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雨停了。
空氣變得格外清新,樹木在雨的洗禮下,顯得更加青蔥。
葉片上殘留的水珠在陽光的照射下,閃爍著動人的光芒。
茶吧裡,空氣中漂浮著裊裊的香氣。
柔和的光線穿透層疊的樹葉,在落地窗上投下巨大的光影。
很多客人都在氣定神閒地品著茶,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
葉明暉跟蘇河相對而坐,各自面前放著一杯上好龍井,桌子中央放著一個呈棕紅色的陶瓷壺。
蘇河端起瓷杯,輕輕地吹開浮在表層的嫩綠葉片,小心地抿了一口,眉頭微皺,看了看葉明暉,說:「茶濃,中間夾雜著一絲苦澀。」
葉明暉臉上露出一絲溫和的笑,說:「茶濃,知其味;茶苦,知其澀;品習慣後,苦澀中會有絲絲甜。」
「嗯。」蘇河臉上露出會意的笑。
「找到工作了嗎?」葉明暉關心地問道。
「找到了。」蘇河回答道。
「覺得怎樣?」
「挺好。後天去上班。」
「關於什麼的?」
「翻譯一些文件資料。」
「哦,那你比較拿手了。」
「還行。」蘇河看向葉明暉,說,「你最近工作怎樣?忙不?」
「有時會比較忙,有時接不到手術就相對比較閒。」
「哦。」
「聽說程灝然的傷快痊癒了。」葉明暉說道。
「應該是吧,上次去看他的時候,就沒什麼大礙了,他現在靠練習揮拍恢復手臂上的力量,我想,沒多久他就應該可以打球了吧。」蘇河說到程灝然的時候眼中似乎有了一絲神采。
「嗯,聽同事說,他的傷恢復得還挺快。」葉明暉看了看蘇河,說道。隨即垂下眼眸,看向氤氳著層層水汽的茶。
「忘記問你一件事了。」蘇河猛地想起了一件事。
「什麼事?」
「你跟顏夕表明心跡了嗎?」蘇河好心地問道。
「我……」葉明暉抬起頭,眼眸清亮,停頓了一會兒說,「我沒有跟她表白。」
「為什麼?不敢?」蘇河疑惑地問道。
「上次她過生日,我特意準備了一個蛋糕,為了給她驚喜就直接讓快遞送到了她的單位。我不知道她下班後到底有沒有空,但我還是在便條上寫了類似『如果有空就一起出來吃飯』的話。沒想到她真的赴約了,我以為她跟她男友鬧了什麼矛盾,所以才沒陪她男友。吃飯期間,我試探性地問她跟她男友的關係怎樣,她說很好。我仔細想想,既然她現在很幸福我又何必去攪亂她的生活呢?最終我還是沒說。」葉明暉將上次發生的事一股腦地全告訴了蘇河,語氣中不無傷悲,眼中拂過一絲憂愁。
「幸福?」蘇河輕輕地說著,沉思了一會兒,看著葉明暉,說道,「如果她現在真的很幸福的話,我贊同你的做法。看到她幸福你應該也會幸福吧?」
「嗯。」有一股酸澀瞬時劃過葉明暉的心間,他忍痛割捨著對顏夕的愛,他把那些愛當成雲煙,曾一直飄在他的生命裡,在某一時刻,這些雲煙終將飄散。
「有時,埋藏在心底的愛會更令人刻骨銘心。這樣也未嘗不好,至少它永遠存在著,讓我們記住曾有過的情感。」蘇河對感情正是有了這樣的見解,才使得她很難將過往抹淨,間或會翻開她疼痛的過往。
「那晚我思來想去,覺得當一切都不可能成為現實的時候,我們得忘掉以前的種種。對我來說:記住,會讓我放不下;忘記,也許是最好的方法。」葉明暉表情略微有些憂傷地說道。
「也許吧。」蘇河淡淡一笑。
「這件事你沒告訴顏夕吧?」葉明暉緊張地問道,清俊的眉眼微皺。
「沒有。」蘇河搖了搖頭,說。
「哦,那就好。」葉明暉鬆了口氣說,「幸好你沒跟她說,如果她知道這事,我以後跟她說話會顯得尷尬,還不知道她理不理我。」
「怎麼會,顏夕不會那麼小氣的。」蘇河微微笑道。
「那你就為我永遠保守這個秘密,好嗎?」葉明暉徵詢道。
「好。」蘇河一口應了下來。
「咚咚……」落地窗上傳來輕微的敲打聲。
蘇河扭頭一看,原來是顏夕,她正擺手跟他們倆打招呼。她身邊站著一個陌生女人,應該是她同事。她轉過頭,跟她同事說了幾句後,就趕忙走進茶吧。
顏夕放下手中大大小小的購物袋,在蘇河身邊坐下,接過蘇河遞來的紙巾,邊擦汗邊說道:「這天怎麼還這麼熱。」
「你是不是又去逛街了?」蘇河看看她放在椅子上的購物袋,問道。
「你真是太聰明了。」顏夕誇道。
「誰不知道你是購物狂,自己逛啊逛啊倒不覺得累,人家可是累死了。」蘇河瞥了顏夕一眼,說道。
「這次又沒拉你。」顏夕故意拉下臉說。
「反正都是折磨別人。」
「顏夕,給你來杯加冰的紅茶,怎樣?」葉明暉打斷了她們的對話,看著臉上直流汗的顏夕,問道。他是從蘇河那裡得知顏夕喜歡喝紅茶的。
對於顏夕的突然出現,葉明暉內心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他就調整好了心態。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喝紅茶?」顏夕瞪大了眼看著葉明暉說。
「猜的。」葉明暉淡淡地說道。
「哦。」顏夕恍然大悟般點了點頭,說,「好的,就要加冰的,降降溫。都入秋了,天還這麼熱。」
「沒聽說過秋老虎嗎,雖然入秋了,但還會有一段時間是比較熱的。」蘇河說道。
葉明暉招手喊來服務生要了一杯加冰紅茶。
待服務生把加冰紅茶放到顏夕面前時,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捧起瓷杯就喝了起來。連續喝了幾口後,她才放下手中的瓷杯,吐了口氣,說:「加冰紅茶就是這麼好喝。」
「看你渴成這個樣子,去做紅茶廣告倒挺有說服力的。」蘇河說道。
「你還說你和明暉沒那個……今天被我逮到了吧?」顏夕湊近蘇河,附在她的耳邊,小聲地說道。
「說什麼呢?」蘇河瞅了瞅顏夕,低語道。
「你們倆在說什麼?」葉明暉溫和地問道。
「沒什麼。」蘇河連忙說道,臉上帶有尷尬的笑,然後,她給顏夕使了使顏色。本來就沒有的事,蘇河不想讓顏夕挑明。她覺得,這樣對她和葉明暉都不好。
顏夕看了看蘇河的表情,收回了笑,裝作一本正經的樣子,說:「我在跟蘇河說你的事。」
「說我什麼?」葉明暉疑惑地望著顏夕。
「當然是說你的好話,說你人長得英俊又斯文,脾氣又好,以後誰嫁給你真是她上輩子修來的福分。」顏夕說完,忍不住摀住嘴笑了起來。
蘇河正襟危坐,不答,只顧喝著瓷杯中的茶。
「是嗎?」葉明暉輕輕地問道,他的眼眸瞬間暗淡下去,像年代久遠的水墨畫,失去了它原有的光彩。而顏夕並沒有注意到他細微的表情。
「那當然,想當年你在我們學校還是赫赫有名的校草呢。」顏夕笑道,「你還記得你跟我說過,你在路上走的時候竟有好多女孩子圍上來問你要簽名,你每次都是難堪地拒絕,還得向她們解釋你不是裴勇俊,想想都覺得很好笑。」
「當初你看到我的時候,不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嗎?」葉明暉想起以前的事,不禁揚起了嘴角。
「但我可沒有向別的女生那樣犯花癡。」顏夕說道,然後,啜了一口紅茶,看向蘇河說,「工作找到了嗎?」
蘇河點了點頭,說了聲「嗯」。
顏夕用手指輕輕地戳了戳蘇河的額頭,說:「找到工作也不說聲,什麼時候把我給忘了?」
「打算今晚就跟你說的,想不到現在就看到你了。」蘇河有些委屈地望著顏夕。
「哦,這樣啊。那你什麼時候可以去上班?」
「後天。」
「是關於翻譯的嗎?」
「嗯。」
「聽我的沒錯吧?」
「……」
「茶喝完了,我們走吧。」顏夕說道。
「要不要再喝一杯?」葉明暉問道。
「不用了,你們真有閒情逸致,在這麼高雅的地方品茶。」顏夕說完,起身,準備走。
「品茶本來就是很講究的,哪像你這樣。」蘇河說道。
「好了,既然顏夕想走,我們就依她吧。」葉明暉說道,看向蘇河,投以親切的目光,說,「你也知道的,她這人就是固執。」
蘇河點了點頭。
葉明暉剛想埋單,卻被蘇河制止了,她說:「這次我請客,就當我找到工作,請你們喝的,怎樣?」
葉明暉將信用卡放回錢包,訕訕地笑道:「好吧。」
「是請吃飯,喝杯茶算什麼。」顏夕不滿地說道。
「你真不知足!」蘇河瞅了顏夕一眼,說道。
蘇河埋好單後,三人在一片「歡迎下次光臨」的聲音中走出了茶吧。
「顏夕,你沒開車過來?」葉明暉問道。
「沒……」顏夕剛想說出口的話,又被生生地吞了下去,笑道,「有開車過來,停在那邊。」顏夕指了指停車場的位置。
顏夕並沒有帶車,她想讓蘇河跟葉明暉多一些獨處的機會,增進感情。
「哦。」
「你送蘇河回家吧。」顏夕說道。
「嗯,好的。」葉明暉點了點頭。
顏夕連忙走向停車場處,走到路的拐角處,不由得停住了腳步,倚在牆角,看了看不遠處的葉明暉跟蘇河,臉上洋溢著一絲喜悅。
陸卓文,如果你內心喜歡的不是我,還是蘇河的話……那麼,以後,就算你還想跟她和好,你們也是不可能了。顏夕暗暗想道。
「蘇河,走吧。」葉明暉說道。
由於上次系安全帶的事,蘇河覺得現在她跟葉明暉在一起時,總沒有以前自然。不過,她看看葉明暉依舊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樣子,她覺得也許是她多慮了,便不再想太多,輕輕地應道:「嗯。」
柔和的光暈灑進窗內,照在蘇河白皙的臉上,彷彿被罩上了一層薄紗,泛著金黃的光。
蘇河一直望著窗外的景色:梧桐樹的枝葉依舊蔥鬱一片,地面上有昨日被雨水打落的葉子,靜靜地躺在地上,顯得無比孤寂,在樹的陰影下,泛著幽幽的光。
有一股酸楚在這一瞬間躥上蘇河的心頭,她覺得自己就如同地上的葉子,煢煢孑立,那麼孤單,她又何嘗不是呢?那些時常蹦出她腦際的過往,總會迅速地掠奪她微薄的溫暖,將它們一點一點地掠走,留下一片涼薄的印記,剩下的殘局,全由她一人收拾、整合。
「在想什麼?」葉明暉轉頭看了蘇河一眼,問道。
當一個溫和的聲音突然衝擊耳膜時,蘇河猛地回過頭,看著葉明暉,隨後,臉上露出一抹淺淺的笑,說:「看風景,發呆。」
「一種習慣?」葉明暉問道。
「也不是,偶爾而已。」蘇河回答道。
葉明暉嘴角浮起一抹微笑,說:「有時,我一人待著的時候,也會發呆。這樣的動作往往在不經意間就會產生。」
「嗯。」蘇河輕輕地應道。
葉明暉打算問蘇河一些情感問題,但想了想,還是沒問,看向蘇河,說:「你餓了嗎?我們一起去吃飯,怎樣?」
「不了,後天我就要去上班了,回去還得好好準備準備。」蘇河委婉地拒絕道。
「哦,那就下次吧。」
「就在這邊停吧,我去買些東西。」蘇河指著家附近的一家超市,說道。
「好的。」葉明暉說道。
蘇河下了車,跟葉明暉揮手道別,葉明暉笑笑,然後,踩下油門,駛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