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別人,然後遭遇輕視冷漠。
受到煎熬,為某事某物著魔。
想做自己,卻被告知說:是不行的。
……雖然這些都很痛苦,但我知道,還有更難過的事。
「小雅?」良屋他稍稍驚訝地看著我,不明白我為何會出現在此,但是很快搖動著清澈視線,轉向櫻子的同時露出白色的笑顏。
他說:「這是我的好朋友哦。」
他在介紹我呢,在向櫻子介紹我呢。
我只能瞪視著她,看著他與她相握的手指,眼睛痛得可以冒出火花。
「小雅,你怎麼會來這裡啊?」良屋心無城府地問。
而我說不出話,無法回答。
身後傳來晴美輕輕扯動我手臂的動作。我沒有理會,只是依循這一秒鐘的本能,怔怔地望著良屋的身側。
除了第一秒閃現的尷尬,接下來就是一派被粉飾出的淡定自若。櫻子微低著頭站在那裡,假裝從不認識我。
我不知道要說什麼,只是下意識地翕動嘴唇,咀嚼舌尖湧起的苦澀。雖然來到這裡,但我想要看到的,並不是晴美的話得到證實的結果。
不管出現在櫻子身側的男人是誰,我一定都會火冒三丈,然後一拳打過去吧。
但是……怎麼會呢?
怎麼會是良屋呢?
我的眼中搖晃著動搖的顏色,震驚又錯愕地呆立著。
「小雅?」良屋走過來,睜大了眼睛。沒有辦法,我慌亂地抓住晴美的手,把她自身後拖了出來,「啊。是來約會的。」我笨拙僵硬地解釋著。
表情很不自然吧,但是我微笑了哦。我努力地笑著,五味雜陳地向他點著頭,「是我的女朋友。一直忘了告訴你啊……」在我說這話的同時,櫻子狹長的眼角飛快地掃視晴美,接著靜靜地看了我一眼,她明顯知道我是在說謊吧。
為什麼要說這樣的謊言呢?
是為了可憐的自尊心,還是為了應對這個窘迫的局面?
「原來是這樣啊。我早就猜到小雅有喜歡的人了。原來是裕澤的學姐。」良屋,完全沒有懷疑我的話,對著尷尬的晴美露出打招呼的笑顏。
「我是來這邊參加美術輔導的課程的,說不定在學校裡碰到過你呢。」
晴美就讀的裕澤是美術類的專業學校。以未來的美術大學為志願的良屋會在這裡出現確實是平常的事。就在我苦澀地想著的同時,晴美代我問出了我在意的事。
「櫻子老師是來學校擔任文化課的教習吧。怎麼會認識美術輔導班的同學?」
以新見面的朋友身份,這樣問簡直是突兀且失禮。晴美完全是為了我才問的,我卻心慌意亂地只想快點在這個地方消失。
「啊。」良屋小小地叫了一聲,不好意思地看向櫻子,低垂下頭,「那個……」他柔了柔鼻子,「其實……是之前擔任過我的家庭老師。暑假的時候……」
良屋不是對著晴美,而是在對我做著說明。
那個略含歉疚的眼神,是因為對我隱瞞了這件事而感覺有小小的尷尬。
原來如此,我徹底瞭解了。
在我陷入了戀愛的時候,良屋也是同樣。
而我們的目標,竟然都是這個叫做吉野櫻子的女人。
莫名的,突然火大了起來。那是針對櫻子的怒氣。雖然我也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
在和我交往的同時,卻又對自己擔任家庭老師的學生下手。腳踏兩條船嗎?並不意外呢,真是很像她會做的事!
臉上一陣青紫交加,我不想在這裡戳穿她。
「我們先走了。」
我摟住晴美的肩膀,強行固定著她的臂膀,把她帶向咖啡店門外。或許是我神色不自然的緣故吧,從反射在玻璃上的倒影中看到良屋略顯錯愕的眼神。
真沒辦法,竟然會和良屋成為情敵。
這是絕對沒辦法做到的事。
「怎麼了?」晴美迭聲問,「是雅也君認得的人嗎?和那個男生是認識的嗎?」
「那種事不是一目瞭然嗎?」
我大喊著,用力揮開之前因為憤怒而忘記鬆開的晴美的手。
我真沒用。
既沒有辦法質問櫻子,也不能和良屋吵架。於是,只好向自己不在意的人發洩怒氣。
正是學生們放學的時段,街上的行人也來往頻密。
被我這樣一喊,四周的目光都集中過來。
晴美慌張地看了看四下,懊惱的低下頭。
我強行壓抑著情緒,準備道歉的同時,卻聽到來自對面細小的聲音:「對、對不起……」
這樣一來,我反而說不出口了。
「是我太多嘴了。不該問雅也君的私事。」
清秀的晴美低頭的樣子,帶著點可憐兮兮的無措。
雖然知道事情和晴美完全沒有關係,但是僵在那裡的我,一時想不出任何言語。
黑色的裙擺在眼前翻轉,齊肩的頭髮因為小跑的動作掠入眼底,變成一道黑色弧線。好像做錯了什麼似的晴美,把書包抱在胸前,那樣小跑著離開了。
喉頭一陣翻滾,我轉身踢向牆壁。
晚飯過後,良屋來家裡找我。
從玄關的地方,看到微紅著面孔的他,就知道是來談些什麼了。雖然不想在這時看到他,但我又沒有迴避的理由。
「進來吧。」
高中也是相同的,早晚都得碰面。我面色不快地抓著頭髮,側身讓道。
「今天的事,要對我爸媽保密哦。」良屋小聲地叮嚀。
「什麼啊……」我裝著笑了,「竟然一直沒有告訴我。和年紀大的女生……我還以為你是喜歡關子小姐呢。」
「不知道怎麼開口嘛。」良屋難堪又害羞地笑著。
「你自己還不是,今天看到的女孩子,長得很可愛。」
「真的嗎?」我實在忍不住帶著點嘲諷的語氣。晴美怎麼能和櫻子比。簡直就像是拿到了最好的禮物,卻對著拿到安慰獎的我,在說些廉價的同情一樣。但是我又知道良屋他並不是這種人。
「當然啊。不過……有點意外呢。」劉海下的眼睛帶著清晰的疑惑看著我,「不太像是小雅一向喜歡的類型啊。」
「什麼啊。」我轉過身,避開他的目光,「你知道我喜歡的類型嗎?」站在窗邊,緊緊握著窗簾,心裡像被什麼噬咬一樣,一寸地寸地痛著。
「小雅的話……喜歡成熟洋氣有性格的女孩子。」良屋肯定地說著。
是啊。真不愧是好朋友呢。這麼瞭解我的喜好。櫻子就是這樣的典型啊。可是她卻成了你的女朋友……喂喂,讓給我吧。
我不敢回頭,總覺得眼圈好像有些熱辣。
什麼嘛。因為一兩次失戀就哭的話,也太不像個男人了。我努力讓聲音保持平靜:「吶,你和那個美女,是從暑假開始交往的吧。」
「唔……」良屋支吾了起來,把頭壓低含含糊糊地說:「她說……我很可愛,所以……我也很喜歡她的。總之這件事要保密哦。」
「傻瓜。」我回身拍上他的頭,「我們已經是高中生了耶。有喜歡的人不是很正常嗎?櫻子畢業前也只是普通的大學生嘛。不用介意什麼啦。」
說完這句話,我直接衝向洗手間。
一進門,眼淚果然掉了下來。
隔著薄薄的門板,聽著良屋疑惑的敲門,邊問著:「小雅?怎麼了?」
「沒事!」我粗魯地回答,「眼睛裡面刺進東西了。」
就是這樣,雖然我喜歡櫻子,喜歡到了從早到晚都想著她的程度。喜歡到了為了博取她的歡心,而學習吉他的程度。喜歡到了會這樣掉下眼淚,變得脆弱的程度……
可是,如果她選擇了良屋,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要好好交往哦。」我打開門,用力拍上良屋的肩,「吶,我會幫你保密的。」
聽到我的保證,良屋釋然地笑了。
黃昏向晚的房間裡,檯燈發出暈黃的粗糙光線。我和良屋赤腳站在榻榻米上,笑著把手拍向對方,握在一起。
那天晚上,我給櫻子發去了最後的短信:「你和我的事,我沒有告訴他。那個人,是我唯一的朋友。所以,請好好照顧他。」
拇指按下最後的按鍵時,眼眶周邊依然感到一陣熱辣。
可是沒辦法,我是男孩子。不可以因為這種事就輕易哭泣。對於欺騙了自己的櫻子,莫名地無法產生憎恨的感情。
從此之後再也不會有的與她的約會……一想至此,甚至覺得難過起來。
每天依然是上學下學。打工彈琴。
坐在學校靠窗的位置望出去,一片片全是埋沒在白底藍邊的制服裡,相似的稚氣容顏。絢爛的櫻花開過又敗落了,像海浪的泡沫一樣隨風徐徐把絨毯似的小徑填沒。
良屋總是抱著書包,走在我的身側。
我則習慣性地把書包揚在肩後,另一手插在褲子口袋中。
雖然不是在同一個班級,中午還是會湊到一起吃飯。上下學也都是走在一起。相對於良屋越來越開朗活潑,我則是越發的沉默寡言。
我加入了音樂社團,良屋則是美術社的中堅。
學校舉行慶典一類的活動時,我們還一起被選為執行委員。
「小雅,你來掛一下這個!」
踮著腳蹦了幾下,卻碰不到釘在牆壁上的釘子,良屋怏怏不快地向我投來求援的視線。
「你啊,再不好好運動一下,會越來越長不高哦。」
我接過橫幅,只是抬手就掛了上去。
「小雅你長高了。以前明明和我差不多的!」
「少來了,從一開始就是比你高的。」
偶爾,這樣拌幾句嘴,然後指著對方鼻子上的灰一起笑起來。
對於我與良屋的友誼,社團裡的學長總是覺得有點匪夷。
「雅也嘛,就是那種看起來就很酷的類型。很有吉他手的味道!安信良屋……不是乖乖牌的優等生嗎?你們怎麼會交情那麼好啊?」
「我們是鄰居。」懶得解釋,我只是淡笑著如此回答。
有時候,人和人的相處是件奇怪的事。
越是脾氣相投的朋友,往往只能蒂結流於表面的感情。相反的人……變成了朋友,卻更容易相互憧憬。
雖然和社團的大家,店裡的人,都相處得不錯。不過我知道的,那種相處,就像十四歲以前的我,對任何人都不感興趣,現在,也只是維持著平常的普通不錯的這種感情。
第一個讓我接受的朋友,是在寂寞的晚上,可以不睡覺而陪我練習投球的良屋。
就算彼此的興趣愛好什麼的全都不同,他也是唯一能走進我心底的朋友。
「學校的棒球場要開始改建了呢。」
從春天到秋天,沿著相同的道路回家,良屋沒頭沒腦地說出這樣的話。
「是啊。」我應聲,「那些樹都要砍掉了。暫時會變得很麻煩吧。」
「嗯,本來是很好的寫生地點。」
「這樣啊……」
我笑了一下,對於畫畫的事,我並不懂。無法給出什麼明確的意見。不過只是平常的幾句話語,但是和良屋這樣聊天,偶爾會覺得四周非常平靜。
這種感覺,我認為其他的人很難瞭解。
「最近……和晴美小姐交往得怎麼樣?」
自從上次的事後,良屋一廂情願地相信著晴美是我女友的借口。
「唔……還是那樣。」
找不到什麼機會糾正,我只好隨口這樣講。
雖然很想反問「你呢」,但又害怕聽到櫻子的消息。對於良屋與她的事,我沒有深入地問過。
「學校裡有很多女生喜歡小雅。晴美小姐會擔心的吧。」
「不會啊。」我搖搖頭。笑容略略滲入一點苦澀。
進入高中以來,我的桃花運好像好了起來。每個學期告一段落的時候,凡是有春寒暑假一類的假期,肯定有人利用假期前的最後一天,對我跑來做個例行告白。
什麼「從開學典禮上就注意到了雅也君」、「和我一起度過充滿回憶的暑假吧」、「一直喜歡雅也君哦」、「每天都會盯著雅也君不愛說話的側顏」……像這樣一類的話,確實常常聽到。
不過不知道為什麼……怎樣也無法產生動心的感覺。
喜歡一個人的心情,好像都忘記了一樣。
我才只有十六歲啊。
可是,說起假期……就會想到與櫻子邂逅的海邊。說起約會,會想起那天晚上,最後對著櫻子揮手時她向我微笑的表情……
櫻子也說過喜歡我。
也一起度過了快樂的時間。
但是那些都只是我的自以為是罷了。
女人實在太狡猾了。
就算被當面告白,也只能漠然地聽著,注視著女孩子的眼睛,想著這個黑白皙透的眼眸裡,是不是也埋藏著什麼我不知道的細小算計?
變得無法相信別人了。
「比起所謂的戀愛啊。可能現在的我,對吉他比較感興趣吧。」我對良屋這樣說。
良屋提起嘴角晃動著濃密的額發微笑了。
「果然很酷啊。」
「搞什麼。」我捶他一拳,「被你這樣說,好像是諷刺我呢。」
「什麼啊。我也想和小雅一樣,高一點、帥一點、酷一點。現在的我,不是太孩子氣了嗎?」
良屋,像在為什麼煩惱一樣,真心地這樣說,一向澈黑的眼底閃過一剎的黯淡。
我不以為意道:「那些學姐什麼的,不是天天喊著良屋好可愛一類的話,跑去教室送你餅乾嗎?」
良屋好像比較受年長的女性歡迎。
就像小女孩兒會憧憬帥氣的兄長,年長的女性就比較偏寵可愛的弟弟。大概櫻子也是這樣吧。
「但是……有種被玩弄的感覺呢。」
「呃?」我吃了一驚,收住腳步。
沒有察覺我的詫異,良屋他只是注視著前方,眼底有著淡淡的落寞。卷卷的黑髮在帽子下拂動著,有種無端的寂寞。
這種話,平常的良屋絕對不會說的。
「發生了什麼嗎?」
我皺眉問。
「可能是我多心了吧……」他淺淺笑了下,很快抬眸,把微笑的弧度用力擴大。
「吶!」大力拍了一下我的肩,「走吧!」
但是事情並非到此為止。
我並不是個多麼敏銳的人,所以連這樣的我都察覺到的時候,良屋已經明顯消瘦了。
披著運動外套坐在學校綠地上的良屋,卷髮在風裡亂亂地吹著,眼圈周邊浮著淺黑色暈影。因為沒有睡好,而顯得蒼白的臉頰,在下頜處變得有些尖細。
音樂社的窗子正對著那塊有待改建的綠地。
我坐在窗邊撥著吉他的弦,一抬頭就能看到發呆中的良屋。
「那是你朋友吧。」
「嗯。」
「在等你嗎?叫他進來吧。」
「不用了,他有自己的活動啊。」
美術社與音樂社的課外活動時間恰巧重合。因為這樣,才能一直都是一起回家。
「看起來精神不好呢。」
社長無心的一句,一邊擦拭鼓架的同伴搭腔插話:「安信嗎?我和他同班啊。最近都是那樣,精神很差。」
「呃?」我小小地吃了一驚。
雖然我也隱約覺得良屋近來有些沉默,但因為我自己就話少的緣故,總覺得還沒有到需要特別留意的程度。
「是這樣嗎?」
我下意識地提問,打鼓的大和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啼笑皆非地看著我,「喂!到底誰是安信的朋友啊。你怎麼反過來問我?」
可是人和人太接近,有些話反而很難問出口。
「最近……好像瘦了呢。」
回去的路上,看著明顯在走神的他,我小心翼翼地說。
「呃?」
「是不是有什麼事?」天天在一起,卻還要特意這樣問,總覺得怪怪的,我彆扭地說著,沒有抬頭。
「唔……沒什麼啦。」他低頭踢著路邊的小石子。
「那……再見。」
在家門口道別,訕訕地說了一聲告別的例行招呼,良屋繫著墨綠色的圍巾,對我笑著搖了搖手。
把書包丟在客廳,我站在玄關附近,悄悄地看著門外。
果然……沒過多一會兒,才剛剛返家的良屋連外衣都沒有脫地再次走了出來。
到這種程度,不能說是偷窺,只是再不關心就不能叫做朋友了。因為當面問不出口,我想跟著他看看他究竟要去做什麼。
深秋的街道,將晚的時候最冷。
隔著一段不算近的距離,我尾隨良屋,一路向前。
隱隱地覺得,良屋應該是去見櫻子吧。那也是我無法問出口的最大的緣故。但是良屋所走的方向,又並不是櫻子居住的地方。
在陌生的路口停下腳步。
靜靜地靠著電話亭背面。
過了一刻鐘,我凍得將手指都縮入衣袖。良屋還是保持同樣的姿勢站立在那裡,背影挺得筆直,一種琴弦被繃到最緊後的僵直姿態。
前方的路灑上車頭燈淡淡的銀粉,照亮路邊PUB的招牌。
黑色的車門打開,高跟鞋擊叩地面發出踩碎落葉的聲響。細長的小腿、套裙外加暗紅色大衣,文雅的臉龐上是慣常冷淡的表情,而又瀰漫著一股優雅的氣質。
——是吉野櫻子。
我的喉頭上下翻動。
緊張的指尖陡然繃直。
搞不懂為什麼到了現在,我還會因為她的出現陷入緊張。然後……苦澀地看著站在她身旁的那個男人。
是了……
所以,良屋的那個身影才那麼熟悉。就像是當初的我一樣,像被晴美帶到咖啡店等待結果的那個我一樣。
只不過……良屋並沒有走出去。
他始終站在陰暗的角落,看著櫻子和那個男人親密地挽著手步入PUB。
這個女人,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的心裡瀰漫著這種不甘心的憤怒。
一直以為,她會選擇良屋,只是正常的見異思遷。因為良屋是我的朋友,不想讓他為難,我才沒有多說過什麼。
但眼下是種怎樣的情形?太惡劣了。和我交往的同時,她和良屋在一起。而現在照樣隱瞞著良屋,腳踏兩條船。
這就是所謂的惡女!
看著良屋受到打擊露出黯然的眼神,默默地轉身,我閃過身,沒有讓他看見,代替他走進了PUB。
雖然不是週末的夜晚,PUB裡依舊是人聲鼎沸。
我的外套下面是搶眼的制服,一走進去,擦肩而過的男男女女都在看我。不顧愕然的眼神與酒保的阻擋。我徑直走到靠近吧檯的那個位置,拿起桌上的水杯,嘩地潑向對面。
搖動的霓虹燈影下,被潑濕了的櫻子用漂亮的手指向後梳理頭髮。向我望來的,依然是那雙漂亮冷淡的眼睛。
「搞什麼?」
清脆的好聽的,又是那麼冷淡奚落的音色。
「現在的你,又有什麼資格管我。」
傲慢的下巴,美麗的神情,完全不覺得內心有愧的口吻。可悲的是,被這樣的她注視,我竟然感到一陣眩暈。
「你這個女人、這個女人……」我說著,挽起衣袖,但是拳頭停在那張躲也不躲的面孔前兩厘米,還是顫抖著停在了空中。
「櫻子?這是誰啊。」櫻子身側的男人害怕地縮了縮,一面小聲地質問。
「你不會打我的。」櫻子露出自信的微笑,「你不會打女人。」
「是嗎?」我焦躁地抓住她的手,「你給我出來一下!有話和你談!」
「你是誰啊?來這裡幹什麼?喂,你還是學生吧!」
旁邊的男人不停地?嗦著。我無法忍耐地打了他一拳,硬是拽起櫻子離開座位。一片尖叫聲裡,就這樣拽著她的手腕,跌跌撞撞地走出PUB,將她甩向一旁的牆壁。
「喂!」寒冷洗練的空氣裡,迴盪著我憤怒的聲音,「你這個女人究竟怎麼回事?你不是和良屋在交往嗎?為什麼可以這麼輕浮地和不相干的男人混在一起?」
「不相干的男人是誰?」她柔著被我攥痛的手臂,尖銳地反擊,「難道不相干的男人……不是在指你自己嗎?」
我被嗆得一時說不出話。
「我要和什麼人交往,這種事難道不是我的自由嗎?」她揚起傲慢的臉龐,「就算要來質問我的行為,那也是良屋的權利吧。」
「那麼我那時候又算怎麼回事?」我受傷地看著她,「我當時,也是認真地喜歡你啊。」
「如果是認真喜歡我的話,怎麼會和那個瘦巴巴的丫頭在一起?又怎麼會什麼都沒有說,沒有問,就那樣離開?」
「不管我說什麼,都不能改變你腳踏兩條船的事實吧。」為什麼她的氣焰竟然壓過我的,換成是我在結結巴巴呢?
「那當然了。因為良屋他比你可愛,比你討人喜歡,比你聽話,比你乖巧。同樣是寵物的話,為什麼我不選擇更乖的那個孩子呢。」
「寵物?」我愕然地加大音量。
「你以為我會認真地和你這種小孩子交往嗎?」櫻子嗤笑了一聲,半轉過身環抱著手臂,攏緊了搭在肩上的斗篷式大衣。
為什麼我竟然會喜歡這種女人?!
一瞬間,真是替自己感到濃烈的悲哀。
「算了。和你這種人說什麼都沒用。」我最後看她一眼,「我會告訴良屋,要他和你分手。請你別再去找他了。」
向前走了幾步,身後傳來她的聲音:「你以為這是你可以決定的嗎?」
我回頭。
「還是那麼自以為是。」她瞪著我。
「你配不上他。」我昂起頭,盡量平靜地說道。
不管她再說什麼,我都不想再回頭。對於這個傷害了我,又傷害了我唯一朋友的女人,現在心裡只剩下滿腔的火焰。
在憤怒的驅動下,來不及察覺時間,就已經站到良屋家的門口。
呼吸急促,胸膛起伏。
我不知道要怎麼開口。
事實上,我知道的事,良屋不是也知道了嗎?
那麼……他應該和我一樣,會冷靜地想一想,然後結束和櫻子的關係吧。在這個時候,告訴他我也曾經和櫻子交往過,不是更加打亂他的心嗎?我回想起那段難過的時光。那時剛失戀的我,可是不想看到任何人,也不想聽到任何有關櫻子的事。
躊躇了一番,我終於還是沒有進去。
在門外握緊拳,然後咬著嘴唇,轉過身,我走向我家的門。
打開門的瞬間,用眼角瞥到餘光,良屋房間裡的燈似乎亮了起來。
回過頭,卻又關掉了。
我低下頭,做了個深吸氣的動作。
明天,還是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吧。
雖然現在心裡很痛苦。
遇到了這樣的事,對於自己付出的感情感到了不值。
但是,將來一定有一天可以淡忘的。
忽略胸口那個莫名又熟悉的酸痛,我蜷縮著身體,躺在床上,抱住了我的吉他。
明亮亮的月光晃進來,吉他的弦在手指間無意識地撥動著。
比起戀情,那是更加不會背叛我的事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