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河下了班,本想去看程灝然訓練,但怕自己打擾到他,就作罷了。
快到家門口時,蘇河遠遠地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本以為她們會這樣互不聯絡,漸漸疏遠,老死不相往來,可是她還是來了。
幾日未見,顏夕明顯憔悴了許多,眼睛紅腫,臉色蒼白。
蘇河心下疑惑,顏夕怎麼會這般模樣?
蘇河走近,顏夕說的第一句話便是:「最近好嗎?」
「托你的福,很好。」蘇河面無表情地說。
倘若不是她親眼看見陸卓文和顏夕的親密舉止,她定然還被蒙在鼓裡,她還以為顏夕是多麼值得信賴的朋友。
虛假的友情未曾曝光時,她是很快樂的,可是一切真相大白之後,她反而被傷得更徹底。但是,她沒有想到的是,她竟然因此和程灝然走得很近了。那麼,是不是因此要感謝顏夕這個「好朋友」呢?
「蘇河,對不起。我知道我的道歉並不一定能換來你的原諒,我也不奢求你能夠原諒我。今天來找你的目的是想拜託你一件事情,請你務必要答應我。」顏夕的眼睛裡充滿懇求。
「……」蘇河略微一愣,然後問,「什麼事?」
「你先答應我,我才能說。」顏夕生怕蘇河會不同意。
「只要不是關於陸卓文的事情就好說。」蘇河說。
「可是……這件事情恰恰與他有關。說來話長,我們能進屋說嗎?」
「好的。」
進了屋,顏夕在沙發上坐下,蘇河給顏夕倒了杯水。
顏夕把陸卓文出車禍的事情向蘇河敘述了一遍。
那天,顏夕和陸卓文從「大洋百貨」分開後,顏夕就直接回家整理自己的東西,打算回母親家小住一段時日,等兩人彼此冷靜一段時間,再搬回來住。
誰知道,當她收拾完東西正準備走的時候,接到葉明暉的電話,他告訴她,陸卓文出車禍了,已經被送到他所在的醫院,現在需要緊急手術,必須要家屬簽字同意。他是從陸卓文的手機裡發現最後一通電話是撥給她的,所以就打給她,讓她盡快通知陸卓文的家屬。
顏夕頓時覺得如雷轟頂,差點站不穩:「你說什麼?卓文出車禍了?怎麼會?」
「是的。你快幫我聯繫他的家屬,來不及了。」
「好……好的。我馬上聯繫。」顏夕話都說不完整了。
掛了電話,顏夕火速聯繫了陸卓文的父母,然後自己也第一時間趕到醫院。
葉明暉告訴她說,陸卓文出車禍前喝過大量白酒……
顏夕聽後淚如雨下,握住葉明暉的手:「明暉,不管怎樣,你一定要幫我想辦法救他!我不要他就這樣離我而去。」
「我會盡力而為。」葉明暉說。此刻他才知道顏夕的那個神秘男朋友是陸卓文。
最終,陸卓文脫離生命危險,卻失去了從前的記憶。
得知陸卓文出車禍,蘇河感到十分震驚。是她太后知後覺還是別人都喜歡瞞著她,為什麼最後知道事實真相的那個人總是她?
葉明暉那天打電話過來說因為要做一個緊急手術沒能過來,看來那個病人應該是陸卓文沒錯。不然還有什麼事情會讓一向守時守信的葉明暉沒有赴約呢?
原來一切都是有線索的,只是蘇河沒有往深處想罷了。不過,她就算再聰明,又怎麼會想到身體健康的陸卓文會住進醫院?她還沒有那麼歹毒地要詛咒他。
「總之,整件事情就是這樣。也許這就是老天對我們的報應吧。」顏夕輕歎一口氣,「我知道,我和卓文都對不起你。但是感情的事情很難說得清誰對誰錯,何況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不管怎樣,我還是希望你能夠原諒他。」
「……」蘇河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本不想再去觸碰與陸卓文有關的任何記憶,可是現實總是跟她過不去,一次又一次地提醒她,陸卓文這個人與她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這個人不僅是她曾經最親密的戀人,還是她「最好的朋友」現在的戀人。
「他現在基本成為一個……廢人了。」雖然極度不願去面對,可是顏夕還是哽咽地將事實說了出來,「他一條腿骨折,身上大大小小的傷不計其數,而且大腦神經還受損,幾乎遺忘了所有的事情,每天他的嘴裡只會說那三個字——對不起。
「你也知道的,卓文其實是個很悶的人,總是把話埋在心裡。他雖然從來沒跟我提起過你,但是他應該還是會時常想起你的。不然他也不會對我那麼疏忽,每天工作到很晚才回來,還會忘記我的生日……不過他現在都這樣了,我不會再跟他計較這些了。老天能讓他活著,我就已經感到很慶幸了。
「你和卓文畢竟曾經在一起那麼久,就算他傷害過你,但你們在一起的時候,你畢竟是深愛著他的。他現在已經這樣了,你就原諒他吧,好不好?」顏夕一鼓作氣說完這些,然後控制不住地,眼淚滴答滴答地往下掉。
在蘇河的印象中,顏夕一向是堅強的人,至少蘇河從來沒見過顏夕落淚,可是此刻的顏夕卻是淚流不止。
蘇河抽出幾張紙巾遞給顏夕:「告訴我,我現在可以做什麼?」再冷漠的心都不會是鐵石心腸,蘇河終究還是心軟了。
「那你是已經答應我了嗎?」顏夕接過紙巾,擦了擦眼淚,問。
「嗯。誰叫我們是好朋友呢?你一直在我最需要的時候出現我的身邊,幫助我,支持我。我一直在想,為什麼都是你在幫我,我卻沒有幫過你什麼。現在總算有事可做了,我當然會義不容辭。」蘇河摟住顏夕的肩膀,擁住她。
此刻,蘇河的腦中突然湧進一句歌詞:「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如果換位思考一下,顏夕其實也沒什麼錯,她只是想要竭盡全力捍衛自己的愛情。罪魁禍首還是陸卓文,如果他平時多多關心顏夕,讓她感覺到他是深深愛著她的,她就不會那麼缺乏安全感。
但現在已然不是追究誰的責任的時候了,即便陸卓文有千錯萬錯,他已經遭受懲罰了,而且這個懲罰是如此嚴重。
「真的很感謝你,蘇河。我以為我們這輩子都不可能再成為朋友了呢!」顏夕也緊緊地擁抱蘇河,熱淚盈眶。
「好朋友,就是要做一輩子。」蘇河鬆開顏夕,幫顏夕擦去臉上的淚痕。
「對不起……我保證,以後我什麼事情都不會瞞著你了。」顏夕說。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我已經原諒你了。快告訴我,我現在可以為你做些什麼?」
「你多陪陪卓文吧。你也是他生命中比較重要的人。他可能一直對你心懷愧疚,所以現在才會不停地說『對不起』。如果你親口告訴他,你已經原諒他了。或許他的心病就解開了,也就會想起從前的事了。」顏夕說。
「我陪他?可是這樣,你不會吃醋嗎?」蘇河問。
「不會的。只要他能好起來,不要說吃醋,就算讓我喝醬油也願意啊。」
能夠恢復到從前朋友的狀態,蘇河還是很開心的。
這個世界上,愛情固然重要,可是生命更值得珍視。
曾經傷害過你的人並沒有一味地傷害你,他曾經也帶給你快樂。
而且,經歷過了傷痛,才能體會到人生的真諦,才能學會成長,讓人更加堅強。
蘇河忽然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陸卓文所在的醫院正是葉明暉工作的那家醫院。
蘇河現在一看到這家醫院,首先想到的就是程灝然。她和程灝然以前見面的地方想起來也就兩個地方:醫院和網球俱樂部。
病床上的陸卓文像一隻繭一樣,渾身被紗布裹得緊緊的,嘴裡在喃喃自語著「對不起」。
蘇河望著他,只覺得心酸,並沒有心痛。她知道,現在她真的已經不愛他了,程灝然已經漸漸地填滿了她的心。
她現在終於可以心平氣和地面對陸卓文,但是陸卓文卻已經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這讓她感到有些難過。
前幾天遇見陸卓文的時候,他還是很健康的一個人,沒想到命運這麼無常……
「你單獨和他說說話吧,我先出去。」顏夕對蘇河說。顏夕知道,如果她在這裡,有些話蘇河不方便說。
「好的。」蘇河在病床前坐下。
顏夕關上門,退了出去。
「卓文,如果依我原來的心情,我應該對你說,『陸卓文,原來你也有今天!』可是,現在我看到你這個樣子,感到很難過,更為顏夕感到難過。她是那麼的愛你,你怎麼竟把她給忘記了呢?你連她都不認識了,那你還記得我嗎?我是蘇河。」蘇河絮絮叨叨地說著。
陸卓文依舊閉著眼睛,兀自念著抱歉的話語。
「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我現在已經原諒你了。我原來以為,這輩子只能愛你一個人。現在看來,我並沒有那麼執著,我好像愛上了別人。不過,這樣也好,這樣我就能忘記我們在一起的事情了。有人說過,忘記一段感情的最好辦法是開始一段新的感情,看來,此話不假。
「我是真的原諒你了,卓文。真的。我以為我會記你一輩子的,但我沒有做到。所以,你也不需要跟我道歉。沒有什麼會永垂不朽。我現在就希望你能夠快快地好起來,好好地對待顏夕。她真的很好,值得你去珍惜。」
……
那天,蘇河在陸卓文的病床前跟他說了很多話,雖然並沒有出現奇跡,陸卓文仍然是自言自語。可是蘇河卻覺得自己彷彿解脫了,她把所有想說的話全都說了出來,面對已經失去記憶的陸卓文。
「我已經盡力了,但是他好像還是沒有認出我來。顏夕,真的很抱歉。」蘇河說。
「沒關係。你能來,我已經很開心了。以後你還能過來看看他,陪他說話嗎?我相信,總會有奇跡發生的。」顏夕說。
「可以啊。什麼時候需要我,就跟我說,不用客氣。」
「嗯。」顏夕用感激的眼神望著蘇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