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假期之旅

  到達Y市的時候已是下午一點,一下車卷爾就帶著他們幾個直奔家裡了。爸爸媽媽都上班去了,並沒有刻意留在家裡等他們。冰箱裡有已經做好的菜,用微波爐轉一下就能吃,電飯煲裡定時煮好的米飯還熱氣騰騰呢。
  卷爾很快把飯擺上桌,招呼他們三個來吃。能看出來他們是真餓了,那一鍋米飯都險些沒夠。
  "阿姨的手藝太好了!"揉著肚子喝著茶的曾毅在考慮是不是去買點兒消食片來吃。
  "菜是我爸做的。"卷爾嘗了一口就知道菜一定是爸爸做的。媽媽的手藝也不錯,又是常年在廚房忙活,但是媽媽也承認,廚藝不是只靠練習就能提高,還是需要一點點的天分的。她依照菜譜按步驟精心烹調的食物,不管看起來多誘人,就是沒有陸艇簡單的幾味調料隨便翻炒出來的小菜味道好。
  曾毅聽到後馬上坐正發問,也顧不得是不是會窩到圓滾滾的胃,"你家都是你爸做飯啊!"
  卷爾剛要回答,羅思繹給了她一個少安勿躁的眼神,"當然了,我家也是我爸做飯、做家務,現在家裡的活大部分不都是男士承擔嘛。"
  曾毅向後徹底地挺在沙發上,"這不要人命嗎?我可什麼都不會幹。"
  "不會幹還好意思那麼大聲,剛才你就該學著洗碗。"羅思繹繼續毫不留情地說。
  其實做學生的,真沒幾個會幹活的,家長總怕佔用他們學習和休息的時間,家務活哪裡用得著他們伸手。陸卷爾算是較熟練型,會幫媽媽收拾桌子、刷碗。假期的時候,家裡擦地的活也由她包了。但她一樣不會做飯,救急果腹她只有兩招,方便面或者外賣。看著被小羅擠兌得說不出話來的曾毅,雖然同情但卷爾覺得她也沒辦法開口幫他。畢竟這是關係到廣大女性利益的問題,那種家務活就該是女生干的思想的確要不得。
  卷爾端著茶給站在北陽台吸煙的丁未送過去,"給,喝點兒茶吧。"
  丁未接過去一口喝下。一路上他都沉默得很,四個人打牌的時候,陸卷爾那毫無牌技可言、夢遊式的出牌方式,都沒能讓他鬆開一直微皺的眉頭。不是沒有人發覺他的反常,可就是沒有人問一句。羅思繹在等他其怪自敗,曾毅以為丁未是因為來得不情願,所以想私下裡再找機會跟他聊,這事兒總不能當著卷爾的面兒自己往外抖落啊!陸卷爾的想法稍微複雜了些。從昨天晚上知道丁未要跟他們一起去玩,意外之餘,她就一直在對自己說,他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同學間的普通往來罷了;他沒有別的目的,只是單純地要去遊玩。卷爾知道只有把丁未當成普通同學對待,才不會被家人看出什麼端倪,不會被小羅和曾毅察覺出什麼。
  卷爾接過空杯,正想說點兒什麼,只見羅思繹走過來說:"曾毅說他想出去走走,正好我想買副手套,你帶我們去轉轉吧。"
  卷爾看看時間,已經快四點了,"我先給我媽打個電話,你們先穿戴好。"
  "晚上吃烤肉,6點半之前回來就行。咱們去步行街吧,離我家很近,走著過去也就二十分鐘。"
  卷爾的二十分鐘顯然是極其樂觀的估計。Y市剛下過一場大雪,路上的積雪非常厚實,一不小心就會摔倒。雖說摔一下也不是很疼,但是陸卷爾和羅思繹你摔一個、我摔一個的,驚聲尖叫外加不同姿勢的跌落,視聽效果衝擊力極強。這樣耽誤了他們很多時間,走到步行街時,竟然用了一個小時還多。
  羅思繹對手套的要求竟然頗多,質地、顏色、花色、腕部的長短之類都要照顧到,導致他們一行四人在地下商場來回走了兩次都沒能買到合她心意的。
  開始走第三趟的時候,一直試圖表現得既有耐心又有愛心的曾毅終於忍不住,在一個攤位前說死不走了,"你就在這裡選,多少錢我掏,不滿意你戴兩天就扔,您看行不?"
  卷爾先憋不住笑了,也勸了起來,"哪家的貨都差不多,你先挑著,等回去我再陪你逛。"
  "合著這麼半天,你們都覺著是陪我呢!"
  羅思繹不輕不重地點了他們一句,自顧自去選了。的確,除了羅思繹,誰都不空手。卷爾選了兩個頭花、兩雙襪子,丁未買了兩本書,曾毅買了幾張遊戲光盤。
  後來在曾毅的不斷催促下,羅思繹隨便拿了一個純黑色的,"就這個吧,耐髒。"瀟灑得彷彿之前百般挑剔的不是她。
  "買了就快走吧,已經六點了。"丁未在一旁提醒。
  出了商場大門,重見天日之後,每個人都覺得精神一振。大家商量了一下,一致同意打車回去。車不是那麼好打的,這是羅思繹後來總結的。
  他們四個人分成兩組,在路口兩側苦等了半個小時,不論是空車還是有乘客的車他們一律招手,才最後拼上一輛車,坐進去兩個人。
  走的是羅思繹和曾毅,因為那輛車是他們攔到的,也就先坐了進去。曾毅是想下車的,可司機不耐煩,問了飯店的名字一腳油門就開走了。
  卷爾既希望丁未先走,又不是真的那麼希望。希望他能先走是擔心他的身體受不住嚴冬的考驗,不希望他先走是覺得兩個人在路邊一起跳著取暖,一起沖經過的出租車揮手大喊,這些都是甜蜜而有萬般趣味在裡面的。她甚至想沒有車可坐也很好,走回去也算不上是什麼困難的事情,兩個人一起就已經足夠好。
  丁未對於這個陸卷爾常常回憶起的場景印象並不深刻,有時候他懷疑僅有的記憶也是卷爾在不斷的複述中強加給他的。他懷疑他的感官在那麼冷的空氣中已經被凍得失去了知覺,直到兩個人終於擠進了一輛只剩下一個空位的出租車,才有了復甦的跡象。而這種復甦,在他把陸卷爾從身上抱起來放到地上、攬住她的腰站起來、聽到她輕輕地喊了一聲"爸"後,就戛然而止了。
  陸艇站在飯店門口看著相攜而來的兩人,面色不悅地點點頭,算是應了卷爾,順帶著同丁未打了個招呼。兩個小的跟在他身後往裡面走,乖乖地保持了很大距離。
  包房裡面的景象迥然不同。羅思繹同卷爾的家人本來就認識,在A市見過,也一起吃過兩次飯,所以跟卷爾的媽媽聊得很愉快。曾毅呢,自覺是帶著討好未來泰山的任務來的,所以儘管心裡有點兒擔心遲遲未到的陸卷爾,可還是極力找話聊,避免因心不在焉顯得呆呆傻傻的。
  卷爾進來的時候,就見到曾毅和小羅一左一右坐在媽媽兩側,聊得好不熱鬧。屋子裡的烤爐已經加好了炭,熱氣撲面而來。
  陸媽媽看著在外面凍了很久的卷爾,忙招呼他們幾個坐好,"可算回來了,外面冷吧!你叫什麼?坐下,坐下說。服務員,開始烤吧,把酒上一下。"
  問丁未的那一句,丁未規規矩矩地站起來回答了,卻只得了卷爾媽媽的一個側臉外加一個坐下來的手勢。一貫受到注目的丁未,在卷爾的父母面前受到了冷遇,讓他心裡忽然有點兒不舒服。他只覺得卷爾的父母對誰都親切,唯獨對他很冷淡,甚至很挑剔,看向他的眼神中總是帶著一絲打量和審視。
  "來,每個人都滿上。這酒是從家裡拿來的,好酒,你叔都沒捨得喝。"卷爾媽媽給兩個男生每個人倒了滿滿一大杯白酒。他們倆昨晚就認為酒品可以看出人品,姑娘領回來倆男生,他們得好好兒看看。
  "媽,丁未才出院不久,不能喝酒。"如果這酒是爸爸倒,卷爾是絕對不敢開口的,爸爸雖然也疼她,但是一貫嚴肅,說什麼做什麼是不容商量的。
  "怎麼還住院了呢?沒事,不能喝就少喝一口。"
  "要不,我喝點兒啤酒吧。"他跟同學在一起,酒是不少喝,但很少喝白酒,丁未很怕自己白酒喝多了失態。
  "不能喝就別喝了,喝什麼啤酒,那也能叫酒,那不是飲料嘛!"陸艇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就撅人一個跟頭。平時他也很少喝酒,但是他們這個年紀的人,是不把啤酒當酒看的,至多是夏天的時候圖個涼快能喝兩口。只要是喝酒,那就是白酒,度數不高還不行。
  "叔叔,我陪您喝白的,讓丁未陪阿姨喝啤酒吧!"曾毅眼看著場面要僵,忙出來解圍。
  卷爾低下頭,暗叫不好,媽媽的酒量比爸爸只深不淺。果然媽媽跟爸爸是一個陣營的,"我從來不喝啤酒,我跟你們喝白的。小丁不行就別喝了,跟她們倆喝點兒飲料好了。"
  羅思繹在那邊實在是憋不住笑,陳阿姨這招太狠了,拿丁未當小姑娘這麼擠兌,他要是再不肯喝,估計連飯都沒臉坐這兒吃了。
  果然丁未立馬端起面前那杯滿滿的白酒,"我也不搞特殊化。這杯我敬叔叔阿姨,感謝你們的熱情款待!"說完,就把一杯白酒給幹了。也幸好丁未這杯酒是按照他喝啤酒的習慣,一口乾下去,連氣都沒喘一下,不然以他喝白酒的水平,還真未必嚥得下去。他這杯酒下肚,只覺得一股熱氣馬上從胃部反上來,頭瞬間就暈了起來。
  喝得急,也就醉得快。醉了,酒也就好喝了。丁未並不知道那個晚上他喝了多少,甚至不清楚他吃了些什麼東西,只依稀記得自己好像頻頻舉杯,還一個勁兒地說:"叔,您看,這不是飲料吧,我干了,您隨意!"
  當然他是怎麼回到卷爾家的就不知道了。第二天一早,發現自己是在卷爾家,他還怪奇怪的,拉起旁邊睡得正死的曾毅,"咱們不是要去旅店睡嗎?怎麼在這兒?"
  "阿姨說你醉得厲害,不放心你睡外面,所以我們就住這兒了。羅思繹跟卷爾擠她那屋的單人床。"說完,曾毅又躺下了,"我再躺躺,你昨晚要吐不吐的,我一宿都沒睡好。"
  到底是年輕,丁未只是覺得頭還有點兒暈,並沒有太多的不適,"我喝了多少?"
  "多少?咱們四個喝白酒,一瓶沒夠,在飯店又點了一瓶,我估計你自己就喝了一瓶。沒看出來,白酒你也有實力。"
  "沒看出來我喝多了嗎!什麼實力,一杯也是多,一瓶也是多!"丁未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實事求是地調侃自己。丟人丟在別人家,丁未也只能無力地自嘲一下了。
  卷爾輕輕打開門,一個人坐在客廳裡的沙發上。
  "叔叔阿姨呢?"
  "他們都上班了。你怎麼樣?"卷爾想站起來,沒想到被突然放鬆的丁未帶著砸回了沙發裡。"啊!"
  "你爸說你沒?怎麼帶個酒鬼同學來家玩。"丁未忽略心裡的惴惴不安。
  "他也喝多了。早上又拿了瓶酒出來,說你要是難受,就再喝點兒,頭保準就不疼了。"卷爾聽到的時候,只覺得這個法子有點兒荒謬。喝多了,再喝頭就不疼了?酒還能治頭疼?又不是真的在肚子裡養了個酒蟲,用酒泡上就不鬧人了。
  "饒了我吧,我來也不是為了鍛煉酒量的。你給我揉揉。"丁未坐著只覺得眩暈一陣一陣地襲來,只好躺在卷爾腿上,拉過她的兩隻手放在自己額頭上。
  "對不起啊,我爸媽平時也不這樣,在家裡從來不喝酒,過年過節也是最多一杯。可能看你們來,高興……"她嘴裡道著歉,手上輕輕重重地開始忙活開了。昨晚看著越喝臉越白的丁未,她真是擔心極了。偏偏他已經喝得聽不進去勸了,後來乾脆跟她爸稱兄道弟拍著肩膀喝,誰攔就跟誰急。早上看爸爸的臉色,似乎對喝得不管不顧的丁未還算滿意,囑咐說如果他起來難受得厲害,就直接帶他去醫院。
  丁未心裡認定卷爾爸媽因為莫名的原因,都看他不順眼,所以在喝酒問題上,他認為是單純地給他點兒顏色看看。這次在卷爾家喝酒的經歷,讓丁未在酒桌上有了一個質的飛躍,跟上一輩的人喝酒,要麼就說死不喝,要麼就認了。喝就喝白的,千萬別提啤酒那茬兒,否則不上不下,還要遭人恥笑。
  "我的衣服呢?"丁未在卷爾適度的按捏下,瞇著眼,忽然發現身上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
  "吃烤肉後有味道,我媽給你們都洗了,掛在暖氣那兒,已經干了。一會兒出門前你再換吧。"給曾毅穿的是一套家居服,是醫院去年專家療養前發的,爸爸穿著有點兒大,就一直放著。給丁未穿的卻是去年媽媽給高莫買的新睡衣,因為他沒回來過年,也就一直沒送出去。丁未雖然跟高莫身高差不多,但其實要更壯一點,沒想到穿上倒正合適。幸好昨晚曾毅從頭到尾都保持清醒,否則她們三個想把三個大男人弄回家,絕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有了這次"良好"的開局,丁未他們在卷爾家的生活,完全是圍繞喝酒這一項事務展開的。白天出去玩,晚上回來飯菜的豐盛程度自不必說,酒水是必備的。而陸艇自那天晚上喝多以後,就不再跟他們喝酒,反而擔任了大廚職務,往往晚飯後還在廚房忙活,給他們準備夜宵。今天燉個魚頭,明天煮個羊腿,都是好東西,也都要看著他們吃完。三天下來,先大呼救命的是羅思繹。酒雖然不用她喝,可填鴨式的吃法對她來說,破壞性也是很強大的,帶來的褲子竟然有緊繃的跡象了。
  卷爾的媽媽見幾個孩子張羅著要走,提出當天晚上去飯店吃頓好的,然後去K TV
  唱歌。羅思繹一聽這種安排,很羨慕地跟卷爾說:"你爸媽好新潮啊,什麼都懂,什麼都會玩。"卷爾點頭,"媽媽是標準麥霸,能不新潮嗎!"
  晚上果然是卷爾媽媽主導飯局和唱歌,陸爸爸在KTV點了幾罐啤酒,一貫地惜字如金、舉杯無言、撂杯無語,一個動作,就是喝。
  丁未的歌唱得很好,心裡盤算著晚上唱一個拿手的,怎麼也算是露個臉不是。可陸艇就坐在他身邊,頻頻舉杯,他也就跟著一口一口地喝酒。曾毅被捲爾媽媽拉過去唱了首合唱,回來喝酒的時候竟然說,小姑娘才喜歡唱唱跳跳的呢,他可不去了,說得陸艇讚許得直點頭。得,歌也不用唱了,敢情兒自己拿手的都是姑娘家的玩意兒。整鬱悶了,鬱悶了就喝酒唄,丁未這晚喝他比較拿手的啤酒,還是華麗麗地喝多了。
  第二天起來,每個人都是頭重腳輕地直晃蕩。"要不,你們再住一天吧。"卷爾看他們都不大舒服的樣子,就開口挽留。
  "不了。"三個人一起搖頭,就是曾毅這樣看似備受關愛、如魚得水的,也覺得不能再住下去了,還是趕快回家是正經。陪他們打麻將就沒贏過,敢贏嗎?不贏不要緊,一玩一個晚上受不了啊!來這一趟,跟陸卷爾說的話屈指可數,主要工作就是替她孝敬二老了。壓力太大,不堪重負啊!
  丁未呢,除了來的第二天早上享受到陸卷爾同學的獨家按摩後,也再沒有同卷爾獨處的機會。打車的時候,他一般被讓到副駕駛的位置,偶爾坐公車,兩個女生手挽手坐在一起,沒有他的份兒。
  這次出遊拍的照片並不多。卷爾家的相機是從國外買回來的,大家取笑說原產國一定是熱帶或者亞熱帶國家,每次開機要拍照,都會顯示電量不足而自動關機。就是因為戶外的溫度太低,相機無法正常工作。所以相機一般都會被曾毅揣在懷裡,確定了拍照的背景,所有人先站好位置,一切就緒後,才能把相機拿出來拍一張。如果這張順利拍下來,還得讚歎運氣好,否則就得揣回去繼續溫暖它。相機的臨時保姆曾毅任務艱巨,命運悲慘。為了保證拍照順利,他責無旁貸地擔任了幾乎所有的拍攝工作。卷爾和羅思繹雙人的,卷爾、羅思繹、丁未三人的,甚至每個人單人的他都照過,也臨時找人照過幾張四人合影,可就是與卷爾兩個人單獨合影的願望,直到他離開Y市都沒能實現。
  照片不多,並不意味著可以拿來紀念的東西就少。照片洗好後,卷爾特意去買了本相冊,連同他們來時的火車票,一張一張都放在裡面,還寫了詳細的說明。這個假期她一個人在家的時候,會經常拿出來翻看,卻一次都沒給爸爸媽媽看過。照片也好、背後的心事也罷,帶給她的喜悅已經厚重到壓下她同人分享的衝動,只能在無人時細細想,慢慢回味。

《一意共你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