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夥人圍坐在土牆邊,氣氛相當凝重。
陰森的囚牢內僅靠柵門外的細火把提供光源,因此加重了犯人們原就沉暗的神情。
「小玉,-再說清楚一點。」宮泓嚴肅地看著她。
潤玉抽抽噎噎地拭去頰上的淚珠。「他說,要留我下來做他的私人侍從。」
「那個噶利罕呢?」領隊之一插嘴。「他不正是那個大頭頭的左右手嗎?」
「我……我也不曉得。」她吸了吸鼻子。「他好像負責照料大頭目比較嚴重的『需求』。」
譬如說,替那位嚇人的撒克爾尋找一位合眼的姑娘。
只要思及撒克爾龐大的身軀壓覆在姑娘家的身上,她就覺得渾身不對勁。
「這件事情非同小可。」宮泓沉下聲音。「我們明日就會被押解到另一處陣地去做工,獨留下小玉兒待在敵人首腦的身邊,假若臨時發生了任何變量,大夥兒根本鞭長莫及呀!」
「哥哥……」潤玉怯怯低語。「你別嚇我呀!」
一群人霎時陷入絕對的沉靜。
半晌,還是鍾雄先提出建議。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小玉兒細細瘦瘦的身材,若尾隨咱們前去做修河道挖土石的苦工,只怕不出三天就一命嗚呼了。依我看,那位大頭頭撒克爾雖然霸烈,卻不失好生之德。他必定也看出這一點,嘴裡又不好明擺著相護她,所以才以貼身小廝作為借口留下小玉兒。」
「哦?」眾人面面相覷。
他們倒沒以保護的觀點來擬想過敵首的心態。
「兩國交兵、不殺來使,我想……咱們倒不如賭賭看,把小玉兒的身份坦露出來,留她在營地裡作人質,如此一來,既可以減低撒克爾防備咱們逃走的心態,也能讓她進一步得到保障。」鍾雄索性提出更大膽的布棋。
「不可以。」宮泓的反應相當激烈。「你瘋了!小玉兒的安危問題可以拿出來當賭注嗎?」
一旦潤玉身為女紅妝的真相暴露出去,事情照他們預想中的發展也就罷了,倘若撒克爾心一橫,索性強佔了她怎麼辦?邊疆地帶的蠻子,哪裡講求什麼仁義道德呢?
「我也覺得不好。」潤玉只要一想到那個蠻子頭頭以打量女性的眼光瞄她,-的腳跟子立刻發軟。
「我看咱們還是維持原議。」宮泓立刻做出比較。「小玉兒,為了-的清白著想,-必須繼續偽裝成啞巴,並且設法讓那一干土匪相信-是個男孩兒,只要支撐過下一個月,哥哥自然會想法子傳送個訊息出去,請爹爹設法贖咱們回去,-明白了嗎?」
「可是,我……我……」她沒有把握騙得過撒克爾。他的眼光太銳利、太強悍了!
區區幾天她還勉強可以撐下去,但一個月!太困難了。
「非得如此不可。」同行的表哥緊緊執起她的玉手。「-平時沒事盡量避免與其它人交談,能捱過多久,就算多久,明白嗎?」
潤玉迎上五、六雙同伴們的視線,其中默默傳達的打氣、支持,讓她無言可以反對。
人在江湖,本來就是身不由己的,更何況他們已淪為階下囚。
為了避免成為眾位哥哥們的牽絆,她必須開始學習照顧自己。
好吧!她暗暗鼓起振作的精神。反正只有短短三十日,一眨眼就過去了。
「我知道了。哥哥,你們別為我操心。」潤玉揮掉頰上最後一抹淚痕,決定自立。
※※※
午後過一刻,撒克爾的兩名手下打點妥囚犯們的馬匹、工器,終於浩浩蕩蕩地押解著十來騎人馬出發。前往一日腳程外的青秣溪水源。
潤玉怔怔地目送哥哥和同伴離開自己的視線,不敢稍稍一瞬。
走了!
大家都走了!
傷懷的眼緊緊盯住遠方的綿亙黃沙。
怎麼辦?接下來的三十日,真的只能靠自己了……
「小鬼,大夥兒忙得幾乎斷氣,你倒好,給老娘杵在這兒吹風納涼!」
果不期然,兩根惡狠狠的指頭高高扭起她的耳根。
「啊……」她險些失聲痛叫出來。
噤聲!宮潤玉,啞巴可不會叫痛。她及時提醒自己。
廚娘中年發福的身材足足有她兩倍寬,這個當兒橫擋在她前面,完全發揮萬里長城的效果,鎮壓住她一切怨懟不滿。
「快去幹活。炊灶旁邊的水缸已經用空了,清井就在後側的小高台上,立刻把水缸給我打滿水,否則看我怎麼修理你。」廚娘操著熟練的漢語,外型打扮也近似宋人。
潤玉直覺就想回她一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卻又不敢造次,只能白白瞧著廚娘咕咕噥噥地走開,嘴裡彷彿念著「年紀輕輕不學好」、「跟著旁人出來打家劫舍」之類的怨言。
她不懂。打家劫舍的人不是撒克爾嗎?哥哥們才是無辜的,為何紮營區裡的漢人指稱他們為匪賊?偏偏「啞巴」的身份又不容她出聲問個仔細。
而且,即使她當真開口了,其它人肯不肯老實與她交談都是另一回事。
她默默歎了口氣。
或許此處的宋人已經被撒克爾他們熏化了,否則怎會甘心為他們賣力賣命,與他們和諧相處?她委實太天真了,才會以為自己可以在此處尋得同情的援手。
幹活去吧!
※※※
炊事方面的活兒比她料想中粗重,等她真正忙碌完畢,月兒已經步入夜幕正當中。
營內的野蠻人一個個酒足飯飽,窩回自己的營帳去了。僅剩下幾名廝役--包括她--就著殘餚冷飲填飽空虛的肚皮。
潤玉終究是當戶人家的小姐,過慣了錦衣玉食的日子,碗中裝盛的殘羹對她而言實在太粗糲了,無論如何也不能勉強自己塞進肚子裡。
她草草扒了兩口,就算了事。
希望明兒個不會再被分派來處理炊事才好。她暗自期望。
名義上,撒克爾雖然留她下來當小廝,可是今日他也不曉得在忙些什麼,整日沒瞧見人,教她想服侍也沒得服侍起,只好被廚娘抓過來「廢物利用」。再者,撒克爾的營帳昨日被她……不,是被他自己弄癱了,今日兩名勤務小廝忙著重新搭營,所以她也沒有一處地方可以名正言順地鑽進去打掃。說不得,只能眼睜睜任胖廚娘對她作威作福了。
潤玉輕捶著疲累的肩胛骨,緩緩捱到水井旁的樹根下休憩。整座營區內就屬水井附近最是清靜,遠離人群的囂嚷,她奢想著讓背脊有個倚靠的支木,已經幻想一整日了。
不曉得今晚她該睡在哪裡?哥哥們原本棲身的土牢嗎?
「撒克爾大人的營帳已經重新起好了。」一名勤務小役突然冒出來,操著濃重口音的漢語告知她,而且眼光相當不友善。「主人說,你以後就回土牢裡睡覺,不用遷進他的營帳,以免又發主什麼預料之外的禍事,讓我們兄弟做白工。」
--誰稀罕睡在他營帳裡?潤玉使勁擠出氣憤的神情,拚命打手勢。
「我看不懂。」勤務廝乾脆地說。「主人還說,你每隔兩日務必要沐身一次,他可不想害自己的鼻子被你熏得失靈了。入夜以後雜物帳子就沒人了,你可以在那兒擦浴--記得,省著點用水。」
潤玉恨恨瞧著那狗仗人勢的小勤務兵轉身離去。
即使缸子裡的清水用光光了,也是她負責盛滿的,誰要他來擔心?
話說回來,她好像真的發出異味了……
水缸內半滿的清液遙遙向她招手。
厭倦與這幫土匪共處是一回事,蓄意與自身的舒爽潔淨作對又是另一回事。既然大頭目有旨下傳,她還客氣什麼?
潤玉匆匆將可容她蹲身的木水桶端進雜物間裡,注滿八分滿的清水。確定門外不會有人突然衝撞進來後,她放心地開始清洗玉軀。
「啊……真好。」
她舀起一瓢清水,沖刷掉黏膩膩的臭汗、灰土,終於呼出今天之內第一口滿足的氣息。
美中不足的是,缺少了一些熏香潔淨的香粉或花瓣。
以及她的煉墜子!
潤玉搓洗的小手滑到胸脯,驀地停住了。
「我的項鏈!」她壓抑地驚呼。
那條隨身不離的玉墜子不見了。
何時發生的事她為何沒發覺?
四年多來,這塊玉墜來自於那位不知名的黑衣人,她簡直視如己命。倒不是黑衣人對她而言有多麼重要,而是,這條玉煉代表她生命中頭一回的小小冒險、唯一僅有的出軌和刺激,它的紀念意義大於玉石本身的價值,她不能輕易失去它。
「到底掉在哪裡了?」她驚慌失措。「我們被囚擄的第一天,墜子還垂在原位的。」
潤玉隨即想起來,自從撒可爾的營帳癱塌那天起,她就記不得自己曾檢察過玉墜。
那天兩人拉扯糾纏的途中,一定是掉在撒克爾的營帳裡了。撒克爾若不慎拾獲玉珮,必定會開始懷疑它為何會存在,倘若他逐一追究下來,難保不會懷疑到她頭上,造成她暴露身份的危險。
一個尋常小男孩是不可能擁有質地如此精純的玉珮的。
她必須將它找回來!
潤玉來不及拭乾玉體,匆匆將外衣往身上一裹,立刻溜向主營帳的方位。
月色已經深重。
除了往返巡視的守衛之外,整片營地大都陷入寂靜,偶爾有幾處帳營傳出零星的吆喝,顯示裡頭的棲宿者正在小玩幾把骰子。
由於衣冠凌亂,她盡量挑撿營帳的陰影處行走。
「喂!」一位守兵察覺她偷偷摸摸的步伐,突然發聲喝住她。
「唔……」她隨手比劃了一陣。
守兵大半部分瞧不懂,不過瞧在她小小一丁點,同伴的性命又掌握在他們手中,諒她也做不出什麼大膽的冒犯之舉,警戒心自然降低了。
「走走走!快去睡覺。」
她謙卑地鞠躬哈腰,直到守兵離開自己的視線,才敢繼續埋頭前進。
撒克爾新修復搭好的牛皮帳赫然在望。
潤玉潛進帳幕口,左右觀望了一下,確定沒人瞧見她的行蹤,深深呼吸了一下,壯起膽子溜進去。
兩片布幕才剛在身後合攏,一陣濃烈撲鼻的酒味猛猛灌向她的鼻端。
「咳……咳咳……」她抑止不住地輕嗽起來。
幕帳內並未掌燈,一眼望進去,只有全然的黑暗和異樣的寧靜。
怦怦、怦怦、怦怦……
絕對岑寂中。唯有她的心房激烈地敲動胸腔。怦怦、怦怦……
漸次地,從她對面約莫五尺遠的地方,也就是床榻擺設之處,響起均勻而綿長的鼾息。
難怪撒克爾今晚這麼早安歇。看樣子回帳前飲了不少穿腸酒汁。
潤玉稍稍平穩下來。
他睡得越沉,於她越有利。
快快動手找回失物要緊。
為了不驚醒沉眠中的戰士,她盡量躡手躡腳。
營帳靠外側的地區陳放了幾張矮凳,和一張搭配的厚重木桌。她趴跪下來,一一搜尋過傢俱附近的地面。
沒有找到!
「好……」撒克爾忽然翻了個身。「好酒!」接著咕噥出莫名其妙的番話。
嚇死人了!潤玉緊緊固定住四肢龜爬的動作。
他醒了嗎?
好像沒有,只不過嚷嚷一些夢囈而已!還好!
潤玉舒緩了長憋的氣息,繼續工作。
搜索完外側的區域,玉墜子依然不見蹤影。她在漆黑中打量一下情勢。回思昨天兩人糾纏的時刻,她的地理位置接近哪一帶。
將腦底潛藏的記憶喚出來之後,答案呼之欲出。
床!
那天撒克爾將她從床側的支撐柱子扯開,她才藏縮到外側來,因此玉墜子最有可能跌落的地方是床榻附近。
天哪!高難度。只要想到自己必須偷偷溜到這頭睡獅的身邊作怪,她的雞皮疙瘩登時浮了出來。
沉睡中的撒克爾依然餘威猶存,她不敢到太歲頭上動土。
「嗯!」撒克爾又翻了趟身子,這回,他的臉容轉向內側。
宮潤玉呀宮潤玉,今晚再不動手找出來,以後若想等到他第二度喝醉的大好機會,可不曉得要期盼到何年何月,她嚥了口唾沫,上了!
四腳並用地爬到撒克爾床側,她悄悄探出偵測的雙手,暗暗摸索。
頭頂上起——嗦萃的翻響,彷彿他睡得並不安穩。潤玉僵住動作,直到異聲止息。
他醒了嗎?她小心翼翼地抬頭,偵察敵情。
「喝!」驀不期然,兩隻盈盈迸出亮光的眼眸對上她的焦點。
他、他、他被吵醒了。
潤玉兩腿霎時頹軟。甭提逃了,連站也站不直。怎麼辦?她的身份暴露了。哥哥,永別了……
「你……是誰?」他的咬音有點大舌頭,卻不失警覺。
兩隻大手突然攔腰撩起她。潤玉微張著唇缺乏反應,已經嚇呆了。
「女人?」他含含糊糊地訝問。「-是誰?--嗝,怎麼進來的?誰讓-溜進我--嗝--我的帳房?」
「我……我……」潤玉的柔音發顫。
他似乎還沒認出她。
「我明白了。」撒克爾醺醉的眼突然一亮,沙啞的低笑聲漸漸盈滿兩人之間的氛圍。「是不是噶利罕派你來的--那小子!真有他的!我明明告訴過他別麻煩了,他還是有法子從這塊不毛之地挖出一位粉嫩嫩的姑娘。」
「呃,是。」她含混地應付過去。
現在可以肯定了,撒克爾確實沒有認出她。
不妨順著他的誤認演下去,伺機脫身。
奇怪的是,他低暗的笑音卻如同醇酒一般,厚厚重重地,有著化不開的濃馥,聽起來令人莫名地感到熏熏然,有些頭重腳輕……
「既然人都送到我跟前來了,似乎也不好意思不要。」撒克爾-著醉眼喃喃自語。
「我……我不是……」她倏然明白撒克爾將她誤認為什麼女子了。
「噓!別說話。」
眼前一陣天旋地轉,下一瞬間,潤玉發覺背脊已四平八穩地癱平在鋪蓋上,上方則壓躺著他沉重的體型。
天!他袒裸著身子。
羞煞人的認知完全激發出她畏懼的性格。
「不不,你誤會了,我不是……」不是來陪寢的!
她的聲明卻得不到出口的機會。
一雙灼燒的唇,準確無誤地對上她的紅潤,也封緘住所有抗辯的言語。
「唔……別……」她努力扭動著頸項,企圖突破他的封鎖。
「噓,別怕……」他溫柔的呢喃移向她的耳際。「我不會傷了-的……別害怕。」
他的唇沿著柔細的臉頰,滑向她耳垂。
潤玉蒙隴地倒抽一口氣,感覺到秀氣的耳朵被他溫熱地舔舐、輕咬著。
難以擋御的酥麻感從他游移過的端點輻散出來,佔據了她四肢百骸。
這是怎麼回事?她為何覺得渾身無力?莫非--莫非是中了他的暗毒?
「你好瘦……」不老實的糙手溜過她的胸脯,在她來不及回神之前,已經撥開微濕的衣襟,滑進她毫無遮掩的裡側。
「別……別……」她昏昏亂亂的,不曉得自己究竟該抗拒什麼。
沁著酒氣的熱唇再度移回她的櫻桃小口。
一定是因為酒氣的緣故,她的腦中才會如此軟癱,眼前彷彿罩了一層薄霧,世界在轉瞬間形成虛幻的倒影,一點兒也不真實……
他。居然不臭。渾身渙散的酒氣被他的體熱這麼一蒸騰,竟然相當好聞,一點也不污穢或令她不適。
啊!不行,她覺得好奇怪--好像全身都快化掉了。是因為身上的他太沉重的原因嗎?
「-這樣嬌弱--別害怕,我會很溫柔地對待-……」
朦朧昏暗的營帳,不斷輕響著他含糊的囈喃和保證……
※※※
該死!
「我的頭……」撒克爾癱平在鋪榻上呻吟。
要命!他的腦殼裡彷彿有一整隊軍營在操兵演練。
噢!好痛!臨睡前的景像一點一滴滲透他的腦海。
都怪噶利罕那傢伙!沒事老把「慾求不滿」掛在嘴巴上嚷嚷,還自責個半死,認為自己沒有盡到「滿足老大各種需求」的神聖使命。可是荒野邊陲要為他崇敬的老大撒克爾找一個姑娘終究不太容易。好人家的黃花閨女撒克爾不願意玷污,掛紅牌營生的妓婦又老早遷居他鄉賺錢了。沒法子,為了避免他深受本欲之苦,噶利罕乾脆打了兩罐精純美酒,夥同幾位小兵早早將他灌醉了事。
這下可好。天色大亮,而撒克爾的頭顱也脹大得如同高懸的日陽。
他快暈倒了……
「老大!」說曹操、曹操到。噶利罕三步兩步刮進他的帳內,模樣神情氣爽得令人生氣。
「幹麼?」他睜開一隻泛著血絲的眼眸悶吼。
「老大,日頭已經照上崑崙山了,你怎麼還沒起身……」噶利罕瞄見他敞在罩毯外的裸軀,聲音夏然而止。
「出去!我待會兒再找你算帳。」宿醉中的撒克爾向來情緒惡劣。
「老大,---的臂膀--」噶利罕疑惑地打量他上臂的抓痕。
雖然不太可能,但那幾道血痕實在像透了……「那種」情況所造成的抓傷。
撒克爾翻了個白眼,隨便側眼瞧瞧是什麼東西惹起毛小子的呆愕。
一瞧見上臂的兩條細紋,連他自己也凝住。
更近一步的回憶流進他腦海。
黑夜中的那名女子!
撒克爾猛然翻身坐起來,接著開始後悔自己的魯莽。
「噢……我的頭……」
他作痛的腦袋沒記錯。昨日夜裡,確實有一位姑娘家進入帳子裡,與他繾綣了一宵。她人呢?
他四處搜巡了一翻,現場並未留下任何屬於女孩兒家的物事。
「她是誰?」他索性直接追問「派遣」對方前來勞軍的主事者。
「誰是誰?」噶利罕有聽沒有懂。
「昨天夜裡的姑娘。」他提醒道。
「什麼姑娘?老大,你作了春夢啦!還把自己抓成這樣。」噶利罕開始發揮他大驚小怪的天性。「老大,你忍著點,咱們忙完了這一陣子的築城工事,趕明兒就找個人煙較盛的城鎮好好讓-舒坦一下,反正兄弟們也都憋得夠久了,該好好找些樂子。」
撒克爾抹了一把臉。這小子簡直擺明將他視為一日不可無女色的淫徒!虧得他脾氣好,至今保住了噶利罕那顆沒啥用處的腦袋。
「算了算了,你下去吧!我一會兒就起身。」他摒退毛小子。
「是。」噶利罕還算識時務,邁步離開郁氣密佈的戰區。「老大,我會吩咐小魚端洗臉水進來。」
撒克爾隨口應了一聲,獨自陷入沉思。
原來昨夜的女子並非噶利罕派來的。那麼,她又是何許人士呢?為何能出入守兵們森嚴的戒護,出現在他的帳子裡?
那位姑娘家必定是左近民女,平常出入慣了,才能熟悉營內的通路。
他唯一能想及的合理解釋是,那位姑娘八成和其它人家的女孩一樣,存著報恩的心獻身來著。偏教他昨夜喝得爛醉,誤打誤撞地佔了她的清白。
撒克爾翻開舖蓋,果然在床毯上找著了女子失貞的證據。
「該死!」他喃喃咒罵。
究竟是哪家的傻丫頭?婦道人家的名節非同小可,好歹他也必須給人家家中的尊長一個交代。
非得找出她不可。
他翻身下床,眼睛卻離不開榻上暗紅色的乾涸血漬。
昨夜纏綿的意象,一絲一縷沁入他的心田。
雖然臉容瞧不清楚,對方的身體髮膚,以及那股幽幽淡淡、難以形容的香澤,欲知烙鐵打印一般深刻難去。
隱約之間,耳際彷彿仍迴盪著她細細的喘息、輕柔嬌弱的低吟--撒克爾恍然又燒熱起來。
是的,務必要找出她才行。
他,想再見她一次。這回一定要瞧清楚她的相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