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黃金記憶海(1)

  到達伊宅的時候,天已經暗下來了,遠方的天際,早早出現的幾顆稀稀落落的星星閃爍著淡淡的光芒。
  「對不起,少爺剛剛出去,他說,如果夏小姐來了,就在外面等一會。」江管家面帶難色地說道,「少爺……」
  莘辰淡淡地一笑:「在外面等,是嗎?」
  「少爺突然這麼說,我們也很為難。」
  「沒關係,我等就好了,」莘辰默然地說道,「既然是他的吩咐,那我在這裡等他回來。」
  好像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江管家猶豫著關上了伊宅的大門,他輕輕地歎了口氣,走到大廳,然後,恭敬地低頭說道:
  「少爺,夏小姐已經在外面等了。」
  伊星宸閉著眼睛斜躺在白色的沙發上,充滿貴族氣質的五官上有著冷漠的神情,額頭上的繃帶已經除去,身上的大部分傷都已經好了。
  聽到江管家的話,他的手指微微一動,眼睛卻沒有睜開,只是淡淡地說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江管家應聲走下去,另一邊,綾卻緩步走下樓來,看著星宸若無其事的樣子,不由得揚起眉毛:「你在搞什麼鬼?」
  「與你無關!」
  「既然不想見她,不如乾脆把她趕走來得痛快!」
  她已經向門口走去,但是,伊星宸突然睜開眼睛,深邃的眼眸中有著銳利的光芒,看著綾快步走出的背影,冷冷地說道:「站住!」
  綾站住,回頭看他。
  「記住,無論我怎麼做,都是我的事,但是,如果你敢傷害她,我就絕對不會放過你!」
  綾的面孔頓時僵住。
  星宸冷冷地看著她,他銳利的雙眸已經明確地告訴她,他是絕對認真的。
  夜,開始變得有些涼。
  風吹過伊宅門口的樹林,傳來嘩嘩的聲響,無數的葉子隨風飄落。剛剛升起的月亮把莘辰的影子拉得好長好長,寂靜的山路上,只有她孤單的一個人。
  她安靜地站著,長長的睫毛一動不動,彷彿也被凍得僵掉。胃忽然傳來隱隱的抽痛,提醒她,為了來到這裡,她還沒有吃過東西。
  「因為討厭你,所以我會讓你受到懲罰,我會用三個月的時間好好地懲罰你的,你最好不要以為我會對你有多麼的好,我不會對你好!」
  默默地支撐著自己的身體,蒼白的嘴唇因為冷風的侵襲而慢慢地變得有些發紫,她的眼眸,清冷清冷。
  頎長的身影站在三樓的陽台上,遠遠地看著她單薄的樣子,他的嘴唇卻倔強地抿起,強迫自己不產生一點點憐惜。
  是她說過,自己可以恨她。那麼這一切,就是對的了。
  可是,為什麼他的心,會突然隱隱作痛呢?
  他僵直地站在陽台上,看著那抹影子,周圍的一切,忽然都變得靜悄悄的了。
  時間一點點地流逝。清涼的風從外面吹來,吹過他的面頰,然後,將他從短暫的睡夢中拉了回來。
  不知不覺間,他竟躺在陽台的涼椅上睡著。
  天空中,群星璀璨,清輝流瀉。夜已經深了。
  腦海裡忽然一道光亮閃過,他猛地站起身,大步走向陽台,緊張的目光直接看向遠處,她曾經站立的地方。
  但是。
  那個地方空空的,已經沒有了她的人影。
  她走了……
  心猛地抽緊,他飛快地轉過身,穿著單薄的白襯衫就跑出了房間,跑出了伊宅。
  風在他的耳邊呼呼作響,大鐵門發出巨大的撞擊聲,他已經跑上了清冷的山路,跑向她剛剛站立的地方。
  樹林裡,一陣風吹過,無數的葉子飄落。
  天地之間,似乎只有沙沙的聲響,還有滿天的星辰眨著透亮的眼睛。
  驀地。
  星宸急促的腳步頓住,原本充滿焦躁和不安的雙眸突然之間寧靜下來,眉頭輕輕地蹙起,他的目光定定地看向前方。
  夏莘辰安靜得像一個孩子一般蹲在一棵大大的樹下,尖尖的下巴抵在自己的膝蓋上,她大大的眼眸看向地面。
  她的眼眸晶瑩剔透,彷彿是天空中最美麗的星星。
  月亮的銀輝輕柔地灑在她小小的身體上,就像是一層銀霜在她的身上凍結。
  她的右手拿著一截小小的樹枝,在地面上劃著什麼。
  星宸忽然有一股熱浪在自己的胸口猛烈地撞擊,喉嚨似乎被什麼哽住一般,再也說不出話來。在莘辰面前的地面上,他看到一個又一個用樹枝劃出的名字:伊星宸。
  他看到她專注的眼神,長長的睫毛一眨不眨,甚至於,在寫下每一個字的時候,她的唇角都帶著甜甜的微笑。
  樹枝輕輕地劃下:伊星宸。
  凝神之間。
  莘辰忽然聽到一陣細微的腳步聲,她微微側過頭,然後—
  手中的樹枝掉落。
  那一瞬間,她的身體已經被拉起,已經被一個溫暖的懷抱給包圍,伊星宸緊緊地抱住了她,在把她抱入懷中的那一刻,他就再也不想放手。
  「星宸……」
  「對我說一句話,不管你是真心也好,敷衍也好,我只要你說這一句,只要你說這一句就好。」星宸抱住她,默默地說道,「說你愛我。」
  依偎在他的懷裡,她安心地閉上眼睛,他的溫度從四面八方包圍著她,身體的寒冷早已經被驅走。
  「我愛你。」
  寂靜的山路上,樹葉簌簌落下。
  我愛你,所以我一定會好好地陪著你,即使哪一天,我不能再留在你的身邊,我必須離開,那時候,我就會變成天上的星星,在遙遠的天際,默默地看著你,然後,用我的光芒告訴你,我愛你。
  上一次的藥居然不小心丟掉了。
  莘辰只能再一次到醫院裡來拿藥,然而,給她開藥的醫生沒有像以前一樣反覆叮囑著她的藥品用量,卻給她多開了一份止痛藥。
  「這是我們醫院剛剛進口的新藥,希望對你會有一些幫助。」醫生看著眼前女孩蒼白的面容,忍不住說道,「你這幾天,頭有沒有劇烈地疼過?」
  莘辰低下頭,輕聲說道:「有……很多次,而且,有時候我會突然看不到東西。」
  「小姐……」
  「不要再說了,」莘辰鼓足勇氣,微微地笑著,「幾個月前的那家醫院,已經宣判了我的命運,我知道,現在做什麼努力都是不可能的了,只是……」
  她抬頭看著醫生,誠懇地說道:「你上一次說的,我還有三個月的時間,是真的吧!」
  醫生默默地點了點頭。
  「那就很好呀,」莘辰似乎鬆了一口氣,平靜地說道,「至少我還有機會做完我想做的事情。」
  「想做的事情……」
  「嗯,」莘辰輕輕地點頭,「剩下的時間,我想,好好地去愛一個人,用我餘下的時間,把一輩子的愛都放在這三個月裡。」
  說著這樣的話時,她的表情恬靜淡然,像一個最純淨的天使。
  醫生的臉上出現怔怔的神情。
  醫院的花園裡。
  下午的陽光燦爛而溫暖地落在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女孩蒼白的面頰上,她安靜地坐著,手邊是一束採摘來的小花,此刻,秀氣的眉頭輕輕地蹙起,她很認真地編著手裡的花環。
  花環已經成形,上面點綴著五顏六色的花朵。
  「好漂亮啊!」
  讚歎的聲音忽然從她的頭頂響起,她抬起頭,頓時間,快樂的笑意浮現在消瘦的面頰上,她眨著眼睛開心地說道:「莘辰姐姐,你真的來看我了。」
  「當然,這是我答應你的啊!」莘辰微笑著走向她的身後,握住輪椅的把手,說道:「這裡陽光太強烈了,我帶你去樹蔭下好不好?」
  「不,我很喜歡這裡。」天辰笑著說道,「因為總是在病房裡,很難看到這麼溫暖的太陽,還有……」
  她忽然不說了,莘辰奇怪地看著她:「還有什麼?」
  「現在,我的臉色很難看,」她說這樣的話,卻還在恬靜美麗地笑著,「媽媽每一次看到我,都會偷著哭,我不想讓她再難過了,這樣曬太陽,說不定會讓我的臉色看上去健康一些。」
  莘辰的手指一僵,臉上現出淡淡的哀傷,低聲說道:「那好,我們就留在這裡。」
  「這個花環好看嗎?」天辰把手中的花環舉到她的眼前,笑瞇瞇地說道,「我準備送給孟醫師,他為了我的病,付出了好多的心血,我要用這個感謝他。」
  她簡單而快樂地笑著,拿著手中的花環,陽光照耀在她雪白的面頰上,閃動著美麗的光輝。
  遠處,一身白色工作服的孟醫師朝這邊走過來,看到天辰,原本緊張的面龐頓時輕鬆起來。
  手裡拿著病歷,他走過來,微皺起眉頭,用責備的口吻說道:「天辰,你又讓別人把你推出來了!」
  「不要責怪護士姐姐,」天辰仰起小臉哀求地說道,「因為外面的空氣真的很好,我想出來玩一下,只是一會而已,不會有問題的。」
  「你現在身體很虛弱,怎麼可以走出來!」孟醫師低聲說道,「快點和我回去。」
  「……是。」

《夏天夏,星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