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六月

    六月是離別傷感的月份,也是忙碌的月份。大四生忙著找工作,其他年級的忙著複習,準備期末考試。
    秋露更是忙得焦頭爛額,除了忙考試,還要忙電台的工作。台長說「悠悠歲月情」太單調了,收聽率不高,需要改版。秋露為此頭疼極了。為這個節目,她真的算是盡心盡力了,可是收聽率卻持續下滑,她有時候都會懷疑自己的能力,懷疑自己選擇走主持人這條路是不是一個錯誤。
    每每這時,楊帆總會適時出現安慰秋露,說萬事開頭難,他一開始做DJ時也經歷過很多困難,最後還不是咬著牙挺了過來。他不僅安慰秋露,還幫她出謀劃策,這讓秋露挺感動的。
    由於楊帆和秋露走得比較近,楊帆又很照顧秋露這個小師妹,電台裡的同事有時候會拿他倆開玩笑。有一次,他倆無意間撞衫了,都是牛仔褲,都是橘黃色的T恤,看上去儼然是情侶裝,同事們又借此說事了。
    「這麼巧啊!情侶裝耶!什麼時候一起出去買的啊,速度夠快的啊!」
    「你們今天早上是打了電話約好穿情侶裝的嗎?」
    ……
    有時候流言飛語就是因為這麼一點小事傳開的。沒多久,整個廣電大廈的人都以為楊帆和秋露在搞辦公室戀情。被同事說笑時,秋露總會面紅耳赤地否認,楊帆則不置可否地笑笑。感情這回事就是解釋不清的,秋露越解釋同事越覺得她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最後,秋露索性也不去解釋了,身正不怕影子斜,他們願意怎麼想就怎麼想吧!
    六月的天氣就像小孩子的臉,說變就變。剛才還是晴朗的天空,陽光高照。突然,天就陰了下來,烏雲密佈。一個響雷劈下來,接著一陣傾盆大雨從天而降。
    這場雨來得有點措不及防,沒有任何前奏。
    六月的雨有點像突如其來的愛情。秋露這樣想。
    陽光高照時,她剛從廣電大廈走出,準備去馬路對面乘公交車。結果走到半路,還沒過馬路呢,大雨就飄下來了。她沒法折回大廈,也沒法去公交車站站台,因為看現在這雨的勢頭,只要走五分鐘肯定會被淋成落湯雞。她瞥到馬路一旁的韓國燒烤肉專賣店,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她把包頂在頭上,瘋狂向店裡跑去。
    還好,僅被淋濕了一點點。
    並不是就餐時間,店裡人不多。秋露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小姐,請問您需要些什麼?」服務生熱情地走過來問。
    平時店裡繁忙的時候都需要顧客主動去收銀台點餐的。現在店裡很冷清,連店員都熱情了許多。
    「一杯咖啡。謝謝。」秋露回答說。
    店裡在放胡歌的《六月的雨》:「一場雨,把我困在這裡,你冷漠的表情會讓我傷心。六月的雨,就是無情的你,伴隨著點點滴滴痛擊我心裡……」
    輕柔舒緩的音樂幾乎被轟隆隆的雷聲和淅淅瀝瀝的雨聲所掩蓋。但歌詞的每句話都被秋露聽在了心裡。
    秋露苦笑,這家店可真會選歌曲啊!這不是成心要勾起沉澱在心裡的回憶嗎?此時此刻,林宇燃的面容歷歷在目。英俊的臉龐,冷漠的表情,孩子氣的嗔怪,陽光的笑容……
    雷聲一陣接一陣,雨越下越大。天地間像掛著無比寬闊的珠簾,迷濛蒙一片。
    秋露用手在充滿霧氣的落地玻璃窗上反覆寫著:林宇燃,林宇燃,林宇燃……模糊的窗戶漸漸變得透明。秋露透過自己寫的那些「林宇燃」去看窗外的世界。路上的行人是那麼行色匆匆,大家打著各色的傘,半跑著往前趕。
    看來,這雨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了了。
    秋露從包裡拿出《管理學》的課堂筆記本,準備在這裡複習。
    「喂!」一聲大吼把她嚇了一跳。
    她抬起頭時更是嚇了一跳,慌忙把背貼在玻璃上,她不想讓他看到她方才在窗戶上寫下的名字。事實上,那些名字壓根看不清楚。她只是做賊心虛罷了。
    那張秋露決定忘記卻一直忘不掉的面孔慢慢逼近她的臉。
    她不知道為什麼他總喜歡在自己面前擺出一副凶巴巴的樣子,眼神犀利,濃眉緊鎖,嘴巴微翹。他穿著黑色緊身T恤和淡藍色牛仔褲。由於表情嚴肅,看上去倒蠻酷的。
    她笑著與他打了聲招呼:「原來是你呀!」
    「你挺會演戲的呀!」林宇燃毫不客氣地拉了張椅子在秋露對面坐下,盯著秋露說。
    「啊?」秋露感到十分疑惑,「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你自己心裡最清楚!」林宇燃鼻子裡哼了一聲。
    「……」秋露滿臉委屈,「我真的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啊?」
    「那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林宇燃質問道。
    秋露頓時哭笑不得:「你這人好怪哦!我還沒問你為什麼在這裡呢!這裡是公共場所,我在這裡有什麼不對嗎?我在廣電大廈兼職,現在外面下大雨,我來這裡躲雨不行嗎?」
    林宇燃望著秋露,被雨淋濕的頭髮乖巧地貼在前額,表情顯得很無辜,靈動的大眼睛裡寫滿了迷惘與不解。他想,看樣子她沒撒謊。可是,如果不是她又會是誰呢?他暫時不想再追究下去了,擺擺手道:「沒事了。」
    「你今天好奇怪哦!一見面就諷刺人家……」秋露略微感到不滿。
    「呵呵,跟你開玩笑的,開玩笑不行嗎?你怎麼每次都當真了。真可愛啊!」林宇燃笑著說。
    秋露撅著嘴,不理他。即使開玩笑也不能開得太過分吧?憑什麼一見面就說自己在演戲?你可以不理會我對你的感受,但也沒必要說我在演戲吧?見秋露不高興,林宇燃有點六神無主了。他真有點搞不懂自己,為什麼會越來越在乎這個小丫頭的感受呢?
    「你想吃什麼,我幫你點。」林宇燃轉移話題。
    這招對依依有用,對我可沒用。秋露心想。
    「我不餓。你自己吃吧。」秋露輕描淡寫地說。
    「又是你看著我吃嗎?被人看著吃可真不好受。上次在那家飯店吃飯,被你盯著看,已經讓我夠難受的了。難道還要重蹈覆轍嗎?」林宇燃苦著臉說。
    見秋露不言語,林宇燃補充說:「放心!我埋單!」
    「切!我又不是請不起你。我只是真的不餓。」
    「不行!你餓也得吃,不餓也得吃!」林宇燃的態度十分強硬,隨後打了個響指招呼服務生,「服務員!點菜!」
    服務生慌忙趕到林宇燃身邊,將菜單畢恭畢敬地遞給林宇燃:「先生,您看看需要些什麼。」
    「先生?先生應該是用來稱呼先比你出生的人才對吧!」林宇燃怒氣沖沖地望著服務生說。
    服務生小姐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同學。」
    一旁的秋露無奈地笑了笑,看來全天下的人都與林宇燃有仇。當然,除了許春妮。也不知道這麼霸道的人跟他父母是怎麼相處的。唉,考慮那麼多幹嗎,反正自己又不跟他相處。
    「我要一份這個,一份這個。」林宇燃指著菜單上的兩份菜道。
    待服務生走了之後,秋露問林宇燃:「你剛剛幫我點的什麼菜?」
    「大份咖哩雞套餐,夠你吃的了!」
    「什麼?」秋露嘴張得很大,不可置信地望著他,敢情他把自己當成飯桶了,「拜託!難道你要讓我橫向發展嫁不出去嗎?」
    林宇燃略微思索了一下,點了點頭:「嗯,在下正有此意!」
    「倘若我嫁不出去,我就賴著你!讓你沒人要!嘿嘿。」既然他喜歡跟自己開玩笑,那麼何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呢?
    「咦?你這話可自相矛盾了哦!你賴著我,我怎麼會沒人要呢?難道你不是人嗎?呵呵。」
    一聽這話,秋露頓時臉紅了,心怦怦直跳。明明知道是他的一句玩笑話,卻在心裡起了小小的漣漪。
    這時秋露的手機響了,是楊帆打來的。秋露接起手機:「喂。」
    「喂!秋露,你現在在哪裡?有沒有被雨淋到?」楊帆關切地問道。
    「我……我現在在公交車上。沒有被雨淋。放心好啦!」這個電話讓秋露有些感動。雖然衣服被淋濕了一點,但心裡暖暖的。
    「哦。那還好。我剛做完節目,才發現外面下雨了。要不然早給你打電話,送你回學校了。」楊帆的語氣裡還帶有幾分自責。
    「謝謝你啦!我沒事,馬上快到學校了……我今天還帶了傘,不會被淋的。」秋露心虛地說。
    「學院路到啦!請各位乘客帶好隨身物品,準備下車!」林宇燃突然大聲說道,說完自顧自地笑起來,「哈哈,我學得像吧?」
    秋露不斷朝林宇燃使眼色,但無濟於事,他還在哈哈大笑著。無奈之下,秋露怕露出馬腳,趕緊跟楊帆說再見。
    「是那個同事哥哥給你的電話?」林宇燃終於不再大笑,平靜地問秋露。
    「是的。」
    「看來他挺關心你的呀!」林宇燃說完這話,發現裡面好像帶點酸溜溜的味道。連他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
    「嗯。他人挺好的,聲音動聽,長相也不錯,而且非常溫柔,非常具有紳士風度……」秋露敏感地覺察到了林宇燃話裡淡淡的醋意,故意刺激他。
    「我一碗不夠,你別吃了!省得發胖嫁不出去!」林宇燃把秋露面前的碗拉到自己面前。然後故意吃得很大聲,邊吃邊說,「哇!好香啊!好久沒吃到這麼好吃的飯菜了!」
    「喂!林宇燃!你想玩什麼花樣?那是我的碗!還給我!」
    「我點的菜,我埋的單,憑什麼說是你的碗?」林宇燃死皮賴臉地說,然後腦筋一轉,乾脆把秋露碗裡的飯菜一股腦地倒進自己碗裡,然後把空碗推給秋露,「喏!你的碗。」接著繼續埋頭吃飯,絲毫不理會秋露慍怒的表情。
    秋露原本不餓的,但看林宇燃吃得那麼香,也不由得流口水了。她實在忍不住了,大聲喊道:「服務生!我要一份咖哩雞套餐!」
    那吼聲讓服務生嚇了一跳,服務生重新端上一碗飯菜上來時,發現秋露面前的碗已經底朝天了,頓時眼睛瞪得大大地望著秋露,彷彿在看外星人一般。
    秋露這回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估計服務生以為秋露已經把剛剛那一大碗咖哩雞套餐給解決掉了。
    服務生先是驚訝於秋露的飯量,再是驚訝於秋露的面貌,她覺得有些面熟,於是壯著膽問秋露:「請問你是拍『順柔』洗髮水廣告的許春妮嗎?」
    這下不僅是秋露一個人發愣了,連埋頭吃飯的林宇燃都差點把嘴裡的飯噴出來,拜託!有沒有搞錯?許秋露能與我心目中的公主許春妮相提並論嗎?一邊這樣想,一邊抬頭仔細打量秋露的模樣。說實話,他到今天為止還真的沒有仔細看過秋露的長相。在他眼裡,除了把許春妮的容貌牢牢刻在心裡之外,其他女孩的容貌對他而言可謂忽略不計。
    白裡透紅的肌膚,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子,紅潤的嘴唇……彷彿她真的與春妮有那麼一點相像,而且越是盯著她看,越是覺得像。難道她倆是前世的姐妹?林宇燃在心裡打了個大大的問號。
    秋露被服務生和林宇燃盯得不好意思了,趕緊對服務生搖搖頭說:「不好意思,你認錯人了。我不是許春妮。我要是有她一半漂亮就好了。」
    「別否認了。你明明就是!拍廣告時化了妝當然顯得漂亮一些,不過我覺得你不化妝的樣子更可愛呢!你放心好了,我不會跟別人說的。麻煩你幫我簽個名好嗎?」服務生利索地掏出紙和筆給秋露。
    「我不是,我真的不是。」秋露有些急了。
    「見到自己的粉絲應該高興嘛!幹嗎不承認呢?」林宇燃的聲音響起。
    秋露抬頭看林宇燃,發現他正得意揚揚地看著自己,彷彿在看一齣好戲。看來他真的很喜歡開玩笑啊!
    「我都說是了。你就別推辭了。麻煩你幫我簽個名嘛!」服務生十分認真地說。
    秋露知道自己現在再說什麼都是多餘的了,只好接過紙筆在紙上胡亂寫下「許春妮」三個字。服務生興高采烈地又讓秋露在她的衣服上簽上大名,就差把菜單拿給秋露簽名了。簽完名,服務生終於心滿意足地走了。
    「當明星的感覺怎麼樣?」林宇燃問秋露。
    「喂!我跟你有仇嗎?我明明不是許春妮,為什麼硬說我是?這樣會給春妮帶上不良影響吧?如果剛剛那人很八卦的話,想必明天報紙上的頭條新聞應該是,許春妮不化妝的樣子奇醜無比了。」
    「你就對自己沒有那麼一點信心嗎?」林宇燃的目光直視秋露的雙眼。
    「我本來就沒有她漂亮嘛!這是實話。人要有自知之明嘛!」
    「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個性,她比你漂亮沒錯,但是你比她可愛啊!」
    秋露簡直要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這是林宇燃說出來的話嗎?他居然說自己比春妮可愛?!這有可能嗎?他以前一直貶低自己,要是別人誤把自己當成他的女朋友,他便會立即否認道,我的女朋友有那麼醜嗎?自己在他眼中一直就是醜小鴨,怎麼突然變成白天鵝了呢?
    「我還是覺得有所不妥。畢竟春妮是公眾人物,我冒充她不太好吧!」
    「可是剛剛那種情況你也看到了。那個服務生就認定了你是沒化妝的許春妮,無論你怎麼解釋她都不信。在那種情況下,你只能承認。不然她要是八卦的話,就會到處說許春妮耍大牌。還是新人,剛剛走紅呢,居然就目中無人,不把粉絲放在眼裡了。如果這樣傳出去的話,豈不是對春妮的影響更不好?」
    林宇燃的話好像有幾分道理。不過他還真是處處為許春妮著想啊!他剛才說自己可愛也只是因為自己長得有點像許春妮的緣故吧!所謂愛屋及烏嘛!唉,原來剛才是自作多情了。秋露沮喪地想著。
    「我想就這樣牽著你的手不放開,愛可不可以簡簡單單沒有傷害,你靠著我的肩膀……」周傑倫的《簡單愛》鈴聲響起,林宇燃瞥了一眼手機,皺起眉頭,搖搖頭。彷彿很厭煩的樣子。
    周傑倫已經唱了兩遍了,林宇燃仍然沒有去接手機。
    「為什麼不接電話?是家裡人打電話讓你回家住?」秋露問道。
    「別多管閒事好不好?」
    林宇燃這一句冷酷的話硬生生將秋露的其他疑問打入冷宮。
    終於,周傑倫第五次唱《簡單愛》時,林宇燃接起了電話:「喂。」接著不知對方說了什麼,林宇燃就說了句:「我正在學校忙畢業論文呢!沒時間。」說著就掛斷了電話。
    秋露看得出來,他的臉色相當不好。她不敢出聲,生怕說錯了什麼,大口大口地吃著碗裡的飯,可惜剛剛餓得要命的她現在卻覺得食之乏味。窗外的雨還在淅淅瀝瀝下著,餐桌旁的兩個人各懷心事。時間彷彿停止了,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等待花開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