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孫仲傑和冷育娟都很有默契的不再提起這件傷心事,但是兩人之間的互動變化,彼此卻是再清楚不過。
冷育娟流產至今的一個多月來,他們依然親吻、擁抱,但親暱中卻帶了一點謹慎和生疏,好像是在觀望著、猶豫著,不確定能不能再向對方靠近一些,不知該如何拿捏彼此之間的距離。
對於這樣的局面,孫仲傑感到很苦惱,他不希望兩人之間因為那個已經造成的意外而漸行漸遠,但是又有一種無能為力的感覺。
就像海灘上的沙堡,在一個大浪打來後,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它漸漸垮散,卻不知該如何阻止。
坐在飯店的酒吧裡,孫仲傑無精打采的盯著面前的玻璃杯,想到剛才他打電話給冷育娟時,兩人那拘謹又有點冷淡的應對,他就忍不住歎氣。
「嗨!Jay。」傅家瑜見他落單,心中暗自開心,覺得機不可失,趕緊上前跟他打招呼,「怎麼一個人?介意我坐下嗎?」
「請。」孫仲傑不置可否,意思意思的朝她勾勾嘴角。
點了飲料,傅家瑜笑著和他閒聊,「真巧,我們這次又飛同一班。」莫非是命運的安排?
他被安排的航線就固定這幾條,實在也沒什麼巧不巧的吧?雖然心裡這麼想,但孫仲傑依然微笑回道:「是啊!」
「你心情不好嗎?看起來臉色好差。」
轉過頭,他直視著前方的酒櫃,不想繼續讓傅家瑜探究他的神情,「沒什麼,只是有點累。」
兩人之間短暫的沉默,傅家瑜偷偷覷了孫仲傑面無表情的側臉一眼,最近看他悶悶不樂,和老婆講電話時也沒有之前那種甜得氣人微笑,依照她觀察多時的心得,肯定不是他所說的「沒什麼」。
這是個大好機會,她必須先找出那個變化點是什麼。
「對了,你老婆的預產期是什麼時候?」傅家瑜故作開朗的笑問:「結婚時沒請客就先饒過你,但是小朋友滿月時可別忘了請大家吃紅蛋啊!」
孫仲傑的臉色在瞬間變得陰沉,但隨後又恢復成一臉疏離的微笑,「謝謝妳的關心,不過我老婆之前流產了。」
傅家瑜聞言一呆,她沒料到自己的玩笑話竟戳中了他的痛處,心裡先是覺得有點抱歉,但邪惡的念頭也無法遏抑的在心中升起。
她先是滿臉抱歉的說了些惋惜和打氣的話語,隨即扯開話題,和孫仲傑聊些工作上的問題與趣事。「對了,我想打個電話回家,你等我一下。」
傅家瑜掏出手機看了看,然後裝出一臉驚訝的模樣,「啊!我沒發現沒電了……Jay,方便跟你借一下手機嗎?」
「可以啊!」不察有異的孫仲傑掏出手機遞給她,自己則轉頭看向牆上正在播著運動節目的電視屏幕。
傅家瑜走離了幾步,偷偷的找出冷育娟的電話,默背在心後又真的打了通電話回家,跟父母隨便閒聊兩句;而她真正的用意則是要留下通話紀錄,免得孫仲傑起疑。
然後她悄悄掏出「假裝沒電」的手機,按下冷育娟的號碼,再另外將孫仲傑的電話關機,一臉笑容的走回座位。
「謝啦!幫了我大忙。」傅家瑜算準了孫仲傑沒有隨時查看手機的習慣,安心的進行著她的詭計。
不出她所料,孫仲傑只是點點頭,隨即看也不看就將電話塞進口袋,繼續盯著電視屏幕發呆。
傅家瑜則是悄悄按下撥號鍵,確定對方接通後,才又和孫仲傑搭話起來。「Jay,我方便問你一些比較私人的事情嗎?」
「什麼事?」孫仲傑無精打采的回問,有點搞不懂為什麼傅家瑜最近問題這麼多。
「我很抱歉你們的小孩沒了……但是之前你曾經說,你跟你太太是奉子結婚的……」
「嗯。」
「那現在……你們……要繼續下去嗎?」她小心翼翼的問。
「什麼意思?」
孫仲傑看她一眼,眸中深奧難解的情緒令傅家瑜悚然一驚,但還是硬著頭皮繼續問:「你們結婚是為了小孩,但現在小孩沒了……有打算離婚嗎?」
原本已經整裝完畢,準備出門上班的冷育娟靜靜的聽著話筒那頭傳來的對話,同樣等著他的答案。
一開始,她以為是孫仲傑打來的電話,畢竟會打她私人號碼的人並不多;但屏幕上卻沒有顯示出來電號碼,雖然心裡覺得奇怪,但冷育娟抱著「不曉得這次是哪種詐騙」的心情接了起來。
沒想到與其說是詐騙電話,倒不如說是告密者的詭計。
她知道這一定是哪個女人故意要讓她聽到的,用意當然是想挑撥她和孫仲傑之間的感情──
如果他表現得對妻子堅貞不二、愛逾生命的話,那女人其實也沒有損失什麼;但是如果他有一絲遲疑或是後悔,也許不需要他人的離間,他們夫妻就自然有可能會吵鬧失和,正巧讓有所覬覦的人撿個大便宜。
冷育娟覺得她應該掛掉電話,省得中了那女人的心機,偏偏那女人問了這個問題,讓她也忍不住想知道孫仲傑的想法。
雖然他一反當初結婚時所說的話,叫她別說出想要離婚這種話,但是自從她流產後,兩人間的氣氛瞬間轉涼,即使孫仲傑笑著說沒有關係,以後繼續努力,但他臉上的笑容卻是愈來愈心不在焉,發呆不語的時間也變得愈來愈多。
甚至有一天夜裡,她因為口渴而醒來,卻發現床鋪的另一邊空蕩蕩的,屋裡也不見人影,她悄聲走到廚房,發現通往陽台的門敞開著,孫仲傑就背對著她靠在圍欄上抬頭望著黑藍的夜空,口中則輕聲哼著一首她沒聽過的歌曲。
雖然看不到他的臉,但他的背影卻隱隱透出寂寥和難過,讓她的心也不禁絞了起來。
這樣的他,是在想些什麼?
跟她在一起,他是不是不快樂?
既然如此,為何他又堅持不分開?
「離婚啊……」孫仲傑的沉吟顯得有點虛無縹緲,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說完這三個字後,他沒再接下去,只是歎了一口氣。
然後呢?!兩個女人同時在心中追問著。
「我@#$%……」
一陣喧鬧的雜音蓋過了孫仲傑的話語,讓原本就已不甚清楚的聲音頓時嘈雜得難以辨認,待冷育娟再度聽清他的話語時,卻是令她震憾心涼的內容──
「就算要離婚也不是現在,她現在身心都還很虛弱,我不能丟下她不管……如果%&*#……」又是雜音,「我也不希望她主動提這件事,畢竟提出離婚的人感覺會受到比較大的責備,如果必須有人承擔負心的責任的話,那不如讓我來提……」
握著突然被結束通話的手機,冷育娟細眉微蹙,雖然想要理性而冷靜的分析這一切,但是心裡卻是空空的,腦中也是一團混亂。
即使明知被噪音蓋過的部分可能是關鍵,但冷育娟依然被那些曖昧不清的話語給深深困擾著。
如果他不想離婚,為何要說出那些但書?
如果他希望離婚,為何遲遲不提?
難道真如他所說,他覺得目前不是好時機,想要等到她的狀況好轉後再由他來當壞人提出離婚嗎?
冷育娟知道孫仲傑是個溫柔的人,會有這種考慮並不意外;她意外的是她以為他對她是有感情的,她以為他沒有想過這種事,她以為雖然現在兩人之間的關係僵化,但是總會有好轉的一天……
所以就算之前孫仲傑沒有開玩笑似的要她不許提出分開,她也沒想過這件事。
她想和孫仲傑在一起,她喜歡跟他在一起。
她喜歡他。
她以為他也是……但是現在孫仲傑對她究竟是單純的喜歡,還是憐憫多了一點,冷育娟已不敢肯定了。
她一直因為害羞、彆扭、時機不對,所以沒向他表露過她的心意,他是不是因此而對她感到失望了?
他是否覺得自己的付出或許永遠都得不到回報,以為她和他在一起並不是心甘情願,所以感到沮喪了、死心了,開始考慮要跟她分開了……
一向對事情沉靜以對的冷育娟難得的亂了方寸,她撥了孫仲傑的電話,卻意外的發現方纔還在另一頭跟別的女人說話的他竟然關了手機,這讓她更是不禁慌了起來。
他從來不關機的,就連在台灣的家裡一樣是全天候開著,為什麼和那女人在一起時卻要關機?
正想再重打一次,她自己的手機卻搶先一步響起鈴聲──又是沒有顯示號碼的來電。
冷育娟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要鎮定下來,「喂。」
「孫太太,妳好。」
是剛才那個女人的聲音,「妳是哪位?」
「我是Jay的……好朋友。」傅家瑜頓了頓,故意加了一句,「『很好』的那種。」
這句顯而易見的挑釁,讓一向都將情緒隱忍在心,如今卻陷入混亂的冷育娟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但還是忍耐的問:「是嗎?有什麼事?」
「妳剛才也聽到Jay說的話了吧?」
「所以呢?妳有什麼高見嗎?」
傅家瑜愣了愣,沒想到冷育娟竟會如此的反間,「妳……我知道你們是因為有了孩子才決定結婚的,但既然孩子已經沒了,妳也知道他現在跟妳在一起只是因為同情,只是不想讓妳受到太大的打擊,妳怎麼還忍心讓他繼續委屈下去?」
委屈?!
冷育娟冷笑一聲,忍不住嚴厲的責備起對方,「妳說妳是他的好朋友,是有多好?好到能代替他來跟我談離婚的事嗎?到底是他沒種,還是妳太多事?」
雖然回擊得犀利,但冷育娟仍然有種心事被說破的羞辱和憤怒──這女人說的其實她也想過,但她以為她和孫仲傑就算沒有孩子,也還是可以繼續相處下去,畢竟一開始他說喜歡她時,她也沒有孩子啊!
但是為什麼突然出現的「意外」突然又消失後,事情卻完全沒有回到起點,反而往一個令她慌張的方向而去──原本總愛黏著她的孫仲傑開始跟她保持一種微妙的距離,一個自稱是他好友的女人竟來詢問她為何還不趕快離婚,想要和孫仲傑保持距離的她,對他的感情卻是愈來愈深……
冷育娟心裡發慌,卻不允許自己在情敵面前示弱,只能強悍的武裝起自己,將軟弱的部分藏進心裡。
被冷育娟數落了一頓,傅家瑜只覺得又羞、又怒,不禁將心中的願望化為謊言脫口而出,「他原本應該要跟我在一起的!要不是因為妳的介入,我又何必這麼委屈的對妳說這些?」
「覺得委屈的話,妳可以把電話掛掉。」難不成這女人認為她這個元配應該要向她哭著下跪謝罪,才算對得起她的大恩大德嗎?
「那你們……」
「不關妳的事!我還要上班,妳這個好朋友這麼希望我們離婚的話,不如直接去洗孫仲傑的腦,叫他自己來跟我談!」氣沖沖的掛了電話,冷育娟怒極的將手機塞到枕頭底下,轉身抓起公文包衝出大門,蹬著清脆而快速的足音往樓下離去。
冷秘書在生氣!
一向脾氣淡定、古井無波的冷秘書,在生氣……
一大早,剛城建設的耳語就像野火一般瀰漫開來,大夥兒紛紛在MSN上告訴同事這個驚人的消息,卻沒有人敢上前詢問冷育娟是為了什麼而不高興。
雖然他們的總裁大人發火的機率非常高,威力也相當大,但是大家已經漸漸習慣老闆的抓狂怒吼,因此比起幾乎每天都會狂暴化的簡志剛,冷秘書的怒氣就像冰錐一樣,光是靠近她方圓三公尺就會令人起雞皮疙瘩,令人更加不敢親近。
再說,平常要是老闆生氣的話,都是由冷秘書負責去安撫處理,現在連冷秘書都失控了,他們這些平民百姓該怎麼同時對付龍捲風與暴風雪的侵襲……
冷育娟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雙手在鍵盤上啪答啪答的打得飛快,一張臉則緊緊的繃著。
她知道不該把私人情緒帶進工作,但是這次實在是忍不住,和孫仲傑之間的不安定已經讓情緒一向沒什麼起伏的她感到焦慮,再加上那個女人刻意的示威和逼問,更是狠狠踩中她的痛腳,令她想起十幾年前的灰暗回憶──到處留情的父親、忍氣吞聲的母親,還有無能為力的自己。
一開始她不想和孫仲傑太過親近,就是不想讓自己步上母親的後塵,如令事實證明──就算他不像父親是個花心的人,仍然會有對他覬覦的女人向她挑釁叫陣。
如果他們夫妻之間依然是恩愛堅定,那她還能一笑置之,偏偏兩人目前的情況就像搖搖欲墜的危樓,而且比起那個女人的行為,更令她心痛的其實是孫仲傑所說的那些話語!
如果他覺得他們已經沒有繼續在一起的理由,為何還要對她這麼溫柔?
他不肯和她討論離婚的事,為何卻跟別的女人侃侃而談,說些連她都不知道的內心話?
莫非他們真的是那女人所謂的「好朋友」?
孫仲傑說這些話、做的這些事,究竟是怕傷害她,還是不想再和她交心?就像他最近不再纏著她不放一樣……
有時候她真氣自己的個性,總是把事情全都放在心裡,想說的、該說的卻總是開不了口,不僅讓別人感到沮喪,就連她自己也常常搞得不開心。
愈想愈靜不下心,冷育娟沉默的處理著成堆的公事,藉以麻醉自己躁亂的心神。
「冷秘書,妳進來。」正要拿過另一份文件,簡志剛站在他的辦公室門口朝她招了招手。
她起身走進老闆的辦公室,順手帶上門,看向一臉困擾的簡志剛。「老闆有何吩咐?」
「吩咐是沒有,我想問妳和阿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斜倚在總裁寶座上,簡志剛一手撐著扶手,坐沒坐相的隨口問道。
冷育娟聞言,身子微僵,臉上毫無表情的回道:「沒有怎麼回事。」孫仲傑來打小報告了是吧?說她又不接他的電話了。
「他剛剛打電話問我妳有沒有來上班,說打給妳都沒接。」
「我忘記帶自己的手機了。」很合情合理的答案。
「是忘記帶,還是故意不帶?」她當他的秘書這段時間以來,從來沒有發生過忘記帶什麼東西的情況,所以更顯得這個理由相當可疑。
她頓了頓,「總之就是沒有帶。」
簡志剛重重的吐了一口氣,傾身靠在桌上望著她,「妳和阿傑最近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我知道沒了孩子讓你們受到很大的打擊,但是感覺上又不只那樣……你們一個是我的好朋友、一個是我的得力助手,如果有什麼我幫得上忙的不用客氣,儘管跟我說。」
他可是豪邁又有義氣的簡志剛!
沒想到冷育娟對他的豪氣一點也不動容,依然淡淡的說道:「那就請老闆不要再跟孫仲傑聊我的事。」
有時候她在公司吃什麼、加班到幾點,跟誰有比較親近的往來,孫仲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她毫不懷疑報馬仔就是眼前這個很有義氣的男人。
「唉!他也是關心妳……」拙劣的替自己辯駁,簡志剛搔搔頭,決定放棄這個令他頭大的任務,「總之,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就直接跟我講。」
「那明天中午和『合豐』鄭老闆的午餐會議請自己參加。」她馬上面不改色的提出要求。「只派我去參加會讓對方感覺不受重視。」
「就這個不行!」剛才還拍胸脯要她別客氣的男人馬上一口回絕,他不喜歡合豐的鄭之譽那個傢伙。「我不排斥……那種人,只要他們不要對我有興趣就好了。」
「鄭老闆喜歡男人並不是他的錯。」冷育娟為客戶的性向聲援。
「我沒說他有錯,不然就不會跟他做生意了。」簡志剛依然是一臉的不爽樣,「但我不想再讓他有機會對我毛手毛腳。」
他冰清玉潔的身體是要留給未來的老婆享用的。「這樣好了,今天准妳早點下班,就這樣。」
「謝主隆恩。」懶懶的開了句玩笑,冷育娟繼續回到座位努力工作,下午趁著比較空閒時就懷著對老闆的感恩之心,提早了一個小時離開。
孫仲傑明天早上就要回來了,但是她還沒決定該怎麼跟他討論這件事,一向果決明快的她,在遇到跟他有關的事情時,似乎總是猶豫不決,很難做下決定。
她喜歡他,但又不喜歡為了他而混亂的自己。
回到孫仲傑的住處,冷育娟認命的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無奈的看著屏幕顯示數通孫仲傑打來的未接來電,大概是從簡志剛那裡得知她平安無事的在公司裡,所以就沒再施展奪命連環call。
冷育娟撥進語音信箱,心情複雜的準備聽他有什麼留言。
「孫太太,妳怎麼又不接電話──」
第一通留言突然結束,像是被什麼人給按掉似的,她以為是孫仲傑不小心手滑,不以為意的繼續聽下一通留言。
「妳明知我會擔心,為什麼又故意不接電話?上次明明答應我不會再這樣的。」或許是因為心急,孫仲傑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耐煩,同時還夾雜了熟悉的女人笑聲和說話聲,還有他轉頭要那女人安靜一點的細微對話,過了一會兒之後才又回到給冷育娟的留言,「總之,妳聽到留言之後要打電話給我,先這樣。」
他這是在發脾氣嗎?他因為她不接電話而發她脾氣?冷育娟雖然知道自己因為生氣而不帶手機的行為是有點幼稚,但是他什麼都不明白──不曉得他老婆被別的女人給下馬威,不曉得她一大早就被一個陌生女人氣得吃不下飯,不曉得她為了他們之間的事情感到心煩氣躁……
他可以跟另一個女人侃侃而談他們夫妻之間最隱私的婚姻話題,回過頭來卻對她計較她不接他電話他會擔心?!
到底誰對他比較重要?
還是說他只要一個會接他電話的女人就好?那他乾脆去跟查號台結婚算了!
她感到又委屈、又憤怒,從小產至今都忍著不流的眼淚再也關不住,嘩啦啦的澎湃奔流。
哭了一陣,冷育娟將緊握在手中的手機往包包裡一塞,然後拿出行李袋,一邊流淚一邊迅速利落的收拾行李,即使傷心難過也不減她辦事的效率。
將自己的物品收拾妥當,她打開計算機,下載打印了離婚協議書,一邊寫、一邊心忖網絡還真是方便,什麼東西都找得到,然後想到自己前一陣子才剛寫過結婚用的那一份,才剛停住的眼淚又忍不住掉了下來。
好一會兒之後,冷育娟打開電視,讓新聞的嘈雜聲驅走屋內窒人的沉默,但她的雙眼依然盯著桌上的離婚協議書,心裡做著最後的掙扎。
他們之間確實有過快樂,也許對彼此也都還存著感情,只是認識的時間太短,相處的步驟太混亂,婚姻該有的瞭解與基礎都太鬆散,再加上一連串的意外攪局,讓兩人都不知該如何面對彼此。
如果現在他們在這個婚姻裡都覺得不開心,那麼總要有人先放開手,讓雙方都解脫,這沒有什麼誰對不起誰的問題,所以他不需要讓自己成為那個揮下刀子的劊子手,她不在乎這種事。
當初這場婚姻是由他開始的,那現在就讓她來結束!
雖然心裡很捨不得,但如果他只是怕她難過而選擇忍耐,那她寧可不要。
他努力的讓自己的人生輕鬆、愉快,不讓過去的包袱絆住他,她也不希望自己成為他的拘束。
想起孫仲傑的笑臉,冷育娟的心裡又是一陣疼痛。
她只希望他能快樂……
冷育娟再度掏出手機,撥了電話,平靜的等到轉進語音信箱之後,告訴他關於離婚的決定,然後關了電視,解下這間屋子的鑰匙,提起行李離開了這個家。
相對於冷育娟最後的平靜,孫仲傑的反應就大多了。
他結束勤務,正準備搭車回家時,剛巧碰到幾個認識的同業,大家互相聊了一下,順便吃了個早餐,等他終於和朋友揮別、打開手機時,卻聽到這麼一個青天霹靂的留言。
孫仲傑原本還不太相信,直到他重複聽了三次留言,確定後面沒有再多加一句「開玩笑的,老公趕快回家,老婆很想你」之類的情話,他的心頭火突然就像是被澆了汽油似的猛烈延燒起來。
那女人是在搞什麼鬼?!
她為何要無緣無故跟他鬧脾氣?
先是不接他電話,然後又用那種很冷淡的語氣說要離婚,也沒講發生了什麼事!
不管原因是什麼,至少也讓他死得明白一點啊!但她卻是什麼都不說!
他知道她習慣把事情藏在心裡,但是離婚這種事可以什麼都不講的嗎?
她究竟是把他當成什麼?無條件退換貨的商品嗎?還是看準了他愛她總是多一點,所以可以這樣的肆無忌憚?
孫仲傑氣沖沖的撥了冷育娟的號碼──雖然現在的他心裡很不爽,但還是很期待能聽到那個冷淡女人的聲音,但結果依然是沒人接聽,他不禁感到一股意料中的淒涼感……
「Jay,怎麼了?你看起來很不開心。」等候許久的傅家瑜乘機上前,假裝關心的探問。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她的挑撥有了成效,那個女人肯定如她所想的一樣跟他鬧翻了!
接下來只要她繼續當朵溫柔的解語花,在他心靈空虛時給他安慰,孫仲傑肯定會發覺她才是他最好、最適合的伴侶。
沒想到向來溫和、開朗的孫仲傑竟然一臉陰冷的瞪了她一眼,傅家瑜被那狠厲的神情所懾,不禁後退了一步,不太敢再靠到他身邊。
這個渾身散著怒氣,活像黑煞星的男人是誰……
「不關妳的事。」丟下冰涼的一句話堵住她的嘴,孫仲傑轉身繼續往前快步走去。
傅家瑜最近不知怎的很愛探問他的私事,原本他是看在兩人交情不錯,也許她可以站在女性的立場給他一些建議,所以才向她吐露了一些私事,沒想到她什麼意見也沒給,只是不停的問了又問,還暗示他為何不離婚?讓他聽得愈來愈火。
傅家瑜先是愣住,然後又說服自己──他一定只是因為生氣過頭,才會看起來那麼可怕,這時候她更該發揮自己的女性魅力,讓他知道她可以接受所有面貌的他……
思及此,她趕緊又追了上去。「等我一下啦!你、你是不是跟老婆吵架啊?火氣這麼大。」努力扯出笑,語氣微帶嬌嗔。
沒想到孫仲傑完全不買她的帳,反而停下腳步,怒火更盛的直瞪著她,「猜得真是神准,不過,妳有必要對我的婚姻生活這麼有興趣嗎?」
「我……我只是關心你……」
「傅家瑜,我很清楚妳存的是什麼心!」他也不管同事之間有什麼情誼,直接撕破臉來說個明白,「我自認沒有給過妳什麼暗示,我們相處的時候妳一直也很守分寸,所以我把妳當成好朋友一樣看待,但這並不代表我必須向妳報告我私生活裡的所有大、小事,更何況是我和我老婆的!」
傅家瑜的臉色慘白,呆愣的站在原地瞪著他,孫仲傑明白的排拒讓她感到又羞又氣,忍不住開口回嘴,「那女人有什麼好?你們吵架了吧!搞不好她待會兒就打算跟你提離婚了……」
「她有什麼好,只要我自己清楚就行了!跟妳扯得上什麼關係?」他毫不客氣的打斷她的回嘴,冷峻的神色更是駭人。「而且妳的消息還真是靈通,連我才剛知道的事,妳就已經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說出口。」
孫仲傑握著行李箱提把的手背隱隱泛出青筋,渾身散發出生人勿近的暴戾氣息,「傅家瑜,我不管妳是未卜先知,還是在暗中動了什麼手腳,要是讓我知道有人從中搞鬼,破壞我們夫妻的感情,我第一個不放過妳!」
說完轉身迅速離去,對於差點軟癱在地的傅家瑜漠不關心。
既然打給冷育娟她不接,孫仲傑聰明的轉打給簡志剛,詢問那個沒良心的老婆的下落。
「志剛,叫冷秘書聽電話。」一接通,他也不囉唆,直接命令好友當接線生。
「阿傑?你在差遣我?」一向習慣發號施令的簡志剛很少被人命令,心裡有些新奇,卻有更多好戰的不爽,「老子可是簡志剛,數千弟兄都要聽我號令,你……」
「我知道你是誰,叫冷秘書聽電話。」懶得聽好友繼續誇耀自己的偉大,孫仲傑立刻截斷他的話頭,堅持要他轉接。
聽出孫仲傑是真的在生氣,簡志剛也識相的不再惹他,又回復到平時對話的懶散語調,「她不在喔!」
「她今天沒上班嗎?」想起上次的意外,他原本暴怒的心情又多了一些擔心。
「有,但是現在外出了。」
「去哪裡?」
「幹嘛?你要去堵她嗎?」看這架式,到底是尋妻,還是尋仇啊?
「對。」孫仲傑也不否認,直接乾脆的應道:「她去哪裡?」
「我看看……」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整他,簡志剛嗯嗯啊啊的拖了好一會兒,在孫仲傑爆發的前一刻才終於回答,「去『向青』,是一間日本料理店。」
那是「合豐」的老闆鄭之譽的店,上回他的大腿就是在這間餐廳「失身」於鄭之譽邪佞的魔手之下,誰都休想叫他再去第二次!
相親?!
也不知是孫仲傑耳背,還是簡志剛的發音不標準,總之怒火狂燒的孫先生在聽到這個答案後,氣得連髮梢都快冒出火花。
她有沒有搞錯?她身邊已經有個打著全天下燈籠來找都找不到比他更好、更優秀、更愛她的丈夫了,她還要去相什麼親?!
她到底是對他有什麼不滿?!真是快要氣死他了!
問明了地址,心中妒火與怒火齊燃的孫仲傑直接坐進出租車,準備前往「相親現場」把那女人直接逮回家,順便讓那個不長眼的男人知道她是有夫之婦,是他孫仲傑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