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國棟是個非同一般的勤快人,而且,他是個無視加班的人,每日早起晚睡,幹活不吝力氣,又不挑剔吃喝。鑒於此,關於他有華人血統的傳說便基本坐實了。
這天黃國棟一大早就從香港出發,進辦公室的時候還不到11點。陳立正巧在前台碰上了,忙引著他先來到拉拉的辦公室。拉拉正和沈喬治談事兒,聞聲趕緊三步並作兩步迎到門口,黃國棟架子十足地站定在門邊,等拉拉趕過來,他握住拉拉的手輕輕搖了兩下後便鬆開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起早趕路累了,他的聲音卻著點力氣,臉上那點兒笑不太熱情但也不好斷定就是冷漠,這層笑容似乎沒能被他的肉體吸收,因為未能和他本人融為一體,倒像皮膚欠佳的女人擦了過多的粉,虛虛地浮在面上。黃國棟一面軟綿綿地對拉拉說著哈羅,一面眼神遊移不定地越過拉拉望向遠處。拉拉心裡咯登一下,弄不清黃國棟的身體語言是代表輕慢、默然,還是只是他個人的一個習慣。
拉拉素來熟知的老闆做派,是熱情堅定和大家握手並時不時發出爽朗的笑聲,就連胡阿發,雖然不夠專業,但至少人家的態度是明確的。拉拉被黃國棟性質不明的身體語言給蒙住了,猝不及防之下,她嘗試著搭訕,卻一時找不到體面的寒暄話。
黃國棟見拉拉沒有漂亮的說詞,就拖長了聲音問道:「李衛東在嗎?」
出乎拉拉的意料,黃國棟說的是粵語。拉拉楞了一下,她待了八九年之久的DB中國,官方語言是普通話和英語,而她粵語水平本來一般,既然沒有使用粵語的壓力,她越發不用粵語——語言這東西,用進廢退,她的粵語水平越發拿不出手,雖然夠溝通用,但總要被海倫譏諷為「不鹹不淡」。可眼下既然換個手已經選了粵語作為溝通語種,拉拉只得也用粵語回復以示禮貌。她並不知道李衛東去了哪裡,黃國棟淡淡地「哦」了一聲,就沒有再開新話題。
這時候陳立已經讓人把李衛東找來了,大聲招呼道:「嗨!衛東!怎麼樣?在SH的感覺好嗎?你的辦公室在哪裡?」
拉拉又不傻,她明顯感覺到黃國棟對自己的態度和對李衛東的態度大相逕庭。她不由心裡不是滋味兒,覺得自己在黃國棟這兒有點兒像庶出的,矮了人家李衛東半截。雖說心裡不自在,她臉上卻不敢有所流露,依舊笑瞇瞇地站在一旁,只間黃國棟一面大聲笑著一面使勁地拍著李衛東的肩膀。
李衛東當然對黃國棟的待見挺高興,忙引著黃國棟去參觀自己的辦公室。他起先不在,沒見著黃國棟對拉拉的態度,他也沒料到黃國棟對拉拉會是這麼個態度。按李衛東的想法,老闆剛從香港過來,回頭又馬上要給他倆做入職培訓了,拉拉自然是要和他李衛東一起全程侍奉的。
本來呢,李衛東的想法挺正常,可拉拉心裡明白黃國棟對自己的態度不怎麼地,黃國棟沒招呼拉拉同去,拉拉就有些擔心跟著他們會顯得不知趣,誰知道人家帶不帶她玩兒?不跟他們同去呢,又怕李衛東覺得奇怪,她本能地不想讓李衛東發現老闆不待見自己。正在拉拉為難尷尬的時候,馬萊來了,眾人會合一處說說笑笑,場面頓時熱鬧了許多,拉拉才暗自鬆了口氣。
關於黃國棟的態度,拉拉非常希望是自己多心了,但很不幸,她的感覺完全正確。
按黃國棟的本心,他才不想要一個沒有做多C&B的人來做他的C&B經理,他是情勢所迫才被動地接受杜拉拉。這回一見面,杜拉拉那口不鹹不淡的粵語立馬讓黃國棟大倒胃口——當初面試杜拉拉,因為麥大偉在場的緣故,大家都用英語,因此,黃國棟沒有機會考察杜拉拉的粵語,他想當然地認為杜拉拉是土著,哪曾想,這杜拉拉既非土著,粵語水平也不怎麼地。不鹹不淡的粵語限制了杜拉拉的表達,在黃國棟眼裡杜拉拉越發沒有了靈氣,黃國棟對她有些鄙夷起來。
如果說,剛開始黃國棟只是從工作角度不滿意杜拉拉,到了這個時候,他甚至私人感覺上不喜歡杜拉拉其人了。世上有的人,不喜歡世上的另一些人,不見得有啥大不了的原因,可就是看不慣,沒辦法,這就叫沒緣分。
黃國棟原先只是SH台灣的HR總監,麥大衛新近又把香港和中國大陸的HR都讓他代管,雖然沒明說要晉陞他為SH大眾化區HR總監,但換個手明白,這是麥大衛在考察他。黃國棟自有家境不易,工作上他向來是兢兢業業任勞任怨,如今,當他意識到機會就要降臨,激動之餘,他強烈地自豪起來。關於中國大陸的現狀,黃國棟所知甚為有限,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說不情為什麼,他就是隱約有一種優越感。這種缺乏依據的優越感的支出下,既然不滿意也不喜歡杜拉拉,他便放縱自己毫不掩飾對杜拉拉的不大見,杜拉拉的患得患失中,他獲得了一種左右他人命運的滿足。
黃國棟毫無顧忌地怠慢拉拉的另一個原因,和亞太HRD麥大衛有關。正如拉拉自己感覺到的,亞太HR總監麥大衛並不滿意她。拉拉在面試時曾提到DB全年的人員流失率是22%,麥大衛當即指出這樣的流失率太高,拉拉不服氣,傻乎乎地解釋起DB所在的行業情況,表示自己認為22%的流失率就中國的國情而言是可以接受的,麥大衛勉強聽來了把話說完,心裡很不滿意拉拉的見識和反應,面試後他馬上就和陳傑說杜拉拉「慢熱」,還是不要用了云云。
陳傑自然明白,所謂「慢熱」,是個學名罷了,俗稱就是「笨」。但是陳傑和麥大衛的看法正好相反,他認為杜拉拉的學習能力不錯,兩人互不相認爭執不下。
黃國棟滿心贊同麥大衛的意見,但當時麥大衛只說讓他幫著來參謀的,人就知趣地沒有說話。
當時,總經理何查理已經組織架構的變動很快就要宣佈,麥大衛以後就是C&B經理的二級主管。既然麥大衛那麼強烈地反對,何查理就想,這個事情先擱置一下也好,他便出來打圓場道,那就讓「獵豹」再搜一搜,看是否能找到更好的人選。
何查理這一表態,大出陳傑意料,他似乎悟出了什麼,閉上嘴不再多說什麼了。正好老獵打電話來問結果,麥大衛就接過電話,寒暄了兩句後說,杜拉拉不合用,沒有C&B經驗,老獵你繼續找人吧。小獵這才通知拉拉她FAIL了。
就在這次面試後不過一周,SH突然宣佈改組組織結構,HR的報告線就變了,陳傑原先是直線向何查理報告,虛線向麥大衛報告,如今正調了個個兒,改為直線向亞太區HR總監麥大衛報告,虛線向大中華區總經理何查理報告。
幾乎是新的組織架構剛一宣佈,陳傑這頭立馬就交了辭職報告。
要說陳傑不服麥大衛,那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麥大衛心裡有數,報告線這麼一變,陳傑很可能會跳槽,因此他做了兩手準備,中國區招HR經理的時候,他就帶上了黃國棟,意在讓黃國棟對中國區的人員情況有所瞭解,萬一陳傑跳槽,從外部又找不到合適的新總監,那麼黃國棟不至於兩眼發黑,好歹能頂上來。
如今看來,陳傑早對組織架構的變動有所耳聞,並做好了跳槽準備,只是他一直抱著一絲僥倖,才對招聘杜拉拉和李衛東盡心盡力堅持到最後。
陳傑一辭職,麥大衛對於HR經理的空缺感到壓力了。他去徵詢何查理的意見,何查理說:「你這個位置招了不短日子了,恐怕整個廣東市場上的HR經理都被獵頭翻了個遍吧?在我們挑過的這麼些個人裡邊兒,依我看,杜拉拉算好的了,況且現在黃國棟剛來,他下面的經理職位要是再空著沒人,恐怕夠嗆!」
麥大衛權衡了半天,覺得何查理說得有道理,便把厲害關係擺給黃國棟聽。
當時唯一有C&B經驗的人選,英文實在太弱,面試中和麥大衛溝通都有困難,這樣的HR經理他們沒法要。黃國棟仔細研究了李衛東和其他幾個人的簡歷,確實都沒有C&B的經驗,他就沒敢太執著,算是勉強認領了杜拉拉。
麥大衛這才讓陳傑簽發了杜拉拉的錄用通知。老獵擔心拉拉一旦知道這份OFFER來得勉強,就不願意來SH了,這才哄拉拉說春節前是小獵搞錯了。
黃國棟此番來大陸前,麥大衛耳提面命,重點談了兩件事。
麥大衛先是語重心長囑咐說:「何查理這個職位的人對公司太重要了!出於組織安全的考慮,你要留意考察他下面幾位總監的能力和表現,看看是否有人值得培養其來未來作為何查理的接班人?嫁入內部沒有合適的接班人選,那就要在外部市場上留心。」黃國棟聽了小心翼翼地點點頭,沒敢多說什麼。
麥大衛又說:「杜拉拉這個經理,我知道你不太滿意。你要多給她一些指導,頭三個月要密切關注她的表現,萬一不行,馬上準備換人。」黃國棟心領神會點頭應承道:「GOTIT(知道了)。」
可憐拉拉,雖然估計到不見寵於麥大衛,也明白試用期的凶險,還是沒想到有過如此這般一番冰冷的對話。
黃國棟此行計劃在廣州待三天,完成兩個任務:任務一是給三位HR經理劃分好工作職責;任務二是給拉拉和李衛東做入職培訓。
黃國棟先給三位HR經理開會。他正是宣佈李衛東負責培訓,杜拉拉負責C&B和行政,馬萊負責組織發展。然後他將各部門分配給三人,讓他們各負責相關部門的全方位HR支持,包括招聘、員工關係、績效評估和接班人計劃——拉拉分到的是銷售和市場部門,馬萊負責研發和供應鏈,李衛東則負責財務、IT等各職能部門。
這個分工方案,和當初陳傑的安排有些出入,但保留了主體,三個經理內心迅速權衡後,都沒有對分工表示異議。
李衛東提出來,人手怎麼個分發呢?拉拉也問,眼下有哪些緊急的任務?年內有什麼重要的項目?
黃國棟說:「坦率說,陳傑走之前和我只做了個非常粗線條的交接,今年HR的工作有三個重點,等一會兒,我會一條一條告訴你們。」
說到這裡,黃國棟兩手一攤道:「至於現在HR團隊裡的這些員工能力如何性格怎樣,團隊有什麼具體的任務在運作中,實話實說,我心裡沒底。我們中間,只有馬萊對這個團隊比較瞭解。」
李、杜二人一聽不由對視了一眼,心說:哦,感情您也什麼都不知道,那我們不是什麼都要靠自己去瞭解了?兩人都不相信能依靠馬萊。
打從馬萊一露面,李衛東和杜拉拉一看她的面相,暗地裡都把她定義成個人畜無害的。這兩人看得還真準,馬萊正是這麼個人。
馬萊聽了黃國棟的話,果然趕緊笑著說:「老闆,我也只對原先歸我管的幾位比較瞭解。」
黃國棟本來對馬萊也期望不高,她能安安穩穩不出大問題,黃國棟就別無奢望了。他沖馬萊點點頭繼續說:「當然啦,大的項目和大的工作方向我會和你們一起來把握。但具體的細節性的東西,要靠你們自己去瞭解。」
拉拉放下手中的筆,認真地建議說:「那麼老闆,您看這樣好嗎,我們一起來個團隊成員逐一談話,瞭解每個人今年手頭上有哪些項目性任務和日常性任務——這樣,我們就能明確年內工作目標的輕重緩急,從而合理分配資源、控制進度。」拉拉操著不鹹不淡的粵語說得有點結巴,但是對目標的專注使得她的眼神裡漸漸恢復了一些自信和靈氣。
李衛東贊同說:「我覺得拉拉這個辦法不錯,下面的人知道具體有哪些事情要辦,這樣我們不會耽誤日常運作。我補充一點,藉著這次談話,除了工作任務,我們還可以瞭解團隊成員的發展願望、他們的優勢和經驗在哪些方面——這樣,可以為我們決定分配哪些人到哪個職能去提供依據。」
黃國棟想了想,覺得這個辦法雖然很常規,卻也挺實用,他把臉轉向馬萊問道:「馬萊,你怎麼看?」
馬萊連連點頭,由衷地說:「好辦法!」
黃國棟這時候隱約感到,李衛東和杜拉拉確實是有經驗的經理,遇到問題這兩人反應很快,能馬上拿出有效的解決辦法,而馬萊比起這兩人明顯要嫩一些。黃國棟模模糊糊地想到,看來陳傑招這兩人做經理自由他的道理。
黃國棟說:「今年有三個大任務:任務一,完成中國區的擴張,SH中國由兩千人擴充到三千人——我問過陳傑,一季度我們幾乎沒有動作,時間都浪費了,所以後面我們要把時間都搶過來;任務二,加強加快組織的人才培養。具體的,我們要為所有經理級別以上崗位甄選接班人,同時,有計劃地淘汰不合用的現有管理人員,為組織換血;任務三,全面加強對現有人員的培訓,建設公司文化,重點是加強全體員工對企業事務是參與度。」
黃國棟說到這裡,抬起臉來問三個經理:「頭兩個任務,不用我多說了,任務三,加強員工的參與度,你們是怎麼理解這條的?」
拉拉見黃國棟正看著自己,就說:「就是通過培訓讓員工對企業有主人翁精神。」
黃國棟不解地說:「主人翁精神?什麼意思?」
李衛東笑道:「意思就是讓員工把公司的事情當做自己的事情、把公司的利益當成自己的利益那樣重視,員工有了這樣的覺悟,就會主動積極地去工作。」
黃國棟還挺好學,把自己的筆記本推到李衛東面前說:「你幫我把這幾個字寫下來,我怕記不住。」
等李衛東給他寫好了,他接過去端詳了一下,捲著舌頭唸唸有詞地重複了幾遍「主人翁精神」、「主人翁精神」。馬萊和李衛東聽著他那怪裡怪氣的發音忍不住偷偷發笑。黃國棟抬起頭來,把下巴朝拉拉努了努,問道:「拉拉,那你說說,怎麼提高員工的參與度?」
拉拉不由暗自連連感謝曲絡繹,年初曲絡繹讓她跟著朱啟東做員工滿意度調查項目,這使得她至少明白提高員工參與度的目的是什麼、途徑是什麼。
拉拉本來粵語就不行,這時候因為有些緊張就更結巴了:「呃,我覺得,主要是通過改善公司的文化和管理來提高員工的滿意度,呃,從而提高員工的參與度,呃,員工對企業越滿意,他就越會為企業自豪,越願意為企業做貢獻。這裡,呃,有兩個要點:要點一是要甄別出哪些事情會涉及到員工的滿意度,要點二是要有相應的改進方案。我們得知道哪些地方讓員工不滿意,然後再把這些地方改進了。」拉拉說罷,有點緊張地觀察著黃國棟的反應。
馬萊在旁邊聽得很認真,對她而言,這些是新內容,她生怕黃國棟讓她來回答那可就為難了。馬萊不知道,黃國棟不問她,是因為知道她還答不好這個問題;而他不問李衛東,是因為他知道李衛東肯定能答得好;至於他問杜拉拉,是因為他想搞明白,杜拉拉能不能答得上來。
李衛東見拉拉的粵語磕磕巴巴說得挺費勁,便俯過身去體貼地小聲說了句,「要不咱說英語吧。」拉拉自嘲地笑了笑,心說,這裡一堆都是中國人,人黃國棟都都粵語,哪輪得到我說英語呢,那樣只怕更要讓老黃覺得我是異類。
黃國棟聽了拉拉的回答,心想:看來你多少學過,我再考考你,看你到底學得多深。考啥呢?有了,你不是C&B經理嗎,我考考你薪酬福利有關的部分。黃國棟就說:「拉拉。剛才你說,員工不滿意的地方,我們就要拿出方案改進。我且問你,你在DB,員工對工資滿意嗎?要是員工不滿意工資,是不是公司就給加呀?」
拉拉解釋說:「在DB,薪酬福利也是滿意度較低的項目。但是不論在哪個行業哪個國家,薪酬福利向來是滿意度調查中得分最低的項目,哪怕是工資水平再高的企業,你去問員工,員工也會說不滿意的,通常人們總是希望他們的待遇能更高——那麼員工對薪酬福利不滿意,到底要不要改進?這得具體分析。比如員工認為工資太低——這不見得有問題;但如果很對人任務他的將近和他的工作表現滿意掛鉤——這個就可能有問題了,因為好的企業管理應該區分業績表現,論功行賞。」
黃國棟追問說:「你說員工認為工資太低,不見得有問題——那麼到底有問題還是沒問題?怎麼判斷?」
拉拉說:「這要看企業自己的薪酬戰略是什麼,企業如果任務我就是要做行業的老大,而不擁有最優秀的人才不可能是老大,那麼薪酬就一定要有競爭力,得達到75分位才行。如果企業通過薪資調查,確定自己的薪資水平達到了75分位,那麼,即使員工認為薪資太低,企業也並不需要再漲薪資,只要給員工解釋清楚目前薪資已經達到的水平就行了,因為很多時候,員工不見得明白,他的工資已經不低了,所以他才滿意。」
黃國棟點點頭,提問總算告一段落,拉拉這才稍微鬆了口氣,她背上的衣服都汗濕了。李衛東發現黃國棟老盯著拉拉,心裡有點奇怪。拉拉雖然粵語講得不好,回答的內容卻都挺到位,李衛東半天沒撈著發言,一時拿不準自己是該搶答一番表現一把好呢,還是先在旁邊觀察好。
當天晚上,拉拉回家把跟黃國棟見面的情形和王偉一說,末了拉拉歎氣道:「開始我還納悶,他和我說話時怎麼連看也不看我一眼,就跟他眼前壓根兒沒杵著我這麼個大活人似的!當時我還真蒙住了,鬧不清他那身體語言純粹是個人習慣,還是有意怠慢我?可後來李衛東一來,他立馬就像換了個人,那叫一個熱情!跟剛出鍋的饅頭似的!我就明白了,他是要給我一個下馬威呀!」
王偉一聽,心裡就明白了,拉拉在公司受氣了。王偉看拉拉氣色不太好情緒也很低落,不由一陣心疼,可他既不願再渲染這種被人欺負的氣氛,又無法替拉拉出頭,畢竟這是拉拉的工作,王偉只得打岔道:「他那是沒文化,咱不跟他一般見識,當他內分泌失調。」
拉拉嘟囔道:「怕只怕你老婆我很快就要被他修理得內分泌失調了。」
王偉笑道:「哪能呢?你人格這麼強大,沒準,他很快就會被你調得內分泌正常了。」
拉拉苦笑道:「失調看失調吧,只要能和他同化就行。要麼他同化我,要麼我同化他,再這麼和他異類似是,我日子不會好過。」
王偉小心地問拉拉:「為什麼你會覺得自己是異類?」
拉拉想起白天開會的時候,黃國棟和馬萊、李衛東都唧唧呱呱地說著粵語,就自己像個傻子似的插不進嘴,心裡又是一陣難受,她垂頭喪氣地告訴王偉:「他們三個人都能說地道的粵語,就我的粵語,不鹹不淡,他們說得熱火朝天,我在旁邊插不進嘴,還得陪著笑,特傻!感覺自己就是個局外人。」
王偉聽了有些意外:「拉拉,我覺得你粵語水平還行呀,起碼溝通不成問題吧。」
拉拉哼哼唧唧地說:「你知道啥!我那粵語水平,也就夠把事情說明白!真要表達感情呀感受的,或者要顯擺一下我的邏輯智慧什麼的,就不夠用啦!本來我只是擔心我的C&B知識太少要出洋相,沒想到,會在語言上載一大跟頭!不怪黃國棟,只怪我自己,在廣州生活了這麼久,連個粵語都沒學到家!大家李衛東也不是廣東人,粵語說得,我根本聽不出來他不是本地人。」拉拉想到李衛東的粵語水平,又是羨慕又是自責。
王偉不太同意拉拉的說法,他說:「語言不夠確實是會吃虧,但畢竟你的粵語一般溝通是夠用的,不應該是那麼大的問題。」
拉拉想了想說:「也是啥!要說語言障礙,我和何好德之間不是該更有問題了?!說中文,他不怎麼地,說英文呢,我不怎麼的,可我們不照樣溝通得好好的!也沒見他為了語言對我皺過眉頭呀。我和李斯特、曲絡繹,不都溝通得好好的,他們誰也沒嫌棄國外的語言能力。」
王偉說:「所以呀!你根本就不用自責自己的粵語水平。還是黃國棟不對!他做老闆的,上來就這個態度,水平欠缺點。再說了,他這是到大陸來工作,他不會說普通話,就不該學習學習嗎?何好德官兒比他大吧,何好德還一直學說普通話呢!這都什麼年代了,連香港的地鐵都在用普通話報站名,他黃國棟還夢想粵語打天下不成!」
拉拉正色道:「哎,你別說,黃國棟挺好學的!今天我開會時說了個『主人翁精神』,他聽不懂這個詞兒,李衛東給他解釋了一下,他馬上讓李衛東把這幾個字兒寫在他的小本上,嘴裡還唸唸有詞地跟著念。」
王偉說:「看來他不傻嘛,這就對了,該努力學普通話的是他!你沒必要為了說不好粵語煩惱,咱能說成什麼樣就什麼樣,說不好也不虧錢他什麼。你是來做C&B經理的,又不是來做粵語老師。尊敬老闆是應該的,可咱也不是來砍人臉色的,工作而已,範不著提心吊膽忍氣吞聲。」王偉一個勁兒給拉拉鼓氣。
拉拉想了想笑道:「關鍵還是得把C&B做好,要是能把C&B做好,我以後就改說普通話,我看他也能聽懂。我要是做不好C&B,就算把粵語說得再溜,遲早一樣滾蛋。我現在就是因為工作上心裡沒底,才受他這個窩囊氣。」
王偉吻拉拉:「黃國棟在資源分配上,有沒有欺負你?」
拉拉白天盡為黃國棟不陰不陽的態度鬱悶了,在人前還得小心藏著滿心的鬱悶,因此她是一整天都悶悶不樂,還沒顧上琢磨黃國棟資源分配公平不公平,這時候叫王偉一問,拉拉才回過神來,她認真想了想說:「哎你別說,今天他給我們分人手還是分得挺公平的。雖然我的活比別人多,可給我的人數也多,我們三個經理手下人員的素質比較均勻,各有能力強的,也都搭配了能力弱的。有一個招聘專員艾瑪能力不錯,我和李衛東都看上她了,黃國棟開始猶豫不決,後來他問艾瑪本人的意見,艾瑪願意到我這邊兒,黃國棟就把艾瑪給了我,李衛東好像有點不太高興。」
王偉聽拉拉這一說,才感到放心一些,他撫摸著拉拉的頭髮,勸慰道:「這就行了——如此說來,黃國棟也不算一無是處,他雖然不喜歡你,可工作上畢竟一碗水端平了,做老闆的能做到這點就行了。你有了資源,就能做好工作,才能活下去。」
拉拉長歎一聲說:「是呀!反正,老闆又不是老公,他不喜歡我就不稀罕我吧,只要工作上他一碗水端平就行了,我還能求別的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