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阿哥們扭曲各異的表情,聽著周圍亂糟糟的聲音,有羨的、有妒的、有不以為然的,雖是竊竊私語,卻依然清晰無比地傳入我的耳中……承受著如刀劍般好奇甚至是惡意的目光,顯然沒人管我是怎麼想的,不知為什麼,一股不可抑制的想笑的感覺突然襲上了心頭,忙低了頭去,「啪噠」一聲兒,一滴水珠落在了地上……
「這可真是好事,十三弟的年紀也不小了,老十四都已有了側福晉了。」一個溫文爾雅的聲音傳了來,周圍頓時安靜了許多,我渾身一冷,是八爺。我微微抬眼望去,十三已是斂了笑容,十四卻皺了眉頭盯住八爺不放,四爺淡漠地坐在那裡,不知在想什麼,好像對眼前的一切並不在乎。如果我不瞭解他的話,我真會這麼認為,可現在看到他硬如堅石般的坐姿,卻只讓我有一種拔腿就逃的慾望……轉念間,八爺已是溫文儒雅地笑了笑,轉向皇帝說:「不過兒臣記得在十三弟小時候,曾有高僧給他看過相,說是『十月初一出生者,命裡帶煞,不宜早娶。』是吧,九弟?」八爺轉了臉去問九阿哥,九阿哥站起身來對康熙一躬身:「正是!兒臣也記得是如此。因此倒是讓老十四佔了先,未敢給十三弟說的,十三弟自己也知道的。」說完瞥了十三一眼。一旁的胤祥捏緊了拳頭,臉色蒼白,嘴唇抿得死緊,顯然「命裡帶煞」這句話,傷到了他的心底。
「那時只是玩笑之語,兒臣記得是玉華大師所說。他還曾笑言,老十三生來有逢凶化吉之能呢!」四爺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淡然卻堅定,十三的臉色緩了起來,望向四爺。我的心已經麻木地覺不出痛了,就像是把它挖出來扔到初冬的雨雪裡,寒冷濕重,卻偏偏凍不死,只是被迫僵在原地苟延殘喘,為了胤祥的傷痛壓抑,更為了四爺的那份兒維護之情。望望四爺淡漠的臉,我垂下了眼,這不是很好嗎?對他而言,胤祥比我重要得多了。本來我也不希望為了我,讓他們兄弟失和,現在四爺這樣做,正好證明了我沒那麼重要,我也不必再患得患失了。只覺得嘴唇兒乾裂得不行,舔了舔,一股血腥味兒刺激了我的味覺,我狠狠地咬了下去,血絲流進了嘴裡,很痛,但心沒有那麼痛了,就算想著他並不那麼在乎我……
「可不是。臣妾也記得,那時皇上您還笑言,這兒子原來是個福官兒呢!」德妃笑著開口。康熙一笑:「朕記得,要是沒福氣,哪兒做得了拚命十三郎呀,哈哈!」皇帝一笑,眾人都跟著湊趣兒,把剛剛的陰沉暗流遮了過去。我看了一眼微笑著坐下去的八爺,今天才真正體會到,原來他想要為難一個人是那麼的容易,又是那麼的不動聲色。
低了頭,我輕輕呼了口氣出來,地上雖然有毯子,可這會兒膝蓋還是痛了起來,偷偷把手攏在膝蓋處,用袖子遮擋了輕輕地按摩。無論如何,剛才四爺的態度讓我莫名地鬆了口氣,可能是因為單選題怎樣也比多選題來得容易。選中一個,好賴就是他了,不必再煩惱同時還有別的可能性。
正胡思亂想著,康熙皇帝突然開了口:「老十三也是該選個人在身邊了。沒的一天像野馬似的,只不過高僧的話也不可不信。」我一愣,不禁抬了頭看他,這到底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呀。皇上手裡攥著個香檀念珠兒,這會兒只是不住地揉搓,胤祥雖是穩穩地站在一旁,可眼珠兒卻也是半點兒不錯地看著康熙皇帝。他身邊的十四臉色陰沉得跟四爺有的比,往日的嬉笑從容已是半點兒不見,拳頭開了又合。突然他的臉色頓了頓,我一怔,順著他的眼光看去,德妃正微笑地看著他,我打了個哆嗦,跟那天與我對談時的笑容一模一樣……
「也好。」皇帝突然開口,十三面色一喜,可未及開口,皇上搖了搖手:「雖應了你,可還有兩件事兒。」十三一頓,肅手恭聽,連一旁的四爺、十四、八爺他們也是集中了精神。「一來,高僧的話也不可不信,所以得等你過了十八歲再娶,也就不為過了;二來,這事兒來得有些倉促……」皇帝話語間看了德妃一眼,德妃嫣然一笑,眼底卻隱隱有些不自在……「所以,先讓老十三納了側福晉……」十三臉色一變,就想開口,康熙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胤祥把話吞了回去。我心裡倒是鬆了一口氣,幸好他沒開口,不然的話,皇帝說不定會認為我狐媚誤主,到時候適得其反,小老婆只怕也做不成了。這倒還無所謂,要是把我拉出去「死拉死拉」的,那我可就真是不想偷雞卻也蝕了一大把米了!
「到時候再說到時候的事兒,何況這樣也不算委屈了英祿的姑娘。嗯,你們說呢?」皇帝轉頭看向貴主兒和德妃。貴妃先笑說:「皇上想得自然周到,臣妾也是這麼想的。這可是皇子福晉,再怎樣,也比在宮中當女官強,反正也跟德妃妹妹的主意差不多,英祿大人也沒得挑的不是?」納蘭貴妃嬌笑著看德妃。德妃點點頭,向皇上笑說:「還是皇上想得密,臣妾今兒倒是行事有些左了。」皇上擺擺手:「老十三沒娘的早,平日裡多勞你照顧著,朕欣慰得很。」皇上笑著對德妃說:「李德全,去,把那個暹羅國進貢的犀香給德妃。德妃素來睡得不實,這個最安眠的。」德妃優雅地站起身來,眼中有著喜悅,在一旁眾妃嬪的艷羨中跪下謝了恩,納蘭貴主兒強笑著,手裡的帕子卻握得死緊。我微微一笑,看來論到玩手腕兒,她比德妃差得遠了,原是想挑事兒的,反倒是讓皇帝給了賞。看來遺傳這東西,真是不可小覷呀,德妃的兒子做皇帝,而她的兒子卻被圈禁。
熱鬧了一下之後,屋裡又靜了起來。「就這樣兒吧。唔?」
「是。兒臣謝皇阿瑪,謝德妃娘娘!」十三踏過一步跪在我身邊朗聲說,聲音裡有著分明的喜悅。我愣愣地看著神采飛揚的他,突然被人碰了一下,一怔,轉頭看去是李德全,他低了頭,壓低聲音說:「姑娘,快謝恩呀!」我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總覺得眼前這一切都像是在演戲,只不過大家都瞪大了眼睛望著我,只要我不說好就不能散場。嚥了口乾沫兒,我轉過臉來,與胤祥的目光對了個正著,他低聲說:「你又喜極而泣了?」我一怔,下意識地摸摸臉,想想定是方纔的淚痕被他看了出來。這個胤祥呀!我究竟做了什麼會讓他這樣地看待我……我發自內心地對他一笑,他一愣,目光頓時柔了起來,只是望著我……
「哼哼,命裡帶煞,當然得想想清楚了再回話兒。」十阿哥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十三眼中火光兒一閃,就想站起身來,我一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他轉頭看我,我微微搖搖頭。這十阿哥要是不出來攪局,我倒是覺得奇了怪了,八爺沒那麼輕易就放棄的。就聽上面皇帝開口說:「老十,你又沒的胡唚,就是不知道修身養性。」十阿哥哈哈一笑,「皇阿瑪,兒臣只是想逗逗樂,沒想到又冒失了。」
「你也知道什麼叫冒失。」皇帝聲音裡也帶了些笑意,旁邊眾人忍不住地偷笑。十阿哥卻是不在乎,大搖大擺地走到十三旁邊,彎了腰,對十三笑道:「十三弟,這關乎性命的事兒,總得容人家姑娘想想不是?人之常情嘛!」我看他笑得無賴得很,就轉了頭看向胤祥那有些蒼白甚至是有些擔憂的臉,他卻還強作鎮定地看著我。我心裡一疼,扯淡!就壓低了聲音笑問胤祥:「你命中帶煞,不宜早娶,要是娶了,是煞你還是煞我?」十三一愣,就呆呆地看著我,一旁的十阿哥倒是大聲說:「當然是煞你!」屋裡頓時沒了聲音,眾人都看向了這邊兒,我抬頭看向十阿哥,向他微微一笑,又福下身去認真地磕了個頭,朗聲說:「奴婢謝皇上,謝德妃娘娘。」皇上一怔,我轉了眼淡淡看了八爺一眼,他已是沒了笑容,九阿哥卻是有些掩不住的驚訝,十四卻漠漠地看著我……
四爺,他的臉白得已毫無血色,我轉回了眼,不再去看,只是讓自己用心感受著在袖子遮蓋下,胤祥那有力的炙熱的手……
站在船邊,一陣陣的湖風迎面吹了過來,我大口地做了個深呼吸,心胸為之一爽。總算從那間看似溫暖的屋子裡全身而退了,估計我的心臟都已經凍成青色的了,現在站在了外面,倒覺得原本寒冷刺骨的湖風竟也溫柔起來,下意識地轉頭回望那裡,燈火隱約……
「嗯,是個好孩子。」屋裡一片靜寂中,皇上突然開了口,周圍眾人雖有的賠笑,有的頌聖,但聽起來都有幾分彆扭,眼光也還是偷偷地落在我身上。
「起來吧!」皇上溫言道。「是。」我們答道,一旁的十三忙的站起身來,又彎身扶了我起來。「絲。」我不禁倒吸了口涼氣兒,腿好麻,身子一歪,胤祥已是一把扶住了我,讓我靠在他身邊。我抬頭正要對他感激一笑,卻正對上十三那雙熠熠生輝的眸子,愣愣地看著,心裡只是想著原來「柔情萬千」這四個字是這樣的……
「嗯哼。」皇上清了清嗓子,我一愣,忙得轉了頭,正覺得有點兒不好意思。「李德全,你去把那鐲子拿來。」
「喳!」
我一怔,鐲子,什麼鐲子,難道是……一旁的胤祥倒是對我開心地笑了出來,顯然他明白了皇上要做什麼,我也明白了,就算再笨,看看四周這些妃嬪、阿哥們的臉色,我也能猜得出來,更何況,小春……
轉念間,李德全已是恭恭敬敬地捧了個托盤兒進來,大紅的絨布襯得那翡翠鐲子更是通體碧綠。旁邊已有人在竊竊私語,八爺他們的臉色不是很好,十阿哥在一旁攢眉扁嘴的,卻也說不出什麼來。德妃倒還好,衝我微微示意,看得出她倒真是喜悅,貴主兒的臉色就不必看了,我不禁苦笑,記得哪本兒書裡說過,人的臉皮就是薄薄的一張紙,遮擋住的無非就是善意和惡意,卻很容易就能撕破,讓那喜悅的或是憤怒的岩漿噴湧而出……沒得自己走上去往熱湯裡跳,只能低頭不理會了,正想著,突然十三拉了我前行幾步,猛不丁地嚇了我一跳,下意識跟著他往前走,這才發現是康熙正示意我們過去。
皇上微笑著對十三說:「你眼光兒不錯……」說完伸手示意,李德全就走上前兩步,胤祥拉了我跪下,朗聲說:「兒臣謝皇阿瑪賞賜!」說完磕下頭去,我一愣,也忙得磕了頭,嘴裡也謝了恩,心裡卻想著,磕一個頭換一個翡翠鐲子,終究是值還是不值呢?對這個鐲子實在是沒什麼好感,所以……
胤祥卻不明白我的胡思亂想,只是喜悅地拉了我起來,從托盤兒上拿起了鐲子,順勢輕輕地套在了我的左手上,抬眼對我一笑,我強咧了咧嘴,這鐲子還真冰呀。
「呵呵!」一旁的貴主兒嬌笑了兩聲兒,「我們十三阿哥的側福晉還真是好福氣,媳婦兒輩裡的,除了她恐怕就只有太子妃才有了。」一時間大家都去看太子妃他們。
我已經顧不得貴主兒的挑三窩四了,強用力捏緊了拳頭,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尖叫出來,原來真的被我猜對了,小春的鐲子果然是……她竟然敢戴了出來,真的愛昏頭了嗎?連命都不要了……目光下意識地轉到一個正被人調侃的年輕女人身上,穿金戴玉,珠圍翠繞,卻仍掩不住眼底的悲哀和尷尬……是太子妃——石氏。我真不知道是該痛罵太子的混賬,還是小春的愚癡糊塗,轉頭看向太子,他的眼中隱約有著不悅和一絲不安,面子上卻也還平和,只是當作沒聽見似的在和三爺說些什麼……
「小薇?」十三突然碰了碰我。「啊?」我一怔,轉頭看他,「你是不是不舒服呀?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我確實是不想留在這裡了,順著他的話茬兒咳嗽了兩聲兒,「可能是剛才吹著風了,有點兒頭疼,沒事兒的。」我笑了笑。胤祥轉身走到德妃身邊兒,低聲說了兩句,德妃看向我,笑著點點頭,我笑了笑,見胤祥又走了回來,拉了我從一旁出去。眾人這時都在看貴主兒說笑,看見的也裝作沒看見,倒是沒人來問,至於皇帝那邊,德妃自會去說。
出了門沒走兩步,我就讓十三回去,他本來不願的,我告訴他今兒個我出的風頭兒已經夠多的了,要是再把他拐走了,別人還不知道得編排我些什麼呢。十三想了想也是,又囑咐了兩句,我笑著答應了,轉身往下艙走,沒走兩步,身後突然傳來,「小薇……」我一怔,停住腳步回了身去,胤祥正站在一片燈火之下,臉色若隱若現的有些模糊,我站在那兒看著他,就這麼過了一會兒,我剛想張口……
「你後悔嗎?」
我一愣,什麼?瞇了瞇眼,可還是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他緊握的拳頭卻清晰可見。見我沒回答,對面的呼吸重了起來,我抬起目光直直地看了過去,輕聲兒問:「那你後悔嗎?」十三明顯地一怔,就大聲說:「當然不!!」我璨然一笑,就靜靜地看著他,胤祥突然大笑了出來,踏前一步,目光炯然地看著我,樣子英俊無比。我們就這樣笑望著彼此,一種相知而又彼此信任的感覺浮滿了我的心頭……
過了會兒,我點了點頭:「你快回去吧!」胤祥搖了搖頭:「你先走。」我一頓,頷首轉身,心裡暖暖的,有人說過,女人這一生要有一個肯看你背影的男人,那就應該是很幸福的了……
想到這兒,我呼了口氣,又活動了一下脖子,湖風吹得夠久的了,再吹下去,我可能就真的感冒了。轉過身往右邊走去,我記得剛剛問過一個小太監,好像冬蓮她們都在下人艙等著伺候。還是先去找她們吧,反正賜婚這事兒瞞也瞞不住,早晚得說出來。雖是這樣想,可想起一會兒見了她們心裡還是毛毛的,該怎麼說呢?風吹得桑皮紙燈搖搖晃晃的,水浪刷刷地響著,再下一個階梯,就應該是沒多遠了,只是眼前有點兒昏暗,我瞇了眼睛,用手扶著一側的船壁,試探著正要邁步,燈火一閃間,一個人影兒卻是映了出來……
我一怔,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看著對面人影若隱若現,心裡猜到是誰,可又害怕真的是他……未等我再胡思亂想,那人已是走了出來,我是真的愣住了,竟是小春。心裡鬆一口氣,只是分不清究竟是高興還是……澀澀地扯了扯嘴角,暫時不去想了,眼前的小春才是讓我無話可說的那個。尤其經過了剛才,再看著眼前的小春,之前見時的亮麗似乎也被夜色遮蓋了,只剩了如黑夜一樣的沉重無奈。
「唉!」我輕輕歎了一口氣,向四處看看,右邊兒有一個放小船兒的地方,看來甚是僻靜又背風,我轉身向那兒走去。心裡知道小春自會跟了來。沒有那麼巧的——一天碰見了兩次。
這時的風已讓我覺不出清爽了,只是如刀地呼嘯著。心裡明白,我若是明智,此時就該轉身走人,而不是聽她說一些可能會危及我性命的事情……小春與太子的戀情也許有著太多無奈,那被迫攪和進去的我又該怎麼形容呢?不禁苦笑了出來,被逼的才叫無奈,小春她可不是……轉過了頭來,我看向小春。她正若有所思地看著我,又像是穿透了我在看著遠方,我靜靜地立在一旁,什麼也不想說,也實在是沒得說。在對男女關係已經很寬容的現代,這種所謂的第三者,也是生存得很艱難,更何況在這個封建時代,這個可是兒子和……
「小薇,還是你的命好。」小春幽幽的聲音突然傳來,嚇了我一跳,正眼看過去,小春的樣子冷冷的,正低頭看著我的手腕兒,我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那隻翡翠鐲子正在我的腕上閃著柔光。我抬了手將它遮了起來,當然目的與小春的大不一樣,我只是單純地不想看見它而已。抿了抿嘴,我將目光直對著小春,她一愣,竟不敢再看我,轉了眼光去。看著她驚懼、不甘、無奈又有些可憐的樣子,我才明白了什麼叫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你還是……算了吧。」我淡淡地說。小春身子一抖,卻咬緊了嘴唇不說話,我張了張嘴,卻再說不出什麼……就這麼相對無言地站了一會兒,我慢慢走到她身邊,望著對面的船壁:「我總記得咱們剛認識的那段日子,到現在還記得。」我轉頭看她,小春抬了頭看我,滿眼漲得通紅,卻沒有半滴眼淚。我微微一笑:「以後我也還是會記得的。」小春一頓,轉了頭去,我看了看她,抬腳往前走。
「這就是我的命……」我正要上台階,小春突然在我身後說。我不禁皺緊了眉頭,最聽不得這句話。連頭都沒回,我沉聲說:「這不是你的命,只是你的選擇,別把什麼都推到命運頭上。」說完抬腳就走,不想再回身去看小春的反應。只覺得心中火燒火燎的,我快步地走著,心裡有著無法發洩的情緒,現在只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安靜地休憩一下,什麼都不想。
「哎唷!」走得太快,一不小心竟絆了一下,眼看著就要摔個鼻青臉腫,正來不及反應,一隻手臂撈著了我,猛地將我拽了回來,摔入一個溫暖的懷抱。我大口地喘著粗氣靠在他身上,淡淡的麝香味兒傳來,只覺得腦子亂成了漿糊……可呼吸終究還是平緩了下來,我閉了閉眼,退後了兩步,福下身去:「奴婢給四爺請安。」四阿哥直直地站在那裡,看著我不說話,燈火隱約中,彷彿什麼都看不清,只有蒼白的臉色和閃著幽光的眸子清晰異常。不知為什麼,我不太敢看著他的眼光,低了頭去,卻一眼就看見了那只鐲子。我一怔,十三的臉突然閃了閃。定了一會兒,抬頭看向四爺,輕聲說:「如果沒事兒的話,奴婢告退了。」等了等,沒什麼聲音,我轉身想走。
「這也是你的選擇嗎?」四爺嘶啞的聲音突然傳了來。我頓住腳步,原來他剛才就在的,看來他是聽到我和小春的談話了,我們雖未明說,但是……我回過身兒來,看向他,四爺已是離了那片兒燈影兒,面容一覽無餘,幽深的火焰正在他眼底跳躍著……
「是。」我低聲說。他的眉稜骨一挑,瞇了眼,下眼瞼不住地跳動著,「那也是您的選擇,不是嗎?」我輕聲說,抬眼看向他。四爺一愣,一抹不能抑制的痛苦猛地浮上了他的面容,我心底一痛,從未見過他這副表情的。「你真的很殘忍。」四爺的聲音微不可聞,卻很清晰地傳入了我的耳朵。我苦笑,低聲說:「如果我對十三爺殘忍的話,四爺你也不會放過我吧?最起碼心裡……」我一頓,四爺看向我,眼裡帶著不可置信,一些驚訝,以及深深的留戀。
這可能是最後一次這樣跟他說話了,就讓我自作多情一些吧!我淡淡地笑了,仔細地看著他:「四爺,你以後還會擁有很多的,相信我!」四爺一怔,眼光銳利起來,一瞬不瞬地盯著我。
畢竟是雍正皇帝呀!在他心裡,第一位的永遠會是……
我做了個大大深呼吸,抬眼笑看著四爺:「奴婢告退了。」四爺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什麼來,只是愣愣地看著我轉身離去。
這回好了,真是什麼都說清楚了,以後再也不用左右徘徊了,我笑著往前走……轉了個彎兒,冬蓮正從一間屋裡走了出來,一眼看見了我,笑著迎了上來,嘴裡嚷道:「新福晉來了。剛才還念叨你……」言語間已是來到了我的面前,我咧開了嘴笑著,她卻一怔:「你怎麼哭了?」
我一愣,忙伸手在臉上胡擼了兩把,是有些濕意,強笑了笑,正想開口,冬蓮身後突然傳來了銀燕兒的聲音:「哼!飛上枝頭了嘛,自是要哭的。」我歪頭看去,銀燕兒正倚著門框,一臉嫉恨地看著我。我一笑,轉臉跟冬蓮說:「走吧,咱們進去說。」冬蓮點了點頭,瞥了銀燕兒一眼,伸手拉了我往另一間房走去。還沒走兩步,就聽見銀燕兒在身後嘀咕:「不就是個側福晉嗎?還不就是個小老婆,哼!」我站住腳步還沒開口,冬蓮已扭回頭去:「胡說什麼呢,平時姐妹好,不計較就是了,眼下小薇的身份已經不同了,還由得你這麼胡唚,真是不知深淺。冬梅早就找你了,還不快去,倒在這兒渾。」銀燕兒漲紅了臉,咬著嘴唇兒轉身欲走。
「喂!」我輕聲叫住了她,她狠狠地轉回頭來,看見我滿臉的淡漠,倒是一愣,我看住她,「我勸你『小老婆』的話還是少說為妙。」銀燕兒擺出一副你是就別怕人說的樣子。
她還是不明白。我搖了搖頭:「在這裡,除了皇后,別人可都是……」我頓了頓,看向她,「小老婆又怎麼樣?你看不起嗎?」銀燕兒的臉刷地白了起來,還行,不算太笨。我不再理她,轉身拉了冬蓮就走。
「匡當,匡當……」馬車不停地晃動著,京城已經近在眼前了,皇上御駕迴鑾,從德勝門一路進來,繞到正陽門,一路上迎接的都是各級官員,百姓卻都讓迴避了。
到了正陽門,馬車突然停了下來,我也沒往心裡去,只是和身邊的冬梅說笑著。自從那日之後,一切彷彿都已定論,十三天天開心地來來去去,我還是老樣子,只是滯留在德妃身邊,哪兒也不去,以防多生是非。現在我是什麼也不想說,什麼也不想去惹,因此白日裡就跟著冬蓮她們說笑,陪著德妃聊天兒,甚或去學了繡花兒,晚上還要去伺候胤祥。因皇上的聖旨,再過一年多我們才能成親,胤祥倒是規矩了許多,晚上也不再和我睡在一起了。我是無所謂,只是覺得自己應該很幸福,因此每日裡笑來笑去的,彷彿生活在自己的烏托邦裡,可惜明白自個兒還是無法與現實脫鉤,因此只要聽見四爺他們要過來請安什麼的,我就會躲了去。德妃倒是很滿意我的態度,對我也極好,有一次看著我說「可惜了」,我傻笑著遮了過去。心裡卻很明白,一個人兩個兒子不夠分,最後犧牲的還不是我,只不過好在是犧牲給十三了,倒也算因禍得福,要不然我可真不是「可惜」兩個字就能形容的了。
一陣馬蹄聲兒傳來,我往外看去,一個身材高瘦的文官帶了一眾人馬從一旁掠過,正在前面不遠處下馬,因為再隔幾百米就是皇帝的車駕了。我隨口問了冬梅一句:「那是誰呀?」冬梅湊到窗邊看,回頭一笑:「那是索額圖大人呀!虧你還是在宮裡的,竟連當朝宰相都不認得,他經常給太后去請安的,他可是太子爺的娘家人。」我一愣,又轉回頭去看,雖看不太清楚,可也顯見是個精明強幹的人,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兒,是什麼呢?
「啊!」我突然叫了出來,冬梅嚇了一跳,「你這丫頭鬼叫個什麼,嚇死人的。」她瞪了我一眼。我忙賠笑:「不是,突然想起早上娘娘交待我的一封信,我竟忘了,一會兒子得趕了出來。」
「咳!我還以為怎麼了呢,大驚小怪的。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吧,回了宮,主子得先去給太后請安,你留下來別說是一封信,就是寫十封信的工夫兒都有了呢!」冬梅笑嘻嘻的。我笑著瞪了她一眼,轉頭他望,臉色沉了下來。我想起的不是這個,而是現在已是康熙四十一年了,那在康熙四十二年,不就是索額圖意圖在康熙皇帝南巡時,逼他退位,好讓太子登基嗎?
馬車又行進了起來,進了天安門,又到了端門。一閃眼間,我看見索額圖正和幾位文官站在了一起,他正和一個人在說話,那人我卻認識,在過承德的時候,他是帶兵的管代,正是太子的親信——凌普。
轉眼間馬車已經轉頭朝西華門處駛去,迅速地將人影拋離在身後,我望望窗外陰沉的天氣,就重重地靠在了車壁上。原以為那些個風花雪月的風波,已是我承受的極限了,可現在看來真正的大事兒還未爆發呢。按史書上說:太子、四爺、十三都應該能平安度過,只是索額圖被圈禁了起來。可現在十三的側福晉已變成了我,歷史應該已經有些改變了,那會不會……我的心一縮,手不自覺地抓緊了胸口,有些喘不過氣來。
馬車停了下來,我暗暗做了個深呼吸,平靜了一下,不論如何,我都只能面對了,穿越時空的事兒都碰上了,那一場宮變應該只是小意思吧?唉!冬梅先下了車去,我跟在後面。怪不得開了天眼的人都活不長,只怕這世上沒有人,能在知道了未知的命運後,還能安之若素吧?!我不禁苦笑了出來。可問題在於,我只知道別人的,卻唯獨不知道自己的……搖了搖頭,我快步跟上了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