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蓋住他嘴唇的剎那間,蕭遙直想掉淚。
你完成了!你終於辦到了!
他的唇好柔軟好暖和,她的心卻是又甜又酸。
對她來說,那不僅是一個吻,還是一個儀式——一場最初最美的奉獻。
聿擎整個人被電擊一般,儘管她動作生澀,儘管只是貼唇一掃而過,但在瞬間已經讓他激情沸騰。
此時,她卻放開他,掉頭想走人。
聿擎手臂一探,將那個忙著竄逃的小女人,一把拉回懷裡。
他不由分說地捧著她的臉,烙下滾燙的唇瓣。
「唔……」這才叫作吻?蕭遙感覺自己連骨頭都酥軟了。
這就是芝瑪所說的——上壘?
他吸吮著她的唇瓣,舌頭鑽人她的嘴,捲掃著她的舌尖,誘引她迎合。
一次次、一遍遍地,他們狠狠地親吻對方,彷彿再久也不夠。
他們都渴望更多更多……
他延著她腰臀一路撫摸的手,最後罩在她起伏的胸脯。
蕭遙感覺兩腿已經發軟,她緊攀著他的頸子,就像隨時會癱掉一樣……忽地,下方傳來的一陣冰冷,讓她兩腿一個緊繃。
他的手撩起她的裙擺了……
怎麼辦?她好緊張,她所有知覺全繫在他游移的手,彷彿有一道道奇異的電波正隨著他指頭的輾轉傳遞而來……
在他指頭鑽人褲緣的那一刻,她渾身一顫,指甲緊掐他的肩膀,脫口低呼:「石頭……」
她無助的喚聲突地刺入耳膜,瞇眼望著她滿臉的徬徨,這一刻,聿擎忽然清醒過來。
老天!這是怎麼了?
蕭遙依偎著他的胸膛,心頭怦怦跳個不停。
她想著剛才他充滿掠奪的熱情……如果順勢發展呢?她羞澀地發現自己居然完全沒有制止他。
面對眼前的情況,聿擎心裡有了決定。
他無法預估自己對她的感情還能抑制到何時,但他確定的是——不論事情怎麼演變,她,該有被告知的權利。
愛心晚餐結束之後,蕭遙在廚房切水果,聿擎則倚著門板靜靜注視著。
「有一件事我必須告訴你。」
「什麼事?」
「我已經訂婚了。」他說了。
蕭遙身子一僵。她兩眼瞪著砧板,緊緊握著水果刀。什麼?他在說些什麼?莫非剛才他在前廳偷喝酒了?還是他不知道開玩笑也要看時候?
一個閃神,她切到手指頭。
蕭遙瞪著鮮血泊流的指頭,渾然不覺疼痛……
「你怎麼了?切到手了是不是?」
直到那個男人氣急敗壞衝上前來,看著他的臉,她終於有了感覺。
痛!好、痛!痛得她好想大哭!
蕭遙從他手掌抽回自己的手,胡亂抽取紙巾往傷口一包。「沒事的,不要緊了。」
「你這樣子不行,要上個藥——」
「不要你管!你不要管我好不好?」她對著他大吼了……
「遙……」他憂心的眼神看著她。
「對不起,我……我上個洗手間。」
一衝進洗手間,她扭開水龍頭,讓水嘩啦啦的流著,然後趴倒在洗臉台,嗚咽一聲,哭了。
這算什麼?他怎麼能夠在這個時候,告訴她這麼殘酷的事情?
蕭遙忽然有種很恐怖的想法——難道這一切都是她的一頭熱?
噢,不,不會的,他對她明明那麼溫柔,剛才的他是那麼熱情啊!
她抬起臉,淚眼佈滿另個更駭人的醒悟——剛才是她主動的,不是嗎?
他只是回應,一個男人很正常的回應?
他只是被她誘惑而一時把持不住?但又怕必須「負責」什麼,所以才挑這個時候闡明自己「名草有主」?
腦子亂紛紛的蕭遙,悲傷羞愧的情緒讓她幾乎無法面對這個事實。
只是,事實能逃避得了嗎?抹去淚水,努力對著鏡子擠出一抹笑容,蕭遙最後還是走出洗手間。
「我知道我應該更早告訴你——」他急切的上前說。
「沒、沒關係,現在說也不遲。」蕭遙努力「複習」笑容,卻發現嘴角抖得厲害,「我知道,我全知道了,你……就不用再說丁。」
「你……」聿擎一臉迷惑,「我不知道你……知道什麼?」
「我知道你這個時候告訴我的用意。」她低著頭,舔著唇瓣無限困難的咬合每個字句:「我說了,現在知道不會太遲。」
「我……還是不懂。」
這男人什麼時候變笨的,難道他非得把她弄哭不成?
蕭遙擰著眉尖,始終不敢抬頭,「我的意思是說,還好現在知道你死會了,不算太遲,你……不用擔心我愛上你的話,會一直纏著你……以前我好像這麼說過的。」
「誰說我會擔心了?我一點也不擔心,因為——」他也愛她啊。偏偏他的下文被她打斷了。
「可是我擔心!」猛抬頭,蕭遙感覺自己的眼睛澀得緊。該死的淚水撐飽了,動輒拿來洗臉嗎?
她倒抽一口氣,撐著瞳孔,拒絕眨下一滴淚水,「我不會讓自己成為第三者!我更不希望自己的快樂,是必須靠背叛去換來!你懂嗎?」
她泫然欲泣的模樣,讓他眸色加速黯沉。
「我不會讓你當第三者的。」
這是什麼意思?蕭遙不懂!
她只知道這一切都跟自己的想像脫節!她要的不是這樣!
她怎麼會遇上這種事呢?她是懷抱著這麼快樂甜蜜的心情,期待這份感情的發芽茁壯,現在卻讓她驀然驚覺——她踩著別人的土地播種?
別人的,這個男人是別人的……
「你走吧。我想我們以後最好……不要再見面了。」心酸的話最後還是說出口了。
看著他黯然離去的背影,她快速合上門,希望阻隔自己逸出的泣聲。
傷心的日子不好過,但日子卻不會因此稱作停留。
一轉眼,蕭遙來到邵氏上班已經十幾天了。
這些日子以來,她每天都以為自己會掛了,但每天都意外地發現自己還倖存。
那個男人就像是自人間蒸發了,不曾再出現,而她很慶幸的是,自己最後還是忍住去撞破他家別墅大門的衝動。
又是下班時候。
蕭遙搭著電梯來到設在地下樓的停車場,一邊看著手機上的簡訊——只看了兩眼,她搖頭苦笑。
遍訪「武林高手」的芝瑪,又傳來新的「謀害」秘笈,聽說是可以讓「愛情騙子」生不如死的……
但,真正快要生不如死的人是蕭遙。
她該怎麼告訴芝瑪?在失戀療程裡,「遺忘」是必須的手術?她是這麼拚命投入工作,求的也是忙碌這帖特效藥,可偏偏她總是被不斷的提醒……
一定是這樣的!才會害她怎麼想忘也忘不了!甚至就連人家說時間會治療一切,在她身上也失靈了。
她忘不了他!尤其是每當黑夜來臨的時候,躲在她內心深處的形影,總是再度浮躍,即便是夢裡也糾纏。
他呢?他可曾惦記著她?他可知道她心裡所想的?每當思念高漲的時候,她受困的靈魂只剩最卑微的冀求——她只要他的心也一如自己,只是如此。
她悶著頭走向停車場,身後忽然傳來叫喚聲。
「蕭小姐,你等一下。」一個年輕人小跑步過來。
蕭遙認得他,是業務部的職員,雖不同於她所待的行政部門,但平時還是偶有接觸。
他在她面前定住,微喘道:「我是業務部的王志明,你、你還記得我嗎?」
「記得。有事嗎?」
「我、我……」他忽然看著她的手,「你的手讓我牽一下,好嗎?」
嗄?
「拜託,只要一下下就好,還有,請你對我微笑,就是那種……看起來很開心的笑,我、我這樣說,你明白嗎?」
明白的才有鬼!蕭遙皺著眉頭,瞪著眼前這個長相還算斯文的同事。
「你……」是不是哪兒有毛病?追女孩子也不是這種追法吧?
「你別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我也是不得已的,因為我剛買房子背著不少貸款,然後……所以我牽不到你的手的話,我就會失去工作!」他叭拉叭拉了一大串,什麼家有高堂老母的哭調都唱出來了。
蕭遙瞪大眼睛,「為什麼?」
「為什麼?」王志明搔頭,無奈的歎道:「這只有邵總才知道吧。誰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反正他就是打電話催我過來這麼做,還叫我不能當真,戲演完了就走人。」
演戲?演給誰看?蕭遙愣了愣,霎時有了領悟。
她一個掉頭,急急忙忙的步伐在停車場兜轉,東張西望的目光掃著每個角落……
「蕭小姐,你在找什麼?」
一句問話差點把她的淚水給逼出來。她在找什麼?還有什麼好找的?
「唉唷!」一個不慎她拐了腳。
「小心!」王志明跟在身旁,順勢扶了她一把。
「謝謝……」她仰頭對他擠出微笑。
「你還好吧?」
好!當然好!簡直是好極了!邵尊在某輛車子內拍掌叫好。
他步下車,走向最角落停泊的那輛積架,嘴裡喊著:「高聿擎,你給我出來!」
蕭遙傻了眼。
真的是他的車子,他真的存在!望著那扇正要打開的車門,她的胸口一陣翻滾,指甲指著泛濕的掌心,微微打顫。
那頭的邵總大人還在繼續「起乩」。
「我說高少爺,省錢也不是這種省法,我知道下班時間比較不好停車,可是你總不能仗著跟警衛混熟了,就可以把我這兒當免費停車場吧?難怪你人來了也不上去打個招呼,是怕我跟你清算這幾天的停車費嗎?」
幾天?原來這幾天他都在?他來這裡幹什麼?難道……蕭遙吸口氣,目光鎖住那道緩步下車的身影。
抹把臉,聿擎走下車。
英俊非凡的臉龐,僵硬的表情看來有點狼狽,快速投瞥的目光飄過蕭遙,微微頷首招呼示意,然後他直接走向邵尊的步伐,已經虎虎生風。
讓人不得不擔心的是,邵總那張邪佞美男子的臉,隨時會慘遭拳吻。
蕭遙看見他漲紅的臉,唇瓣微微一勾,她竟然好想笑。
這男人臉紅的樣子還真可愛……噢,不,不能愛。唉。
蕭遙還在暗暗咀嚼心頭滋味的時候,她的手被人牽住了。
「你……」蕭遙瞪著滿臉痛苦懇求的王志明一眼,然後快速望向聿擎。
他也在看她被另個男人包裹的小手。
他頓時轉向,走過來了。
邁步行進間,每個步伐都帶動一道道勁的力量,直接從那襲優質衣衫下散發出來……
蕭遙感覺手顫動得厲害,直到確定發抖的人不只是自己,她開始有點憐憫身旁的王志明,也同情自己——牽她的小手,會讓人有中風的危險嗎?
也許真正快中風的人是邵尊。
他雙手環胸,睜大兩眼,生怕錯過任何一幕的樣子,只差沒就地來段大腿舞:Comeonbaby!
聿擎走到蕭遙的面前定住腳,目光不再輕飄,但臉龐仍是漲紅。「放開她的手。」話是對著王志明說,視線卻只在蕭遙身上。
Yessir!一秒鐘,王志明的手已經離開她。「你們聊,慢聊啊。」雖然搞不清狀況,但他決定溜之大吉!
王志明倉皇逃走的樣子,實在讓蕭遙有點想笑,不過……現在可不是笑的時候,她眼前的男人,此刻正面紅耳赤、青筋怒爆,活似一頭被激怒的雄獅。
蕭遙試著開口:「你、你怎麼會……」在這兒?她馬上打住話。就方纔他一副被逮出來的樣子推斷,這顯然不是個好話題。
她看著男人的嘴角在蠕動,他要說什麼?
「你……好嗎?」半晌,他吐出一句話來。
「嗯,還好……」好樣兒!英明偉大的總裁大人,你把別的男人給「嚇跑」,只是想來問候一聲嗎?蕭遙悄歎。
邵尊的聲音又插了進來:「不會吧?原來高少爺準時來這兒報到,只是想問人家好不好?不過這樣也好,省得我三天兩頭都要接受這位高少爺的質詢,怎麼說我還是老闆,可不想被當成保母。」
好吵!吵得兩顆心鬧烘烘。
「你呢?你好嗎?」蕭遙這才發現,原來這句話也是自己最想說的。這一刻,她對他「三字箴言」的問候,有了另一種體認。
「不好。」他凝望的眸底,已經攤成泥掉,而她的身影就陷在其中。
「為……為什麼?」
「因為你。」
因為她,他放任自己像小偷一樣躲在角落,粘住幽暗玻璃窗面的眸子,就等待為那抹身影的出現再放光彩!
有好幾次,他幾乎按捺不住想打開車門,想一把拉她上車,然後就像過去一樣載著她,加速「逃」去……
只是他不能。
他認為自己還可以給她更好、更合理的結果,至少他還在努力當中,在這個過程,他不願驚擾了她,不想給她太多負擔,他只想靜靜的看著她……
只是,見她臉不再有陽光燦爛的笑容,教他如何應一句「好」?
「新的工作能適應嗎?」他發現她又瘦了。
「還好,邵總很照顧我的。」
此時,不想被當成空氣的邵尊,跳出來插嘴道:「別客氣了,不過既然你們這麼感激我,我也不能拒人千里的,這樣吧,高少作東,大家一塊吃個飯,我知道有家日本料理很不錯的。」
「吃飯?」聿擎和蕭遙看了彼此+眼。
「是啊,吃飯,我跟高少也好久沒喝兩杯了。」最好給他來個酩酊大醉,然後……
邵尊笑吟吟走到自己的車旁,指揮道:「蕭遙,你就搭他的車子好了……唉,上車啊,還在發呆什麼?你不想去嗎?』』
蕭遙當然想!她渴望和他聚會!渴望聽他說說話……只是,之後呢?
她很明白,那只會讓自己更癡迷。就在她心思不定的時候,一道悅耳的鈴聲傳起。
「喂。」邵尊接起手機,一會兒工夫,他對著手機低咆:「你這個笨蛋!」
怎麼吵起來了?蕭遙眨巴眼皮,瞧著邵總面目猙獰,還有那咬牙切齒的字句……聽著聽著,她的臉色開始逐漸慘白……
「……我窩藏罪犯?開玩笑,我公司不能徵求職員啊?再說人家犯了什麼罪?什麼?通姦誘拐?破壞別人的家庭?算什麼家庭,你連人家的大門都還沒踩進去吶!啥?這事決定在你?蘇大小姐,你是喝醉了還是沒睡醒?他會找你上床?」猛然發現什麼的邵尊,忙著捂著手機,轉頭壓低聲音。
可是對蕭遙來說,已經足夠了。
這個蘇小姐,想必就是聿擎的未婚妻蘇炮美。芝瑪情報站怎麼可能錯過這些重要情報?這些天來,蕭遙早已經耳聞這位蘇小姐如何又如何,高蘇兩家的關係怎樣又怎樣……但這都遠遠比不過邵尊現在所「轉告」的每個字句,來得教人難堪。
蕭遙揪著襟口,眼裡佈滿不堪的情緒,搖著頭,退了兩步……
聿擎鐵青著臉,無視於邵尊那頭的隔空交戰,他整顆心只繫在那張扭曲的小臉上,心頭就像被蟲蟻整著一般,跟著她的神色開始陣陣作疼。
「遙——」他試圖說些什麼,只要能減緩她臉上的陰霾。
她卻搶先說了:「對不起,我……臨時想到家裡還有點事,所以我先走了。」說完話之後,她直接掉頭,往另一頭的機車停放處走去。
通姦誘拐的沉重罪名,讓她無法承受!然而最難堪嚴厲的起訴,卻是來自她自己心裡——
你不想嗎?是的,你很想的。
怎麼辦?人家正牌都站出來嗆聲了,再來呢?她腦海裡迅速浮現電視上肥皂劇裡的畫面,啪!啪啪的巴掌聲首先上場……她連忙捂著臉頰,瞠眸喘息,就像自己真的挨著巴掌似地。
更教人驚恐的聯想是——萬一那個蘇小姐鬧到家裡頭來呢?她那對自詡書香門第的爹娘,怎堪承受這「通姦誘拐」四個字的指控呢?
想到這兒,蕭遙不免有氣!這樣的指控實在讓人很不甘心欽,他們明明還沒有那麼做啊,好歹有個事實,也比較讓人不會那麼嘔……呃,她想到哪兒去了?
都是你!都是你這個禍水!好端端的,有什麼未婚妻?而她也是自作孽,幹嘛要去覬覦別人的男人?
最直接的情緒一古腦兒地湧上,淚水含在眼眶裡,蕭遙騎上自己那輛「小綿羊」,發動引擎打算加速離去。
此時,一雙手按住她啟動引擎的動作。
蕭遙看著那熟悉的大手,想著曾經纏繞發問的修長指頭、幾度包裹自己的厚實掌心……
一幕幕攜手的情境在她腦子裡快速浮現,讓她更加自覺那種不可救藥的沉淪。
這一刻,她方寸大亂,只想逃,逃離這種不快的感覺。
最後她終於啞著聲音說了:「放手。什麼也抓不住,什麼也沒有的……不要讓我再為了你流淚,我真的不想要了,好嗎?」
她始終沒有抬頭,只是發狠地瞪視著那雙手,看著那上頭遽然緊繃泛白的關節,感覺車頭因某股力量而微微震動……
她不敢去看他的表情,不想去印證自己的想像,因為她知道自己會不忍。
車子終於不再躁動,她盯緊那雙逐漸鬆懈的大手,她聽見自己的心在狂吼:不要、不要……
但,他還是放了手。
車子從他身旁飛離的那一刻,兩串淚水從蕭遙臉龐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