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時光飛逝,秋去冬來,在輕雪飄落之時,年關也即將到來。
    每到年底,不但尋常百姓會因各種瑣事忙成一團,就連朝廷的文武百官,也因被委任不同的職責而開始四處奔走。
    皇家的新年依舊免不了俗,除了要張燈結綵、裡外打掃一番外,最重要的,就是每年正月初五的祭祖儀式。
    這儀式是皇甫絕曾祖父定下的規矩,一年一小祭,三年一大祭。今年正逢先皇薨逝五週年,又趕上每三年一次的大祭,所以朝廷非常重視這次的祭祖儀式。
    按照慣例,祭祖儀式除了皇上要親自到場外,其它皇室宗親無論身處何方,都必須趕回來參加,不准在這個日子裡缺席。
    先皇膝下子女單薄,除了已經遠嫁的兩位公主外,年長皇甫絕近十歲的大皇兄在出生後沒多久便夭折了。
    二皇兄及三皇兄是一對雙胞胎,長皇甫絕七歲,原本也是國之棟樑,一表人材,可惜兩人在八年前意圖謀反,逼先皇退位,被先皇找到證據後,判以斬首之刑。
    至於皇甫絕的五皇弟,則在六年前的一次秋季狩獵中,被突然出現的野獸撕咬致死。因此如今,瀛國皇室只剩下當今聖上和被囚禁在隸州的六王皇甫祁了。
    由於皇甫祁當年發起逆皇案,雖然事發後皇上顧念手足之情饒他不死,但以他罪臣的身份,想要再回到京城參加祭祖儀式已不可能。偏偏朝堂上總會出現些思想迂腐、將皇家祖例奉為天旨的朝臣,工部尚書徐則遠就是其中一個。
    這老頭兒今年已經七十有五,因為在前朝做過幾件有益百姓和朝廷的大事,所以深得先皇器重,在他看來,六王雖是戴罪之身,但畢竟是先皇的親生兒子,且如今皇室血脈並不繁盛,人丁單薄的局面將會給祭祖儀式蒙羞。所以,在例行的大朝會上,他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向皇上提議,要將被囚於隸州的皇甫祁召回京城,待祭祖完畢再派人將他送回隸州。
    這樣的提議剛出口,便招來群臣的非議。
    要知道,六王身負重罪,就算當今天子顧念兄弟之情並未將他斬首,但那並不能抹煞他曾經想要弒兄奪位的罪名。
    雖然這幾年他在隸州並沒有興風作浪,可防患未然,像這種危險人物敬而遠之才是上上策。
    這事在朝堂上被公開談論時,坐在金鑾大殿上的當今天子皇甫絕,卻始終保持慣有的沉默。
    因為每次想起皇甫祁,他都會不由自主將對方與另一個人聯想在一起。
    想當初,納蘭貞貞之所以在他的身體埋下了破魂蠱,真正的目的,就是想將他剷除,助皇甫祁登上皇位。即便他們的陰謀最終沒有成功,但留在他心底的那些傷痕,無論過了多少年都不曾癒合過。
    沒多久,朝堂很快便分成兩派,一派贊成皇上召六王入京,畢竟三年一次的大型祭祖儀式,代表著皇家的尊嚴與風範,後嗣子孫到場參加是義不容辭的使命。
    而另一派,則持反對意見,他們認為罪臣的身份無論有多麼尊貴,始終脫不去一個「罪」字,如果犯下重罪後,皇上還堂而皇之的召他回京,那皇帝的尊嚴蕩然無存,以後恐怕難以服眾。
    儘管討論和爭執聲越來越大,朝堂就像市集亂成一團,皇甫絕表情依舊冷峻,似乎早已經習慣朝臣們三不五時就不顧身份、場合的爭執辯論。他孤傲的坐在那代表權威的龍椅上,冷眼旁觀著這一切。
    直到有幾個比較會看臉色的臣子無意中瞟到皇上眼底的嘲弄時,才互打眼色,約束彼此不再爭吵下去,挑戰皇上的權威。
    慢慢的,熱鬧的朝堂終於冷靜下來,眾人小心翼翼的望著皇甫絕,等待他做出最後的決斷。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慢慢開尊口,神情冷肅道:「既然六王當初謀反未成,敗在朕的手下,如今料他也沒本事再繼續興風作浪。既是如此,今年的祭祖,就召他入京一同參加吧。」
    聞言,贊成派立刻露出得意的神情,而反對派則面有擔憂,害怕六王入京會引起騷動。
    皇甫絕冷笑一聲又道:「不管他當年犯下多大的過錯,身體裡流的到底是皇家的血,若朕執意不旨召他回京,傳出去倒說朕刻薄。這件事沒什麼好討論的了,朕心意已決,三日後擬旨,召六王入京。」
    快到年底,京城的氣溫一日比一日冷,皇甫絕一邊吩咐御膳房多燉些養身滋補的湯膳給顏若箏進補,一邊又命人將大批上好的貂皮裘絨做成各式斗篷披肩,給她取暖。
    後宮其它妃子自然沒有這樣的好待遇,見了不禁眼紅,但礙於顏若箏貴妃的身份,又被皇上如此恩寵,所以就算心底有諸多怨言,表面也不敢透露出絲毫不滿。
    顏若箏的身材高挑瘦削,宮裡精心裁縫上等裘皮做成披肩穿在她身上,更彰顯出她天生的高貴之氣,令人見了不由得肅然起敬。
    而皇甫絕一邊暗讚她與生俱來的獨特氣質,一邊則在心裡猜測她身上,究竟藏了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
    越和她相處,他便越發現她與納蘭貞貞之間有太多相似之處,積壓在心底多年的怨恨,因為這樣的發現而變得異常興奮和期待。
    他理不清自己究竟想要怎樣的結果,但至少目前來說,他很熱中於從細節處慢慢發掘那些被刻意掩飾的真相。
    此刻,將換下來的幾套衣裳交給伺候的宮女收好,顏若箏緩步走到坐在桌前的皇甫絕身旁,優雅的幫他倒了杯熱茶而後坐下。
    「聽說皇上下旨,命被囚於隸州的六王返京祭祖。」
    皇甫絕接過她遞來的茶,不動聲色的輕啜一口,眼底因她提出的問題露出些許複雜的神色。
    莫怪他對這話題如此敏感,想當年,他還是太子時就已知道,納蘭貞貞的父親納蘭康,與皇甫祁的生母蓉貴妃是表親。並且納蘭貞貞小時候,經常隨她爹入宮見駕,與皇甫祁之間更是可以用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來形容。
    他第一次看到納蘭貞貞的時候,她正與六弟在御花園中捉迷藏,而自己被蒙眼的她誤認為六弟抱住的那瞬間,他產生了不顧一切也要將她得到手的想法。
    在逆皇案之後,他曾不斷的想著,六弟之所以發動政變的主要原因,納蘭貞貞是不是也起了決定性的作用。畢竟當年他能如此順利的將她娶進門,與自己備受父皇寵愛、並且頂著太子頭銜有密不可分的關係。
    此刻,面對她狀似無心的一問,他笑了笑答道:「就算他當年做了大逆不道的錯事,但他終究是朕的弟弟、是皇室為數不多的血脈之一。」
    顏若箏捧著茶盞,斷斷續續的淺嘗著西湖龍井特有的茶香,彷彿對他的回答好似沒有深究下去的意思。
    皇甫絕卻不想結束這話題,鄭重其事的說:「很多人都說朕在平定那次逆皇案後,大肆屠殺朝廷大臣,實乃暴君之行。可他們卻沒有想過,如果朕真是個暴君,何以在六王犯下那麼大的錯事後,仍舊饒他不死?」
    「這是皇上仁慈。」
    「朕並非仁慈,只是不想以殘忍的方式毀掉多年的親情而已。」他表情突然變得無比認真,定定地望著她。「就像當年的太子妃,如果她從一開始就肯向朕坦白所有的一切,哪怕她真有心謀害朕,朕也不會為難她。可惜的是……」
    他臉色一變,看向她的目光因此幽深了幾分。「從她懷有目的,企圖置朕於死地、開始欺騙朕的那天起,所有的一切就已無法再挽回了。」
    想置他於死地嗎?
    顏若箏在心中苦笑,對這樣的指控不知該做何回答。
    當年她爹接到先皇的旨意,將她嫁給身為太子的皇甫絕時,其實並沒有對她坦白任何關於陰謀的事。
    認識皇甫絕、瞭解他直到愛上他,都是在她自己嫁給他之後的事,他們深厚的感情是慢慢培養出來的。
    那時的她,並不知道自己被當成奪權工具,安排到皇甫絕身邊,也不知道她爹在她出嫁時,派人點在她身上的那顆守宮砂帶著如此巨大的殺傷力。
    直到先皇駕崩的消息傳來、皇甫絕昏迷不醒的那一刻,她才震驚的發現,從頭到尾,她爹都將她當成一顆謀害皇甫絕的棋子,潛藏在他身邊整整三年。
    可不管當年那些事究竟是由誰主導,害皇甫絕魂魄被攝走,甚至差點丟掉性命的人,的確是她自己。
    所以,為了彌補這天大的錯誤,她甘願用自己最寶貴的東西與黑山主人交換,可四年過去了,那個曾經因她險些喪命的夫君,卻仍舊將她當成最大的仇人而憎恨著。
    「你知道破魂蠱最厲害的地方在哪裡嗎?」
    他幽幽的聲音從耳邊傳來,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手腕便突然被他用力抓住。
    「被下蠱的那個人,如果不是愛下蠱之人極深,那麼這個蠱毒,是一生一世也不會發作。」他突然冷笑起來,「愛得越深,傷得越重,納蘭貞貞的殘忍就在於她無須動用一刀一槍,便將朕傷得體無完膚。」
    顏若箏被他認真的表情嚇了一跳,不知是不是她看錯,他眼中的質問和恨意,好像根本就是在針對她。
    她害怕得想逃,又不知該逃往何處,正想張口隨便說點什麼,就被他猛烈襲來的吻覆住雙唇。
    這突如其來、帶有懲罰意味的吻嚇住了她,令她只能錯愕得睜大雙眼,看著他近在咫尺的俊臉。直到被他打橫抱起丟向龍床,他才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露出意義不明的微笑。
    除了這張臉,她身上的每個地方都讓他倍感熟悉……不管她有多少難言之隱,他都會很有耐性的,等著她親口將事實告訴自己。皇甫絕在心裡如是想。
    皇甫祁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還有機會踏上京城這塊土地。
    看著兩旁熟悉的街道、來來往往的人群,上次經過這裡彷彿是在遙遠的夢境中了。
    而今,他回來了,不管身上背有多少不可饒恕的罪名,也不管他當初的所作所為在天下人眼中有多大逆不道,此時此刻,他終究堂而皇之的回到這片生他養他的故土。
    自古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當年如果他政變成功的話,那麼現在手握天下生殺大權、被文武百官叩拜的人,豈會是皇甫絕!
    自逆皇案發生後,他很快便被四皇兄皇甫絕收押,囚於隸州,京城的一切從此與他徹底隔絕。然而每當午夜夢迴時,納蘭貞貞那張傾國傾城的容顏都會清晰地出現在他夢裡。
    他不顧一切的打探她的下落,沒想到卻得知她在逃避追捕時不幸落崖、喪失性命的消息。
    他永遠也忘不了獲知這消息的當天夜裡,自己是如何發了瘋地將囚禁他的府邸砸得一團亂,他不相信那麼善良的女子會死得如此淒慘,更憎恨皇甫絕居然不顧往日的夫妻情分對她趕盡殺絕。
    因此就算逆皇案發生後,皇甫絕饒他不死,他也沒有因此對這個皇兄產生半分感激之情。
    他恨皇甫絕!
    就像天底下不被父母重視,卻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兄弟姊妹受寵的孩子一樣,在漸漸懂得嫉妒、懂得憎恨、不公平這些字眼時,他就已經將四皇兄列為自己的頭號假想敵。
    同樣都是皇子,同樣在各方面都出類拔萃,只因為皇甫絕的生母貴為皇后、身為皇室嫡長子,他們之間的待遇就天差地別,父皇就輕易的否定了他的一切。
    不被父皇喜愛,他可以忍;不被大臣重視,他一樣可以忍;可當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對一個姑娘動情時,他的皇兄卻仗著當朝太子的身份,輕而易舉的奪走屬於他的幸福,這時他終於忍無可忍!
    納蘭貞貞是他從小立志要娶的姑娘,兩人青梅竹馬一起長大,雖然要娶她看似是兒時的童言童語,但他心裡早認定她是自己將來要娶進家門的娘子。
    如果沒有皇甫絕,他的人生將會和嬌妻稚兒幸福的度過,可皇甫絕卻毀了這一切!
    所以他預謀造反,企圖篡位,不計後果想奪走皇甫絕的所有一切,只有這樣,他才能從對方手上搶回自己心愛的女人。就算將來被天下人恥罵、被滿朝大臣所不容,他也不在乎。
    納蘭貞貞的父親納蘭康,是他母妃的族人,他亦曾捨身救其性命,所以納蘭康當時便承諾,將來無論他提出怎樣的要求,都會傾其所有還他這個人情。
    因此當父皇下旨,將納蘭貞貞許配給太子皇甫絕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無法令父皇改變主意,更不可能令皇兄放棄迎娶她時,無計可施之下,他只好出此下策,打算在不知不覺中將皇兄害死,而納蘭康則不可避免的,成了這場權力爭鬥下的替死鬼。
    既然上天逼他走上這條不歸路,他只能不計後果,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女人而努力,不惜謀反害自己的皇兄。
    只有皇兄死了,他這個六王爺才能名正言順被眾臣推上皇帝之位。
    只有坐上那個萬人之上的位置,才能得到他想要的幸福。
    原本,他以為自己成功了,因為皇兄中了他施下的破魂蠱而命懸一線,就連宮裡那些醫術精湛的太醫都說,這樣的病情想起死回生,除非有神仙出現,而且只要熬過七天,七天之後,破魂蠱的威力將會達到極限,屆時,皇兄的三魂七魄便會灰飛煙滅。
    可是……就在他即將成功時,一個來歷不明的道士闖進太子的宮殿,不知施了什麼法術,竟讓那個本該去見閻王的人奇跡的甦醒,令自己功虧一簣……
    記憶的洪流逐漸飄遠,現今佇立在皇甫祁面前的那座華麗宮門,就像最可悲的諷刺,嘲弄著他現在的罪臣身份。
    然而不管他心底怎麼想,當他風塵僕僕重新踏入京城這塊土地上時,皇甫絕還是盡了身為兄長的職責,派人將他接進皇宮。
    闊別多年再次相聚,無論彼此藏有多深的恨意,這對兄弟表面上仍演繹著兄友弟恭的戲碼。
    皇甫絕帶領朝臣及後宮妃子們,在昭仁殿設宴為六王接風洗塵,這樣慇勤的對待在外人眼中看來,似乎給足了六王面子,可自幼與皇兄一起長大的皇甫祁卻清楚知道,他的皇兄只是在用另一種方式狠狠羞辱他僅剩的自尊。
    皇甫絕的意思非常明白,就像在說——
    不管你當初做了多少對不起朕的事,朕都可以念在你年少無知、不懂事的份上不與你計較。反正你不過是朕手中一個玩具,由著朕怎麼擺弄都不能有半句怨言。更殘酷點來說,朕想將你囚於隸州,你就要乖乖滾出京城;朕一道旨意將你召回,你就得匍匐在朕腳下向朕磕頭感恩。
    因此,面對那些朝臣偽善的問候,以及皇甫絕毫無誠意的敘舊時,皇甫祁只是客套的響應,始終沒有將這份「恩寵」放在眼中。
    直到一個身穿黃緞小襖的稚童出現在昭仁殿時,一直冷眼旁觀的皇甫祁,雙眼猛地一亮,被那粉雕玉琢、晶瑩剔透的容顏所吸引。
    那孩子約六、七歲的年紀,粉白相間的皮膚透著一層柔和的光芒,濃眉大眼,黑色的瞳眸閃著無邪的純真。
    皇甫祁被他深深吸引,記憶彷彿拉回許多年前,兒時的他第一次看到宰相家千金時,也像這樣被那張絕色的容顏所震懾。
    「貞貞……」
    不經意的出口一喚,令皇甫祁自己愣在原地,而坐在離他不遠處的皇甫絕,也因他那聲「貞貞」露出了戲謔的神情。
    雖然那些正在用宴的大臣沒有注意到這邊的異樣,不過皇甫祁卻為自己的失態而陷入深深的懊惱中。
    他怎麼忘了,當年納蘭貞貞在嫁給皇甫絕不久後便產下一子,取名皇甫玉,正是當今太子,也就是眼前這個粉雕玉琢的孩子。
    只不過隨著歲月的增長,這孩子的五官與去世多年的納蘭貞貞越來越相似,才會令他一時以為見著了兒時的她。
    「玉兒,這位是你的六皇叔,還不過去給皇叔行禮?」皇甫絕嘴上這麼介紹,口吻卻難掩一絲邪惡的得意。
    皇甫玉乖巧的走到皇甫祁面前躬身施禮,軟柔的輕喚一聲,「六皇叔。」
    皇甫祁一時恍惚,突然有種很大膽的想法。如果這漂亮的娃娃是他與貞貞的兒子,那該有多好?
    規矩的行禮後,皇甫玉便朝顏若箏的方向直奔而去。最近太傅加了不少功課,他閒暇的時間變少,自然而然與丑娘相處的機會跟著減少許多。
    接近年底,宮裡大宴小宴不斷,趁著今日給六皇叔接風洗塵,他好不容易才有辦法膩在丑娘懷中,講他近日發生的瑣事。
    皇甫祁隨著小娃娃的身影望去,這才注意到顏若箏的存在。
    在眾多姿容絕美、體態婀娜的妃子中,她長得實在很不顯眼,可身為太子的皇甫玉卻衝到她懷中,讓他不禁對這面容平凡的女子多看了幾眼。
    當他望向對方時,那女子也很有禮貌的向他微微頷首,神色莫名的讓他覺得有幾分親切。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為何那女子笑起來的模樣,竟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熟悉?
    皇甫祁直視顏若箏的目光,很快引起某人的不滿。
    皇甫絕故意輕咳一聲道:「朕記得六弟很喜歡聽戲,所以今日宮宴,朕特別為六弟準備了幾出戲。」說著,他向一旁使了個眼色。
    一個小太監便雙手捧著戲譜跪到皇上面前等候他點戲。
    他接過戲譜,隨手翻了翻,輕聲念道:「《牡丹亭驚夢》、《竇娥冤》、《漢宮秋》、《白蛇傳》、《織錦記》、《百日緣》……」
    他一口氣念出二十幾出戲目,最後輕輕將戲譜闔上,狀似為難的搖頭。
    「好聽的戲實在太多了,朕一時間也不知點哪出才好,箏兒……」他望向不遠處正幫從皇甫玉剝蝦的女人,「你來幫朕出個主意吧。」
    沒想到皇上會要自己點戲,顏若箏愣了下,睨了不遠處的皇甫祁一眼,隨口回道:「那就《長恨歌》好了。」
    話落,她發現兩道目光同時向自己射來。皇甫絕眸中閃爍的,是興味盎然和算計;而皇甫祁眼中所流露的,則是前所未有的震驚。
    因為剛剛皇甫絕一口氣讀出的那二十幾出戲目中,從未提到過《長恨歌》。
    只有當年的納蘭貞貞清楚的知道,那正是六王皇甫祁最喜愛的一齣戲……

《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