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平回來的時候,屋裡就一盞壁燈發著幽幽的光,媽在燈下戴著老花鏡對著亮補襪子。電視關著,廳裡悄無聲息。媽一看亞平進屋,趕緊站起身說:「回來啦,累了吧?忙到這時候,沒吃呢吧?要不要給你下點兒面?」
亞平連連擺手說:「不用不用,在公司吃了。您還不趕緊歇著,還忙什麼呀?」
「這不等你嗎,閒著也是閒著,乾等不如把襪子拿出來補補。這幾隻襪子看著都怪新的,就襪頭給大趾戳個洞,紉兩針一點不妨礙穿。茶我給你泡好了,你喝兩口。」亞平媽把不銹鋼保溫杯遞給亞平。
「爸呢,睡了?我上樓看看。」
「哎。」
亞平從他爸門口繞了一下,探頭往裡看看,轉身就去了麗鵑待的書房。推開房門,看見麗鵑背對著自己在電腦上打字。聽見聲音也沒轉頭。「鵑鵑寶貝兒,老公回來了。」亞平將茶杯擱麗鵑手邊,揉了揉麗鵑的肩膀。麗鵑頭也不抬,口氣裡帶著嗔怪說:「回來就回來,還叫人下跪迎接啊?怎麼到現在啊?」
「架新服務器,測試,有點忙。你好嗎?」
「不好。不想理你,不想跟你說話。」
「我怎麼得罪老婆大人了?」
「我問你,你晚上不回來,怎麼不給我打電話?」
「我給媽打了呀,她沒跟你說?」
「她說是她說,你說是你說。我是你老婆,你跟你娘講,不跟我講?」
「跟誰講不是講,話傳到了就行了。」
「那不行。你跟你媽講,說明你心裡,你媽的位置比我重要。我要吃醋的。你已經是我的人了,就只能寶貝我一個。」
「好好好,下次注意,跟你講一次,跟媽講一次。這不是浪費電話費嗎?真是的。人真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要是孫悟空,從石頭裡蹦出來,又不找老婆,簡直不曉得要省卻多少麻煩啊!親一個。」亞平俯身歪臉要親老婆。
「看在你替我端茶的分上,允許你親一下後腦勺。」麗鵑正口渴,順手打開杯蓋,將不冷不熱的水一口飲盡。「亞平,你不知道,今天晚上你不在家,你爹媽合夥把我給教育了。說什麼未雨綢繆啊,說什麼高瞻遠矚啊,說什麼勤儉持家啊,最後還強迫我生個孩子。」麗鵑的嘴撅得都快沾上鼻子了,「我發現你媽有憂鬱症的前期徵兆——生存恐慌症。怎麼就怕吃不飽飯呢?現在這社會,憑我們倆大學生,怎麼可能餓著?我發現你媽淨瞎操心。據資料統計,人的痛苦,90%來自於對未發生的事物的擔心。你媽這麼杞人憂天的,對壽命也有影響啊!整天鬱鬱寡歡,還勸我們多多攢錢。攢錢幹嗎?我還焦慮未來呢!萬一不遠的將來火星撞地球了,核戰爭爆發了,我銀行裡的錢全完蛋,可憐我這一生,一天都沒享受到,那不是白活了嗎?別說懸的,誰知道自己哪天出門被車撞了呢?有一麻袋的錢又有什麼用?兩眼一閉什麼都沒了。」麗鵑老氣橫秋地故歎一口氣,搖晃著雙腿。
亞平在麗鵑腦袋上輕輕拍一巴掌,「別胡說八道!沒事咒自己幹嗎?老人,你還真計較她說的啊?你該怎麼過就怎麼過,她說歸她說。你又不能堵上她的嘴,也不能因為她嘮叨你就不活了。」然後在麗鵑臉蛋上啄了一口,說:「我在床上等你,一會兒過來。」輕輕帶上門。
亞平媽就在書房外等著,見了亞平出來,笑著問:「亞平洗澡不?我水已經燒上了,估計這會兒很熱了,去沖把解乏吧!」亞平剛才就在猶豫要不要洗澡,想等水燒熱又是好半天,太長了等不了,正打算洗漱一下就睡的,一聽這話,很合心意,就說:「媽呀,您真可我的心,我就想洗呢!」亞平走進浴室,架子上放著乾爽的毛巾,乾淨的內衣褲整齊地放在櫃子邊,洗手台上,牙膏已經擠在牙刷上。「有娘的日子真好。」亞平心想。
亞平邊擦著頭邊往房間走。亞平媽忙著把浴室的地用亞平換下的髒衣服擦乾,把熱水器電源關了,把髒衣服襪子拿到樓下洗衣機裡。
「媽,我來吧!你去睡。」亞平趕緊跟著下樓。
「不用你,你去歇著吧,明天一大早還要上班呢,真辛苦。我這算什麼呀,順手的事兒。家裡不用你操心,你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就行了。」媽把亞平往外攆。
亞平躺在床上看書。麗鵑推門進來。
鎖上門,麗鵑像個沙袋一樣將自己丟進亞平的懷裡。
「哎喲喲!壓壞了壓壞了,斷了,不管用了!人家正支著帳篷,你怎麼這麼野蠻?後半生的性福完蛋了。」亞平作勢皺眉頭裝痛。
「哎呀!我來檢查檢查,不行就只好送醫院縫起來,順便裝半條驢鞭。」麗鵑哈哈大笑,將手伸進亞平的內褲。
「你這個小淫婦,兩天不收拾就冒淫水,還嫌不夠長?你那是大溪地呀,我探探深淺。」亞平將手順著麗鵑的內衣摸索著進去,另一隻手去關燈。
「啊!啊!」麗鵑的聲音開始高低起伏抑揚頓挫,亞平愛死這調子了,既有衝鋒號的鼓舞,又有仙樂的誘惑,擱平日裡,非把麗鵑折騰到沒力氣喊叫。
可今天不行。「噓!噓!」亞平將捂在麗鵑乳房上的手挪到麗鵑的嘴巴上,「祖奶奶,你輕點兒!我媽我爹就在旁邊!」
「啊!啊!要!」麗鵑聲音還越發地放肆。
「嗯,給,給,你小聲點兒!」亞平拿自己嘴堵上麗鵑的嘴,動作幅度放緩,動動,停停。
「求求啊!你快快啊!」
「來,給個枕頭,捂上你嘴。」亞平將自己枕頭悶在麗鵑頭上,開始加快速度。「嗚!嗚!嗚!」麗鵑的聲音沉悶而壓抑,透著一種將死的絕望,這種偷歡的快樂,刺激著亞平像八缸的寶馬,踩足了油門直奔懸崖頂端再放任自己掉下懸崖,一種墮落的快樂。在麗鵑的呻吟中,在麗鵑的長指甲劃破了脊背的痛楚中,亞平徹底釋放。
亞平拿開枕頭,一口被麗鵑緊緊咬在肩膀上,然後聽麗鵑大哭起來,一下就把亞平驚呆了,趕緊打開燈問,怎麼回事怎麼回事?麗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聲音大到不只整個屋子,估計左鄰右舍都聽得一清二楚,在這半夜十二點的時候。
隔壁亞平爸從夢中驚醒,問亞平媽:「怎麼回事?」亞平媽也慌了,說:「不知道啊?剛才還好好的啊?怎麼突然哭得這麼傷心?」「你還不去看看?別亞平欺負了人家。」「人家小夫妻……我這……我怎麼好去?」「怕什麼呀?不是自己孩子嗎?」「那我門口聽聽去。」
亞平媽穿上拖鞋,站在麗鵑房門口貼著門聽。
裡面亞平聲音也急,「怎麼了怎麼了啊?小寶貝你說話啊。」
「你要把我悶死了!哇!!!!!」麗鵑哭著大聲說。
亞平媽回房間。「出什麼事了?」「沒事兒沒事兒。小夫妻。你睡你的。」
亞平摟著麗鵑晃了幾晃,親了幾親,看麗鵑從驚駭中回過神來,便在疲倦中沉沉睡去。留下麗鵑走鋼絲般踩在高空的中點,前後不著落,腳下又懸空著,恨恨睡去,以至於第二天一早起來雙眼浮腫,還多出一對熊貓眼。
一進辦公室,鄰桌的蔡大姐就說:「面色怎麼這麼難看,生病了?」
麗鵑除了長吁短歎,啥都說不出來。
「和亞平吵架了?這兩天都不見亞平打電話來了。」
「我哪敢啊!他爹媽在這裡,我就是氣他,也不敢說啊!」
「嗯,有老人在是不方便,我跟老王的父母住一起十多年,我整天跟受氣包一樣。那是他們的親兒子,話說重也不是,輕也不是。偏他還特別上臉,好當他父母面使喚我幹這幹那,以顯示他在家多麼有地位,那次我一生氣當他爸媽面把他整一頓,現在乖多了。我越是凶,他越是要臉面了。」
「亞平倒不這樣,昨晚還替我倒水呢!不過……老人在,很多時候不方便,你不能光著身子到處亂跑,夫妻倆辦個事情還跟偷情一樣,那天早上我上廁所,正碰上他爸爸不關門也在裡面,你知道有多尷尬!唉!總之,多兩口人,沒自己過自在。其實他父母人蠻好的,他媽手腳麻利得很,連我的內衣褲都洗,我都不好意思。」
「你福氣很好啊!攤個勤快婆婆,你都不曉得我婆婆有多邋遢!在家裡除了糟蹋,什麼都不會幹,還整天對我指手畫腳,把我當他家傭人。在家屁事沒有還等我回去燒飯。我現在每天都加班,叫我家老王回去燒。反正是他父母,他不燒,大家都餓著,我大不了泡方便麵。」
「怪不得你最近表現這麼好!逃避勞動啊!年底要是得了勞模,算是因禍得福啊!」
「我這是忍氣吞聲十幾載,快趕上王寶釧了。實在忍不下去了。現在心也冷了,人也乏了,感情也淡了。我也想穿了,大不了就分。也不怕撕破臉。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戰爭中總結的經驗。與其委屈了自己,囂張了敵人,不如讓他們難受。免得自己生癌。想我才剛剛人到中年,鮮花盛開,給老頭老太氣死,我划不來。」
「昨天,我公公還教育我要生孩子呢,為他家傳宗接代,經他一教育,我頓時覺得自己的任務崇高而偉大,肩負著承上啟下繼往開來的重任。我若不生一個,上對不起黨對不起人民,下對不起列祖列宗。皇帝不急,皇太爺急了。」
「小胡我告訴你,生孩子這事,千萬不要為孝敬老人而生,不要為緩和夫妻關係而生,這樣是對孩子的不負責任,生孩子是完全個人的事情,什麼時候你覺得心理上準備充分了,什麼時候覺得非常期盼了才去要。不然,後面那種繁瑣,絕對能把一個正常女人拖瘋。如果你生的時候是心甘情願的,再苦都不抱怨,如果是為了什麼目的,那種苦是吃不下來的。就跟你自覺自願地去幹工作,和領導強行分配工作一樣,效果能相同?」
「我什麼時候自覺自願工作過呀?我這整天都被逼著幹活呢!」
傍晚麗鵑將未竟的事業往包裡一卷,到點兒就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