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洗完澡,我同雲香坐在爐子邊烤火,給她講故事打發時間。
今天正講到楊逍勾搭紀曉芙,一個是清心純淨的蛾眉女俠,一個是老謀深沉的邪教護法,一個是青春少艾的花季少女,一個是人過中年閱盡滄桑的大叔。
雲香發問:「怎麼年紀差那麼多?」
我說:「據後人考證,楊逍該比紀曉芙大一輩,起碼大個十幾歲。」
雲香說:「老牛吃嫩草?」
這姑娘跟我混久了,也學了幾套。
我手舞足蹈唾沫橫飛:「而且考據派還得出可靠結論:楊逍當年恐怕和峨眉滅絕師太有過感情糾葛。」
「那不是個滿臉皺紋的老太太?」雲香驚呼。
我忙搖頭:「那是金老爺子不喜歡她。其實她不是大媽!她是御姐!御姐啊!!!」
雲香被我唬得一愣一愣的:「可是她脾氣暴躁,心腸也不好啊。」
「那是被楊左使氣得更年期提前!」
討論得正激烈,忽聽外面院子裡傳來嘩啦匡當一陣響,然後一個男人哀而痛地叫:「嗷嗚——」
我同雲香側耳聽了聽。我問她:「我早上把那兩株刺紅搬到牆角曬太陽,你後來搬回來了嗎?」
雲香說:「沒有啊。」
我說:「哦——」
門砰地一聲被推開,謝昭瑛灰頭土臉衣衫不整地衝進來,兩眼冒火。
雲香跳起來:「奴婢去倒茶。」腳底抹油跑了。
我嘿嘿笑:「二哥,最近過得怎麼樣?生活上有什麼困難?有困難你可要說,沒有困難製造困難你也要說哦……」
謝昭瑛啪地一丈拍在桌子上,我和瓜果碟同時一跳。
謝昭瑛忽然抱住手叫:「快快!拿根針來!你哥哥我快成刺蝟了!」
這樣鬧了一番,花了半個小時才幫他把刺全挑乾淨。
我給渾身散發藥氣的謝昭瑛倒了一杯茶,開始數落他:「你也不能老是這樣。既然喜歡翡華姐,那就好好安定下來找份事做,做出點業績來。沒準人家秦家看你有出息,又同意把女兒嫁你了呢。」
謝昭瑛喝茶:「我的事你別管。」
我冷笑:「爹娘都不管,我幹嗎管?你的墮落只能更加襯托出我的勤奮與上進。」
謝昭瑛喝完茶,左顧右瞧:「有吃的嗎?」
我扒了扒火盆,灰裡露出幾個烤紅薯。我也有點餓了,和他一起剝了吃。
謝昭瑛口齒含糊地說:「味道不錯,火候正好。以前我在軍——」他哽了一下,「以前我還上學時,想吃個紅薯都要悄悄自己弄。」
我曬笑:「怎麼說著謝家虐待你似的,吃個紅薯都要偷偷摸摸的。你自己怎麼弄?」
謝昭瑛說:「在學堂裡,趁先生不注意,把紅薯偷埋在火盆裡。放學了再扒出來。」
我無語:「怎麼就沒噎死你?」
謝昭瑛吃飽了,喝光了我的花茶,拍拍手走人。
我喊住他:「二哥,我有事請教你。」
「說。」
「你平時哪裡來那麼多錢?」
謝昭瑛盯住我:「你想怎麼樣?」
我攤開手:「別那麼緊張,誰都有手頭緊的時候。教我幾招吧。」
謝昭瑛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嚴肅地瞅著我,然後他伸出手,一下擰住我的臉,笑得陰險狡詐:「小姑娘啊,水靈靈啊,耍心機啊,差火候啊~~~~」
然後鬆開,拍了我一掌:「走,劫富濟貧去!」
「啥?」我大驚。
謝昭瑛奸笑:「你不是缺銀子嗎?我帶你找去銀子啊。」
於是,月黑風高夜,翻牆越戶天,我跟著謝昭瑛去自己家偷錢。這是我活了二十一歲所做過的最重大的犯罪行為,可是我卻還是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激動興奮與好玩。
謝昭瑛輕車熟路,盡帶我走那些我白天都發現不了的偏僻小路。大概十分鐘後,他將我帶到了一座閣樓下。
我仰頭望:「二哥,我怎麼看著眼熟?」
謝昭瑛說:「你當然應該覺得眼熟,這是咱們家的藏書閣。」
「可是你說我們來弄錢……」
「噓!」他摀住我的嘴,「跟我來就是。」
謝昭瑛抽出簪子在鎖眼裡搗鼓了兩下,鎖咯啦一聲就開了。
我讚美:「bravo!」
謝昭瑛:「什麼?」
我翻譯:「好手藝。」
謝昭瑛得意。他進了藏書閣,貓下腰,在黑暗中摸索著什麼。我只聽啪嗒一聲,什麼東西打開了,然後謝昭瑛拉起了一塊木版。原來藏書閣還有地下室。
我們順著階梯走下去。謝昭瑛點起了一個火折子,我看到周圍是石頭牆壁,潮濕,生有青苔,有股怪異的霉氣。這地方不像阿里巴巴的寶藏洞,倒像哈利波特的密室。
大概走了兩分鐘,到了盡頭。謝昭瑛點亮了油燈。
我們身在一個二十平方米左右的地窖裡,到處堆著醃泡菜的大罈子(詭異的霉味就是從這裡傳出來的),還有好幾桶酒,和一大堆分辨不出原貌的物質。
我氣得哆嗦:「這……這就是……這就是你說的銀子?!」
謝昭瑛卻在那頭不知道怎麼弄了一下,一面牆壁嘩地滑開,露出一個黑黑的門洞。謝昭瑛把油燈點亮,我就看到了裡面金燦燦的光芒。
一時間我的腿有點發軟。我拉了拉謝昭瑛的袖子:「二哥,咱爹不是貪官吧?」
「什麼?」謝昭瑛問。
我指著那一屋子的金銀珠寶:「他他他,只是一個太傅,月俸才多少啊?」
謝昭瑛恨鐵不成鋼,抓著我的肩像搖篩子一樣使勁搖:「咱爹是文博候!文博侯!是萬戶侯!咱們謝家在外面有御賜的田地和莊園,年年都有上供!」
我差點被搖得四分五裂,忙叫:「知道了!知道了!」
謝昭瑛丟下我去拿銀票。
我揣起了二百兩,然後四下打量那些古玩珠寶。它們大多都蒙了一層灰,結著蜘蛛網,明明價值,卻被收在這發霉腐朽。謝老爺子真沒惜香憐玉之心。
我呢喃:「似乎都可以聽到它們在哭泣呢……」
謝昭瑛正忙著斂財,頭也沒回:「正常。謝老太爺的一個小妾犯了錯被老太夫人關到前面那間屋子裡,後來就死在這裡。」
恰好黑暗裡一陣陰風吹來,我寒毛倒立,大叫一聲跳到謝昭瑛背後。
一個東西被我碰掉在地上。我撿起來一看。
「這有一本書。」我念,「秋陽筆錄?」
謝昭瑛猛地轉過身來,從我手裡搶過那本書:「秋陽筆錄?居然真的在這裡?!」
我問:「這是什麼東西?」
謝昭瑛說:「是醫聖張秋陽的筆錄。記載著他的畢生所學,是一本失傳已久的醫經。」
「醫經?」我的眼睛一亮,又把書搶了回來。
那書不知道用什麼材料所做,在這麼惡劣的環境下,損害甚微。書不是很後厚,但紙張出奇的輕薄,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蠅頭小楷,還有大量在我看來透視和比例十分標準的人體圖解。
我口水都要流下來:「這書送我吧?」
謝昭瑛笑道:「反正丟這裡也是暴殄天物,你拿去能看看也好。只是這書你不但要保存好,還不要讓別人知道。外面找這本書的大有人在,有許多人喜歡用搶的。」
我趕緊把書摟進懷裡,又問:「這麼珍貴的書,怎麼會在這裡?」
謝昭瑛說:「張聖手同老太爺有些交情。當年他蒙難的時候,老太爺曾竭盡全力去救過,可惜沒有救下來。我想那時候張聖手就把醫術交給老太爺保管。這些年一直有傳聞說書在我們家,賊來過無數批,都空手而歸,原來是丟這裡了。」
我說:「大概都以為謝家會把醫書珍藏高閣,沒想反而丟棄在地窖裡。」
我聞了聞書,上面果真有股泡菜味。
有了這本醫學聖經,我第一次燃起了對中醫學的熱情,空餘時間都捧著書讀,還收集了一大堆相關資料。俺爹——不是謝老頭子,而是原來世界裡的——要是知道我現在這麼勤奮,肯定感動得立刻燒高香感謝祖宗。
這個世界畢竟不是我原處的那個世界,還是有些我的世界裡沒有植物和動物種類。我看到不懂的,就去請教宋子敬。我問什麼他答什麼,他從來不反過來問我原由,是個聰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