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嘶啞著聲音說:「所以,就算真的有那麼一天,我們也只是又多了……又多了一世的緣分而已。」
六爺慢慢地轉過身,臉上的表情依舊鎮定,只是香煙燃燒的火光明暗不定地閃動著。我張了張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覺得心像在用油煎。原本害怕六爺不管丹青他們,因為「危險」兩個字分明地寫在那請柬上,可現在他真的要去冒險,我又想一拳打昏他,讓他不能出門。
也許是我臉上的表情太過複雜,六爺竟笑了起來,「傻丫頭,放心,我去那裡可不全是為了你的家人,你不用做出這種表情。」他伸出手將我拉進他的懷裡。我抬頭看著他溫和的臉,心裡認定這只是個安慰。
六爺拿掉嘴裡的煙,低下頭認真地看著我,與我額頭相抵,「清朗,你還記不記得墨陽的事,還有軍糧的事?」我微微一愣,不明白他怎麼會突然提起這些,六爺卻不說話,只是安靜地盯著我。
我垂下眼,仔細地想了想。這兩件事千絲萬縷地糾纏在一起,可對於我而言,共同點只有一個:被隱瞞了。六爺事先知道,但他並沒有告訴我。事後對我坦誠相告之後,只問過我是否信任他,而沒有多作解釋。
我閉了閉眼,再看向六爺,他依舊盯著我,眼底閃著咄咄逼人的光芒。「我記得,而且,」我輕聲說,「我相信你。」說完我也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不再挪開自己的目光。
六爺慢慢地笑了起來,在我額頭印下一吻,然後將我的頭攏在他的心口,「謝謝你的信任,清朗,雖然有些事情我不能也不想告訴你,但我向你保證過的事,我一定做到。」他的聲音從胸腔裡發出,帶著斬釘截鐵的口氣。
我點了點頭,頭髮把六爺胸前的衣料蹭得沙沙作響,六爺的手溫柔又隨意地輕拍著我的後背。「我們什麼時候出發?」我悄聲問。六爺放在我耳邊的手一頓,轉而抬起了我的下巴,用帶著欣賞又有些無奈的語氣說:「清朗,你很聰明。」
我抿了抿嘴角,「不是我聰明,是蘇國華設的誘餌太蠢。既然指明了我,要是沒我的話,戲就不好唱了吧。雖然我現在還是不明白叫我去幹什麼,當你的軟肋?」
六爺眉頭微皺,搖了搖頭,「這是我唯一沒想明白的,不過,」六爺咧嘴冷冷一笑,雪白的牙齒露了出來,「我保證他沒這個機會。」六爺說完掏出懷表看了看,「五點半了。」
聽他這樣一說,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雖然知道六爺有著萬全的準備,可這世上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六爺、丹青、墨陽,傷了哪一個,都是我所不能承受的。
更何況,現在的事態如此凶險。葉展橫行了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受這麼重的傷,唯一可安慰的就是,上海不是北平,想要暗算六爺實在太難了。
「害怕了?」六爺輕聲問了一句。我抬頭看了他一眼,他的表情溫和鎮定,可語氣裡多少夾雜了些未知的情緒。我咧了咧嘴,老老實實地說:「我也不知道,就是心裡頭不踏實,心跳亂七八糟的,手腳冰涼,喉嚨發乾,如果說這就是害怕的表現,那我就是害怕了。」
六爺聞言頓了一下,然後哧的一聲笑了出來,「能這麼細緻明白地說明自己心情的人,應該算不上是害怕吧。」我苦笑,「對不起,我一緊張就話癆。你知道的,我沒有經歷過這些。」
「呵呵,」六爺輕笑了兩聲,突然抱住我,低頭在我耳邊說了一句,「可這就是我的生活。你,害怕嗎?」六爺的臉上還殘留著方纔的一些笑意,可笑意中帶了些嘲諷,準確地說,應該是自嘲。
我不禁一愣,儘管我和六爺的關係已經很緊密了,但他從不跟我談論這樣的話題。記得有一次和陸青絲談起六爺,她曾冷嘲熱諷地說了一句:「你自以為很瞭解六哥嗎?你知道他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嗎?天真的小丫頭。」
天真嗎?我以為自從我知道寄人籬下四個字是什麼意思開始,就已經失掉了天真,可現在看看六爺的表情……也許我之前真的很天真吧。「害怕什麼?」我輕聲問了一句。六爺眸光一閃,幾乎一字一句地在我耳邊說:「也許有一天,我上午出門,你下午就得去幫我收屍了。」
這句話他說得帶了幾分戲謔,卻依然讓我的五臟六腑狠狠地擰了一把。那個血腥冰冷的畫面從我腦海中一閃而過,我急促地喘息了兩下,才覺得呼吸順暢了些,可心裡依然疼得說不出話來。
六爺說完那句話,看了我一會兒,放開手,直起身子看向窗外,「看來今晚是個好天氣啊。」他淡淡地說了一句,彷彿他從未說過那句血淋淋的話。看著他挺拔卻突然顯得有些孤寂的背影,我突然明白,如果現在不把這個問題說清楚,也許我永遠都沒有機會了。
「嗯哼,」我用力地清了清嗓子,「陸城,我給你講個故事好不好?」我的聲音突然變得又啞又澀。六爺突然聽到我叫他的名字,身子微微一震,依舊沒有回頭,過了一會兒才低聲說:「哦,好啊。」
「很久以前,有一個出色的男子,他最驕傲的是有一個如花似玉、善解人意的未婚妻,但是他這個未婚妻就在他們快要結婚的時候,嫁給了另一個男人。雖然他的未婚妻是和那個男人真心相愛的,可他依然不能理解,並且為之痛苦頹廢。」我緩緩地敘述著,聲音也越來越清晰。
雖然六爺一動不動,我卻知道他在認真傾聽,「後來,他遇到了一個遊方僧人。那個僧人有一件寶物,是可以窺視到過去的鏡子,這個僧人就拿了那面鏡子給那位男子看。
「鏡子裡顯現的是一個年輕的女子,她在荒山邊遇難了。第一個經過的人,只探看了一下,搖搖頭就走了;第二個經過的人,脫了外套將她遮掩起來;而第三個人……」我頓了頓,「他則將她掩埋起來。那個僧人說,這個女子就是你的未婚妻,她與你相戀是為了還你用外衣將她遮蓋的恩情,可她現在的丈夫,卻因為幫她收屍掩埋,而造就了這一世的緣分。」
我的眼眶熱了起來,就如同那天我看到這個故事一樣。我嘶啞著聲音說:「所以,就算真的有那麼一天,我們也只是又多了……又多了一世的緣分而已。」
說完這句話,眼淚已經模糊了我的視線,只感覺到六爺有力的臂膀緊緊地抱住了我。我突然有些憤怒,憤怒這個見鬼的問題,可不論我怎麼掙扎,那雙手再也不肯鬆開……
我一下下地刷著頭髮,讓自己放鬆,直到頭髮刷得又直又亮。以前需要外出的時候,都是張嬤和秀娥幫我收拾的,現在卻只有我一個人了。鏡子裡的人影面色紅潤,眉目安靜,可我自己明白自己有多緊張,所以臉上第一次擦了胭脂。
我將頭髮牢牢地綁了一個長辮垂在右肩,轉身走向床邊,拿起早就準備好的衣服穿戴起來,一件件仔細地扣好。都弄完了,自己站在落地鏡前打量時,不禁一愣:雪白的襯衫,淡紫色的杭緞貼身馬甲,米黃色長褲,棕色的短靴,還有那綁得緊緊的辮子。突然發現自己做的一切準備,似乎都是為了逃命時比較方便,忍不住苦笑起來,心裡多少也輕鬆了點。
頭一次穿這身衣服,這還是潔遠送我的,也是我從霍家帶走的唯一的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潔遠自己就很喜歡男裝的打扮,她送我這套衣服的時候,方萍還笑著說:「自己喜歡扮男人就罷了,還要禍害別人。」
從霍家走的時候既匆忙又悲憤,可不知道為什麼居然帶走了這套衣服。我無意把它扔掉,潔遠和方萍的友情是我永遠珍惜的。在今晚之前,我從未想過會穿它,因為這會讓我想起潔遠,進而想起霍長遠,還有……丹青。
一想起丹青,我頓時覺得自己的心堅強了許多,今晚不論是真是假,最不需要的就是患得患失。我衝著鏡中的自己打氣地點點頭。
這時,門口突然傳來輕輕的敲擊聲,隨後石頭的聲音就響了起來,「清朗,你準備好了嗎?六爺在客廳等著你呢。」
「好,我知道了,馬上就來。」我揚聲應道。石頭沒回答,只聽見腳步聲咚咚地往樓下走去。我正想跟出去,突然看見梳妝台上放著的那個絲絨盒子。我伸手拿了起來,用拇指一頂,啪的一聲,盒蓋彈了開來,一隻瑩潤如月光的貓眼石耳墜,正靜靜地躺在裡面。
這是六爺上個月送給我的,我還納悶地問他,「不是生日也不是什麼特別的日子,幹嗎送我這個?」葉展意有所指地嗤笑了一聲,六爺卻只是一笑,說是這貓眼石看著不錯,就買了,我要是不要,就給青絲好了,她喜歡收集這些。
陸青絲那時候也在,聽六爺這麼說,就伸頭看了看我手中的貓眼石,「喲,東西還真是好東西。有位名女人不是說過嗎,敢戴貓眼石的女人,都是神秘而自信的。不過,送我就免了,我可沒興趣吃別人的剩飯。」
想起陸青絲那時說過的話,我把貓眼石耳環拿了出來,戴在了左耳上。這個時候我最需要的就是自信。貓眼石在我耳邊反射著柔和的光芒,一瞬間我真的覺得自己和方才有些不同了,雖然不知道這是不是自信。我對自己一笑,轉身出門。
樓梯剛下了一半,我就能感覺出樓下的氣氛有些不同。在轉角處停了一下,我探頭看去,六爺正靠在壁爐前抽著煙,側臉被淡淡的煙霧遮掩,看不太清。大叔則恭恭敬敬地站在他身後,陸青絲卻看不見人影。
石頭和洪川背對著我站在一起,還有幾個我看著眼熟但就是叫不上名字的人也安靜地站著,我在樓梯上,似乎都能聽到六爺香煙燃燒時的吱吱聲。屋裡的氣氛就如同漂移在海裡的暗流,平靜的水面下是置人於死地的漩渦。
我正想往下走,屋子的大門突然被人推開了,石虎大步地走了進來。他的表情雖然平穩,卻帶了一分難以掩飾的興奮。衣衫飄動間,我甚至能看見他腰間別著的盒子炮。他快步走到六爺跟前,壓低聲音說:「六爺,都準備好了,可以走了。」
「嗯。」六爺點了點頭,最後吸了一口煙,就用手指把煙掐滅了。他回過身來,看向石頭,「趙暉,清朗呢?」聽到六爺叫石頭的本名,我知道六爺只有去做正事的時候才會這麼叫,我趕緊走了下去。
靴底再軟,踩在木製的地板上還是有輕微的響動。別人都沒動,六爺卻迅速地抬起頭望過來。我下意識地對他一笑,他卻微微一愣,他身旁的大叔、石虎也跟著看了過來。大叔還好,一怔之下,就微笑起來,石虎卻張大了嘴。
我心知這身裝扮可能嚇到人了,可也顧不上這麼多,趕緊加快腳步走了下來。經過石頭身邊時,他用力眨了眨眼,喃喃地說了句:「清朗,你這身打扮……」我衝他咧咧嘴,低頭走到了六爺跟前站住,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石頭接著說,「可真漂亮。」
我一怔,還是第一次聽石頭當面誇獎我,一直以為在他眼裡只有秀娥是好看的,哪怕她穿的是抹布。我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他衝我做了個鬼臉,又上下打量了我一遍,咂咂有聲。洪川卻只是微笑,見我看他,衝我有禮貌地一點頭。
「你戴上這個了?」六爺溫厚的聲音在我頭頂上響了起來。我回頭看向他,他神色如常,眼中卻有著不加掩飾的欣賞。「嗯。」我心裡一甜,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微笑。
一旁的大叔突然呵呵一笑,「清朗,這身衣服還真適合你呢,英姿颯爽!怎麼想起穿這身了?是不是想當花木蘭,跟我們衝鋒陷陣呀?哈哈。」聽他這麼一說,我不禁尷尬起來,雖然不好意思,可還是得說實話,我苦笑著說了一句:「那倒不是,是為了逃命方便才穿的。」
屋裡霎時安靜了一下,然後哧哧聲不絕於耳。看著憋紅了臉又不敢笑出來的一群大男人,我只覺得臉熱熱的。「對我就這麼沒信心啊。」六爺壓低了嗓音在我耳邊說了一句,一股淡淡的煙草味頓時飄入鼻端,我無話可說,只能用力地搖了搖頭。
石頭嘻嘻一笑,「清朗,那這身衣服你可真是白穿了,今天晚上逃命的還不一定是誰呢。」石頭雖然是嬉笑著說出這句話,可臉上毫不在乎的表情給了我強大的信心,我突然發現這屋裡站著的每個男人儘管形神各異,可他們的眼神都是沉穩而堅毅的。
「那最好。」我沖石頭一笑。六爺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溫暖而乾燥。我伸頭看看四周,輕聲問了句:「青絲呢?」六爺回頭看了葉展的房門一眼,「我讓她照顧老七去了。」說完,率先往外走去。
「哦……」我跟著他往外走。六爺的那句話說得有些含意,一時間我也顧不得多想。剛走到台階處等洪川把車子開來,就聽見身後傳來一陣啪嗒啪嗒的聲響。
大門一下子被人推開了,秀娥滿頭大汗地從屋裡一瘸一拐地走了出來。沒等我反應,石頭一個箭步就躥了過去,「秀娥,你跑出來幹嗎?你的腿不要了?」秀娥不答,只是拚命想掙脫他的手,到我這兒來。
六爺鬆開了我的手,對我揚了揚下巴。我趕忙走到秀娥的身邊,她一把就攥住了我的手,指甲刺痛了我的手心。「清朗,石頭就是不肯跟我說實話。我不知道你們要去哪兒,可你一定要小心,我等著你回來,等著你啊……」秀娥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恐懼的顫抖。
「好,你等著我。不許哭,放心吧。」我盡力地笑著對她說。秀娥用力地點頭,「嗯,我不哭,我等你回來再哭。」我忍不住一笑,秀娥也哧地笑了一聲,儘管帶著哭腔。
我又用力握了她的手一下,毅然轉身往六爺那裡走去。沒走兩步,就聽秀娥對石頭哽咽著說:「臭石頭,我以後絕對不會跟你分梨吃了,所以,你要小心,早點回來。」
汽車快速且平穩地行駛在夜幕中,看著窗外人影憧憧,霓虹依舊,我有著恍如隔世的感覺。上次看見這光彩奢靡的景象時,還是在霍長遠和蘇雪晴的訂婚晚宴上,那個晚上我丟失了丹青,而丹青丟失了靈魂,那今晚呢……我忍不住握緊了拳。
手背上傳來一陣溫熱,一隻修長的手穩穩地蓋住了我的手。我扭頭看向六爺,他並沒有看著我。車窗外的光影不時迅速地從他的臉上劃過,映得他臉色時暗時明,可就是這樣,也讓我覺得他的神色鎮定至極。
「六爺,底下的事我們都已經安排好了。那姓蘇的是在百樂門賭場的貴賓廳裡設的席,那間屋子不小,有兩扇門,一扇通往賭場大廳,另一扇跟飯店的客房連著,我已經派人去兩邊埋伏著了。」坐在前排的大叔回頭低聲說。
「嗯,」六爺淡淡地應了一聲,「大爺那邊都定了吧?」「是,我已經派人去通知大爺咱們的計劃了。」大叔一皺眉頭,「您覺得讓大爺八點鐘過來是不是晚了點兒,萬一……」
六爺搖頭道:「按說蘇國華應該不敢明著算計咱們,讓大爺來,也只是為了以防萬一。所以進出門的時候小心這點,別遭了暗算最重要。進了門,你知道該怎麼做。」
「您放心,大伙也都明白。」大叔嚴肅地點了點頭,扭頭跟司機說,「明旺,你小子記住了,這車可不能熄火。回頭你再關照一下其他兩輛車。」
「好勒,知道了。」開車的小伙子用力地點點頭。這人我不是很熟悉,卻知道他車開得好。平常若是洪川不在,都是他接送六爺的,也算是大叔的一個心腹了。這會兒看著他非但不怕,反而表情有些興奮,我自己卻是手腳冰涼,不禁苦笑起來。
「怎麼了?」六爺輕聲問了一句。我搖了搖頭,「沒什麼,只是覺得明旺好像很高興的樣子,有點敬佩。」六爺聞言,只是微微一笑,大叔卻笑了出來,「清朗,你可千萬別這麼說,不然這小子的尾巴更翹上天去了。你不知道,他是天生的唯恐天下不亂,屬於要是萬事太平,就得自己生事作亂的那種人。」
「嘿嘿,」明旺賊笑了兩聲,「勇叔,難得清朗小姐誇我兩句,你就在一旁給我漏氣,難道您嫉妒我啊?」「屁!」大叔笑罵了一聲,「說你胖你就喘了。」六爺任由他們說笑,臉上沒有一絲一毫不愉快的神情,只是略偏過頭看著我。
我突然明白過來,大敵當前,他們還在說說笑笑,無非是為了寬慰緊張的我,而六爺默許他們。想到這兒,我對六爺笑了笑,然後才對明旺說:「我要是像你就好了,真的。」
明旺一聽就更高興了,得意地笑了兩聲,然後才說:「清朗小姐,你可不能像我。」「為什麼呀?」我輕笑著回問,覺得這樣聊聊,心裡安穩了許多。「要是那樣的話,您就得坐在這兒開車,我被六爺拉著……嘿嘿!」他嬉笑著從後視鏡裡瞟了我們交握的手一眼。
我的臉刷的一下就熱了起來,手下意識地掙了一下。六爺卻穩得像山,只是似笑非笑地瞟了我一眼。「哎喲!」那邊的明旺還沒笑完,頭上就挨了大叔一巴掌,「我讓你小子胡扯!」明旺立刻哭喪了臉。
我微笑著低下頭。「六爺,前面轉過彎就是百樂門了,洪哥和石頭的車已經轉過去了。」明旺的聲音突然正經起來。我不禁一怔,這樣鎮靜自若的聲音是那個嬉皮笑臉的明旺發出來的?
抬起頭看去,百樂門那個讓我印象深刻的輪廓霎時映入眼底,五彩霓虹依舊閃爍。心裡不由得浮起一抹苦澀,這地方似乎與我五行相剋,每次來都沒有好事。
思緒輾轉間,車子已經轉向了百樂門燈火輝煌的大門。車子開始平穩地減速,然後停在了大門前。一個侍應生迅速地走過來要幫我開門,卻被先一步下車跑來的石頭一把推開,然後遮擋著門樑,伸手扶了我下來。
洪川和石虎他們也早就圍在了六爺的四周,看似輕鬆自在,卻嚴密地觀察著四周。百樂門進進出出的人都不自覺地停下腳步,或繞著我們走開,沒有一個人敢跟六爺他們的眼神對視。
「陸先生,您來了,歡迎!歡迎!」蘇國華手下的那個高經理快步地從大門裡走了出來,到了六爺跟前,一躬身,「蘇老闆讓我在這裡恭候多時了。」他一抬頭,就一眼看見了我,眼光一閃,又低下頭去,「清朗小姐好。」「您好。」我衝他點了點頭。
「高經理,看來今天又是個大場面啊,不然,哪會讓您出馬呢,哈哈!」大叔豪爽地笑了一聲,順便拍了拍那姓高的肩膀。那個高經理被拍得肩膀一歪,尷尬地一咧嘴,「勇哥,您開玩笑了,我們老闆只是好久沒見陸先生了,今晚正好包了個場,請陸先生來玩一玩。在上海,誰不知道陸先生和葉先生的牌技無人能敵啊,呵呵。」
說完他話題一轉,對六爺恭敬地笑著,「陸先生,外面傳言葉先生受傷了,雖然知道沒人能傷得到七爺,可還真是有日子沒見他了,怎麼,今天怎麼沒過來啊?」聽著高經理若有似無的試探,我的心猛地一跳,我知道,葉展受傷的這件事嚴格保密,外人根本不知道內情。
六爺卻輕鬆地一笑,「他呀,從北平帶回個朋友來,可那個朋友身體不太好,需要休養,所以他也只能天天在家陪著。人是他邀請來的,也只好如此了。」「哦……這樣呀。」高經理拉了個長聲,眼睛一轉,又是滿臉笑容,「陸先生,那進去說吧,請。」
六爺衝我一伸手,我輕輕地挽上了他的手臂,隨著他往裡走。大叔他們立刻跟上。一路上,不時有打扮得或妖嬈或華麗的男男女女從我們身旁經過,竊竊私語聲不絕於耳,可大多數的目光都是落在我的身上。
顧不得彆扭,我挺胸抬頭,儀態端莊地緊緊跟著六爺的步伐。沒走多遠,右邊就是那個讓我永遠不會忘記的宴會廳。丹青那鮮血淋漓的報復彷彿就在昨日,我迅速掉轉目光,皺著眉頭看向他處。
帶路的高經理卻轉向了左邊。沒走一會兒,隱約聽見一些嘈雜的聲音傳過來,其間除了人群發出的喊叫聲,還夾雜著骨牌稀里嘩啦的洗牌聲。我從沒來過這種地方,多少也有些好奇,忍不住伸頭往前看了看。
一個看起來不大的入口被一扇彩繪的屏風遮擋著,看不清裡面,只有昏黃的燈光從裡面射出來。嘈雜的聲音也越來越響,看著不大的屋子,卻彷彿塞了成千上萬的人。
門口有幾個穿著黑綢馬褂的健壯男子守著,他們要麼靠在門邊吸煙,要麼就在門附近溜躂著,掃視著從門前經過的人。不停進進出出的人裡顯然有不少他們的熟人,招呼聲此起彼伏,只不過有的隨便些,有的恭敬些。
大上海的賭場基本上都是找一些租界,或者是大商會董事一類的來撐腰。有了這樣的背景,那些巡捕房的人也樂得睜隻眼閉只眼,只要不鬧出大事,他們只管抽頭就是了。
我知道百樂門應該算是在法租界裡的,陸仁慶跟法國駐上海的領事很熟,不少生意也是跟那些法國人做的。所以這百樂門,六爺他們常來,也都很熟悉。
那些看場子的黑衣男子一看見高經理,立刻肅立。一個看起來是領班的男子快走兩步,討好地笑著,「高經理,喲,六爺今天也來了,您可有日子沒來了。」
六爺衝他微微一點頭,高經理卻不理他,只轉身對六爺笑著說:「六爺,咱們上去吧。在貴賓廳,蘇老闆就在上面。」「好。」六爺一揮手,高經理轉身沖那個男人一揚下巴,那人趕緊往一旁跑了兩步,拉開了一幅遮擋得嚴嚴實實的絲絨簾子,一個木製的樓梯頓時露了出來。
高經理做了個請的手勢,率先登樓而上。大叔隨後跟了上去,然後六爺才領著我一步步地走上去。樓梯上面是一個迴廊圍繞著的天井,底下人聲鼎沸。
叫好聲、下注聲、骰子被搖晃的聲音、骨牌辟辟啪啪堆砌的聲音不覺於耳,我幾乎是有些目瞪口呆地往下看著。那樣小的門臉裡,竟然藏了這麼大的一間賭場。下面的男男女女得有上千人,神色要麼緊張,要麼張狂,狂喜和喪氣似乎隨處可見。
除了大廳的這些人,圍繞著這個天井的迴廊似乎還用屏風隔出了一個個小間,不時有繫著領結的男侍者端著一些酒水點心什麼的進出。「下面這大廳裡都是一些普通人來玩的。」六爺歪著頭在我耳邊說了一句,我這才反應過來,光顧著看,竟然站住了腳,一大群人都停下來等著我。那個高經理也不催我,只是微笑著等候。
我不好意思地對他點了點頭,扯了扯六爺的衣袖,「咱們走吧。」六爺微微一笑,邊走邊跟我說:「看見那些屏風了吧,」我點點頭,「那裡面的人,都玩得大些,有點身份的也不願意和下面那些人湊在一起賭。」
「這樣……」我又伸頭往下看了看,「我看這些人穿著打扮都還算不錯嘛。」聽見我的喃喃自語,大叔在我身後笑著說:「清朗,百樂門可不是什麼人都能進來的,不過對於樓上那些有身份地位的人而言,下面玩得太小,也太吵鬧了。」
我回頭沖大叔一笑,對這種三六九等的分類法沒什麼興趣,因此也就不再多看,只是安靜地跟著六爺走。這時才看見,這迴廊四周都是一間間的小屋,每間的窗欞門扇都被厚重的紗簾遮擋起來,只能聽見裡面傳出一些含糊不清的說笑聲和洗牌聲,看來這就是所謂的貴賓室了。有的房間門口還站著一些保鏢似的人物,不過見了六爺,那些人都低頭躬身行禮。
沒走幾步,高經理在一間屋門口停住了腳。門口站著的兩個人對他點點頭,敲門進去說了句什麼,就聽見蘇國華那很有特色的沙啞笑聲響了起來,「陸老弟,你可算來了。」
話音未落,穿了一身長衫馬褂的蘇國華快步迎了出來,伸手握住六爺的肩臂,大笑著說:「老弟來晚了,我可是要罰酒的,哈哈。」六爺朗聲一笑,「蘇老闆發話,小弟自然只有聽命的份兒了。」
蘇國華聽六爺這麼給面子,好像覺得臉上很有光彩似的,笑得越發親切。他又用力拍了拍六爺的肩膀,然後做出很自然的樣子往六爺身後看了看,「喲,葉展老弟怎麼沒來啊?聽說他早就回上海了,平時他可是最喜歡湊這個熱鬧的。」
六爺一笑,卻沒說話,高經理湊前一步,在蘇國華耳邊小聲說了幾句。「呵呵……」蘇國華打了個哈哈,然後湊近六爺,做了個你知我知的曖昧表情,低聲說,「那定是個絕色的美人吧,要不怎麼拖得住葉七爺的腿?」
六爺不置可否地跟著笑了起來。「好了,好了,不說笑了,今天晚上賭錢才是正經,來,來……」蘇國華說完扯了六爺的手臂往裡走。方纔我一聽到他的聲音就立刻躲在了六爺的身後,這會兒六爺被他一拉,我立刻就無所遁形了。
蘇國華的眼光原本只是隨意地從我身上劃過,但突然一愣,眼光掉轉回來,瞇著眼看了我半晌,這才認出了我是誰。「蘇老闆?」六爺輕喚了他一聲,蘇國華回過神來,立刻笑著說:「雲小姐這身打扮,我一時老眼昏花竟沒能認出來,罪過,罪過。」
我禮貌地對他點頭行禮,「蘇老闆,好久不見。」這勉強也算是打了招呼。那句你好我無論如何也不想說,因為他好,我們就都不好。蘇國華哈哈一笑,「好,好,來來來,我們也興個洋規矩,女士優先,請進。」
六爺對我點頭示意,我禮貌地點點頭就走了進去。一進屋,就發現這就是一個小型的賭場。牌九、骰子、紙牌,還有一個荷官,樣樣俱全。檯子上鋪著綠絨,四周放著幾把高背英式靠椅。見我進來,那個恭立的荷官趕忙鞠躬行禮。
蘇國華跟著六爺進了門,立刻招呼我們坐下,就讓人上茶、上酒水。高經理跟著忙前忙後,大叔站在六爺的身後,石頭站在我身旁,洪川和石虎都守在門外。蘇國華卻意外地沒有叫人守在屋裡,那兩個保鏢仍舊站在屋外。我偷眼看了一下六爺,他臉色依舊,但從他的坐姿我能看出他的戒備比方才更甚。
「雲小姐?」坐在我和六爺對面的蘇國華叫了我一聲。「嗯?」我抬頭看向他。他笑瞇瞇地喝了一口酒,才又對我說:「想喝點什麼?可千萬別客氣。」我下意識地看了六爺一眼,他手裡端著一杯洋酒,正在鼻子底下輕晃著。
高經理就守在我旁邊等著我發話,我轉念一想,就對他笑了笑,「那麻煩你,一暖瓶開水。」「嗯哼。」蘇國華好像輕微嗆了一下,高經理則是很明顯地愣了一下,「這個……」
「雲小姐真會開玩笑。要不然,給你上壺茶,這兒有上好的老君眉,要不然喝果汁?」蘇國華臉色不變,笑容卻刻意了些。我一笑,「蘇老闆,不是說笑。我從不喝茶,而且,我胃寒,又喜歡出汗,所以平常在家都是熱水不斷的。我不跟您客氣,才實話實說的。」
「哦……」蘇國華表示理解地點了點頭,然後沖高經理一歪頭,「還不快去。」「是,馬上就來。」高經理忙不迭地去了。六爺靠了過來,溫和地摸了摸我的肩,輕聲問:「你胃不舒服了?怎麼這麼不小心。」
我對他一笑,他低頭靠在我耳邊,臉上帶著一副埋怨的表情,嘴裡說的卻是:「我怎麼不知道你有胃痛的毛病?」我一臉笑意,低聲回答:「不是,是給蘇老闆準備的洗臉水。」
六爺微微一愣,一抹濃濃的笑意迅速從他眼中劃過。「嗯哼,」他清了清嗓子,「既然這樣,就多喝點,下次別忍著。」「知道了。」我乖巧地點了點頭。
對面的蘇國華打了個哈哈,「雲小姐,要是讓別人看見陸家六爺這麼會疼人,那些女人們非嫉妒死不可。」六爺一笑,「蘇老闆說笑了。」說完一伸手,大叔立刻掏出煙來,給他點上。我看著蘇國華滿臉的笑容,不禁想起他那個大女兒也是瘋狂女人中的一員吧,他原本不是很想讓六爺做他的女婿嗎?
不容我多想,高經理已經拿了一個錫制的暖壺走了進來,又慇勤地倒了一杯水給我,眼前頓時熱氣升騰。他還叮囑了句:「水燙,喝的時候小心。您要是有什麼不滿意,隨時和我說。」我說了聲謝謝,一摸杯子,果然滾燙,就裝作不經意地把水壺挪到了我夠得著的位置。滿噹噹的一壺,很好,我很滿意。
「雲小姐,你也喜歡賭牌啊,以前怎麼不見陸老弟帶你來呢?」我差點忍不住翻白眼,這不是廢話嗎,要不是你請柬上說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話,我才不願意來。我搖了搖頭,很乾脆地說:「不喜歡,我只喜歡蘇老闆所說的寶物,所以才來。」
蘇國華一怔,顯然沒想到我這麼直白地就說了出來。六爺的眼裡卻閃過讚賞的光芒。來的時候我曾問過需要我做什麼,六爺只說了句:「做你自己就好,其他有我。」所以我現在也是想什麼就說什麼。
蘇國華果然是個老狐狸,雖然被我直接的一句話說得怔了一下,但立刻就反應過來,哈哈一笑,「雲小姐還真直爽。不過,這個禮物不是我送的,我只不過受人之托帶個信兒,一會兒雲小姐就知道了。」說完,他一擺手,「老弟,怎麼樣,咱們先來兩把?我請你來,主要是為了賭錢。」
我禮貌地對他點頭行禮,「蘇老闆,好久不見。」這勉強也算是打了招呼。那句你好我無論如何也不想說,因為他好,我們就都不好。蘇國華哈哈一笑,「好,好,來來來,我們也興個洋規矩,女士優先,請進。」
六爺對我點頭示意,我禮貌地點點頭就走了進去。一進屋,就發現這就是一個小型的賭場。牌九、骰子、紙牌,還有一個荷官,樣樣俱全。檯子上鋪著綠絨,四周放著幾把高背英式靠椅。見我進來,那個恭立的荷官趕忙鞠躬行禮。
蘇國華跟著六爺進了門,立刻招呼我們坐下,就讓人上茶、上酒水。高經理跟著忙前忙後,大叔站在六爺的身後,石頭站在我身旁,洪川和石虎都守在門外。蘇國華卻意外地沒有叫人守在屋裡,那兩個保鏢仍舊站在屋外。我偷眼看了一下六爺,他臉色依舊,但從他的坐姿我能看出他的戒備比方才更甚。
「雲小姐?」坐在我和六爺對面的蘇國華叫了我一聲。「嗯?」我抬頭看向他。他笑瞇瞇地喝了一口酒,才又對我說:「想喝點什麼?可千萬別客氣。」我下意識地看了六爺一眼,他手裡端著一杯洋酒,正在鼻子底下輕晃著。
高經理就守在我旁邊等著我發話,我轉念一想,就對他笑了笑,「那麻煩你,一暖瓶開水。」「嗯哼。」蘇國華好像輕微嗆了一下,高經理則是很明顯地愣了一下,「這個……」
「雲小姐真會開玩笑。要不然,給你上壺茶,這兒有上好的老君眉,要不然喝果汁?」蘇國華臉色不變,笑容卻刻意了些。我一笑,「蘇老闆,不是說笑。我從不喝茶,而且,我胃寒,又喜歡出汗,所以平常在家都是熱水不斷的。我不跟您客氣,才實話實說的。」
「哦……」蘇國華表示理解地點了點頭,然後沖高經理一歪頭,「還不快去。」「是,馬上就來。」高經理忙不迭地去了。六爺靠了過來,溫和地摸了摸我的肩,輕聲問:「你胃不舒服了?怎麼這麼不小心。」
我對他一笑,他低頭靠在我耳邊,臉上帶著一副埋怨的表情,嘴裡說的卻是:「我怎麼不知道你有胃痛的毛病?」我一臉笑意,低聲回答:「不是,是給蘇老闆準備的洗臉水。」
六爺微微一愣,一抹濃濃的笑意迅速從他眼中劃過。「嗯哼,」他清了清嗓子,「既然這樣,就多喝點,下次別忍著。」「知道了。」我乖巧地點了點頭。
對面的蘇國華打了個哈哈,「雲小姐,要是讓別人看見陸家六爺這麼會疼人,那些女人們非嫉妒死不可。」六爺一笑,「蘇老闆說笑了。」說完一伸手,大叔立刻掏出煙來,給他點上。我看著蘇國華滿臉的笑容,不禁想起他那個大女兒也是瘋狂女人中的一員吧,他原本不是很想讓六爺做他的女婿嗎?
不容我多想,高經理已經拿了一個錫制的暖壺走了進來,又慇勤地倒了一杯水給我,眼前頓時熱氣升騰。他還叮囑了句:「水燙,喝的時候小心。您要是有什麼不滿意,隨時和我說。」我說了聲謝謝,一摸杯子,果然滾燙,就裝作不經意地把水壺挪到了我夠得著的位置。滿噹噹的一壺,很好,我很滿意。
「雲小姐,你也喜歡賭牌啊,以前怎麼不見陸老弟帶你來呢?」我差點忍不住翻白眼,這不是廢話嗎,要不是你請柬上說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話,我才不願意來。我搖了搖頭,很乾脆地說:「不喜歡,我只喜歡蘇老闆所說的寶物,所以才來。」
蘇國華一怔,顯然沒想到我這麼直白地就說了出來。六爺的眼裡卻閃過讚賞的光芒。來的時候我曾問過需要我做什麼,六爺只說了句:「做你自己就好,其他有我。」所以我現在也是想什麼就說什麼。
蘇國華果然是個老狐狸,雖然被我直接的一句話說得怔了一下,但立刻就反應過來,哈哈一笑,「雲小姐還真直爽。不過,這個禮物不是我送的,我只不過受人之托帶個信兒,一會兒雲小姐就知道了。」說完,他一擺手,「老弟,怎麼樣,咱們先來兩把?我請你來,主要是為了賭錢。」
六爺一伸手,「好啊,我奉陪到底。勇叔,叫人來換籌碼。」他一邊回頭對大叔說話,一邊不著痕跡地給了我一個少安毋躁的眼神。「是。」大叔一點頭,從石頭手裡接過一個小箱子,就想往外走。
「哎……」蘇國華一招手,喊住了大叔,「哪還用你麻煩,一會兒老高會幫著換的。」大叔聽他這麼說,眼睛瞇了一下,站住腳步,卻看著六爺。六爺一挑眉梢,「怎麼,蘇老闆的手下在這裡都可以直接換碼子了?厲害。」
我也有些奇怪。聽丹青說過,賭場對籌碼看得最嚴,要是有人敢動這方面的腦筋,剁了手都是輕的。所以賭場裡賭博的雙方都是現金或籌碼離手,只有荷官和專門的主管才能碰。像六爺他們這樣大進大出的,應該是有專門的賭場經理來當面過手才對。
蘇國華卻只微微一笑,彷彿漫不經心地說:「陸老弟說笑了。只不過,現在我讓老高做了這百樂門的賭場經理而已,所以才讓他幫你換。」
他話一出口,六爺微微變了臉色。他坐直了身子,看著擺出一副沒什麼好大驚小怪表情的蘇國華。我雖然不太明白,卻能感覺到身後的石頭貼近了我,大叔也皺起了眉頭。
六爺突然一笑,「怎麼,百樂門賭場什麼時候歸了你蘇老闆了?法租界的周老闆不做了?我怎麼沒聽說啊。」
這時候,門口響起了敲門聲,蘇國華揚聲說:「請進。」然後才對六爺笑著說,「陸老弟,看你說的,我哪有那個本事吃下百樂門啊?只不過跟個朋友入了點股。朋友給面子,讓我的手下做了這個經理。至於周老闆,也還是在份子裡的。」
「朋友……」六爺笑了一聲,「蘇老闆這位朋友面子不小啊,法租界都伸得進手去,不知道是哪位達官顯貴啊?」蘇國華難掩得意地笑了起來,「客氣,客氣,馬上就見到了。」
他話音未落,我們身後的門打開了,一個恭敬有禮卻冰冷的聲音響了起來,「陸先生,清朗小姐,好久不見了。」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這聲音很陌生,但是絕對聽過。我慢慢地轉過頭去,一張掛著冷淡微笑的臉頓時映入眼簾,我立刻倒吸了一口涼氣,竟然是那個日本人:源清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