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在十八世紀的歐洲,有一個名為華萊士的吸血鬼在此隱居。
他像傳聞中所有的吸血鬼一樣,有著珍珠般白皙的肌膚、永恆的青春美貌、會使用強大的魔法、生活在不見天日的暗夜、碰到銀製品會被灼傷……這所有的一切,都和我們聽到過的一樣。
但只有一點,極度特殊。
那就是——
華萊士是一隻——喜歡閱讀文藝小說的文學吸血鬼!
現在,他就住在聖東尼安教堂後一幢二層建築的閣樓裡,雖然住在這意味著不小的風險,但他仍然堅持居住在此。理由是,他從七十年前就住在那兒,而教堂是在六十九年前才興建的。假如非有一個要搬走,也絕對不該是他這位先住民。
總之,他就像某些拆遷工程面臨的釘子戶一樣,不管開出多大的誘惑條件、面臨何等的恐怖威脅,都固執己見!從這一點上可以看出,華萊士是一隻很有原則並且異常頑固的吸血鬼。
太陽落山,當最後一縷夕輝被夜幕吞噬……爬滿籐蔓的青灰色閣樓亮起淡淡的燭光,窗簾上映出一個瘦削的剪影。藉著偶爾被風捲起的窗簾,可以清楚地窺視他的容貌。
金色卷髮像羽毛般蓬鬆地環繞在面孔周邊,薄薄的嘴唇正用力地吸吮著什麼……仔細看原來是他的手指頭。
一邊閱讀一邊咬手指這個毛病固然不好,但既然華萊士身邊缺少一位教導他應有禮儀的人,也就沒有辦法了。
至於他的長相……如果要說一位吸血鬼長得像天使,這件事本身就是一場褻瀆神靈的惡作劇。那麼就直接用惡作劇來形容好了。
夜幕初降大地的此刻,剛剛從棺木裡爬起的華萊士正頂著那張惡作劇的臉,沉迷在一部小說的情節中。
他是通過一面鏡子來閱讀的。
吸血鬼這個種族的能力之一:可以看穿人類的內心世界。包括發生在過去的某些事……
而華萊士在這個能力方面相當超常,他不僅可以看到過去,還可以看到一個人在未來的想法。甚至是未來的人在未來的想法!也就是說,他是具有某種超能力的吸血鬼!如果把這種能力廣泛應用,相信華萊士的吸血鬼生涯將大有作為。值得慶幸的是,他只能想到把這個能力應用到閱讀方面來消遣自己枯燥的生活。
人類思想的集中體現——自然就是書籍。
所以華萊士憑借「魔法之鏡」,可以看到全世界不分年代的所有書籍!
這位暗夜貴公子今晚稍嫌反常。飛快地看完一部小說後,蒼白的臉孔竟然在跳躍的燭光中浮現出有如玫瑰般的粉紅。
雖然他以前偶爾也會因為沉迷情節而出現這種狀態,但是忠心耿耿的魔鏡還是對此感到了隱憂。不知道為什麼,它想起了六十年前主人因為看了一本叫《X龍傳》的小說而堅持要去尋找傳說中的龍王那件不堪回首的往事。
在一些不好的預感上,魔鏡總是相當靈驗。
「哦,我親愛的——」這是華萊士喜歡在稱呼之前加上的前綴語,拖了一個長音,他說:「未來之鏡,你不能想像我看到了一部怎樣構思奇妙的宏篇巨著!」
「不。我能夠想像。」魔鏡很勉強地接道,「因為你是通過我的眼睛才看到的。那部小說是二百年後一個名叫安妮?賴斯的女人創作的,名叫《夜訪吸血鬼》,影像版叫《吸血迷情》!」
「對對!就是這個!」華萊士霍地站起身來,相當激動地握拳一揮,「拜她所賜,我終於找到我人生的主題了!」
六十年前看《X龍傳》時好像也是這麼說的……魔鏡感到了這是一次確切無疑的危機。
「真慚愧。我身為吸血鬼,竟然要一個人類女子教我應當如何生活。這簡直是吸血鬼的恥辱啊!我決定了!」華萊士指著不斷飄蕩的窗簾意氣風發地宣誓——
「我要像小說中的吸血鬼萊斯特一樣……不不,我認為那描寫的原形根本就是我嘛!優雅、華麗,喜歡歌劇,有貴族氣質並且聰明、狡詐、冷酷、陰險!這完全和我條件相符,哈哈哈,安妮?賴斯這個女人選我做主人公,也蠻有眼光的嘛。」
你哪裡優雅、哪裡有貴族氣質,又哪裡冷酷陰險啊?——魔鏡痛苦地痙攣著,終於抽搐著問出:「那麼主人,你打算怎麼做呢?」
「這還用問嗎!」華萊士把頭一撇,「按照劇本的情形展開就可以了。」將家裡可以帶的東西統統塞入棺材,最後小心翼翼地把魔鏡揣入懷中,華萊士笑瞇瞇地提出遠大設想:「喏,就是這樣!我們去尋找另一個主人公路易,把他變成我的同伴吧!」
「你是說你要把人類變成吸血鬼?」魔鏡驚慌失措地尖叫。根據吸血鬼自古相傳的傳說——能毀滅吸血鬼的人,往往是他親手創造的永恆者。
「考慮一下吧!主人!這樣做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但是華萊士是那種一旦認定了一個目標,就會不顧一切想去實施的男人。簡稱——單細胞。
「放心好了,一切都會順利進行。書籍是智慧的來源!作為我的萬能圖書館,難道你對我的智慧還不夠信任嗎?」
確實如此。但是魔鏡不敢明說,「可是主人,我們要離開這裡的話……和教堂僵持七十年的努力就付之東流嘍。」它試圖用與六十前相同的手段來阻止華萊士。
「我親愛的,你的腦筋太守舊了。」但是華萊士不為所動,「難道你不知道嗎,有些東西再不甘心也不得不把它拋下,否則只會失去的越來越多。就像上次透過你的眼睛,閱讀到的那則未來新聞一樣——為了賭氣而坐在巴黎馬場待了九百年的那個傻瓜!我可不想為了和教堂賭氣放棄我今後的人生啊。」
「不好意思,主人,那叫做機場,而且也只待了幾十年而已,首先,人類不可能活到九百多年。」
「我是故意說錯的!好看看你的大腦有沒有僵化。」華萊士很愛面子。
「好!出發!」把棺材輕鬆地扛在肩膀上,文學愛好者、行為藝術家、實踐主義者——吸血鬼華萊士因為一本書而決定改變人生,趁夜出發,踏上名為尋找路易的征程。
透過月光的照耀,作為鄰居的牧師如果在那天深夜失眠,他就可以看到一隻金髮吸血鬼是如何扛著棺材,蹦蹦跳跳、興高采烈地飛馳在夜晚的街道上。
根據他扛著棺材還能如此輕盈的步履,可以瞭解這位神秘吸血鬼的又一個特點——華萊士力大無窮。
那麼,尚且沒有被找到的「路易」,盡量愉快地度過你人生最後稱得上輕鬆的兩個小時吧——阿門!願主保佑你。
「天哪!利恩!你又贏了!」
「不敢相信,他到底連贏多少把了呀。」
「沒法玩下去了,這個人的背後簡直像站了幸運女神!」
「哈哈,別開玩笑了,橋牌俱樂部不允許女士入內,女神也不行。」
很適合舉辦沙龍的房間,坐滿衣著華貴的男士。巴洛克風格特有的動感曲線將這裡裝飾得艷麗華奢,而被朋友簇擁著坐在中心的話題人物,卻具有令一切浮華相形失色的風範。
就像把紅寶石嵌入一串黃金項鏈,不管黃金本身存在多少價值,也只能淪為陪襯。這位男士本身,就具備類似的強烈存在感。
端正的臉龐上高揚著一對過於鋒利的眉,給人以強悍狂野的印象。
剛毅的輪廓、挺直的鼻骨、抿成一線的嘴唇,搭配出極具男子氣概的豪邁。而之所以沒有讓人產生難以接近的想法,要歸功於他還有一雙深邃寧靜溫柔至極的眼睛……
儘管是採取坐姿,通過包裹在剪裁合體的褲子裡那雙修長的腿,依然能推斷出他的身高絕對超過一百九十公分。這位至少從外表看來深具統帥魅力的軒昂男子,就是這間橋牌俱樂部的風雲人物,只贏不輸天生好運的——利恩?鮑威爾。今年二十七歲,身份是莊園農場主。特長是各式賭博!而缺點……
「利恩,你是贏家!不要總板著臉嘛!」隨著站在他身旁的男士一聲不滿的吆喝,可以瞭解……
沒錯——他的缺點就是:面無表情,天生的冰塊臉。
「他就是因為長著這副臉,才會一直贏吧……」對面的男人譏誚地微笑。他是今天最慘的輸家,不諷刺幾句難以嚥下心中的悶氣。
然而當著眾人遭受輕慢的嘲諷,難保利恩?鮑威爾不會憤然起身……
這是一個動不動就要宣佈決鬥的時代。
場面的氣氛因此凝重了一剎……四面八方的視線都有意無意地朝著這個方向射來。
「也許吧。」
正當周邊因為那位「輸不起先生」無禮的發言而陷入緊張空氣之際,利恩?鮑威爾用意外的溫和聲調吐出簡單的三個字,輕鬆地化解了這場有可能升級的矛盾。
熟悉利恩的人都清楚,他就是這樣一個與狂野外表不符、出乎意料地擁有廣闊心胸的男人。
「哈哈。我開玩笑的嘛。」怔了一怔之後,輸了牌的人畢竟也不是小孩子,用是在開玩笑的解釋回應了利恩的寬容。
「我去那邊喝一杯。」但是已經失去了繼續玩下去的興致,利恩禮貌地點了點頭,讓出了自己的位子。
事後,每當利恩回想起當時的那個決定,都會陷入無止境的悔恨。他常常在以後的歲月中,對著月亮咬著冰冷的牙嚎叫:如果上天再給我一個機會,我可以故意裝輸!只要我能在那裡無止境地打牌,我就可以擺脫另一種殘酷的命運!
對著未來毫不知情的利恩,邁動他那修長的雙腿,端著一杯最愛的葡萄酒,一手揣在衣袋中,悠閒並優雅地踱到窗邊,撥開厚重的窗簾。
窗外細雨霏霏,街上的煤氣燈藉著雨絲閃爍迷離的光影,等在門外的馬車伕出神地眺望會館的燈火,泥土泛著潮濕的清香。
隨即——利恩目擊到了不可思議的場景。
在道路的那邊,有人扛著東西正向這裡輕盈地奔來。
之所以要用「不可思議」來形容的理由絕對不止一個,但最明顯的恐怕就是這位「夜奔者」肩上扛著的東西了——那是一口棺材!
長一八八公分左右,深黑色,哪種木頭看不分明,根據行走時棺材擺動的方向可以推測,那裡面絕對裝有東西。當然了,八成就是屍體。
會得出這個判定是因為利恩在那夜結束前一直都是個毫無想像力的男人。
接著,他看清了扛著棺材向這裡走來與他漸漸縮短間距的青年的臉。
雨中閃閃發亮的金髮、雪白的皮膚、削瘦的身體,瑟瑟抖動楚楚可憐的姿態……好一個惹人憐惜的青年。大概是由於某種理由而不得不深夜葬父的孝子吧。利恩這個人的思考路線深具常識性。這就導致了他會把所有不正常自動在腦中進行合理化,但有時,常識這東西不一定就代表了正確性。利恩用自己的一生徹底驗證了這個寶貴的真理。
當然,來的人就是熱愛文學的吸血鬼——行為藝術家華萊士。
「我親愛的魔鏡,你知道嗎,我實在太興奮了。」按住胸口,華萊士發出顫抖的音調,「只要一想到馬上就能找到我親愛的夥伴,我就興奮的控制不住自己的發抖!」
那你實在是太有出息了——魔鏡為它主人的幼稚致以深深的哀慟。
陪伴著主人走過長長的夜的街,尋找一名符合「路易」條件的人類男子。曾幾何時,它擔任的工作除了要說出誰是世界上最美麗的人,已經進化到萬能圖書館的地步,現在竟然還得幫忙尋找不幸的夢中人。正當魔鏡為了自己的命運慨歎不已之際——
另外兩個人的命運也在眼神交匯的剎那產生了注定翻天覆地的變化。
那麼孤單的眼神訴說宿命的哀愁、那麼岑寂的雨聲響徹我的心頭,隔著樹叢的阻擋、隔著薄薄的窗戶,高大的黑髮男子站在簾後,靜靜地只凝望著我一個人。啊,你一定是在乞求,乞求我不能就這樣的默默地走……
——(摘自《宿命啊!宿命!》BY:華萊士。主業:吸血鬼,兼職:吟遊詩人!)
「我決定了。」腳步一頓,華萊士勇敢地揚起美麗的臉,指著前方驕傲地宣佈:「那個男人!一定就是我在尋找的人!」
「你從哪看出他是路易?」魔鏡不是成心唱反調,它只是試圖挽救一個本該幸福的靈魂。天下的所有不幸它獨自承受也就夠了,何苦再搭進來一個無辜的大好青年呢?
「是命運在我耳邊這樣吟唱!是風!是雨!是血管中血液的流淌!」詩人華萊士用澎湃的音調在下著雨的深夜扛著棺材與魔鏡爭論。但在隔著一堵牆一層玻璃窗的凡人利恩眼裡看來卻是這樣的——
絕望的青年佇立在茫茫夜雨中,因為痛失親人致使精神受到刺激開始崩潰地大吼大叫。雖然聽不到他在喊著什麼,但從那麼激憤的表情看來,這個可憐人一定遭遇了命運的不公。
鬼使神差的驅動,善良的冰塊臉男人利恩拎著他那杯葡萄酒,繞了一個圈,緩緩地走出正門,邁下台階,向著站在那裡的青年溫柔地招呼:「你看來很需要一杯幫忙驅寒的酒。不介意的話,我可以請你喝一杯。」
慢慢抬起頭,睫毛上掛著淚珠(其實是雨水)的青年展露出一朵梨花帶雨的絕美微笑,「謝謝。」
認定這是需要幫助的不幸者,況且天又下著雨,善良的利恩不顧車伕反對,把華萊士的棺材暫時安置在了自己的馬車內。因為不想再回到會館,就帶著華萊士來到附近的一家小酒店。
「先喝杯酒暖和一下吧。這裡雖然小,酒卻很不錯。」出於體貼,利恩沒有對棺材裡裝的是什麼人這種事多問,他只想給眼前這位青年以他所需要的一些溫暖。
「像你這樣的貴族怎麼會知道這種小地方呢?」為了進一步考察對方的條件,華萊士使用了一個耍詐的套話手段。
本來智商遠高於華萊士的利恩僅僅是因為人太好而落入他人的陷阱,毫無自覺地吐露了華萊士所希望獲取的一切情報。
「還好,我只是一個普通的農場主。」
贊!這傢伙真的是農場主耶!滿足「路易手則」中的第一個條件!華萊士因為過度激動而開始顫抖。
「你沒事吧……」利恩離他近一些。湊近看,這位青年的臉色有種近乎透明的蒼白,長長的睫毛隨著肩膀的顫抖而不停地眨動,覆蓋額角的髮梢還在濕漉漉地淌著雨滴,外表柔和的美人總能激起他人的同情,更別說是像利恩這樣一位心地善良的好人。拍拍青年的肩,他盡可能地勸慰:「想開點。其實我也有家人過世的經驗……」
「什麼?你的家人過世了?」華萊士激動忘形,一把握住利恩正要幫他擦雨水的手。太好了!滿足「路易手則」的第二個條件……
啊啊,這個人簡直就是他在尋找的路易嘛。
瞧,首先他是黑髮,其次他是農場主,他還有親人過世……他一定因此陷入絕望的悲哀,三年來過著行屍體走肉般的生涯!他一定對人世充滿了失望,覺得生存已經了無意義。然後,他將會向我懇求,我理所當然地順應他的請求付與他全新的生命,成為他的主人與引導者。我們的命運一定會沿著《夜訪吸血鬼》的情節,上演最為悲情的一幕幕。
——與利恩不同,想像力超級豐富的華萊士在剎那之間,大腦內已經飛過電閃雷鳴的恐怖鏡頭。
而目睹華萊士變幻不定的神情,利恩?鮑威爾開始慚愧地自我反省:我真是沒有神經,一定是又刺激到了這個年輕人的痛處。
為此他滿懷歉意地提出補償性的邀請:「夜已經很深了,像你這樣的年輕人獨自在外可謂相當危險,不如今天到我的莊園去吧。」
說起來,利恩不能完全責備命運,是他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給那只具有妄想症的兔皮吸血鬼以趁虛而入的機會。
「真的嗎?」十指不覺在胸前交握,看過無數戲劇的文藝吸血鬼壓抑著內心的狂喜,擺出少女祈禱式的動作,楚楚可憐地眨巴著無辜的大眼睛,「你真是個好人,路易。」
「呃,忘了自我介紹。其實我叫利恩。你呢?」遵守著問人姓名前先報上自己姓名的禮儀,黑髮男子微笑著望向剛剛結識的青年。
「你可以叫我萊斯特。」笑容甜美的金髮客人帶著無可挑剔的柔順,回應利恩的問題。
可是你的領子上明明繡著華萊士這個名字。利恩陷入無言的沉默。最終決定:算了,人在蒙受巨大的刺激時,一般口齒與大腦都會相對混亂。他較為年長,還是體諒一下這位青年想要逃避現實的心情吧。
戴上手套,高挑的利恩拉起自己的斗篷遮住華萊士為他擋雨,一起跳上等在外面的馬車。
「路易,」依然沉浸在妄想中的華萊士帶著可疑的興奮追問:「你的莊園種的是蓼藍嗎?」
「不,是葡萄。」不太習慣別人靠自己這麼近,利恩乾脆解下斗篷整個裹在了華萊士的身上,他理性化地判斷華萊士一定是因為冷才偎在自己的懷裡。「還有,嗯……請你叫我利恩好嗎。」他應該已經不止一次地報過他的姓名了吧。
莫非他看穿自己想要咬他的計劃了嗎?被推開的華萊士陰晴不定地思忖。馬車裡泛著雨夜特有的潮濕,各懷心事的兩個人相對無言。
車聲轆轆。輾碎落葉的聲音在暗夜中清晰可聞。利恩探出頭,發現雨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停了,月亮重新顯露潔淨的面孔,灑下一片如霜的銀白,莊園的身影已近在眼前。
「主人……」這時車伕抓住機會,小聲地開了口。
「嗯?」利恩面無表情地轉過頭。
「就這樣帶著客人回去嗎?」
「雷諾,助人為樂這句話的含義就是說幫助其他人將會為我們自己帶來快樂。」利恩開啟磁性的嗓音,溫和地向自己的僕人講授作為一位紳士應當具備的美德。
「但是……他的身份……」車伕欲言又止。
馬車內的華萊士倒吸一口涼氣。這個車伕是什麼來頭?難道他在一眼之間,就看穿了自己的真實身份?不可能!
「已經到了。」撩開簾子,利恩朝裡面伸出手,「華萊士,你自己能走嗎?就那樣披著斗篷下來吧。解開會冷。」
雖然吸血鬼的體質對於一般溫度沒有反應,但既然有人提供撒嬌的機會,華萊士何樂不為。立刻抓緊衣領,做出一副好冷的模樣,抱住利恩伸來的手臂。
往裡面走了幾步之後,他才忽然感到不對勁:他怎麼知道我叫華萊士?哇。莫非這個男人天生具有吸血鬼的潛質,能像我一樣看穿對方的心嗎?
是你自己在每件衣服的領子上繡的名字啊——魔鏡掛滿黑線地想著。
「主人。」急急忙忙跑著出來迎接的女僕,在看到依偎著利恩的華萊士後,不僅臉色驟變,「這是……」
這個莊園簡直就是臥虎藏龍!在女僕極具審視意味的檢視中,華萊士疑惑地想:為什麼每個人都對我的身份如此質疑?我究竟是哪裡不像人類?
「放心地休息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利恩低頭望向緊緊抓著自己胳膊的華萊士,以溫和的音調試圖化解客人的不安。
「我的棺材……」
「沒關係,我不會讓人去動它的。」利恩很鄭重地向他做出保證。
「我想和它盡量待在一起……會睡得比較有安全感……」
「別這樣,你必須瞭解,不管你有多麼的不捨,生與死也已經分開了你們。」依然堅信棺材裡的一定是華萊士的親人,利恩非常耐心地勸導他。其善良程度足以令任何一個心懷不軌的壞蛋感到羞愧,但是很顯然,華萊士的意志絲毫沒有被動搖。他堅定地抱著要把利恩變為同伴的目的,微笑著與利恩相攜進入客廳。
以疑惑的眼神目送兩個人,女僕轉向車伕,「雷諾,那個漂亮的男人為什麼披著主人的斗篷?」
「發生在馬車裡的事,我什麼都沒看見。」車伕板著臉,以堅定不屈的神態維護主人名譽的清白,「我沒有看到主人拿著酒杯出來勾引人,我也沒看見主人拉著人家去小酒館。這一切的一切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會透露半個字!」
「……謝謝,我想我已經全部瞭解了。」
在鮑威爾莊園女僕們的心目中,那是一個與眾不同的離奇夜晚。
沉默寡言的男主人在風雨之夜帶來一位神秘的訪客,而這位神秘的客人是位清秀卻落魄的青年。據目擊者聲稱,是主人主動上前與徘徊街頭的他打了招呼,兩個人像多年知交般地進了酒店,隨即又上了回程的馬車……這一切的線索聯繫起來,不難得出一個可怕的結論。
請注意!徘徊街頭的美人……一般是……流後面再加一個「鶯」字。
上前打招呼……一拍即合……隨後去酒館……顯然是為了避開耳目商談價格啊……
然後條件談妥,二人坐著同一輛馬車回來,也不知道在馬車裡都幹了些什麼,反正下車的時候,那位青年包裹著主人的斗篷,密不透風地只露出一張美麗的臉。
至此為止,還只是流於女僕們超常規的想像。但是!當夜自主人寢室裡傳出的淒厲尖叫聲,可就是她們親耳所聞了哦。
任何主人都有為僕人提供口舌消遣的義務。可憐的是鮑威爾莊園沒有女主人,可供女僕們閒聊的話題也就只能圍著男主人打轉。而這位男主人又總是一副莫測高深的面無表情狀,所有關於他的消息都顯得那麼乏善可陳……
在這種日復一日的灰色生涯中,好不容易,終於出現了一抹亮彩!即便全體女僕站在長長的走廊上都擺出用喝完水的杯子貼在牆上偷聽的這個動作,也完全是可以理解的嘛。
在相當堅韌地埋伏了三個小時後,不負女僕們所望,樓板上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接著,「吱呀」一聲,有人推開了主人的房門……
接下來是一片短暫的寂靜。
在焦灼的等待後,聽到有人用微不可聞的聲音說:「我來給你、你最想要的東西……」
沒有聽到主人的回應,只有那個聲音繼續在說:「當然,這是個交易。你也得相應付出我想要的東西……」
還是沒有聽到任何回答。
隱隱的衣料磨擦聲響起,眾女僕屏氣斂聲、全神貫注、側耳傾聽……
「啊——」
隨著窗外突然劃過一道閃電,一聲無比淒厲的慘叫從鮑威爾莊園的男主人房間尖銳地傳出。被緊接著砸下的雷鳴嚇得縮成一團的女僕們來不及辨認那到底是誰的驚聲尖叫,緊接著就聽到了令她們心臟收縮的對話。
「住手!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這一切都是命運!我也是為了你好,就當成我在報恩吧。」
「不行——別——別再吸了——」一個聲音漸漸地微弱下去,似乎鬆懈地放棄了抵抗。
「有些事一旦開始就停不下來了。」另一個聲音無比固執地回應。
「你……究竟……為什麼這樣對我……」
「我相信命運。」
——無比甜美的回答,終於令女僕們明白了一切。至少,是自以為是明白了一切,而心滿意足地離去了。
利恩?鮑威爾大概終生也想不到,在他與吸血鬼盡全力搏鬥陷入一生最為危機的時刻時,就隔著一扇薄薄的門,他視若家人般寬厚對待的二十多個女僕無情地跪坐在那裡,對他的求救置若罔聞。
雖然很久以後,華萊士告訴他了那件事的真相,但他一直對此拒絕相信。好人總是寧願欺騙自己,也不想接納以自己的道德標準無法承受的事實。
好吧,接下來,把那個風雨之夜的真相呈現給諸位吧!
這是相當恐怖的——吸血鬼誕生之夜!
窗外似乎又起了風,樹枝一下下地拍打著窗戶,暗夜行者華萊士抱著膝蓋坐在床上,靜靜地沉思。
動手的機會只有現在!
過了這個夜晚,一切就為時已晚。
披著長長的錦袍,赤裸著冰冷的雙腳,華萊士眸中泛動著詭異的光芒,向位於二樓的主人臥室步步逼近……
卷卷的長髮在身後化成飄搖海草般的金絲,恐怖的夜、蒼白的臉、飄移的腳步……如果管家在那個夜晚能盡職盡責地上來檢查一下未關好的窗戶,鮑威爾莊園就會少一起神秘尖叫事件,相應地……會多一起半夜幽靈事件吧。
所以人們常說,不幸往往從最初就已經決定,接下來不過是沿著必然的軌跡在行走。既然利恩自己要引狼入室,會發生這種狀況他就怪不了別人。
推開沉重的門,華萊士夢遊般地飄了進去,目不斜視的冰藍色雙眼只凝望向他此刻的目標——毫無防備地沉睡在一場好夢中的利恩?鮑威爾。
「路易——」
會因為輕聲呼喚便驚醒並不是利恩的風格,但當這個稱呼經由耳朵傳導入大腦,一種奇妙的感覺伴隨著內心強烈的抗議致使他終於掀開了眼皮。
窗外雨雲重卷而來,最後一抹皎潔的月光在地面拖成一道迤邐的銀線。
被輕柔的卷髮擁抱著的青年正赤腳踩在那抹即將消失的月光裡,睜得大大的冰藍色眼睛閃爍著如冰的瑰麗,令他瞬間發不出任何置疑的聲響。
緊接著,他聽到輕柔到極點的聲音,面前的年輕人顫抖著在說:「我來給你,你最想要的東西……」
他最想要的東西?利恩陷入深深的困惑。
為什麼他收留的年輕客人會在半夜三更來到他的臥室,臉色蒼白、無比害怕地說他將會滿足自己的渴望?從某個方面來講,已經是成年人的利恩不得不聯想到了比起吸血鬼的傳聞要更具有現實意味的推理。
啊——他終於恍然大悟了。
無比憐惜地看著那個因手足無措而顫抖的可憐青年,和所有人類一樣,有著自以為是這個毛病的利恩認為自己完全瞭解了。難怪他總是一副臉色蒼白的模樣,原來是因為他活在深深的恐懼與不安裡!
是害怕明天就會被趕走嗎?是受夠了流離的生活嗎?所以這個年輕人才會踏錯一步,企圖用他僅有的自尊交換確定留下的權利嗎?
而華萊士接下來的話,更是肯定了利恩這個毫無根據的錯誤推理。
「當然,這是個交易。」他說,「你也得相應付出我想要的東西……」
說著這句話的華萊士因為興奮而陷入了更大程度的戰慄。而同情地望著他的利恩則慢慢撐起身體,他想告訴面前這位年輕人。如果他真的無處可去,自己可以將他留下來為種植園工作,但是他此刻使用的這種手段是完全錯誤的。作為年長者,自己有義務教導他瞭解,作為人最重要的、最不能出賣的都是些什麼。
但是接下來他發現情況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
那個清秀的、瘦削的、楚楚可憐的——華萊士,以無比輕盈的姿態一舉躍上床來,在他能做出任何反應之前,就已經倒剪他的雙臂將他反摁在了身下。
一時驚呆了。利恩只能詫異地張著嘴,發不出半點聲音。
等到那個冰冷柔軟的東西蹭到他的脖子上時,他尚且懷疑這不是在做夢吧,茫然無措地瞧著華萊士。
直到牙齒刺入皮膚,乍然品嚐到被吮吸的疼痛,更多是因為無法形容的驚恐,利恩才終於發出了求援的慘叫:「呀——」
「一會兒就不痛了。」貼在他耳邊呢喃地說著,華萊士笨拙地揉著利恩黑色的頭髮,再度當著利恩瞪得大大的雙眼伸出尖銳的獠牙。
至此。現實主義者利恩終於相信了,這個世界上存在吸血鬼!並且正騎在他的身上吮吸他的血液!
最初的驚恐過後,更多湧上的是一種遭受欺騙的憤怒。
掙扎著試圖推開這個看來要比自己纖細得多的身體,他聲嘶力竭地抵擋:「住手!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這一切都是命運!我也是為了你好,就當成我在報恩吧。」輕鬆地壓制住利恩的反抗,力大無窮的吸血鬼堂而皇之地將一切推給宿命的因果。
報恩?報恩就是要吸乾自己的血液,奪取自己的生命嗎?因為憤怒血液行走更快的利恩感到他正在被強烈的頭暈襲擊。流失的不只是血液,那是,他的生命!
「不行——別——別再吸了——」
對於他絕望的掙扎,是吸血鬼溫柔的回應:「有些事一旦開始就停不下來了。」
「你……究竟……為什麼這樣對我……」
就這樣死去,他真的很不甘心啊!
「我相信命運。」
呢喃在他耳邊最後的一句話,是無比甜美的聲音。而說著這樣溫柔的話語,奪走他生命的金髮吸血鬼跪坐在他的胸口,冰冷地俯視著他……
有風推開了窗子,他聽到窗外又下了淅瀝夜雨,金色的卷髮,像招搖在風中的黃金籐,劃過他漸漸染上黑暗的眼底。
那是利恩?鮑威爾作為人類,所看到的最後一抹影像。
他死了嗎。
四周是黑暗,四周是靜寂。
他活著嗎。
沒有心跳,沒有體溫。沒有答案。
這裡是哪裡?發生了什麼?
為什麼他會站在這裡,獨自一人。
腦海中正在播放不屬於他的記憶,胸口翻騰著不屬於他的感情。它們正隨著什麼不停地湧進……
那是什麼呢……
溫暖的、溫柔的……泛著薔薇的花香般的鮮甜的血……
下意識地,他張開口,想要得到更多那個香甜的味道。空空的身體希望能被充盈、被填滿。給他更多的血液!
但是,他並不想要接收那麼寂寞的記憶……
「醒來呀。」
有人在輕輕拍打他的臉,但是眼皮無比沉重,從每一寸肌膚到骨骼都像重生似的痛得他陣陣戰慄。
「路易——」
黑色的睫毛猛地掀開,雖然費力,但是他一定要抗議!
「住嘴!我的名字是利恩!」
「哈哈,你終於醒過來了嘛。」
那個帶著爽朗的笑容,正托腮趴在枕邊歪頭瞧著他的人是——
「華萊士!」咬牙切齒地揪住他的金髮,他認出了這就是殺害自己的兇手!
「吸血鬼!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他憤怒地撐起身,一掌掀翻那個帶著無辜笑容的傢伙。
咦?記憶中力大無窮充滿恐怖感的吸血鬼,竟然輕易地被他一撥就打得飛了出去。還有,自己不是應該被吸乾了血液而死去嗎?
利恩疑惑地摸上自己的脖子,手指僵硬地停留在某個位置。
鮮明的齒痕訴說著——這一切都並非是夢。
「呀,打得我好痛啊。」從地上慢慢爬起身,頂著委屈的表情,金髮吸血鬼用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嘟囔著說:「不是已經也把我的血讓你吸了嗎。為什麼要打我呢。」
「——我們不是已經是同伴了嗎。」
最後這句話像尖銳的木樁刺入利恩的心。
窗外的雨下了又停。萬籟俱寂的無聲的夜讓他感覺刺骨的不安。用手擋住眼睛坐在地上裝哭的吸血鬼的手腕,有著顯眼的被撕咬的傷痕……
而為何,在這樣深的夜裡,在燭光早已熄滅的黑暗的房間,他可以清楚地看清一切?
顫抖地伸出手,他企圖找出這是個玩笑的證明。
「我把你變成吸血鬼了。以後,你就是我的同伴。」
而把手指移開,頑皮地吐了吐舌頭,有著冰藍色眼睛的吸血鬼用很得意的音調,無情地粉碎了他的期望。
「不!我不相信!」
「哇哦,你的咆哮和表情不符啊。我以為你已經接受了這一事實呢。」
「沒有人能接受這種事實吧!」臉上沒有表情沒有辦法,但他其實已經憤怒地恨不得撕碎這個叫做華萊士的魔鬼了!
對!魔鬼!肆意改變他命運的惡魔!
「我好心收留你,你竟然——」太過憤怒讓利恩一時失去了說話的功能。
「真是的,」蹙起彎長的眉毛,華萊士舉起兩根手指,清了清嗓子,裝成嚴肅的樣子,「聽我說,路易。假如有兩個選擇,一,我殺掉你;二,我把你變成吸血鬼。在你還可以選擇,並且必需只能選擇其一的時候,你會選哪個?」
問題是他憑什麼一定要做這種二選一。利恩狠狠地瞪著華萊士。
「你看,沉默表示你一定會選擇後者嘛。變成吸血鬼有很多好處哦。你可以永葆青春,你可以長生不死,只要你肯努力,擁有其他的能力也不是夢想。多麼好的一件事,你為什麼會不肯呢?」就像中介所的買賣人一樣,華萊士討好地微笑著,極力陳述當吸血鬼的種種好處。
「吸血鬼是異類,而我是人類。這樣簡單的道理你不明白嗎……」
利恩悲哀地注視著那個抱膝而坐的吸血鬼,他不曾企求過永恆,他不曾呼喚過黑暗。他只是個普通的男人,想過著平凡的一生。
「可是——」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華萊士驚訝地發聲,「你應該對生命毫不留戀不是嗎?你不是一直活在痛苦中嗎?我只是幫你解脫出來呀。」
「不好意思。是誰告訴你我對生命毫不留戀?又是誰一直活在痛苦中?!」
「這個……」華萊士一時語塞,很快強打精神,「你不是在三年前死了妻子和孩子,陷入到了生命的困惑中嗎?」
「我還沒有娶妻呢……」
「……你不是說……你有過家人死去的悲痛嗎……」
「那是在我四歲的時候,已經過去二十三年了……」
「你不是……一直無法從陰影中擺脫嗎……」
「恕我直言,當時死的是我的伯父。我連他的臉都記不住了……」
「總之……」
「什麼?」
「嗯。」華萊士深深地低下頭……
「對了!」一拍手掌,華萊士雙眸一亮,「你的名字不是叫做路易嘛!」
冰塊臉男人冷冷地道:「我不想再次糾正你,但是如果你再敢叫錯一次,我就會出手打你。我的名字是利恩。」
「……」華萊士張著嘴巴,陷入了巨大的衝擊。
事情不該是這樣的。他應該邂逅一位失意俊美的年輕農場主。他將他帶離死亡的恐怖。那個人會尊敬他,愛戴他。用崇拜的眼神追隨他……顯然,一切都成為泡影……開頭明明很完美,他小聲地嘀咕著,到底是哪裡出現了錯誤呢。
「能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從外表看來已經冷靜下來的利恩,蹲在了他的面前,「我說華萊士,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把我變成吸血鬼同伴的理由?」
「我說的話,你就會原諒我嗎?」
怯怯地抬起頭,覆蓋著金色劉海的額角,映著動盪的皎潔月光,心裡想著當然不會原諒他的利恩卻在接觸到那雙充滿渴望的冰藍色眼睛的剎那,產生了瞬間的動搖。
怦怦。
厚重的胸膛內,柔軟的心在跳動。
身體中的血液已與這個夜晚之前完全不同。屬於面前這個張著無辜大眼好似無邪孩子般的吸血鬼……
「視你說的情況而定。」猶豫了片刻,利恩率先撇開相對的視線。
如果他回答,是因為寂寞的話,那麼,自己該怎麼辦呢?還能夠下得了手去打面前這張充滿企盼的臉嗎?可以為了報復扯碎他華麗的金色卷髮嗎?
血液流入身體……帶著悲傷的回憶……他好像看到了一些不該屬於自己的過往,那些……是面前這個孩子般的吸血鬼的經歷嗎?
不可以同情。因為他是魔鬼。
但是如果人的感情可以這樣簡單地劃分清楚,就不會產生那麼多愛恨糾纏的故事了……
「因為好玩!」露出大大的笑臉,華萊士輕快地講解了他一切行為的宗旨。
「……」握緊雙拳發出嘎嘎關節爆響的聲音,這個男人受到了比從此要在黑夜中行走的命運更為沉重的打擊。
「竟然……僅僅……是如此無厘頭的理由……」破碎地吐出這句話,他用力地按住胸口,他的煩惱和體諒到底算是什麼。
「因為是命運啊!」
那個始作俑者微笑著用手指捲起一綹金髮,在銀色月光的照耀下甜美地如是說。
跪倒在地,利恩?鮑威爾,二十七歲,並且今後永遠都是二十七歲。一個嶄新的吸血鬼,被所謂的宿命論一舉擊沉在憂愁的海洋。
用憐憫的眼神注視著這位高大的青年,已經度過悠長歲月的吸血鬼體恤地想:算了,人在蒙受巨大的刺激時,一般口齒與大腦都是混亂的。他較為年長,還是體諒一下這位青年想要逃避現實的心情吧。
「我可以待在你的身邊嗎?」在太陽出來前,老吸血鬼端起臉頰甜甜地問。
「……隨便你。」
新任吸血鬼則只能有氣無力地答。
華萊士的孤單生涯到此為止。兩個魔物的故事則正式拉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