蘇小魚的手,狠狠地搖啊搖。
「喂喂,白色恐怖中的地下黨不會像你這樣雙眼含淚吧。演得不要這麼誇張,你到底想幹嗎,再不放手我喊你非禮了哦。」
「他只是太興奮了。」程一南盡職盡責地解釋著衛無敵反常的舉止。
「興奮?」她說了什麼,讓他興奮成這樣?
少年微笑,「被牙痛困擾了二十年的病人終於遇到相同病號的惺惺相惜而已。」
「哦,」少女瞭然地點點頭,「那——他到底還要握幾分鐘?」拜託,手很酸耶。
「沒辦法。」程一南歎了口氣,推了推無邊眼鏡,突然起身回頭驚訝道:「咦,早紀小姐怎麼來了!」
「什麼?!你說誰來了?」衛無敵如夢初醒,刷地收回手緊張地向外望去。
「沒有,我是說報紙來了。」程一南微微一笑,揚起拿著一份報紙的左手。
早紀不是表姨的名字嗎?一個人竟然在聽到母親姓名的時候產生如此強烈的反應,無需語言的溝通,蘇小魚瞬間就明白了一切。
面前這位美型大帥哥受到的精神暴力絕對比自己還更嚴重!
啊啊——真是有遺傳史的家族不幸啊!
「阿衛!既然你是同道中人,就更該伸出援手幫我一把啊。」蘇小魚不失時機地鼓動。
「早知道是這樣的事,即使你沒有發現我那所謂的秘密,沒有威脅我,我也絕對不會坐視不理的。」衛無敵義正言辭地昂頭宣佈:「子女們也有平等追求個人夢想的權力。放心吧,小魚,我會幫你的!說吧。要我怎麼幫?」
「嘿嘿……」少女笑得有點變態兮兮地衝他勾勾手指,「附耳過來……」
「母親啊。」拉開仿日式的紙門,蘇小魚威風凜凜地出現在平日躲之不及的女性面前。
「是的,我就是你的媽媽。」呆了一呆之後,老闆娘神情鄭重地點了點頭。
「你認真一點!」
「我已經很認真了啊。」老闆娘自認端莊的連眉毛也沒動一下呢,不過看清楚女兒之後,她倒真的有想狠狠地給她皺眉的慾望了,中規中矩的髮型埋藏了女兒的靈氣,大大的近視鏡遮掩了女兒水靈晶瑩的杏仁眼,粉嫩可愛的小臉就這樣全被湮沒了,真是每次看到都讓她一聲歎息。花樣的女子高中生,未來旅館的招牌老闆娘,就是這樣對待自己身為女性的身份嗎!
老闆娘神色憮然地轉望對面的康伯,「小魚這樣下去,要到何時才能找到一個肯入贅的女婿繼承家業呢。」沒說的後半句是,她要怎樣才能放心地將旅館交給她,和當廚師的老公去二度蜜月呢。
「我老人家也一直做著有朝一日,會有一位來此旅行的青年與小姐共墮愛河幫她承擔起旅館責任的美夢呢。」捧著老人茶,望著裊裊升騰的白氣,康伯喃喃自語,自行在腦中幻想著美好的卻似乎難以實現的前景……
握緊雙拳,蘇小魚懷疑自己的忍耐已經到達臨界點,「喂!」
忍不住大喝一聲,將兩個神遊夢之國的白日夢幻者給拉回來,「你們都不問我來找你們有什麼事嗎?」
「啊,」從二度蜜月究竟要選夏威夷還是巴黎的猶豫中掙扎回來,老闆娘先讓眼神聚了個焦,才停格在女兒身上,「對啊,你來幹嗎?啊,不對,不管你來幹嗎,既然已經來了,就接受一下特訓吧。今天就先從接待客人的禮儀講起……」
「媽咪——」蘇小魚忙不迭地擠出一個嗲得掉渣的聲音,身子軟軟地撲了過來,一頭撲進老闆娘的懷裡。
「我的天哪,你到底在外面惹了什麼禍?」老闆娘被這個異常的反應嚇出一身冷汗,自從小魚四歲之後,就再也沒有主動往她懷裡撲過了,會有此舉,是不是意味著要生死別離?
「你就這樣不相信自己的女兒啊,」蘇小魚暗自咬牙,抬起頭卻裝出一副羞澀的模樣,咬著嘴唇,「不是啦,人家有心事想和媽媽說。」
「心事?哇!康伯,你聽到沒有!小魚也終於像正常的女孩子一樣有和媽媽講的心事了哦!」
「耶!真是太恭喜你了!」
康伯和老闆娘隔著桌子來了一個四掌相擊,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說得好像她以前都不正常似的,蘇小魚額上黑線刷刷,不過為了完成大計,她就暫且忍耐一下吧。
「主要呢,是我發現我好喜歡、好喜歡那位表哥哦!」蘇小魚刻意強調重音,故意屏息五秒裝把臉憋成紅通通的蘋果狀,一副含羞帶怯的樣子垂下頭。
「呀——你喜歡阿衛?」老闆娘感動得黑瞳爍爍,這也難怪,根本不看電影的女兒甚至會自掏腰包買衛無敵的電影票,這說明了什麼呢?說明女兒根本也是個正正常常會搞偶像崇拜那套的女孩子嘛。
「嗯。」蘇小魚細聲細氣地回答著,害羞萬分地捧住雙頰。
一副戀愛中的少女的模樣簡單看呆了趴在門外偷看的二人組。
「我說一南,沒想到小魚她還挺有演員天分的。介紹給老闆怎麼樣?」
「演得有點過,不過以新手來說,是不錯。」一南噙笑讚許。
沒錯!這就是蘇小魚的計劃!
依照蘇小魚對母親大人多年來的見解,想要脫離母親的干擾,普通的借口根本行不通,只能出其不意兵行險招!
因此,她聲稱她已經對衛無敵一見鍾情,希望能盡量增加和衛無敵相處的時間,以便在他回去之前順利地培養出一段感情。只希望大環境能稍稍地配合她一下,滿足她這顆戀愛中少女的心。
「OK!媽媽當然配合你!小魚,以後洗碗什麼事你就不用做了,專心照顧阿衛就行了!一定要給他留下好印象。呀呀,媽媽真是太高興了!」如果不是顧忌到那層淑女的表皮,老闆娘興奮到想要當場抓狂。
小魚的春天來臨了,旅館的未來也就跟著比較有保障了,包括她的自由旅行也就眼看是杏簾在望了。這一定是神明送給她最好的聖誕禮物!
「那——說好了?」少女骨碌碌的大眼有點賊賊的。
「當然,你還站在這裡幹嗎?」霍然清醒的老闆娘連忙將蘇小魚往外推,「還不快去發動戀愛攻勢?是我的女兒就不要怕!愛情就是誰先得手誰就贏!小魚,往前衝!一定要躍過龍門啊!」
耶——勝利!
蘇小魚沖藏在一旁偷看事態發展的二人得意地伸出一個代表勝利的手勢。
這回她就徹底放心了,反正只要說是為了培養感情,而躲在衛無敵的房間裡溫書就行了。老媽絕對不會再隔幾分鐘就找理由跑來干擾了,阿衛也說了要幫她向父母的惡視力抗爭會幫她騙過老媽的,如果有不會做的問題,似乎還可以請教那位看來很具有知性味道的少年。真是一帆風順耶!啦啦啦,這個假期她可以有效地利用時間啦。
眉開眼笑的少女此刻並不知道,打得滿滿的算盤有時也是會失算的。
「我說一南,」從拐角處站起身來的美男子,遠遠打量著少女靈動活潑神采飛揚伸出雙的樣子,忽然饒有興味地問道:「我這個年紀,和小魚談戀愛的話,應該還算不上是老牛吃嫩草吧。」
「噗——」差點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程一南不可置信地緩緩別過頭打量身邊那個一臉認真的男人。
「喂,不是說好是幫她騙伯母的嗎?」
「那又怎麼樣,」衛無敵摸摸自己的下巴,振振有詞,「你難道不覺得她其實挺可愛的嗎?」
「我只覺得你真是挺可恨的。」歎了口氣,少年伸臂在膝上一撐直起腰,「竟然利用人家花季少女對你難得的信任。」
「嘩,不能這樣講吧,她還不是一樣想要利用我。」他衛無敵是這麼好利用的嗎!
「我就知道你絕對不會無緣無故大發善心的。」
「生活早就教導我們說,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所有被假象蒙蔽的人都是自己不小心啊。」
「哦,」少年頗覺有趣地架起雙臂,「那衛少爺你是何時發覺『表妹』如此可愛呢?」
「當然是從她打我的那一刻!」美男子頗為回味地摸了摸臉頰,「一南,這可是除老媽之外,第一個敢打我臉的人呢。」
她竟然直視著他的眼睛哎,這說明她一點都不怕他!比起那些畏畏縮縮的女明星、發狂的FANS群體、天真得掉渣的純蠢少女、老奸得讓他害怕的惡毒女人,他覺得蘇小魚這個小滑頭還看著比較順眼呢。
「你說,我們是不是天生一對?」
「受虐狂和虐待狂?」少年端端肩膀,「演藝界排行第二的王子啊,竟然期待著遇到會動手打他的灰姑娘。」
「切,又說得這麼難聽。」
「你隨便吧,我一會兒和小魚換房間,大套房讓給你們,你們願意溫書就溫書,願意溫床就溫床,反正BT們的戀愛哲學,我這個普通人是搞不懂的。阿衛,你好自為之。」
對別人的事興趣缺缺,隨xx交待了幾句,美少年經紀人忽然想到了自己因超負荷工作而積累下的超負荷作業,臉色發白地匆匆離去。
「喂喂,留下身患迷路症的我,你真是不講道義!」
「沒關係,我來給你帶路好了。」
「啊!你是誰?」衛無敵驀然回頭,被像幽靈般出現在身後的人影嚇了一跳。
「我是這家旅館的工作人員啦,你可以叫我康伯。」精力過於充沛的老人笑容親切得可疑。呵呵,好帥的年輕人啊,要是小姐能把他留下來當個帥老闆,一定可以為旅館增加不少人氣。
「那真是麻煩您了。」立刻化身為氣質斯文的大好青年,衛無敵露出潔白的牙齒,親切地笑笑,「請帶我去廚房好嗎?」他肚子好餓啦。
「沒問題,從這邊走。啊,順便問一個問題,你覺得我家大小姐如何?」
「大小姐?你家還有二小姐?」衛無敵一不小心,使用了較為粗魯的用語,連忙掩飾地咳了咳。靠,裝斯文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那只是旅館業界的一種流行叫法而已。」老人慢條斯理地回答,依然背著手在前面一副很沉穩的樣子帶路。
「哦,果真是隔行如隔山呢。」衛無敵從不懷疑老人家說的話。卻不知道前面這位看似沉穩的老人家平日最喜歡閱讀的讀物是來自日本的漫畫週刊——《星少女》……
是夜。蘇小魚懷抱溫書寶典潛入衛無敵的房間。衛無敵配合度很高地在門後放了一把擋門的椅子,門外掛了一個自製紙牌,上書——「二人相談時間,閒人勿擾。」
「哦,達令,能見到你我真高興。」蘇小魚沖衛無敵一陣擠眉弄眼,表示外面有人跟蹤,「我需要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哦,親愛的,那當然了,」衛無敵迅速地拉下窗簾,掃平桌上的零食報紙,打開檯燈,沖少女微微一笑,做了一個請入座的動作,「開始吧,一切交給哥哥好了。你不用怕。」
蘇小魚心滿意足地放下沉沉的教課書,「太好了,遇到不懂的地方可以問你吧。」
「不要這麼謙虛,我們當然是共同探討,謀求更高的進步。」
嗚嗚嗚嗚——躲在拐角偷聽的老闆娘激動得臉色緋紅,輕輕咬住衣袖一角,「聽到沒有?阿康,我守護多年的小花,也終於有了綻放的跡象。」啊、交給哥哥好了,阿衛說得多麼風情萬種啊。
「老闆娘,再聽下去就不是君子所為了,咱們先撤退吧。」康伯臉紅紅地提出建言,不管再怎麼浪漫,他這個老人家也還是無法理解如今的年輕人呦,戀愛的速度比泡個方便面還更快,竟然都已經進行到了這種地步了。
「好吧,去告訴小魚她爸,讓他也開心一下,今晚我們就打開那瓶珍藏的香檳,慶祝明早女婿的誕生吧。」
兩個思想骯髒的成年人,躡手躡腳非常滿足地離開了,從門口窺視著這一切的程一南用鉛筆敲了敲牆,向隔壁傳送一個敵人已經扯呼的暗號。
「好了,惡魔黨消失了,」蘇小魚喘了口氣,「對了,一南是不是怕打擾我溫書才提出換房間的?其實你們可以看電視,久經考驗的我不會被那麼點聲音干擾到的啦。」這就是在辛苦環境中成長起來的好處,她練就了可以在雷鳴電閃中專心致志的意志力!
「沒啦,那小子哪有那樣好心。」衛無敵懶洋洋地從背後慢慢接近少女,「他打工太多,被老師格外關照了一下,聽說作業都是雙份,現在大概正在拚死完成中吧。」
咦?這是什麼?被少女手中的書吸引,他興趣盎然地念出封皮上的字:「成人世界的一百零一種家庭情趣,表妹啊,看不出來你對這種書有興趣啊……」
「那是封皮啦!」少女咆哮著翻開書頁,「裡面是數學習題大全好不好?」
「嘖,真無趣。要是前者的話,我說不定還可以教導你哦,數學大全你就只好自力更生了。」一副真的很惋惜的口氣,美男子摸了摸鼻子退回到了沙發上。
「你這傢伙的神經是什麼做的啊!」蘇小魚斜眼睨睇,「這是可以對我這樣的小女生講的話嗎!看你的臉就知道,一定是個花花公子!我警告你哦,不要把我當成會任你調侃的Fans。」
「什麼叫看我的臉就知道?長得太完美是我的錯誤嗎?」衛無敵的神情很委屈,他可沒有覺得自己有調侃她的味道呢。
唔,這傢伙還真是自戀,蘇小魚伸指揉了揉額角,忍不住教訓道:「男人只要心地端正就好了,沒有必要一再強調自己是帥哥。」
「我什麼時候有強調過這點,明明是你歧視我超凡絕俗的美貌,嗚嗚,你好過分……」把高大的身子蜷成小小的一球,美男子伏在臂膀中做抽泣狀。
不會吧,真的哭了啊?蘇小魚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不自覺地放下筆,走過去從後面推了推他的背,「喂喂!我說阿衛!男人哭可是很難看的……」
「為什麼只有女人能哭?男人不許脆弱,不許流淚,不許留長髮,不許抹香水,否則就是娘娘腔?這個世界好不公平啊。嗚嗚……」美男子肩膀的起伏更大了,看來似乎更傷心了。
蘇小魚四下看了看,怎麼辦啊。她是標準吃軟不吃硬的那種人。最不會對付的就是這種渾身是水的玻璃美人,硬著頭皮向前湊了湊,「那……算我說錯了好吧。」
「不好,你得賠我。」某人的哭音透露出一絲危險的狡黠。
可惜道行尚淺的小女子卻完全沒有注意到,「這個……要怎麼賠?」
「我這麼善良地幫助你,你卻用惡毒的語言攻擊我,害我脆弱的心靈受傷,你得幫我恢復這郁卒的心情才行。」美男子抽泣嗚咽。
「……好……吧。」吞下兩個雞蛋一樣勉強地點了點頭,蘇小魚覺得普天下最痛苦的刑罰就是讓你面對一個身高一米八幾的男人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模樣。
「嘿嘿。太好了!」衛無敵超迅速地恢復了原有的帥氣加神氣,抬起的面孔充滿陰謀得逞的燦爛。哪有一丁點的淚痕?
「嘩——你騙我?」
蘇小魚悔不當初,怎麼忘了這個男人是藝人的事實了呢。演藝正是他的本業嘛。
「我哪有。」衛無敵一臉嚴肅地否認,「表妹,做人最重要的呢,就是要遵守約定才行!現在我命令你,丟下你的書本,來和我下一盤五子棋。」
「我可是來溫書的耶!」
「那又怎樣,我警告你哦,我可是旅館的客人耶。顧客至上才是服務業基本的理念吧。」
「我就是因為不爽這種沒道理的邏輯,才痛恨服務業的啊!」
「我不管,反正你不和我玩,我就去向阿姨揭發你,說你為了擺脫她的監控,要我陪你假裝談戀愛。活活,你怕不怕咧?」
「靠!」蘇小魚勃然大怒,「你竟敢反過來威脅我?」
「不,」衛無敵笑容滿面地在她的鼻尖前揮了揮指尖,「哥哥只是教導你一個社會道理,千萬不要輕易和陌生人做交易。嘿嘿,這招就叫做將計就計!」
被堵了一個啞口無言只能乾瞪眼的少女,目睹男人臉上得意洋洋的笑容,一時間百感交集懊惱不已,「原來你並不是個單純的傻瓜啊。」
「這個呢,」美青年放在膝上的十指交握,衝她輕鬆地眨眨眼睛,愉快地說道:「叫就做悔之晚矣。」
「啪!」少女把書一摔,豁出去地盤腿往地毯上一坐,「玩就玩!姑娘我認賭服輸!」
「很好。」衛無敵拍拍手,「現在是豪氣干雲!」
「你是廢話太多!」蘇小魚甩他一枚大白眼,不就是五子棋輕型,「看我不殺你一個肝腦塗地!」
「三局兩勝?」他揚眉試問。
「哪來的那麼多嗦,就讓我們一把定終身。」她哪有那麼多時間陪他玩,當然是早早把他殺個片甲不留好安心地回到寫字檯前去溫書嘍。
「你可不要後悔哦。」盯住少女,他神色狡黠地告誡。
「姑娘我向來是一言九鼎!和你這種反覆無常的變色龍大BT可是不同品的。」她重哼一聲,高高地仰起臉,以示清高。
「變色龍為了生存才在漫長的進化中掌握了變色的技能。這種生物學上的變態,確實很值得我們人類敬仰。」
「喂!我是在罵你!不是在敬仰你!」這傢伙什麼性格嘛!
「從來不撿罵就是我的特色。好了好了,不要為了掩飾你的害羞而對我施展音量的暴力,瞧,你又輸掉一個子了。」
哇哇!真的咧。在不知不覺的時候,自己竟然被吃掉這麼多子,蘇小魚大驚失色,再次用嶄新的眼光膜拜了一下對座的男人,自己可是有著五子棋聖手的稱號,竟然會輸給他!
「不好意思,」看穿少女的想法,男人愉快地牽了牽唇瓣,「我可是有著五子棋魔人的稱號。這就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哈哈,最後三個子,你輸掉了哦!」
伴隨一連串猖狂的笑聲,蘇小魚一著落錯已是滿盤皆輸。
「來來來,接受懲罰吧。」美男子興奮地搓著雙手。
「我們事先有說過這是懲罰遊戲嗎?」她怎麼不記得。
「也沒有說過不是啊,總之得勝的人有權決定一切不是世間常理麼?」
「三局兩勝吧……」看他那副襆襆的樣子,她才不甘心就此認輸。
「不是一把定終身?」美男子浮起意有所指的狡黠微笑,「你說過一言九鼎絕不反悔哦。」
竟然要落到被自己說過的話挾制住的境地,蘇小魚在悔恨中又學會了一條:不清楚對手實力的時候,果然是不能過分輕敵啊。
也罷,人生的教訓總是伴隨失敗而得出,吃一塹長一智,只要不犯下相同的錯誤就不算無藥可救。
蘇小魚把心一橫,緊緊閉上眼睛,將額頭湊了過去。彈吧彈吧,如果他要是敢下狠手,等下她扳回一局,一定要施展彈指神通,將他那閃閃星來客般的俊臉敲出大腫塊!
是心裡想著惡毒的抱負計劃的緣故嗎?
蘇小魚在下一秒就領受了神明愛之深責之切的懲罰。
落在唇上這個冰涼柔軟的東東是……
「哇啊啊啊啊——」
發出震天動地的尖叫,蘇小魚猛地張開眼睛像尾魚般地彈跳而起迅速後退,直到後背貼上了牆壁,蘇小魚才一邊用力擦嘴,一邊驚惶失措地望了過去。
「你竟然、你竟然……」太震驚了,震得她都快無法組織語言了,「竟然敢連個招呼都不打就用卑劣的手段偷走我的初吻?」
「這麼說,只要事先招過招呼就可以了?」
「問題不在那裡吧!你太卑鄙了!」不知道是氣憤於對方無所謂的神態、還是因為初吻被盜而害羞,蘇小魚的臉已經漲得通紅。
「卑鄙?」對這個詞顯然不太理解,衛無敵困惑地將散落的額發撥回耳後,「明明是你自己主動勾引我的嘛。」
「我何時勾引過你!」蘇小魚快要仰天長嘯了。不會吧,她這麼倒霉被人偷香,還要背起勾引他的罪名?簡直豈有此理。
「你自己忽然就把臉伸過來,你讓我怎麼想?」
「只要是女人把臉伸過去,你就會親嗎?」蘇小魚越吼越大聲。
默默想了一下,衛無敵搖搖頭非常乾脆地予以否定:「才不會。」不打耳光就算好的了。除了老闆和老媽,他還真沒親過誰,親那兩位也絕對是被逼的。
「那你幹嗎親我?」
「誰曉得。」當事人粉無辜地看著她,「你突然靠過來,臉又小小的,看起來好像很好吃的樣子……」說著說著,又回想起適才那個柔軟香甜的感覺,衛無敵不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
「啊啊!竟然還做出一臉回味的樣子!」
「真是的,就算我承認我是很回味又怎樣。」從不懂得世界上還有羞恥心三字的存在,美男子好笑地看著少女激動的紅蘋果臉。這回應該不是屏住呼吸憋出來的了吧。
「你!」遇到這種異常坦率的怪人,蘇小魚一時間還真想不出有什麼反擊的言辭了。好比罵人說:你有病,對方卻痛快地承認:是啊,我就是有病。真是令人有種深深的無力感啊。
「好啦,我又沒說不負責任,你幹嗎失魂落魄的。」
衛無敵伸出手指在少女的眼前劃了劃,嘖,沒有反應呆掉了呢。
「聽到可以嫁給我這麼開心嗎?你還真是個意外單純的傢伙呢。」
「我什麼時候說過要你負責任!什麼時候說過我要嫁給你!」聽到衛無敵的喃喃自語,像被通了電般的,蘇小魚迅速復活了,狠狠拎起衛無敵的衣領……想是這樣啦,但因為身高差的緣故,怎麼看都更像是小鳥依人的畫面比較多一點。
「你從一開始就說了啊,」衛無敵慢條斯理地摘下耳機,伸手到上衣口袋裡拿出筆型錄音器,望著少女露出惡魔般的笑臉,緩緩按下播放鍵……
「……哪來的那麼多嗦,就讓我們一把定終身啦!」
想當然爾,由內傳出的是蘇小魚自己的聲音。
「哦,達令,」衛無敵貼在已呈石化的少女耳畔,一字一句咬字清晰地問道:「你說,阿姨聽到這盤錄音,會不會很高興,很開心?」
「……我想是吧,親愛的。」少女咬著牙重重地點頭,霍然揚起一根狼牙棒,嘶吼一聲:「不過你得先確認有命活得到明天再說!」
「哦呵呵呵,」被追殺的好像很開心的男人身手靈活地跳上寫字檯,習慣性地擺出一個POSE,衝下面來了一記飛吻,「哦,達令,你要認、賭、服、輸!」
「大BT!看我不教訓你個滿地找牙!」狼牙棒一揮!二揮!三揮!非得打出一個全壘打不可。
「沒有學習能力的達令,」衛無敵悠遊地笑了,「除了一南,哥哥沒有輸給過任何人哦,想要打敗我,先去修煉個三年五載吧。」
「砰!」
隨著蘇小魚揚臂丟出一個華麗流線,水晶煙灰缸與後腦勺來了一個親密的KISS,衛無敵的不敗神話在第一時間就宣佈破滅了。
「嗚嗚嗚,你竟然將我打得這麼痛?」
「現在再裝可憐也已經沒用了!誰讓你太早就使出了太多的招術?」
扳回一城,蘇小魚心情大好,雙臂交加得意地仰頭狂笑,「哈哈,恭喜你又多了一筆敗績,回家煮紅豆飯去慶祝吧!」
「慶祝什麼?慶祝我有了腦後這個大包作為被人施暴的證據,給未來的岳母看嗎?」美男子好好無辜地揚頭一笑。
「你!」蘇小魚怒髮衝冠,真是沒有見過這麼不要臉的男人。
於是,又一圈的追逐戰開場。
兩個吵吵鬧鬧的傢伙完全沒有發現,包裹著「成人世界的一百零一種家庭情趣」封皮的數學習題集早被踩在了二人的腳底。
啊啊,蘇小魚同學,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啊。
為了打敗惡魔黨而向神明祈求賜我一個天使吧,結果卻錯誤招惹到了惡魔中的惡魔。
這——也只好解釋為是命中注定的淪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