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三十九點二度。戚培文看著體溫計上的刻度,然後抬手摸摸自己的額頭。不怎麼燙,怎麼體溫會這麼高呢?該不會是這支體溫計壞掉了吧?
    他將體溫計泡在冷水中片刻,又拿出來甩了甩,走到窗邊明亮處看清刻度後才放進口中。
    約莫五分鐘,戚培文取下體溫計。天哪,三十九點五度,竟又比剛才高出零點三度,他開始覺得有點頭昏了。
    走到書架前,他找出紐約市地圖。
    醫院在哪裡呀?該怎麼看醫生啊?若是以前在台灣只要找家藥局,買個退燒藥吞下、睡上一覺就行了,在這裡有這麼方便嗎?
    正當他在地圖上努力尋找醫院時,夕卜頭的門鈴響了起來,戚牆文的直覺反應就是奈德回來了,正好可以問他怎麼去看醫生。
    當他把門打開時,門夕卜的人竟是他作夢也想不到的人。戚培文只是愣在當場,一臉驚愕的表情。
    門夕卜的嚴清光看見闊別已久的情人,一個箭步將他緊擁人懷,低喃著:「培文,你知道我好想你嗎?
    彷彿在夢中的戚培文久久無法反應過來,只是任由嚴清光緊擁著,好一會他才試著去抱對方,確定不是因高燒而出現的幻象後才間:「你怎麼會這裡?」
    「我是特地來找你的。」嚴清光仍不捨得放開他。
    戚培文本能地問:「你一個人來?」
    「當然是我一個人來,我不會帶她同行的。」嚴清光鬆開手,仔細地端詳情人俊秀的容顫,以微帶伶惜的語氣說:「你好像瘦了不少,又沒有按時吃飯了對不對?你向來就是個不懂得好好照顧自己的人。」
    戚培文只是看著他問:「你怎麼找到這裡的?」
    「問你家裡的人,你媽媽因為不懂英文,所以叫你二姐夫把你的住址傳真給我。」嚴清光一臉欣喜的笑容問:「我來之前寫了封信寄給你。」
    戚培文搖頭。「我沒收到信呀。」
    「有沒有收到都無所謂了,因為最重要的是我已找到你了。」嚴清光只是深情地看著他。
    戚培文也凝視著他,片刻想起他己有個美滿的家庭,不覺移開視線。「你不應該來找我的。」
    嚴清光問言大感驚愕,焦急地問:「為什麼?」
    「因為我」
    「培文,我的愛人呀,我回來了。奇怪,你的大門為什麼沒有」奈德一進門就看見愛人戚培文被另一個男人擁著,後面未說完的話因而中止。
    霎時,屋內的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每個人的眼中都是一片驚愕。
    戚培文見舊愛、新歡突然齊聚一堂,只覺得腦中一陣昏眩差點暈了過去。
    嚴清光看著這個突然進來的褐髮帥哥,剛才他尚未進門時的一句「培文,我的愛人」,聽得他心驚不已,妒意油然而生。
    余德看見有個東方面孔的男人出現在這裡,又擁著戚培文,霎時也妒意糟生,本能地就問:「你是誰?」
    嚴清光也立刻反問:「你又是誰?」
    祭德見他還擁著愛人下放,上前一步就想拉開兩人。
    「你到底想對我的培文做什麼?」
    嚴清光冷不防被他撥開右手,但左手依然緊抓住戚培文的右上臂。「你到底是什麼人?」
    奈德下意識就想將戚培文整個人搶過來,所以不覺地抓住他的左上臂往身邊拉。「我是培文的愛人。」
    嚴清光聞言,即轉而質問戚培文:「難道你不要我來找你是因為他的關係?」
    而余德也急欲知道嚴清光是哪一號人物,亦急聲地問:「難道除了我,你還有其他的交往對像?」
    戚培文剛才被兩人一陣拉過來扯過去,現在又被兩人急聲責問,不覺有股怒意打從心底湧起。
    「放手。」戚培文說。
    嚴清光和奈德互視一眼,誰也不肯先放手。
    戚培文見兩人毫無動靜,不覺加大聲量,怒喝一聲:「叫你們放手沒聽見嗎!」
    這時,兩人全都看出他己動怒了,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同時鬆開他的手臂。
    「出去。」戚培文又說。
    兩人異口同聲地說:「培文,我」「叫你們出去沒聽到嗎!」戚培文突然怒視著兩人,語氣十分強硬地說:「再說一次,出去,統統給我滾出去,滾!」
    兩人全被他的怒氣給震懾,一個個性向來溫和的人,發起脾氣來還挺有魄力、嚇人的,兩人不由得依言慢慢往後退出房子。
    碰地一聲,大門被狠狠地甩上,被轟出門的兩人站在草坪上你看我、我看你,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片刻,奈德率先發難,語氣不善地間:「你到底是誰?」
    嚴清光也不甘示弱地怒視他,反問:「我才要問你,你究竟是誰呢?」
    「我是培文的愛人。」奈德理所當然地答。
    嚴清光聽了這回答,氣得立即反駁:「我才是培文的唯一愛人。」
    「唯一?」柰德聞言,立刻憶起了戚培文曾提過的那個人。「你是從台灣來的?」
    嚴清光對他一下子就猜出他的來處微感詫異,旋即肯定地答:「沒錯。」
    柰德突然露出一抹輕蔑的笑意,看著他說:「原來你就是那個背叛他的情人。」
    嚴清光霎時面免一變,辯駁說:「我沒有背叛他。」
    「那你為什麼要和女人結婚?」奈德問。
    「我是逼不得已的,我根本不愛那個女人,我所愛的人是培文。」嚴清光說。
    奈德冷然一笑。「你背叛了所愛的人而去和一個不愛的女人結婚,請問這是哪門子的愛情邏輯呀?」
    「我我」嚴清光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辯答,好半晌才說:「因為我愛他,所以才這麼做的。」
    「愛是最好的傷害藉口。」奈德的語氣轉為嚴峻。「你口口聲聲說愛他,但是你的所作所為卻是件件令他心傷痛苦。你說,你有什麼資格愛他,你既無法忠於你所選擇的婚姻,又無法給他永恆的承諾,除了傷他的心之夕卜,你能給他什麼樣的幸福?」
    「我」嚴清光被他逼問得啞口無言,沉默了好半晌才重複辯駁說:「我是逼不得已才和女人結婚的,那是不得已的選擇,我是愛他的。」
    奈德聞言更是生氣地怒喝:「藉口!這全是你為自己的自私所找的含理藉口。你只是想從培文身上得到你需要的同性情愛,又想從女人身上得到世人所認同的婚姻關係,你太貪心也太沒袒當了,你只是用美麗的謊言、合理的藉口,將自己的快樂建築在情人的痛苦上。」
    嚴清光受他如此嚴厲的指責,不覺心生不平地反問:「你有什麼資格指責我,難道你就能給他什麼嗎?」
    「我當然能,如果培文願意,我不但可以給他承諾,我也可以給他婚禮。」奈德十分自信、認真地說。
    嚴清光更是無言以對,他說的一切都是自己無法給戚培文的,一種出乎本能的反應。「不可能的,你也只是想用美麗的謊言來欺騙他的感情而已,你不可能這麼做的。」
    「可不可能你就拭目以持吧。至於我對他的感情,我是認真的,絕無一絲虛假,我不會將他讓給任何人,當然也包括你在內。」奈德以佔有者的強勢姿態說出這番帶有警告意味的話。
    嚴清光只是看著奈德。以他對戚培文的瞭解,他知道在這段期間裡,這個美國佬已趁機透駐情人的心房,他還有機會奪回情人的心嗎?看了緊閉的大門一眼,戚培文不出來,他繼續在此和奈德爭論誰比較愛戚培文也沒意義,思畢轉身離去。
    奈德見他一聲不響就離開,心裡卻不敢大意。在商場打滾多年閱人無數,嚴請光離去時的神情告訴他,他是不會輕言放棄的。轉眸看了緊閉的犬門一眼,不禁暗歎一口氣。雖然想進去看他,但又怕第二次被轟出來,那時候恐柏不是被他吼兩句就了事,極有可能就說拜拜了。
    奈德無奈地拉開車門上車,現在只能等戚培文氣消了再說了。
    當奈德駛離屋子一段距離後,眼角餘光瞄見旁邊前座的大紙袋,這才猛然想起那是帶回來要送他的禮物。可是他現在正在氣頭上,會不會連看都不著禮物一眼就扔了出來?幾經考慮還是折返回去,打定主意將禮物偷偷地放進屋裡。
    奈德下車提著紙袋上前,伸手試著旋開門鎖,在發現並設上鎖時便輕輕地推開門,悄悄地想將紙袋放在沙發上再悄悄地離開。
    正當此時,房內突然傳來椅子倒地的聲響,奈德本能地就探頭往未關上門的房裡看,只見戚培文扶著桌緣正吃力地從地上站起。
    奈德無暇多想,立刻入內幫忙扶他起來,關切地問:「你要不要緊?」
    「你不用管我,我自己會去看醫生的。」戚培文拉開抽屜想找車鑰匙。
    「看醫生?」奈德聞言嚇了一跳,更是急聲追問:「你哪裡不舒服?」話落本能地抬手觸撫他的額頭,更因那燙熱的觸感而驚呼出聲。「你發高燒了?」
    「叫你不用管我就不用管我,我自己會去看醫生的,我」戚培文剛才對兩人發了頓脾氣後,頭腦更覺昏眩,殘存的一絲意識連話都沒說完就昏厥。
    奈德順勢將已昏撅的他擁進懷裡,愛憐地注視著他,輕歎一口氣:「你就是嘴硬,都什麼時候了,還這麼倔。」語畢抱起他,準備送他到一家熟識的小醫院就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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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情況怎樣了?」
    奈德神情焦急地追間一個身材微胖,年約六十五歲,留著大鬍子的史普林醫生。
    史普林看了看病厲表,神情凝重地說:「情況不太好,如果高燒持續不退,有並發肺炎的可能,今晚是關鍵期。
    如果有井發肺炎的跡象就必須轉至大醫院接受更好的治療,我會隨時微好幫他轉院的準備。」
    奈德聞言又是指心又是自寅,暗忖:傑森在幹什麼?
    不是交代要多關照他嗎?怎麼會讓他病得這麼嚴重。
    突然耳釁傳來一聲微弱的呼喚:「奈德」奈德轉身立刻來到病床邊,握住他伸在被夕卜的手。
    「是的,我在這裡。」
    這時,躺在病床上的戚培文,只是雙唇微動卻沒再喚出聲音。
    柰德見狀強忍著心痛,低頭在他額上輕輕印個吻,在他耳邊輕喃著:「別袒心,一切都會沒事的,好好地睡個覺,你一定能平安度過難關的。」
    史普林見狀朝一旁的護士點個頭,護士立刻會意,取來一個冰枕輕輕放在戚培文的額上,接著史普林和護士悄悄地退出病房,現在只能等待藥物發揮功效了。
    奈德坐在床邊緊握著他的手,低頭閉目開始祈禱,祈求上帝能助愛人早日康復。
    子夜時分,戚培文的高燒漸漸退了,終於又恢復到正常的體溫,史普林和奈德都鬆了一口氣。
    史普林仔細診查過後對柰德說:「大致上應該沒問題了,你累了就休息,我會吩咐住院醫師每隔一個鐘頭來探視一次。」
    「謝謝。」奈德送走史普林回到病床邊坐下,還是握緊他的手,雖然高燒已退但還是大意不得。他用手輕輕地撥弄他的黑髮,如果那時候自己沒有折返,實在不敢想像他會變成怎祥思及此,不由得感列一陣心悸。
    翌日早上,史普林來診視過後說:「他的回復狀況相當不錯,你可以放心了。」語畢接著又問:「他就是傳聞中你的東方情人嗎「?」
    奈德聞言諒聲反問:「您怎麼知道的?」
    「上個禮拜傑森來這兒看喉痛時告訴我的。」史普林看著他露出個奇異的笑容。「聽說他還是你的學生啊,你都是利用職務之便物免惰人的嗎?」
    奈德聽了急忙辯解:「才不是這樣,這只是巧合,是情緣的巧合。」
    史普林見他露出著急的神免,故意捉弄地說:「你該不會是拿成績威脅他,強迫他和你交往的吧?」
    「哪有這種事。」奈德急聲替自己辯解。「我只是這學期的客座講師,我所打的成績也只有參考價值;況且只要學期一結束,我和他的師生關係就消失了。」話落神情轉為氣憤。「傑森這個傢伙,好像到處宣傳我和培文的關係,簡直就是個活生生會走路的八卦廣播站。他在學校裡也是這祥,逢人問起我和培文的事,他不但不幫我,反而還替我添油加醋,說什麼別人的同性戀不稀奇,異國戀不夠浪漫,師生戀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說我三個一起來才叫正點,才稱得上是驚天動地,這傢伙真不是普通的大嘴巴。」
    奈德忍不住就對史普林抱怨起傑森的多嘴。
    史普林卻露出個有趣的笑容。「有個熱心人免費幫你宣傳也不錯嘛,誠如他所說同性戀和異國戀都巳經很稀鬆平常了,倒是師生戀」「我都說了,我只是這學期的客座講師,不過就算如此我還是被院長叫去仔細盤問一番,確定我們兩人已經老大不小了,可以談一場成年人的戀愛才不再過問。」奈德有點無奈地說:「誰教我的愛人夕卜表看起來像個翩翩美少年,所以有人在背後指指點點,說我老牛吃嫩阜、誘拐小孩子。」
    史普林轉首看了戚培文一跟,明瞭地點點頭,接著神情轉為嚴肅。「有件事你要多注意點,他有營養失調的狀況,依此推斷他的飲食狀態不甚理想,長期如此可能對身體的健康造成莫大的影響。你的母親是專業的營養調配師,在這方面你也稱得上是半個專家,你應該可以給他一些好建議。」
    「好,我會的。」奈德點頭答應。
    待史普林離開後,奈德才細細端詳戚培文俊秀的面容。他果然瘦了不少,不知自己出差的這一個星期他是怎麼虐待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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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培文終於醒了過來,睜開雙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奈德那微顯疲憊的俊帥臉龐。
    「醒啦。」奈德愛憐地注視著他,微帶笑意地問:「你知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麼事?」
    戚培文想了想,仔細回憶片刻。「好像有點發燒。」
    「不是有一點而己,而是發高燒還差點並發肺炎。」奈德說。
    「真的嗎?」戚培文努力地回想那時候發生的事,卻只有很模糊的影像而已。「「我不大記得了,是你送我來這裡的嗎?」
    「是啊,因為你昏倒了。」奈德更是強調地說:「昏倒在我的懷裡。」
    「這樣埃」戚培文神情微現茫然地說,關於這件事他是連一點印象也沒有。「我想喝水。」
    「好。」奈德立刻轉身去倒杯開水。
    戚培文只覺得渾身無力,所以坐起時微感吃力。
    奈德見狀忙坐到床緣將他輕擁入懷,讓他依著自己再端過開水讓他飲用。
    戚培文喝下半杯水後覺得精神好多了,但心裡卻有個莫大的疑問,想問奈德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奈德看見他微皺起眉頭,便知他心裡有事,遂柔聲問:「想什麼?」
    戚培文抬眸看他一眼,支吾地問:「那個在我昏倒之前,是不不是發生過什麼事?」
    奈德微微一笑,湊上唇在他額上印個吻:「你還記得什麼是不是?」
    「我我不大確定。」戚培文遲疑了片刻才說:「我記得好像是是」「是你的舊情人飄洋過海來找你了。」奈德替他把未敢說出來的話接下去,雖然此刻提起難免心生妒意,但也不想隱瞞事實。
    「這麼說來,一切都是真的了」戚培文不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柰德見他露出恍惚的神態,故意發出歎氣的聲音。
    「當時我們是情敵相見分外眼紅,然後開始搶奪起你來,最後惹得你大發雄威,把我們兩人一起轟出大門。」至於屋外兩人的另一場較勁,他不想再詳述了。
    「我嗎?」戚培文一臉驚訝,這一段他實在段印象,只記得兩人同時出現時,帶給他的那種震撼感覺。
    「當然是你呀。」奈德見他一臉的迷惘,忍不住就想捉弄他。「那時候你兩眼一瞪,張大嘴巴怒吼一聲:統統給我滾出去。」語畢又裝出受驚嚇的表情說:「好可怕,嚇得我差點就真的用滾的出門,真的可怕極了。」
    戚培文瞧他說得繪影繪聲,也只好疑信參半地看著他,暗自問:我真的是這樣嗎?
    奈德見他被自己唬住了,雖然心裡大笑卻不敢顯露出來,只是表情認真的點頭。
    戚培文見狀只得努力地回想,當初為什麼會大發脾氣把兩人轟了出去,但思來想去就是想不起當時的情形。
    奈德見他陷入沉思,忍不住抬手以食指輕摩挲他那柔軟的唇瓣,感慨地說:「這麼柔軟的唇,為什麼會那麼嘴硬呢?」
    戚培文聽了以微帶不滿的語氣說:「我又不是鴨子,怎麼可能嘴巴會硬梆梆的呢。」
    這話聽得奈德初時一愣,接著便綻開一抹開心的笑容。「你偶爾生次病也不錯嘛,不但溫馴得像只小綿羊,說出來的話也很可愛。」話落更將他緊緊地擁在懷裡。
    戚培文不服氣地反問:「你是趁我沒力氣反抗時打落水狗嗎?」雖然被他緊擁在懷裡的感覺很不錯,可是嘴巴就是不願承認這個事實。
    奈德早己看透了他這點,只是笑著說:「你看,你又來了,就是嘴硬。」
    戚培文埋首於他肩頭,靜靜地汲取從他身上傳來的溫暖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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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下午。
    奈德帶著戚培文回到他賃居的小房子,輕扶著還略顯虛弱的他進入房間,走至床邊讓他坐下。
    「晚餐前再睡一會。」奈德讓他睡下,幫他蓋上被子,又將一邊的窗簾拉上。
    「奈德,謝謝你。」戚培文無限感激地望著他。「給你添了那麼多麻煩。」
    「只要你平安無事就好。」奈德低頭在他額上印個吻。
    戚培文閉上雙眼很快地就進入夢鄉,柰德這才離開房間去做他想做的事。
    不知過了多久,客廳傳來傑森的聲音:「培文,我回來了,你還好嗎?我買了禮物回來送你。」
    奈德聽到了這番話,立刻從廚房出來朝客廳走,見到一身西裝筆挺的傑森,忍不住冷冷地說:「安靜點,這麼大聲想把培文吵醒嗎?」
    傑森見他上班時間竟然出現在這裡,霎時有個想法閃過腦際,不禁向好友露出個暖昧的笑容:「怎麼啦,你們剛做完愛做的事嗎?」
    柰德聽了這番別有所指的話,非但沒有露出一絲笑意,表情反轉為嚴肅:「你知道培文差點就病死了嗎?」
    「咦?」傑森被這話嚇了一大跳,急忙追問:「你說什麼?」
    奈德把那天的事說了一次,但略去與嚴清光相遇的那一段。
    「那天我正好要到洛杉礬參加為期三天的學術研討會,我想再一天你就回來了,培文也沒有其它的異狀,我想應該沒問題才對。」傑森說完就往房間裡走,當他看見一臉病容的戚培文時,不覺深感內疚,本能伸手就想去撫摸他的額頭。
    正當此時,身後傳來奈德冷峻的語氣:「不淮碰他。」
    傑森楞住了,手也停在半空中,半晌回頭看著他,一臉不可!信地問:「你叫我不准碰他?」
    「對。」奈德冷冷地說:「任何人都不准碰他一下。」
    傑森實在不知他到底哪根筋不對勁,看看他又看看沉睡中的戚培文。「我只是關心他而巳,沒有其它的用意,這樣也不行嗎?」
    「不行。」奈德斬釘截鐵地答。
    傑森無奈地歎一口氣,縮回手:「你太霸道了,以後培文受得了你嗎?」
    奈德沒有答話,他也知道太強的佔有慾也可能是愛情的殺手,但卻無法壓抑心中那股強烈的慾望和伴隨而來的妒意。
    傑森看他一眼建議:「不過還好培文的感覺神經有點遲鈍,在他面前你不要表現得太明顯就好。」
    柰德更是沉默不語。
    這時,傑森突然聞到一股濃烈的香味飄來,不禁就問:「你在煮東西嗎?」
    奈德這才想起廚房爐上的東西,轉身匆匆往夕卜走,順口說:「你也來幫我煎牛排吧。」
    傑森見他背影消失在門邊,才伸手偷偷摸了摸戚培文的額頭,聲如蚊蚋似地自語:「乖乖睡,你現在可是奈德的寶貝呢。」
    傑森隨後走進廚房,看見擺滿桌的青菜、水果、肉類,忍不住就問:「你這是做什麼?晚上想在這開派對嗎?」
    奈德掀開鍋蓋以大湯匙輕輕地攪拌著鍋裡的濃湯。
    「我要做些適合微波加熱的料理,讓他當晚餐、消夜或點心。」
    「全部?」傑森很懷疑有沒有聽錯。「要讓他吃多久?」
    「大概是一個星期的份量。」奈德蓋上鍋蓋,拿起馬鈴薯開始去皮。「史普林先生說他營養失衡,我必須想辦法幫他做調整。」
    傑森聞言不禁噴嘖有聲地驚歎著:「培文真是了不起,競然會讓你這個有大廚手藝卻深藏不露的傢伙,第一次會為他洗手大展廚藝,更讓你這個專業營養調配師的兒子,親自為他調配營養均衡的餐點,培文絕對可以傲視、羨煞你之前的眾情人了。」
    奈德睨他一眼,將一盤牛肉遞給他。「廢話少說,快幫我煎牛排。」
    傑森只好脫下西裝、捲起袖子,取來鍋子準備大展身手一番。「我保證會讓培文吃了我的牛排後讚不絕口。」語華頓了頓又說:「其實我可以理解你為什麼會對他這麼好,雖然他不是故意的,可是就是能激起你的保護欲,因為他看起來就是一副′我什麼都不會、我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像迭樣的一個人能平安無事活到現在已經相當難得了,更厲害的是還能混到紐約來。」
    奈德聽了這番話不禁看著他問:「你怎麼這麼瞭解他?」
    傑森回首給他一個莫測高深的微笑。「你以為我的眼睛是長著好看的,我的大腦是拿來當裝飾的啊?」
    奈德回頭繼續做他的事。
    過了一會,傑森突然問:「今天你為他做這麼多,若是明天就說拜拜,你不會覺得單方面付出太多嗎?」
    奈德笑了笑答:「有人說:當今世界的愛情危機,在於很多人在感情上節省,在性慾上放縱,於是不加選擇、雜亂的性關係,最終導致了普遍的靈魂失落。所以今日想做又能馬上做到的事,不要遲疑立刻去做,做不到的事就別輕易許諾,千萬不要許下做不到的諾言而變成明日的謊言。」
    傑森本能地回頭問:「這些話是誰說的?」
    「前面那一段是一個詩人說的,後面這段是培文講的。」
    傑森不覺地感到驚訝,戚培文看起來不像是這麼有哲理之人。「怎麼可能他會?」
    奈德只是笑笑說:「培文是個心思複雜、細膩,但感情單純的人。」
    傑森邊煎牛排,邊思素著奈德所說的那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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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灣
    這日孫秀玲下班回家,小腹越趨明顯的她,穿著一套夕卜罩式的褲裝,看起來有准媽媽的風采。
    她剛走進客廳,在廚房準備晚餐的嚴母立刻叫住她。
    「秀玲,等一下。」
    「媽,什麼事?」孫秀玲以為婆婆又要叫她吃什麼補品了。
    「郵差今天送來一封信,住址是我們家的,收信人卻是個陌生人,還寫英文耶。」嚴母十分不解地從櫃子裡拿出一封信。「可是筆跡是清光的。」
    孫秀玲接過信看了看,笑著解釋:「媽,這是清光要寄給他在美國的同事的信,可是他把發信人和收信人地址的位置弄錯了,所以信又寄回來了,晚上我再幫他換張倍封,寫好地址寄出去就可以了。」
    「喔,原來是這樣埃」嚴母明瞭地點點頭,接著又露出個稱許的笑容。「你這麼聰慧能幹,精光娶到你真是好福氣。你剛回來,先去洗個澡,待會等你爸回來就可以吃飯了。」
    「好。」孫秀玲將信封回房間,打算晚飯過後再來處理這件事。
    她吃過晚振,回房先處理從辦公室帶回來的工作,然後才取出一張航空信封,先將住址著抄到正確位置,接著剪開信封。
    當孫秀玲欲將信紙裝透信封時,那三大張的信紙令她疑念暗生。究競是什麼樣的交情競然可以寫了三大張的信紙?突然心底有種偷窺的意念升起,下意識朝門口望了一眼,屏氣靜聽片刻然後才慢慢打開它。
    不多久,她拿著信紙的手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因為信的內容太令她震憾,也太不可置信了。
    這是一封她的丈夫寫給情人的情書,而他的情人競是個男人!這究競是怎麼一回事?信中,他對情人的思念、愛意全躍然紙上,字裡行間儘是情意纏綿。
    孫秀玲看完信之後,腦中巳是一片空白。她的直覺是對的,只是作夢也沒想到丈夫的夕卜遇對象竟是個男人,她真的不敢也不願相信這種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諤愣許久,她不假思素就讓這三大張的信紙化成片片紙屑,然後趴在桌上失聲痛哭。
    好一會,門夕卜響起了敲門聲,夕卜頭傳來嚴母關切的問候:「秀玲,你怎麼了?我好像聽到有人在哭。」
    孫秀玲聞言,本能地立刻停止哭泣,隨口編個理由:「沒有啦,那是收音機裡的人在哭,不是我啦。」
    「是這祥埃」嚴母在門夕卜喃喃地自語一句,接著又說:「清光去美國遊玩不在家,沒事你早點休息。」
    「好。」
    孫秀玲待嚴母離去後才擦乾眼淚。現在該如何是好?
    告訴娘家的人說她丈夫的外遇對象是個男人,有人會信嗎?
    當她的目光不經意地掃視過桌面時,嚴清光放在桌角相框裡的團體照不經意地映人眼中。剎那,她有了頓悟,伸手取來相框。此刻她終於明白他為什麼總是坐在桌前凝視照片沉思,因為裡面有他深深思念的情人。
    孫秀玲拿來那張尚未被她毀滅的信封,上面有他情人的名字——戚培文,接著就想從照片裡找出這個名字的主人。看了好一會,她還是無法從相片中找出這個人,因此她不得不開始懷疑站在他左右兩邊的其中一人就是戚培文。
    這時,孫秀玲想起嚴清光出國前的兩三天,整個人突然變得好有生氣、好有活力,就像小孩子要去郊遊般那樣興奮。原來他是要去美國會情人,而自己竟還傻傻地要他多玩幾天。
    也許,他們早已計劃好一切,兩人相會後就在美國過著自由的生活再也不回來了,而她就成了一個被丈夫拋棄的可憐棄婦。
    「棄婦」的名詞閃進腦海,霎時讓她驚惶不已。她不要這種淒慘的下場,她不要肚子裡的孩子沒有爸爸,無論如何她一定要丈夫回頭。

《最後的東方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