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4章

  第21章
  還未走遠的衛兵喝了一聲,朝我們這裡趕來。
  封崢拉著我就要跑,我卻搶先把這只礙事的狗一腳踢飛。
  狗跌到遠處另外一家人的帳篷上,引來那家人的呼聲。
  「你搞什麼?」封崢低吼,使勁拽著我跑。
  我說:「還不是引開士兵!」我又不是那麼沒愛心的人,特殊情況嘛。
  果真,那隊士兵誤以為騷動發生在另外一個方向,紛紛朝那邊跑了去。我和封崢順利地逃出了營地。
  山坡下,有兩匹黑馬正靜靜地站著吃草。天色這麼黑,如果不是封崢指給我看,我還發現不了。
  我們朝馬奔去。突然草地裡竄出一團金毛,直直跳到我肩上。
  我驚喜地低呼:「小金。」
  貓兒焦躁不安地低吼,爪子抓著我的衣服。
  我和封崢不由自主地站住了。
  封崢他皺起了眉毛,警惕地掃視著四周。
  「接應的人呢?」我也察覺不對。
  封崢突然猛地一把將我推到身後,自己則刷地抽出佩劍。
  幾乎就在同一時刻,火光從四面八方亮了起來。舉著火把的富查爾士兵從四面八方湧了出來,將我們團團圍住。
  我腦子裡警鐘大作,當即也拔出了劍來。
  有了火光,我這才看見山坡上方橫七豎八地倒著幾個黑衣人,想必是跟著封崢來解救我的侍衛。
  「當心!」封崢低聲說,「他們會使藥。」
  阿穆罕從士兵之中慢慢走了出來,臉上儘是得意志滿的笑容。
  「公主,你以為我真的就不知道白天那隻鳥兒的事?」
  我暗罵了一聲,問封崢:「怎麼辦?」
  封崢沒答,阿穆罕已搶先道:「我勸二位還是放下兵器,乖乖就擒的好。特別是公主,您可是金枝玉葉,萬一刀劍無眼傷到了您,我們罪過可就大了。」
  他說得很有道理。我們兩人一貓,他們一百來人。以一敵百,說著好聽罷了,真拼起來,我大不了重新被抓住,封崢卻不一定能否保住小命了。
  他們既然都已經抓了南梁公主,再殺個把南梁朝廷命官,想也不在話下。
  阿穆罕看出我們的猶豫。他仰頭哈哈大笑,把手揚了起來。
  「給我拿——」
  「且慢!」
  千鈞一髮之際,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人群分開,莫桑氣勢磅礡地帶著自己的衛兵,擠進了包圍圈。呼啦啦一大批人湧過來,一下就把火炬陣衝出一個缺口。
  阿穆罕怒道:「莫桑,你在搞什麼名堂?」
  莫桑走上前,先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看得我渾身起雞皮疙瘩,然後才轉頭對他大哥說:「大哥,弟弟有事要和你說。」
  阿穆罕氣道:「有什麼事不能回去說?」
  「大哥!」莫桑固執道,「這事和公主有關,你必須知道。」
  我打了個冷顫,突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只聽莫桑聲情並茂地說:「小弟自從昨日遇到公主,就被公主的絕世風華所吸引,可謂一見傾心、再見鍾情,如今已是深陷情網不能自拔了。今日和公主一談,才知她對我也報著同樣心思,我們竟是兩情相悅……」
  我在心裡狂罵:相你大爺!
  「……公主願意不去和親,而想和小弟雙宿雙飛、浪跡天涯。大哥,小弟當著這麼多兄弟的面求你不要傷害公主,成全了我們吧!」
  他話音一落,四周鴉雀無聲,我只聽得到我自己的磨牙聲。
  封崢的視線移了過來。依舊是冰冷的目光,依舊一言不發,可是我卻能感覺到冰霜後面的炙熱怒火。
  我悄聲說:「你別這樣看我。我壓根就不知道這事!」
  封崢平板的聲音帶著難以言喻的陰陽怪氣,「都要和人家浪跡天涯了,還不知道?」
  我翻個白眼。這人小肚雞腸,不和他計較。
  阿穆罕倒是哈哈一笑,「原來如此!這樣也好,反正公主和不成親,嫁了你也是樁美事。那你趕快把你媳婦帶回去好生看管起來吧。」
  莫桑道了謝,像個毛頭小伙子一樣,興沖沖地就朝我走過來。
  他離我還有兩、三步遠的時候,開口道:「公主,放心吧,以後我們可以在一起,放舟湖上了。」
  我聽得莫名其妙,身旁封崢卻突然暴起,身手矯健,一柄長劍直刺響莫桑。莫桑小退一步,抽出貼身短刀擋了下來。
  他們一個是武科探花,一個是草原壯漢,身手應該不相上下才是。可是莫桑卻處處表現得招架不住,節節敗退。
  眾人還未反應過來之際,我已經明白了過來,立刻提著劍跳過去,幫襯著封崢一起,把劍架到了莫桑的脖子上,再裝模作樣地點了他週身大穴。
  士兵見狀,要衝過來。我大喝一聲:「都別動!」
  阿穆罕下意識喝住手下,「先住手!」
  莫桑背對著眾人,臉都要笑歪了,聲音卻十分悲壯,「公主,你……你竟然……」
  我決定報他那「兩情相悅」之仇,大聲道:「對不住了,二王子,我騙了你。」
  「噢——」周圍眾人皆發出一聲充滿同情的感歎。
  我看了一眼臉色發青的封崢,忍不住添油加醋道:「我和這位公子青梅竹馬,早就私定終身。我們說好了在草原的時候藉機私奔的。是我利用了你。」
  一時間,封崢的臉色精彩極了,嘴角抽搐,額頭青筋曝露。他掀了掀嘴皮子,也不知道是想罵人,還是想一口咬死我。
  莫桑憋笑憋得很辛苦,他佯作驚呼:「你們竟然……」
  「好大的膽子!」阿穆罕一聲怒喝,「竟然敢欺騙我部,挾持我部王子。來人啊,快將這對狗男女拿下!」
  「都別動!」我把手裡的劍收緊,「刀劍不長眼,傷了你們二王子可不好。」
  眾人忌憚,果真不敢上前。
  阿穆罕大怒,張開弓箭就朝這邊射過來。
  第22章
  封崢揚劍敏捷一擋,將那支箭砍成兩截。
  他冷笑道:「大王子要射親弟弟,竟是絲毫不顧及手足之情啊。」
  莫桑急忙大叫:「大哥!快去叫父汗!」
  阿穆罕見他把老子搬了出來,氣得哆嗦,咆哮著催促手下捉人。這時莫桑帶來的手下起了作用。他們一邊叫著「不可傷害二王子」,率先衝了過來,和封崢交上手。
  顯然是受了莫桑的指示,這群侍衛的攻擊聲勢浩大,實際卻不過做個樣子,一招一式都只是比劃到而已。而且他們又把阿穆罕的手下阻擋在了後面,確保了我們安全撤退。
  封崢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那兩匹黑馬揚起蹄子踢翻了抓著它們的士兵,越過人群衝了進來。
  莫桑不用我丟就跳上了馬,他還想把我拉上馬,卻被封崢搶了先。
  封崢拉我上馬,將我摟緊,然後一夾馬腹,衝出了包圍。
  我們三個一突圍,身後的箭就如驟雨一般急射而來,支支奪命。封崢猛地伏低身子將我壓在馬背上,兩支利劍從我們頭頂劃過。
  不用莫桑多說,我們鞭策著馬朝湖邊奔去。
  半炷香的功夫,我們到了湖邊。莫桑跳下馬,從一人高的蘆葦蕩裡拉出一艘小船來。我和封崢上了船,莫桑卻站在岸邊。
  封崢問:「二王子不上來?」
  莫桑搖頭,「船只能坐兩個人。」
  我忙問:「你怎麼辦?」
  「你們逃走了,阿穆罕沒了『誤殺』我的理由,他不會傷我的。」
  追兵的火光翻過了山坡,已經清晰可見。
  「你們快走吧。」莫桑把手一指,「一直朝西北劃,看到城鎮再上岸。有城的地方就不是我們部落的勢力範圍,你們就安全了。」
  封崢沖莫桑重重點了點頭,「王子的救命之恩,我封崢銘記在心。」
  莫桑收了狂放之色,一本正經道:「還望封兄和郡主回去後,不要忘了對我的承諾。」
  「自然不會!」我慎重道。
  封崢划槳,船很快離岸而去。
  莫桑背著手站在岸邊,身形修長挺拔,髮絲在清風裡飛揚,身後閃動的火光襯得他眸子更加湛藍。
  我想起他這兩日來雖然言行粗魯,實際上卻對我多有照顧,心裡不免發熱。
  我站起來,揚聲道:「喂!我叫陸棠雨!海棠的棠,下雨的雨。」
  莫桑側耳聽了,蘊含著內力的聲音飄過水面傳過來:「陸姑娘,待我做了這草原王,就帶著牛羊到南梁向你求親去!」
  好端端的怎麼又來這套?我暗罵:「不正經!」
  封崢瞟了我一眼,「不正經你還笑得一臉燦爛的。」
  我張口要狡辯,他忽然把船槳一丟,將我壓住。我臉騰地紅了,卻見數支利劍嗖嗖射了過來,幾支釘在船上,其餘的都落進了水裡。
  我被封崢壓在身下,很明顯地感受到他身體一僵。我試著伸手朝他後背摸過去,他卻一把捉住了我的手。
  我急道:「你怎麼了?受傷了嗎?」
  「我沒事!」封崢低聲說,「我裡面穿了鎖甲。你好生趴著,不要亂動。」
  我還想問,可封崢已經起身,大力劃起漿來。
  我知道此刻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好就該老實呆著不給他添麻煩。我看封崢划船動作流暢有力,也不大像受傷,只有強制讓自己放心下來。
  岸那邊,莫桑的身影已經被一片火光包圍住。
  不少士兵騎著馬要追,可是我們的船已經劃到深水處,他們的馬不肯過來。
  封崢把船越劃越遠,我們漸漸被水包圍,岸上的火光也逐漸微弱,最後看不到了。此刻天已經有點濛濛亮,月亮猶如一塊白玉掛在天邊,東邊雲彩也染上了粉紅。
  我靜靜忍了又忍,直到耳朵裡只聽得到水聲和封崢粗重的呼吸聲,終於忍不住了。
  「好像……好像他們沒追過來。」我坐了起來。
  黎明微弱的光線下,我看到了封崢蒼白如紙的臉。
  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封崢!」
  封崢被我一扯,身子晃了晃,鬆開了船槳。我急忙扶住他的肩,讓他身子軟軟倒在我懷裡。
  越過他的肩膀,我看到他背後插著兩支箭羽!
  我腦子裡彷彿有一個雷轟隆隆地炸開,手腳冰涼,心臟瞬間漏跳了一拍。
  「封崢!」我大吼大叫,「你不是說穿了鎖甲的嗎?」
  封崢喘息著,嘟囔道:「煩死了!鎖甲又……又不是萬能的!」
  「閉嘴!」我把他放下,抽出小刀挑開他背上的衣服看。
  他倒的確穿了鎖甲,只是這草原士兵的箭比我們南方的要大要尖銳很多。不過因為有鎖甲保護,傷並很深,只是流了不少血。
  血腥之中,我聞到了一股辛辣之氣,登時神色大變。
  我當即砍斷箭羽,一手點了他幾個大穴止血,然後說了一聲「忍著點」,下手如飛,割肉挑箭頭,一氣呵成。兩個帶著血的箭頭落到腳邊。
  封崢疼得抽氣,渾身肌肉繃緊,可卻硬是一聲都沒哼。
  「箭上有毒。你先別亂動。」我按住他,然後低下頭去,吮吸他傷口上的毒血。
  我每吮吸一口,封崢的身體就要繃緊一下,想必是很痛的。不過痛也沒辦法,總比被毒死的好。我一連吸了半柱香的功夫,弄得滿嘴血腥,直到新湧出來的血是鮮紅的,也不再帶有辛辣氣了,這才停住。
  封崢面無血色,汗出如漿,貼身衣服已經濕透了。不過他意識還算清醒,拉了一下我的衣角,說:「我們還沒脫險,萬一他們乘船追上來,那就糟了。」
  我明白他的道理。好在我隨身帶著二師兄給我的療傷藥,因為裝在香囊裡,之前才沒被搜走。二師兄的藥非同一般,封崢的箭傷很快就止了血。我撕衣服給他簡單包紮一下,又餵他吃了點解百毒的藥丸。
  我這下渾身鼓勁,握著船槳,朝著西北方向劃去。當初在山裡修行時,夏天偶爾會下山去河裡游水划船,如今終於派上了大用場。
  雖然身後沒有追兵過來,可我也絲毫不敢懈怠。我一直劃了一個多時辰,直到天光大亮,我也氣喘吁吁,不得不停下來休息片刻。
  此刻我們大概正置身於湖泊中央,四周除了水還是水。微風一過,吹起千層波浪,小金跳到船舷上,探頭朝水裡叫了幾聲,估計看到了魚。
  我抹了一把汗,再去看封崢。
  不看不打緊,一看又嚇一跳。封崢失血有點多,之前就昏睡了過去。現在天色亮了,我看清他雙目禁閉,面色青白,臉頰上有抹不正常的紅暈。
  我伸手摸摸他額頭。乖乖,燙得要命!
  真是禍不單行!
  這時小金忽然直著脖子喵喵叫。我抬頭望,天上飛過一對白鷺似的鳥。它們朝南飛去,沒飛多遠就拍著翅膀下降,然後消失在水平面下。
  太好了!鳥築巢的地方就有岸,總比在水裡呆著好。
  我把船划了過去,果真見一大片蘆葦蕩出現在眼前。
  那似乎是個湖心小島,島上有幾對野鳥安家。它們倒也不怕人,我把船划近了,它們就飛到旁邊去,停在一株枯樹上打量我們。
  我先上岸看了看。這島還不小,呈一個凹字形,岸邊長滿了蘆葦,中間是草地。我轉到那頭,驚喜地發現那裡有個小木屋。
  第23章
  這屋子大概是漁人留下的,年久失修,已經破爛不堪。裡面有一張破床榻和一口爛鐵鍋,地上堆著幾塊石頭,估計是生火做飯用的。
  我把那張床略微收拾了一下,然後回到船上,使出吃奶的力氣把封崢背上了岸,放在床上。封崢正在發高燒,渾身細微地抽搐著。好在我身上穿著厚重的皮衣,脫下來正好給他當被子蓋。
  我安置好封崢,又回去把船划到小島凹口裡的蘆葦裡藏起來。然後用那口鐵鍋盛了水,給封崢把傷口重新處理過,上好藥,再撕了裡衣,仔細包裹好。
  中途封崢醒來過一次,迷迷糊糊地問:「我們上岸了?」
  我不想他擔心,哄道:「上岸了。你好生休息,噓,別說話。」
  封崢還算聽話,乖乖地繼續睡覺。我撕了一隻裡衣的袖子,打濕了涼水放在他滾燙的額頭上。
  一邊敷一邊我在他耳朵邊碎碎念:「大爺的,姑娘我金枝玉葉、冰清玉潔,如今卻不得不寬衣解帶撕衣服,給你又是裹傷又是擦臉的。他日我們逃出升天回了家,你若不送我十大箱子的衣服道謝,我就一劍捅你個對穿。」
  封崢在夢裡哼了兩聲,似乎是聽進去了。
  折騰到了下午,封崢的燒還是沒有退的跡象,我也有點急了。手裡的藥已經用完了,剩下的只能靠他自己。
  我見他燒得滿臉通紅,在昏迷中還不停掙扎的樣子,知道他難受。我也沒辦法,只有硬著頭皮脫他衣服,用布巾沾著涼水給他擦身子。
  男人的身子我早見過。但那畢竟是小時候的事了,師兄他們光著屁股在捉魚,我就在旁邊岸上烤紅薯。而且我好歹跟著師父學了幾天醫術,男女生理構造都清楚。
  不過心裡清楚不等於看得清楚。現在封崢衣衫半解地躺在我面前,我膽子再大,臉也跟著紅了。
  臉紅歸臉紅,救人才要緊。我耐著性子給他一遍遍擦身子,鐵鍋裡的水換了無數回,終於到了日頭西斜的時候,封崢的溫度降了下來。
  這時候我也一身大汗,餓得前胸貼後背,兩眼冒金星。
  小金倒體貼,自己捉了魚吃完了,還帶了一條大魚給我。可惜我怕火光和煙子會引來追兵,揣著火石都不敢用,只好把魚切片生吃了。好在這當地特產的魚肉質細嫩,生吃也不覺得多腥,反倒有股甜。
  我是吃飽了,封崢還躺在床上。他昏著又沒辦法嚼東西,我只好不停地給他餵水。他也算配合,我喂什麼他喝什麼,有時候呢喃兩句我聽不懂的話。
  到底是早春,天色一暗,水面就起了冷風,吹得人寒毛一根根立起來。我藉著夕陽割了一大堆蘆葦,一部分鋪在地上,一部分把木屋的縫隙塞住。風吹不進屋子裡來了,夜晚也好過點。
  這夜過得極其漫長。床讓給了封崢,我只有蜷縮在地上,睡一陣醒一下。一半是因為冷的,一半也是不放心封崢,要起來探一下他的溫度。好在他雖然一直有點低熱,溫度卻沒再升上去。這樣折騰到後半夜,我實在累得不行,儘管冷得直哆嗦,還是倒頭睡死了過去。
  到了早上,我頂著一雙青腫的眼睛從草裡爬起來,忽然一件皮衣從我身上滑落。我打了一個哆嗦,看清那衣服是我蓋在封崢身上的那件。
  我急忙抬頭往床上望。
  封崢已經醒了,正半靠在床上,一雙溫潤明亮的眼睛注視著我。他的臉還是一絲血色都沒有,但是精神卻顯得很好,面帶微笑,大概昨夜做了什麼好夢。
  我順勢穿好衣服爬了起來,伸手摸摸他的頭,「不燒了吧?再燒就要燒熟了。」
  封崢輕微怔了一下,便由著我動手動腳,「天亮的時候出了汗,已經不燒了。」
  我重新擰了帕子給他擦臉,一邊問:「你餓不?我不敢升火,不過這湖裡的魚生吃也還不錯,我叫小金給你捉一條去。」
  「也好。」封崢接過帕子擦了臉和脖子,忽然覺得不對,拿著帕子翻過來看,「這是……」
  「我的衣服啦。」我說,「你當給你包紮傷口的布條是我憑空變出來的?」
  「這布料……是你的裡衣?」
  我沒好氣,「還嫌棄?這可是上好的軟綢。荒郊野外的,能找到布就不錯了。」
  「不是的!」封崢急忙道,「那你……你……」
  「我什麼我?」我莫名其妙,端著鐵鍋往外走,「你沒事就好,吃了早飯我們就出發,這裡也不是久留之地。」
  我倒水去了,留下封崢一個人在那裡不知道嘀咕個什麼。
  小金捉了兩條魚,我和封崢吃了,然後去蘆葦裡把小船找到,繼續逃命。
  身後小島越來越遠,最後消失成水面的一個小黑點。只有一兩隻小鳥被我們從蘆葦裡驚了起來,沿著水面朝遠方飛去。
  封崢原本要划船,被我嚴厲拒絕了。他身上的傷還在出血呢,萬一再弄發燒多麻煩。封崢拗不過我,只好讓我劃。
  好在這一路過得十分平穩,沒有遇到追兵,封崢的傷也沒再反覆。
  第24章
  午後沒多久,我們的船就遇上了一艘小漁船。那漁夫略會說幾句漢話,比劃著告訴我們往北沒多遠就有口岸。我們依言而去,一個多時辰後,果真看見了湖岸邊的城牆和樓宇。
  這座湖邊小城叫貝加,原先北梁還分裂為兩國時,這裡是個軍事戰略要地。現在北方統一,守兵撤離,這裡就成了東西方貿易往來之處。
  因為不清楚情況,我和封崢商量後決定先進城觀察一番再去找官府。我們夾在一群販賣皮革的商販中進了城,一路小心地四處打量。
  「你看。」我輕拉了一下封崢。城牆下的告示欄裡還貼著尋我的告示。
  事發沒幾天,那紙上的紅印還鮮艷得很。旁邊還貼著什麼通緝殺人越獄的□犯的告示,我的玉像就和一個絡腮鬍大叔的臉擺在一起。
  封崢說:「看來莫桑說的對,他們的勢力並沒包涵到這裡。我們這下可以去官府了。」
  我問:「一會兒去官府,你身上可有什麼憑證?」
  封崢苦笑,「有塊令牌,不過已經在逃跑的時候落了。」
  「那可怎麼辦?」
  「只有說服官府派人去聯絡下池聯絡蒙旭他們。」
  「他們沒有繼續走?」
  「公主和蒙旭都堅持找到你再走。」
  我聽裡心裡十分感激。特別是對嘉月,她本來那麼討厭我的。
  走到官府門口,我要去擊鼓,封崢又一把拉住了我。他拉著我,又不說話,扭扭捏捏地,讓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問:「你的傷發作了?」
  封崢搖頭。
  我又問:「想出恭?衙門裡就有茅廁啊。」
  封崢的臉黑了一下,又搖頭。
  「找我借錢?沒有!」
  「不是的。」。
  「那到底是什麼啊?」我急了,這人怎麼這麼不痛快,「你不會也想向我求親吧?」
  封崢一臉菜色,丟了一記白眼,沒好氣道:「我想了想,一會兒你別說你是瑞雲郡主,只說你是個普通宮女好了。」
  「為什麼?」這麼點小事用得著如此一本正經地?
  封崢躑躅著,說:「若讓人知道郡主被擄過……你的名節……」
  我就猜著是因為這個原因!
  我哼了一聲,「你擔心什麼?莫桑不是信誓旦旦地說要娶我嗎?」
  話一說完,封崢的臉就難看地像被鞋底抽過一樣,一副要撲過來掐死我這個喪權辱國的不孝女的架勢。
  我嚇一跳,忙叫:「老兄,我開玩笑的好不好?」
  如此沒有幽默感,真不知道晚晴除了看中他帥之外,還看中他什麼?
  封崢冷冷哼了一聲,沒理我,轉身敲門去了。我一臉不爽地跟在他身後,要不是他受傷是因為保護我,我早就趁他高燒的時候把他一腳踹進湖裡餵魚了。
  這貝加城的地方官是個黑胖子,名字叫什麼瓜什麼耳朵的,太長了我沒記住。雖然封崢沒了令牌,可大概因為他長得帥,說話有板有眼的,瓜耳朵大人對我們十分慎重。他一邊安置我們,一邊叫差役快馬加鞭去下池報信求證。
  我聽從封崢的建議,自稱是公主的高等女官,之前和大隊走散了。瓜耳朵大人見封崢對我呼來喝去的,倒也沒懷疑我的身份。
  瓜夫人是個又高又壯的中年婦女,穿金戴銀,嗓門奇大。她把封崢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後,臉上笑起一朵花,立刻迭聲叫人過來送衣送食地伺候,簡直比勾欄裡招呼客人的媽媽都還熱情。
  瓜夫人從頭到尾都沒正眼看過我一下,只叫了兩個小丫鬟帶我去更衣沐浴,然後把我安置在一個小廂房裡。
  我惦記著封崢身上的傷,問小丫鬟:「剛才那位大人在哪裡?」
  小姑娘說:「夫人和小姐在照顧他。」
  我心想你小子待遇倒不錯,便出門去找封崢。
  封崢就休息在隔壁院子。我才邁進院門,就聽見裡面鬧哄哄的,有女人在叫著:「給我嘛!你就給我嘛!」
  我納悶,莫非封崢在和人搶東西?我快步走過去,一把推開虛掩的門。
  只見屋裡一片狼藉,衣服散落得到處都是,像被洗劫過似的。封崢已是衣衫大敞,露出一片精練堅實的胸膛。他身前還有個年輕姑娘,一身綾羅珠翠,正像只蜘蛛一樣半掛在他身上,撕扯他的衣服。
  這兩人本來正在拉扯,我突然才闖入,嚇得他們如中了咒般定在當場。
  這場面也太香艷了點,我後知後覺,趕緊縮著脖子退了出來。
  可退到屋外後,我又覺得不對了。
  且不管裡面是誰主動,這封崢的清白眼看不保是事實。他若將來回南梁的時候還帶了個媳婦回去,我妹妹晚晴怕是眼睛都要哭瞎。晚晴一傷心,我爹肯定會怪罪都我頭上,罵我不懂見機行事、從中阻撓,連個妹夫都看守不好。
  所以這樣一來,只要我在封崢跟前,他的清白就成了我的責任,那我就不能放任他和那個小妖精同處一室才對。
  一旦想通了,我立刻行動,當下又是一腳踹開了房門。
  屋裡兩人俱是一跳,又定了一下。我看那姑娘依舊八爪魚似的纏著封崢,封崢整個胸膛都已被扒出來了,春光大洩,兩手正徒勞地拽著衣襟。
  我咚咚衝過去,一肘子把那姑娘撞飛,然後抓著封崢的衣襟,三下五除二給他裹了回去。
  封崢滿臉通紅,連聲道:「我自己來!我自己來!」
  我凶巴巴地:「幹嗎?我又不會吃了你!」
  封崢扭扭捏捏,「那個……男女授受有別……」
  我本想說,我昨夜給你擦身,你哪裡我沒見過。可看他現在一臉堅貞的模樣,怕說出來他還真要給我撞牆自盡,只好作罷。
  被我撞開的姑娘已經爬了起來,隨即杏目圓瞪,插著腰,張口怒道:「你是什麼人?居然敢對我無禮!」
  我像只老母雞一樣把封崢護在身後,對她笑嘻嘻道:「啊呀,姑娘,你可別誤會。我是在救你性命呢!」
  那姑娘錯愕,「救我性命?」
  「是呀!」我一個勁點頭,「這個男人之前受了傷,中了毒。這毒可是要過人的。」
  女孩子一聽有毒,臉色大變,結巴道:「你……你不是騙我的?」
  我當然是騙你的。我把封崢拉過來,指著他後背那幾處滲血的傷口給她看,說:「怎麼會呢?你自己看看。」
  封崢背後上了藥,藥膏本是綠色的,所以傷口看著的確很詭異嚇人。女孩子原先沒見過,頓時花容失色。
  我漫天瞎扯,「主要是這毒實在是凶險啊,發作起來,皮膚要爛,頭髮要掉,臉上會長這麼大一個瘡。」
  我往臉上比劃,那女孩子嚇得尖叫。
  「那那那,那我剛才碰了他,我中毒了?」
  我問:「你沒碰到他的血吧?」
  女孩子搖頭。
  「那就不會啦。」我安慰她,「沒事的,沒事的!你趕快回去洗個手吧。我懂醫術,這裡我來。」
  小姑娘如蒙大赦,忙不迭跑走了,還打翻了一個送水丫鬟手裡的盆子。
  我朝她的背影揮揮手。

《清風捲簾海棠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