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你今天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上班?」
一大早,菲雨帶著微笑到瑪亞的房裡提出邀約。瑪亞一愣,隨即露出遲疑之色。看她的表情是寧可一天二十四小時坐在電話旁邊等消息。
菲雨歎了口氣,道。「相信我,塞爾第一個一定是和我聯絡,你就算回洛提家等著,他們夫妻倆白天都在工作,你也只是跟傭人大眼瞪小眼而已。不如跟著我一起去基金會幫點忙,邊等消息邊排遣時間,省得自己一個人胡思亂想。」瑪亞想了一想,她說得也有道理,只得無奈同意。
菲雨帶著兩個兒子和瑪亞上了休旅車,讓司機往孤兒院駛去。為了節省成本,基金會直接就設在同一個地方,讓身兼孤兒院院長的菲雨可以同時打理兩邊的業務。
一上了車,兩個男孩對這不知何時冒出來的陌生阿姨充滿興趣。
大兒子諾蘭對陌生人一向謹慎,只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衝著瑪亞瞧,由思克負責嘰嘰呱呱問話。「你是誰啊?」「她是瑪亞姑姑啊!」菲雨微笑代答。
「什麼是姑姑?」思克好奇地問。
「姑姑就是爸爸的妹妹。」「爸爸有妹妹嗎?」「瑪亞是洛提伯伯的妹妹,所以也算爸爸的妹妹。」菲雨向小傢伙們解釋。
「哦……」小朋友們滿意了。
過了一會兒,又有新的疑問,這次終於由諾蘭開口。
「當妹妹好玩嗎?」這對外形俊俏可愛的兄弟檔,在所有阿姨姑姑的面前向來無往不利,瑪亞心裡的憂慮堆得再高,也不禁笑了。
「要看哥哥呢!有的哥哥會欺負妹妹,就不好玩。」她輕撫他認真的小臉蛋。
「我不會欺負妹妹!'諾蘭立刻聲明立場。
「我也不會。」思克挺胸突肚,一副很神氣的樣子。
「所以媽媽可以生妹妹,我會疼妹妹,都不會打地。」諾蘭很認真地說。
菲雨笑了出來。「原來你們打的就是這個主意,我才不要,如果生下來的又是弟弟怎麼辦?」諾蘭皺著眉看旁邊煩人的弟弟一眼,很認真地苦惱起來。兩個女人都被他揪得像包子一樣的神情弄得興味十足。
想了老半天,做哥哥的終於有了決定。
「那生弟弟就送洛提伯伯,生妹妹我們再留下來好了!」瑪亞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思克一聽,突然覺得不太對勁。
「為什麼生弟弟要送給伯伯?」他就是弟弟耶!
「因為弟弟最煩人了。」諾蘭鄙夷地看他一眼。
「沒有煩啦!哪有煩?你就煩還我煩!」思克大鬧。
「好了好了,不要吵!諾蘭,你不要老是對弟弟這麼壞,媽媽不是說你們一定要相親相愛嗎?」諾蘭咕噥兩句,不過投向弟弟的眼神還是滿鄙棄的,兩個小男孩縮回他們自己的位子上吵起嘴來。
「他們兩個都長得很像阿比塞爾。」瑪亞看著這對可愛的小傢伙,眼中蒙起一層輕霧。
「是啊。想想真不甘心,好歹生得要死要活的人是我,他們應該分到我的一點特徵吧?」菲雨笑道,「不過兩兄弟比起來,諾蘭才真正的像到阿比塞爾,連個性都一樣。」思克聽到了,連忙跳起來很興奮地告訴瑪亞。
「爸爸說我長得像他,可是我「裡面」像媽媽!」他很用力地指了指腦袋。
「哩觸,我可不承認!我有那麼愚勇嗎?」他娘抗議。
「像啦!就像還說不像,爸爸說的像就是像了還這樣講,本來就是像啊!」思克急得拚命跳腳。
「好好好,像就像,你最像媽媽了好不好?」菲雨輕哄著安撫二兒子。
「哼!」小傢伙今天一早就被哥哥和媽媽欺負,氣得窩回自己的位子裡不說話。瑪亞看了,心疼又心愛得要命,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頭頂,菲雨笑吟吟地在旁邊看著,小思克終於慢慢氣平了。
「很難想像阿比塞爾小時候也有這種吵吵鬧鬧的樣子吧?」菲雨笑著道。
那人好像一生下來就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瑪亞慢慢抽回手。頓了半響,突然輕輕歐齒。「對不起,」她遲疑地看菲雨一眼。「我知道前幾年基頓在氣憤之下,說了些不好聽的話。他不是有意的,沒想到話卻傳出去了……希望你不要介意。」菲雨微微一笑,拍拍她的手。
其實他們夫妻倆早就心裡有底。所有針對她的傳言,主因都是在維護瑪亞,而世界上唯一會這麼為她抱屈的只有一個人了。
幸而這幾年基金會相當成功,菲雨在民間的聲望水漲船高,所以基頓一時的抱屈之言並沒有引起太大的水花。
「你們兩個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菲雨不禁感到好奇。
「其實……也、也沒什麼,就這樣……」瑪亞美麗的臉龐突然漲紅,又低下頭去。
「都這麼多年了,我和阿比塞爾都兩個孩子了,你們之間怎麼一點進展也沒有?你不是懷孕了嗎?」瑪亞頓時嚇到!
「你……你怎麼會知道?」「我生過兩個孩子了,你早上孕吐的樣子怎麼瞞得過我?」菲雨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基頓知道嗎?」瑪亞的臉再紅下去就要滴出血來了。「嗯……」「他知道?」菲雨頓時愣住。她還以為瑪亞來不及將懷孕的消息告知,基頓就出事了,沒想到基頓竟然已經知情了?「那他大個兒還在等什麼?」「我不知道……他……他從來沒提過……」瑪亞的聲音細得幾乎聽不見。
「就算他不提,可你不是懷孕了嗎?」她更不解。
「他什麼都沒提啊!」瑪亞略微抬起頭。
「可你懷孕了啊!」「他就什麼都不提啊!」瑪亞有點急了。
「可你不是懷孕……我的老天!」菲雨用力拍一下腦袋。真是敗給他們兩個了!
她本來還在猜,這一對拖了這麼久,是不是中間還有什麼其它人不知道的難處?例如瑪亞對阿比塞爾尚未死心之類的。
如今瑪亞既然肯委身子基頓,還為他懷了孩子,很明顯已經芳心暗許,結果那個傻大個兒竟然不懂得把握機會,兩個人就卡在「她沒說」、「他不提」上頭!菲雨真想昏倒。
她好想把他們兩個綁起來,丟到一個沒人進得去的山洞,強迫他們說清楚才准出來!
「他沒提,你不會先提嗎?」「我是個女人……」瑪亞漲紅了臉,譴責地瞪她一眼。
老天,菲雨覺得自己快把今年份的氣都歎完了。
「瑪亞,我問你,你覺得基頓是那種善解人意、知情識趣的男人嗎?'「你看他那副粗樣,怎麼可能?」瑪亞蹙起秀眉。
「那不就得了?基頓在你面前一向自慚形穢,才會暗戀了你十幾年都不敢說。眼看你當年喜歡的是阿比塞爾,他不惜心頭淌血也要為你強出頭,將你送進阿比塞爾懷中。你覺得他有可能突然握住你的手,說他愛你,請你嫁給他嗎?」「這……」瑪亞的臉上開始出現遲疑之色。
「他說不定心裡比你還慌,等著看你對懷孕這件事有沒有什麼竟見!結果你在等他說。他在等你說,你們兩個人等了半天等不到對方說,反倒我這個旁觀者說最多!」喂,這是她的前任情敵,她還這麼好心有沒有天理?
瑪亞臉上開始出現張口結舌的表情。漸漸的,美麗的黑眸浮上一層淚霧。
「你……你說的是對的,我以前為什麼沒有想到……」菲雨用力歎了口氣。「小姐,算算你也快三十五了!基頓也已經四十好幾了吧?你不用拖就已經是高齡產婦了,再拖下去怎麼得了?難道這輩子真的不打算生第二個了?」「基頓今年三十二歲。」瑪亞鬱悶地瞄她一眼。
菲雨大驚嚇!
什麼?那個傻大個兒竟然小了阿比塞爾七歲?
他怎麼有辦法讓自己看起來這麼糙老?平時也太不注重保養了吧……啊,不,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難怪他在瑪亞面前一直沒自信,原來阿比塞爾、洛提這些老大哥成名時,他還只是個跑腿的小兵。這麼多年來,他事業幹得再大,功立得再多,在瑪亞面前,只怕他一直都覺得自己還是當年那個不爭氣的小角色!
「小姐,總之這次等他回來,你就主動跟他說清楚。在基頓面前耍矜持是行不通的,他只會以為你心裡還愛著別的男人,所以對他有所保留。
除非你們打算拖到生不出第二個小孩為止,不然有些僵局還是得先有人出面談開。」「我……就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到他……」晶瑩的淚珠從瑪亞的眼中滑了下來。
「當然可以。」菲雨責備地瞄她一眼。「阿比塞爾一定會將他帶回來,我從來都沒有懷疑過,難道你對他們沒信心嗎?」瑪亞深深吸了口氣,反握住她的手。
是的,她們的男人都不是平常人,他們一定會安然回來的。她必須對他們有信心才行!
「我知道了,菲雨,謝謝你告訴我這些話。」菲雨輕笑了一下,又拍拍她。
休旅車打了個彎,轉進孤兒院的獨立車道上,瑪亞的眼底寫滿訝異。
最後車子停在屋子的正門口,瑪亞下了車,驚異得說不出話來。
這裡真的是大將的舊宅邸嗎?整個味道已經完全改變了。舊宅的主建築物呈L形,其中豎的那一翼被改建成孤兒院,橫的那一翼則是一問包含了六個年級和附設幼兒園的小學。孤兒院和小學各有獨立的出入口,小學部的門外有一些爸爸媽媽送小孩來上課,可見學生成員不限子旁邊的孤兒院而已。
舊的兩個球場被改建成操場,一個羽球場變成小小孩的砂坑和遊樂區,游泳池則被改建成一個半地下式的中央廚房,每天學童們的營養午餐就是從這裡製作出來的。
「好了,你們兩個進教室去。」菲雨將兩個小孩交給迎上來的幼兒園老師,然後碰觸她的手臂提醒道。「瑪亞,來吧,今天要做的事還很多,你可以幫我整理一些文件,我都快被滿桌子的公文淹沒了!」瑪亞好奇地隨著她走向辦公區。
烽火基金會位於孤兒院頂層,總共打通了三間房做為行政區域。
她才推開辦公室的門,整屋子的人看見跟在她後頭的瑪亞,突然靜了下來。
「……」瑪亞意外地看見多亞夫人、艾莫夫人,甚至總統夫人都在裡面工作,可是這幾個女人看著她的表情似乎更震撼。
雅麗絲呆呆地盯住小姑,再呆呆地看向菲雨,再呆呆地盯回小姑,再呆呆地看向菲雨……其它幾個女人的反應跟她差不多。
瑪亞不禁摸摸自己的臉頰,她們為什麼這樣看著自己?
「我是不是看起來很憔悴?」她連忙小聲地問菲雨。
菲雨啼笑皆非。看她們這副表情,難道她們以為她和瑪亞一見面就會互相扯頭髮,開始打起來嗎?
「沒事,大家只是太久沒看見你了,太驚喜了。」她對滿屋子知情或不知情的工作人員宣佈道。「各位,這位是瑪亞,她會暫時來當幾天的義工,請大家多多照顧。」「嗯……啊,好……當然,當然。」一堆女人小心翼翼地回答。
菲雨不再理她們,領著瑪亞進自己的辦公室去。
這三年基金會已經運作起來,除了設在大將舊宅的「第一公立育幼院」及婦女之家,其它城市也開始成立了新的收容所。
新政府果然遵守諾言,把那筆拍賣所得專款專用,所以烽火基金會除了打理自己的公立孤兒院之外,也輔助私人收容所向政府申請補助。
不過,所有接受輔導的院所都必須接受她定期派人去視察。有一次菲雨得知某間孤兒院的廚娘有虐待院童的事,大怒之下報警將那名廚娘逮捕,並且要求撤換知情不報的院長,接下來五年並列入觀察名單。
此後許多以為可以從她這裡弄到錢的僥倖之輩都安分許多。
這些年來,幾位官夫人跟著她做得有聲有色,漸漸的也有一些民間的婦女加入她們的行列,在全國各地的分支機構幫助更多需要幫助的人。
她知道那幫男人一開始多少有點看好戲的心態,除了阿比塞爾是全力支持她以外,其它幾個多半存著「看你們幾個女人能搞出什麼好事」的想法。就連洛提,即使站在她這邊,心裡也是半信半疑。
沒想到她們這幫女人真的把基金會做起來了,那幾個男人終於無話可說,連多亞對她的態度都客氣很多。
後來阿比塞爾還跟她說了一件事,讓她笑了好久。
多亞在兩個夫人裡面,一直比較寵愛二太太,這也不是什麼新鮮事。有一次多亞又明顯偏疼二夫人,和大老婆起了衝突。
娜絲莉這些年來都跟菲雨在混,早就不是那個覺得女人離開丈夫便什麼都不是的傳統婦女。
左思右想之後,有一天地突然正色對丈夫說。
「再這樣吵下去也不會有意義,我不想讓你再卡在兩個女人之間為難。或許我們都該慎重考慮,這段婚姻是不是該繼續下去。」多亞整個人呆掉!
他的老婆竟然想休掉他?他那溫柔嫻雅、婉轉認命的大老婆?而且還不是說氣話?
據說他經此一役,安分許多,最近努力在修補和大老婆之間的關係。
「娜絲莉,請幫我把廚房的史太太叫進來,我有事找她。」菲雨進辦公室前,先囑咐坐在門口的秘書,也就是多亞的大老婆是也。
「好。」娜絲莉立即拿起話筒。
在這裡菲雨就是頂頭上司,其它人不管自己的丈夫是什麼背景,一律為她工作。
「這些檔案是已經過期的,都還沒處理,麻煩你幫我按照字母順序排列,待會兒娜絲莉會來協助你歸檔。」菲雨將瑪亞安頓在辦公室的一角,然後坐回自己辦公桌,開始翻看從全國各地寄來的經費申請書。
不一會兒,門響了起來。
叩叩。
「請進。」菲雨抬起頭,放下手中的卷宗。一名中年婦女滿臉不安地站在辦公室外,雙手拚命在圍裙上擦拭著。
「院長,聽說你找我?」「史太太,請坐。」菲雨溫和地指了指對面的椅子。
史太太先緊張地對瑪亞笑一下,然後局手促腳地坐進菲雨的對面。
「院長,不曉得你有什麼事……」「史太太,聽說你丈夫最近在工地受傷了,這陣子都臥病在家,沒有辦法工作?」菲雨溫和地問。
史太太急急忙忙解釋。「院長,我知道我最近常常請假,不過我保證這只是暫時的,等過兩天他身體好一點……」「沒有關係,你不要緊張。」菲雨溫柔地打斷她的道歉。「我只是要問你,你丈夫在工地出意外,公司有沒有幫他申請保險理賠?」「保、保險?」史太太吶吶的。
「對,根據我國的法律,這種職業災害可以申請理賠的,除非公司違法沒有替他投保。」「我、我,我不知道……」史太太呆呆地道。
「這樣吧,我讓基金會的律師幫你問問看,好不好?」史太太的眼睛立刻浮上一層水霧。「這、這怎麼好意思……」「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這是你們應有的權益。我讓律師幫你們問一問,如果有理賠,也好幫你們查進度。如果公司沒有投保,依法國家會罰他們錢,這筆錢也會用來補貼你們的醫藥費。整個過程很快的,一兩個星期之內就會有結果。」菲雨怕嚇著她,盡量用最淺顯輕鬆的口氣來說話。
「我……我……」史太太為這番意想不到的談話怔住了。
這些低階層的勞工教育程度多半不高,有的工頭就是欺他們這一點,私自把理賠下來的金額獨吞,他們根本不會曉得。
「好,我只是想明白一下你丈夫的情況。」菲雨對她微笑。「如果這幾天你的丈夫需要人照顧,你多請幾天假沒關係,我會請附近的義工太太來幫忙,工錢不會扣你的,等你丈夫好一點再說。」「謝謝你,菲……院長,謝謝、謝謝。」史太太激動地站起來,兩隻眼睛淚汪汪,不住地鞠躬道謝。
「別客氣,叫我菲雨就好。」菲雨溫和地道。
「現在沒有什麼事了,你先回去吧。」史太太千恩萬謝地離去。
菲雨拿起分機,和艾莫太太討論完這件事後,交給她去做。
艾莫夫人的行政能力和她老公一樣嚇嚇叫,基金會裡的人常開玩笑,哪天若艾莫不能視事,讓他夫人出馬代班也是一樣的。
等事情交託下去。她拿起剛才看到一半的申請書,繼續埋回公事裡。
瑪亞從頭到尾在一旁看著這一切。直到她看完一個申請案,指示相關的人派員去該院訪談,又安排完幾項瑣事,一個早上就這樣過去。
「這些……」瑪亞遲疑地開口。
「嗯?」菲雨從工作中抬起頭。
「這些,就是你最近幾年在忙的事嗎?」
菲雨的笑容明朗起來。「是啊。一天到晚窩在家裡也不行,總得給自己找點事做。」
「這不只是「找點事做」而已。」瑪亞很嚴肅地看著她。「這些是很重要的工作,可以幫助很多人。」
菲雨歎口氣,放下另一本申請案。
「建國這六年以來,阿比塞爾和洛提這些男人都很努力在為這個國家做事。可是他們看的是國家的大目標,像這種細部的事,就需要民間機構站出來一起努力。
我只是盡自己的力,在其中一個小角落幫忙推動而已。」
瑪亞沉默一下。「你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妻子!」
「可是我從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麼。」菲雨誠實地道:「論細心,娜絲莉比我心細;論行政能力,艾莫夫人比我更強;論公關能力,多亞的二夫人比我長袖善舞,我只是出來組了一個基金會,然後讓大家有個地方可以發揮而已。」
「你給大家一個目標。」瑪亞說。「如果沒有你站出來,我們依然是一群坐在男人身後、沉默無聲的女人。你讓勒裡西斯的每個人都知道,女人並不是無用的一群,只要團結起來,我們也可以對這個國家有所貢獻。」
「如果你願意的話,隨時可以加入我們的行列。」菲雨溫柔地看著她。
「我覺得自己好沒用……」瑪亞低下頭來。
「這些年來,我什麼作為都沒有,轉眼問你們卻飛得好高了。」
「你怎麼會這麼說呢!這些年來基頓一直留在東漠撲滅流匪,這個國家的安定目前靠的就是他;而如果沒有你,基頓的心不會那麼平穩。你們是相輔相成的,你必須為自己和自己的男人感到驕傲。」「你說得對。」瑪亞被她說得汗顏,「菲雨,我決定了,如果基頓能安然無恙的脫困,我要和他一起回到東漠,將基金會的事業延續過去。基頓鎮守邊關的時候,我也不能再閒著了!」她堅定的神情讓菲雨輕笑起來。
「這才不愧是洛提的妹妹!走吧,午餐的時間到了,我帶你去學校的餐廳吃飯。如果你將來要延續我們的事業,最好現在開始習慣吃大鍋飯,我們可都是跟學生一起吃的。」兩個女人互視一眼,握住彼此的手輕輕笑了起來。
未來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她們可不能讓那些男人專美於前!
離開戰場六年並未讓阿比塞爾變得生疏。
為了避免夜長夢多,他一開始就帶著優勢兵力前往東漠追剿殘匪。
大將舊部聽說阿比塞爾果然親自來了。大為振奮,立刻派出一名使者要求談判。
使者連談判內容都還沒說到一半,阿比塞爾就揮揮手,淡淡地丟下一句。「我考慮一下。」然後他就被送出來了……使者滿頭霧水,這、這算是達成目的了嗎?
他又不敢久待,只好乖乖回老巢覆命。
誰知,前腳才剛踏入大門,阿比塞爾的大軍已經殺到!
阿比塞爾根本不打算和任何人談判。從基頓的軍官手中問清楚對方的老巢之後,一等敷衍完他們的使者,立即迅雷不及掩耳的殺來!
殘部的人數少得讓阿比塞爾有些意外。他隨即明瞭,必然是之前為了生擒基頓,死傷了不少人,原本以為有基頓在手,新政府夾鼠忌器,必然不敢輕舉妄動,誰知阿比塞爾根本不吃這一套。
阿比塞爾之所以能長勝,就是以不按牌理出牌聞名,而且常大膽行一般人不敢行之險。
零零落落的舊部頓時被大批軍力殺得大敗潰逃,阿比塞爾領著幾名手下攻進地底下的囚室,那裡的精采度也不下地面上的。
他們一下到樓梯就聽到裡面傳來激烈的打鬥聲。
「吼——」粗豪的怒吼聲震得灰塵簌簌飄落下來。
「啊!唔——」幾個舊部連滾帶爬逃出一間牢房,沒想到一抬眼就看見樓梯上的阿比塞爾。
「全拿下。」阿比塞爾一揮手,身後的軍人立刻湧過來把這些人捆起來。
他走進他們逃出來的囚室一看——砰砰砰!
「住手,是我!」幸好他的腦袋縮得快,才躲掉這批子彈。
裡面的男人聽見他的低喝,當場愣住。阿比塞爾一看清楚裡面的情形,登時哭笑不得。
原來這幫人把基頓的雙手雙腳用鐵鏈鎖在牆上,他天生力大如牛。竟然硬生生把四條鐵鏈從牆壁裡拔出來,至此再也沒有人進得了這間囚室!
援軍一殺來,看守的人奉命來解決掉基頓,可是沒人敢進來的結果,就是一個人把門打開,另一個人躲在外面只有拿著槍的手探進來,打算一陣掃射,將基頓立斃當場。
基頓哪裡是這麼好吃的果子?一聽見樓梯有人走下來的聲音,早就躲在門後面。
等牢門打開,他夾手搶過槍,還順便把那幾個跳樑小丑揪進來打一頓再扔出去。
「阿比塞爾!」傻大個兒先是開心地咧了咧嘴,但想到自己竟然是在這種狼狽的情況下和他重逢,又有點不好意思地摸摸大光頭。
「看來你並不怎麼需要幫助。」阿比塞爾好笑道。
他就是瞭解這傢伙的個性,即使身陷圖圄也不會讓對方太好過,才敢連談都不準備談,直接以奇襲戰術殺過來。
「哼!那些小賊,來一個我塞牙縫,來兩個我當椅子坐!」基頓不屑地撇撇嘴。
阿比塞爾瞄見他被銬住的四肢,不禁濃眉微蹙。
這些銬繚是給普通犯人使用的,人高馬大的基頓一根胳膊是別人的兩倍粗,被勒了這幾天,四肢末端已經開始發黑,再這樣下去只怕手腳都要壞死了。
「你們立刻把銬繚剪開,讓一小隊人馬先護送將軍到最近的醫院。」阿比塞爾喚來身後的士兵。
「什麼?我還要跟你一起殺這幫兔患子!」基頓急呼呼地大吼。
「你手腳都不想要了?」阿比塞爾冷冷地瞪他一眼。「瑪亞還在首都等你。」最後的這一句讓傻大個兒登時英雄氣短。
阿比塞爾安排好他,轉身出門,繼續追捕所剩不多的殘匪。
這些人在東漠已經亂得夠久了,他決定不再縱容,一次將問題全部潔掉。
追到東南地帶,稀薄的林線錯落在漠地裡,不利於車輛的行進,於是所有人棄車從馬。在沙場上馳騁。
經過兩天兩夜的圍捕,大將的舊部幾乎全軍覆沒。少數幾個頑強分子被一路追趕,終於趕進一座稀疏的林子裡,被整群正規軍團團圍住。
阿比塞爾騎著馬,慢慢從人牆裡走出來,冷冷地看著為首的那個男人。
他認識他,這人是亞里斯朋的副侍衛長,從小也是看熟了的面孔。如今既然各為其主,也沒有什麼可以說的了。
「你只是仗著人多勢眾,算什麼英雄好漢?」副侍衛長激憤地道。
「不必拿這套話激我。」阿比塞爾冷肅地挑了下眉。「我不是來這裡跟你們比英雄好漢,我只想用最少的代價把這個國家的亂象盡速弭平,人民渴望安居樂業的日子已經太久了。」「不用說得這麼好聽,大將下台,你們上台,又有什麼不同?一切不過是私慾而已。」副侍衛長的眼底充滿恨意。
阿比塞爾無意再跟他多說什麼,這群人無論如何是聽不進去的。大手一揮,就要下令逮捕——「好,我只有最後一個問題。」副侍衛長突然又說,「你為什麼非殺他不可?他們家跟你也曾經很親,難道你一點都不念舊情?」他,是指大將吧?阿比塞爾冷笑一聲。
「這三十年來有多少無辜的人因他們的腐敗貪婪而死,他的心裡可念過什麼情分?他的下場只是咎由自取!」「大將曾經是看著你長大的人,小兒子也是你一起長大的朋友……你……你為何非殺他不可?」「殺他的人不是我,是他自己,他的所作所為導致今天的下場。」阿比塞爾斷然道。
「好,就算你非殺他不可好了,難道不能痛快乾脆一點,一定要這樣零碎折磨?」阿比塞爾的笑容更冷。
只是六年的司法審判而已,就算零碎折磨了嗎?以前那些反對者被丟入黑牢裡,最後一個個死無全屍的扛出來,那又叫做什麼?至今父親垂死的哀號依然會在他的夢中出現。
「他們對付我的父母親和其它人,又何嘗給過痛快?他最後的這個下場已經夠仁慈了。如果換成是我,我會親自一刀一刀剮了他!」「許多事並不是他一個人做的……」副侍衛長猶然想掙扎。
「是他親自做的,或他的家人親信做的,又有什麼分別?」阿比塞爾嚴峻地一揮手。「別再說了,只要你們束手就擒,我會給你們一個公平審判的機會。」「像你們審判大將這樣?」「不錯!」他一雙黑眸凜凜射過來,充滿不屈的氣勢,副侍衛長竟然無法和他對視。
「哼,大將家的勇士沒有束手就擒的。」副侍衛長撇開頭。
「既然如此,也沒什麼好說的了。」阿比塞爾的話透出冷肅之意。
剩下來的已經是強弩之末,他向副手點了點頭,交給他們去處理,自己策馬離開。
激烈的打鬥聲在身後響起,最後一一被制伏。
阿比塞爾領著幾騎在附近繞了一圈,確定還有沒有其它殘匪。不期然間,一抹灰溜溜的影子在他眼角閃過。
「是什麼人?出來!」那抹灰影一頓,抖抖嗦嗦地從藏身處鑽出來,竟然是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
阿比塞爾不禁蹙起濃眉。
小男孩的頭髮糾結散亂,衣衫綴滿了補丁,臉上的髒污已看不清長相。阿比塞爾只覺得這男孩一雙眼格外有神,再想細看,他已經低下頭,渾身依然瑟瑟在發抖。
「你是什麼人?」阿比塞爾放緩了嗓音問他。
「我……我住在這裡……」是某個舊部的孩子嗎?
「你的父親呢?」「死了……」小男孩低聲道。
阿比塞爾沉默一下。「戰死的?」「嗯……」小孩依然垂著頭。
「你想殺了我,替你父親報仇嗎?」阿比塞爾淡淡看向他。
「不、不敢……我不敢……」小孩渾身又抖了起來。
阿比塞爾停了一下,這個男孩和諾蘭差不多年紀,心中突然湧起一絲憐憫。
其實,他也只是戰火下的另一名孤雛而已。
「長官,那些叛逆都已經被逮捕了,我們會將他們送到最近的監獄……」追上來報備的士兵頓了一頓,突然看見他正在跟一名髒兮兮的小孩說話。遲疑了一下,士兵問:「長官,要連他一起逮捕嗎?」
「不用了,讓他走吧。」阿比塞爾冷沉地盯住小男孩。「聽著,如果你有能力,長大之後來找我報仇吧!如果沒有能力,就找個地方好好活下去,你的命是用許多人的血換來的。」
小男孩愣住。
他招來一名士兵,要他們將孩子送到最近的收容所去,然後頭也不回地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