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自尊,有時候比糯米紙更薄更脆,用口水沾幾下,就會破。這麼不結實,誰能夠相信他們可以耐用一輩子。
——沈安若的Blog
大概那天他們難得的交心談判真的把程少臣暈得不輕,以至於他都減少出現在她面前的次數了,當然按程少臣的說法是他最近忙。
他出現也是半夜過來,帶一點酒氣,但是很清醒,有時候只是在她身邊躺下,很快沉沉睡去,有時候則故意弄醒她。大概當她在他身下被他一點點耗到全無抵抗之力時,他便得到征服的快樂,那受損的男人自尊也得到很好的修復。這男人的心思如此不堪一擊,經不得一點刺激,沈安若覺得非常的無語。
那天沈安若與賀秋雁一起去看的江浩洋,其實還是程少臣送她回來的。江浩洋搬到一處很幽靜的舊式小區休養,她們費了很大勁才找到。
「沒什麼大礙,我都是在當度假。」江浩洋臉色尚好,據說只是胃出血,每日有醫護人員過來打點滴,保姆按時過來給他做飯。
他不怎麼喜歡人來人去的混亂,甚至都沒像其他人一樣住在甚為方便的公務員小區裡。生病期間躲在這裡的確避得開許多的是非。
沒坐多久就有門鈴響。江浩洋自己去開門,她們在偏廳並沒出去招呼。來人是年輕女性,只說了幾句話就走了,一共不到兩分鐘。
江浩洋回來時神色平淡。賀秋雁笑他:「師兄,你正走桃花運呢。」
「亂講。」他將淡淡的笑意轉向沈安若,沈安若垂下眼睛。
這屋子是他的臨時棲息地,格局簡潔,並不隔音,外面的對話屋裡也聽得清楚。
女子說:「換洗的衣服,還有書,你要的最後那本我沒找到。我煮湯時多煮了一些,只是手藝不佳。我記得上回你說王阿姨的湯太膩。」
「麻煩你,其實讓我局裡的人回去幫我拿就好。」
「順路而已,不麻煩。我不久留了,我們領導召開臨時會議,我得去公司。」
「你們現在應該很忙吧,別影響到你的工作。」
「沒關係。我們上司說了,難得有這種與上級部門的領導正大光明接觸的理由,一定要嚴肅認真地對待,力所能及地討好,無時無刻不體現出我們的誠意,要當做最重要的工作來做。我領命行事而已,所以你不用客氣。」
「原來他也會說這麼長的句子。可是這話聽起來怎麼這樣彆扭。」江浩洋笑。
「你要理解他,他很不擅長向人誠摯地表露心跡,這算作他的極限了。」女子笑如銀鈴,然後離開。
地球真是小,竟然是程少臣的屬下談芬。她們見面的次數不多,可沈安若對談芬的聲音異常的熟,她有一副非常好聽的聲音。
江浩洋不經意看向她的神色總是非常有趣,沈安若轉頭看窗外。
「怎麼會突然犯胃病?」賀秋雁問。
「跟省裡的項目調研組一起吃飯時,酒喝得有點不合適。」
「你這人民公僕當得稱職,險些要因公殉職為國捐軀了。」沈安若輕歎。怪不得他藏起來程少臣都知道他病了,原來如此。
「才幾天不見,這張嘴就刻薄成這個樣子。」江浩洋也歎息。
後來賀秋雁去給江浩洋倒水,屋內只剩他們兩人。
「你最近氣色不錯,比我上回見你時好許多。」
「因為天氣轉熱了。我冬天容易感冒,所以氣色總是差。」
「這個季節穿婚紗比較合適,我記得上一回天氣有點冷。」
沈安若看著他的眼睛笑了:「幹嗎?你被美人計和迷魂湯誘惑了一下子,就打算幫人把我賣掉?」
「要賣也要趕在賣相最好的時候出貨,等過了保鮮期就賣不到好價位了。」
沈安若低頭,半晌後說:「一個人多麼瀟灑,幾套房子可以輪流著住,飯友和玩伴可以經常的換,生病了可以找志願者照顧。難道你不覺得?」
「你諷人的功力長進了可不止一點點。」江浩洋難抑笑意,「我是沒計劃要單身一輩子的,只是你或許從沒有機會感受,單單是想碰上彼此能看順眼的人,都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他停頓了一下,「我的話你應該不願意聽……不過,男人的耐性總是有限,沒必要非得觸底吧。」
「他竟然連你都收買得動?」
「我明明是為你好,你現在就像咬呂洞賓的那隻小動物。」江浩洋看了她一會,又微微笑起來:「好好,你就繼續吊他吧。看著那種人吃憋,其實我暗爽得很。」
後來賀秋雁也說她:「你就盡情地玩,等有一天某人沒了耐性突然要撤了,我可不借你肩膀哭。」
「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會哭。男女交往可以當成遊戲,合得聚不合則散,但婚姻卻應該是一輩子的事情,要有多大的耐心去忍受對方幾十年。若是遊戲,本來就該有結束的一天,有什麼好遺憾。我才沒力氣再去折騰一遍弄假成真的遊戲。」
「你現在知道婚姻是一輩子的事了?那當時你又鬧個什麼勁,怎麼就不肯忍耐一下。還有這姓程的,那時候發的是什麼神經,害自己如今費這個勁,活該。」
「當時覺得,反正也挨不到最後,就不要強撐著,長痛不如短痛,不如早死早投胎。」
「神經病,兩個。」
「你今年的相親已經相到第幾號了?」沈安若迅速轉移話題。
「跟你說,我現在對婚姻半點興趣都沒。看著你們這些優秀典範,我都有心理障礙了。」
別人兀自在那邊瞎操心乾著急,其實他們倆處得尚好,並沒有因為她揭他的短或者他給她臉色看就真崩了。他們互相之間不算太客氣,但也稱不上彆扭,就那麼鬆鬆垮垮地小心地維持著一種奇異的平衡,就像不倒翁,看似搖搖欲墜,其實卻也倒不了。按賀秋雁的說法,別人都是不能在合適的時間碰到合適的人,而他們倆是打算拖到不合適的時間讓彼此都變成不合適的人。其實賀秋雁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沈安若費了很大勁說服林虎聰去跟她相親,因為林虎聰臨時有事爽了約,後來賀秋雁就連放了他兩回鴿子,分明把這事攪黃了,沈安若終於明白她這位同學的相親路為何會比長征更艱苦又漫長。總而言之,大家都在以各自的方式自我娛樂以及自尋煩惱。
程少臣最近常常出差,頻繁到連沈安若都忍不住問:「工作不順利?怎會這樣忙?」
「有個合作案,條件總是談不攏,扯來扯去,浪費時間。」
「那一個,我也聽說了。你們那合作的幾方不是交情都還好?」
「就是這樣才麻煩,拉幫結派,力氣全用作內耗。算了,別在家裡提工作,已經夠煩了。」
過了一會兒他卻主動問:「你覺得,犧牲一點信譽來保全公司最大利益,以及用很大的代價去保全一點點可有可無的聲譽,哪一種更可取?」
「不是不在家裡談工作嗎?再說了,你自己心裡早有定論,問我幹嗎,我又左右不了你的決定。」
「沈安若,你不要總是伶牙俐齒巧舌如簧。女人適當笨一點會顯得可愛。」
「以前嫌我嘴笨,現在又嫌我說話伶俐,你可真難伺候。」沈安若打個哈欠,困得眼淚都流出來了,「還有,你難道不覺得,像我這樣自以為是自作聰明的這種傻,遠比老實巴交的傻更得娛樂到你?」
「說得也是。」
夜間的圖文電視台每天播一些非常冷門的外國電影,是港譯,所以片名人名都稀奇古怪。今天這一部講一對夫妻政治聯姻,其實心中各有所愛,表面維繫了恩愛平和,私下裡各有各的生活。
「真是濫片。」程少臣興致不高地說,「不過這樣的生活,其實倒也不錯。」沈安若向他投去一個鄙視的白眼,被他接收又反擊回來,「斜我做什麼?還不是被你鬧的?」
他出差許多天。最初三四天沈安若覺得清靜又輕鬆,空氣中氧氣濃度都升高。時間再久些,就覺得少了些什麼,彷彿終於等到週五,突然接到週末培訓或加班的通知,雖然屬於正常工作,但總是不適應。她白天工作晚上應酬,所以她不給他電話,只等他打來。過了晚上十點鐘電話未到,難免擔心是否酒喝多了,或者有意外。壞習慣一旦養成果然很討厭。
沈安若回憶他們以前結婚的那段日子,有一度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出差,最初她也牽掛,擔心他醉酒無人照顧,擔心他飲食不適應,但他一副樂不思蜀的樣子,常常忘記打電話,她打過去也大半不接,早晨就回來了晚上她才知道,久而久之,她也不再介意,由著他去,每次他出差就只當自己放假。
飯店裡新招一大批服務員,滿眼都是生面孔。有一個女孩引起她的注意,端莊清秀,柔美纖細,眼神慧黠,但活卻做得不怎麼漂亮,有時在餐廳擺盤子,有時在客房做清理,手忙腳亂,很狼狽。沈安若走近了看她身上的臨時員工牌,鍾戀晨。十指纖長白嫩,明明就是嬌嬌女。
「那鍾戀晨相貌及風度氣質都極好,為什麼不讓她在前台實習?」沈安若對周經理說。
「是董事長安排的,好像是合作方那邊的人。大概是要寫調查報告,在這兒體驗生活呢,不會待很久。」周經理慢吞吞地說,於是沈安若不再多問。
果然是位大小姐,在這裡玩灰姑娘遊戲,她跟程少臣都真夠天才。
鍾戀晨偶爾會遇上她,笑容明媚,稱她「沈助理」,有時會請教問題,極虛心,但眼裡藏不住對她好奇地打量。
程少臣回來後,他們在一家極幽靜的會所度週末,在游泳池邊遇上披了大毛巾全身濕淋淋的鍾戀晨。
「少臣哥,安若姐。」鍾戀晨巧笑嫣然,稱呼改得也快。
「這是鍾戀晨……我父親好友的女兒。」程少臣在介紹她的時候,不易察覺地頓了一下。
「安若姐,你不游泳?」
「我是旱鴨子,水深超過一米就暈。」
「那我自己玩去了啊。」
沈安若坐在陽傘下吸著果汁,程少臣和鍾戀晨在不遠處說話。他們沒故意壓低聲音,泳池人極少,所以她聽得清楚。
「小戀同學,你怎麼還賴在這裡?玩夠了就快些回你爸那裡去,別在這裡添亂。」
「少臣老師,我在這裡自力更生,沒礙著你什麼事呀。」
「你走到哪裡麻煩就到哪裡。你還是討厭誰就去害誰吧。」
「你猜對了,我就是來害你的。」說畢一歪身子,以一個奇妙的姿勢直挺挺地落入水中。
「她泳技很高。」沈安若後來對程少臣說。
「比你游得好的在你眼裡都算泳技高,是個人就可以比你游得好。」程少臣根本不看泳池,「她現在每天在華奧那邊,你見過她?」
「見過,很努力很認真。」
「你離她遠點,她難纏得很。」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沈安若喝完果汁準備起身走了,突然定住身子,聲音有點顫:「你有沒有注意到,她已經很久沒露出水面了。」
她話音還未落,程少臣已經跳下水去。
後來程少臣面無表情地拿了毛巾擦頭髮,全身濕透。鍾戀晨在一邊笑到全無氣質:「我又沒喊救命,這可是你自己要跳的。少臣哥,我太感動了,原來你這麼關心我。我以為你巴不得我淹死。」
「閉嘴。」
「我還沒惱呢,你惱什麼。我今天差點就可以破自己的憋氣紀錄了,都怪你來破壞。」
「鍾戀晨,我說話不許你頂嘴。」
中午他們三個一起吃飯,小戀同學不敢再造次,安靜乖順。程少臣出去接手機,她乘機與沈安若扯東扯西,沒有重點。
「為什麼要叫小戀?不是應該叫小晨?」
「別人都叫我小晨的。但少臣哥不喜歡我名字最後一個字與他的發音一樣,只有他叫我小戀。」
過了幾天某處有個商務酒會,沈安若也要代表華奧前往。程少臣打電話問她是否願與自己同行,她當時正在為一堆工作上的爛攤子煩著,所以沒好氣:「前妻跟現任那個什麼,你覺得我的哪種身份會更令你有光彩?」
「你真無聊。難道我找不到女伴?」
「快去快去,別打我主意。」
晚宴跟平常的也沒什麼區別。沈安若是和林虎聰一起去的。他們不是重要客人,只打算打過照面就走。她並沒看見程少臣,這人果然一到宴會上就失蹤,但她見著了鍾戀晨,粉嫩嫩嬌滴滴,是程少臣素來喜歡的格調。
鍾戀晨雖然打扮成一副淑女狀,但一直東張西望找東西吃,又不知從哪兒找了一本雜誌猛扇著風,完全不顧形象。待到有人走近她時,卻剎那間變成小天鵝的模樣,高貴又柔順。
「你盯著那女的看了半天了,你不是有什麼特殊愛好吧?」林虎聰涼涼地說。
「你不覺得她很可愛?」
「我覺得女人只有『不可愛』跟『裝可愛』之分。」他突然看見程少臣出現在鍾戀晨的身邊,低低地靠了一聲,「沈安若,你存了心要害我哪。你早點跟我說董事長大人也會來這兒啊,至少我可以站得離你遠點。」
「你心裡沒鬼,怕什麼?」
「誰說我心裡沒鬼?鬼大著呢。」林虎聰皮笑肉不笑地扭頭看她一眼,沈安若也回了林虎聰燦然一笑。
「說實話,你們倆可真有默契。」林虎聰仔細打量了鍾戀晨幾眼,閒閒地說,突然想起了什麼,「那個小女子,就是在我們那兒實習的那個吧,我說怎麼這麼眼熟。」
「只是『眼熟』而已?只要是美女,你都能在幾小時內把人家家譜都弄清楚了。」
「當然,你真瞭解我。這小妞背景不簡單的。」他側過身子在她耳邊說了個名字。
沈安若訝異了一下,忍不住又轉身看了那邊一眼。
「她們家跟程家,交情甚深。」林虎聰又補充。
他們離開前,沈安若去洗手間。一樓人多,她到了二樓,出來時聽到走廊盡頭有人在講電話。因為沒有人,所以非常安靜。
「我才不幹,我還沒玩夠呢。什麼?兩家知根知底?少拿這個當借口,讓我去做你們利益交換的犧牲品。他又不是真的喜歡我,他只當我是小妹妹呢。」
那是必經路,沈安若根本躲不開,走近了卻見是鍾戀晨,只能笑一笑,鍾戀晨見到她,也笑得燦爛,只是似乎多少有些不自在。
她回家早,洗漱完畢一身清爽地在臥室看電視,程少臣回來時看一眼她的藕荷色真絲睡裙:「你穿這一身睡衣去宴會也比你打扮成黑烏鴉的樣子好看,都跟你說了,你穿黑色太蒼白,而且瘦得厲害。」他不干涉她穿衣服,除了黑色,每每要找碴。
「滿場的五彩繽紛,你身邊佳人也粉粉嫩嫩,你幹嗎要盯著我?」
「我盯著你,你都和別的男人眉來眼去了,我若不盯你,你還想做什麼?」
沈安若抽出背後的枕頭砸過去:「討厭,你只許自己放火,不許別人點燈。」
他洗過澡,摟住她一起看電視。沈安若不舒服,抱了熱水袋也難受。程少臣丟開熱水袋,替她輕輕揉著肚子:「如果你懷孕了,就不用這麼麻煩了吧。」
「程少臣,你若敢算計我,我就咬死你。」沈安若掐他的手。
「別總這麼凶,老得快。我這次出差要走很久,你對我溫柔點。」
圖文台又在演拍得粗糙的不知名電影。男主要結婚了,對女主說,我要娶她,可我愛你。後來那男人毀了婚約,但女主跑掉了,數年後重逢。
「你最近看片品位越來越低俗。」程少臣說,「不過那男的真是可憐。」
「那男人明明是渾蛋。」
「沈安若,你不許不打招呼就跑掉。」睡覺前程少臣突然說。
「我為什麼要跑?」
「反正你就是一副隨時都想跑掉的樣子,讓人覺得特別不踏實。」程少臣打了個哈欠,喃喃地說。
「誰讓人不踏實了?你在說你自己呢。」
半天沒回應,探身看去,他已經睡著了。
程少臣走了沒幾天,鍾戀晨也向她告別,說要出去玩。沈安若對這比她小幾歲的女子印象不壞,難得出身好又不矜嬌恃寵,對自己又甚為客氣禮貌,只是也刻意與她保持距離。
「若你不確定一個男人是否真的喜歡你,可他對你不錯,你會嫁嗎?」臨走時鐘戀晨問她。
「結婚是一件很隨緣的事,想多了反而下不定決心。」
「可是如果你很喜歡他呢?會不會很不甘心?」
「我不知道。」
程少臣這次出差的時間的確很長,有天晚上打電話給她:「沒有人煩你的日子,是不是格外的輕鬆自在心曠神怡?」
「沒有那麼好,但是也不壞。你現在在哪裡?」
「今天剛到的杭州。」
「鍾戀晨也在那裡,你應該知道了吧?」
「我知道,我見到她了。」他在電話另一頭歎氣。
沈安若並不願意多想,她一向隨遇而安,可有時候都由不得她逃避。飯店裡來了一位重要客人,張總甚至親自接待。那日沈安若在頂樓專用餐廳裡遇上他與助手,微笑致禮後,各自就餐。
一定是她最近人品出了問題,所以她總能偷聽到別人說話。
「這家飯店現在已經在安凱名下了,鍾小姐就是在這裡玩了一陣子。」客人的助手說。
「少臣眼光一向準。程家的孩子都有出息,相比之下鍾家的男孩子都要氣死人。你看這次合作,差距真是明顯。」
「鍾先生對自己的孩子要求太高。都要成一家人了,鍾小姐雖然嘴硬,我看她心裡是願意的。」
他們的聲音雖然夠低,沒打算讓別人聽見,可她到底不是聾子。
程少臣在電話裡依然雲淡風輕,若無其事,她也索性不去破壞氣氛。她若想自己好過,最好的辦法就是不去枉費腦筋。順其自然,該怎樣就怎樣好了。
晚上繼續看灑狗血的電影,情節老掉牙,她看得津津有味,戲裡的男男女女,永遠只差那麼一點點,莫名其妙地誤會,匪夷所思地分手,此後一生都擦肩而過。看著劇中人抓狂添堵,她自己便有了置身事外的悠閒。現實若也是這樣的一場戲,那麼她要找了有利的位置做個好觀眾看熱鬧,才不嘔心瀝血地置身其中去爭取更多的鏡頭。
不過她還是很想離得再遠一點,換個地方,呼吸一點不一樣的空氣。雖然這一向是小說和電影裡最惡俗的橋段,但此刻才發現,所謂惡俗,都是經過人民群眾的智慧與實踐檢驗出來的經典。
機會來得這樣及時,有個歷時十天的封閉式中高層培訓,就在這個城市周邊的島上,車程加船程一共才三個多小時。培訓內容非常實用,但辛苦。當人力部徵求她的意見時,沈安若一口答應。
「天熱,你體質又弱,那邊交通不便利,條件也不會特別好。同類培訓有很多,其實不必這種時候去。」在審批單上簽字時,張總說。
「沒關係,我很久都沒學習充電。」
她懶得跟程少臣說,因為他若不同意,只一句話就能令她無法成行。其實她暫時離開一下,不干擾他的視線,倒是更有助於他去思考以及解決問題,不會令他因時時見她而為難。懷著這樣高尚的目的,她對自己不告而別的計劃很坦然。
她出發的時間恰能錯開與程少臣打照面的機會,等到了目的地,再打電話告知他好了,她並沒打算遠走高飛銷聲匿跡,她可沒那份骨氣。其實她走得不遠,當天都可以來回,若不是時間太久,根本算不上出差。
出發前一晚,沈安若簡單收拾了行李,像往常一樣到樓下去檢查門窗,在廚房裡熱了牛奶。正小口地啜吸著牛奶,聽到有人開鎖的聲音。門是從裡面反鎖的,外面打不開,她只好自己去開鎖,手裡還捏著牛奶盒子。程少臣竟然提前回來了,他明明應該明天下午才返程,沈安若心虛氣悶。
門一打開她就被一把抱住,程少臣故意啞著嗓子粗聲粗氣:「小妞兒,若想保住性命,就乖乖從了我吧。」
深更半夜的,他可真有興致。沈安若在他懷裡掙扎:「提前回來幹嗎不說一聲?」
「嚇到你了?」
「對,屋裡藏著男人呢,你千萬不要上樓。」沈安若推搡著他,但他越摟越緊,呼吸也漸沉。順著他的目光看下去,剛才他突然襲擊,她一受驚便捏緊了牛奶盒子,結果把牛奶濺了兩人一身,現在正沿著她的睡衣領口向下滴淌,前襟也濡濕了一片,貼著她的皮膚,勾出她前胸的形狀。
程少臣低頭去舔她裸露肌膚上的那幾滴牛奶,她微微地顫了一下,低下身子從他懷裡鑽了出來:「你餓嗎?我去煮麵。」
「不餓,飛機上吃過了。」他把外套隨意扔到沙發上,扯了領帶,上樓去洗澡。走到樓梯中間時,回身見她還在原地站著,朝她笑一笑:「你要不要一起?」
「不,謝謝。」沈安若扯著睡衣前襟,盡量讓它不貼身,心裡有點亂。她是做事有計劃的人,突發狀況到來時,即便可以應付得很好,也總有點慌。
她把行李箱搬到自己的書房去,到另外的浴室簡單地沖洗了一下,換下濕睡衣,然後便有些無所適從,不知該先躺下裝睡,還是聲稱不舒服換個房間睡,總之她覺得累,不想生出多餘的事端。她的心思正百折千回地轉著,浴室的門被拉開。沈安若僵著身體沒回頭,仍被程少臣一把摟入懷中,整個後背貼著他赤裸溫熱的胸膛。他在她的耳朵和肩膀上留下唇印,低聲問:「你想念過我沒有?」
「沒有。」沈安若躲閃著,被他的氣息弄得很癢,但柔軟的胸部與小腹都被他揉捏著,根本擺脫不掉他。她象徵性地推拒了幾下,便被他輕而易舉地按到床上,睡衣被他輕易地褪下。她保持著趴臥的姿勢,緊緊抱著枕頭,不肯翻身。程少臣也不逼她,像小動物一樣從她的耳垂和肩膀開始細細地嚙咬,光滑的後背,纖細的腰肢,柔軟的臀,直到她的腳趾。他力道輕柔,但每咬一下,她都忍不住微微顫抖,全身酥麻。這是個調情高手,她哪裡是對手。沈安若覺得挫敗,她明明內心想抵抗,身體卻投降,腦裡暈暈的,隱約有極重要的事情,沒有頭緒。她突然生氣,都不清楚到底在氣誰,用了極大的力氣翻身起來,因動作過急甚至暈了一下,一把扯住沒有防備的程少臣,把他使勁地壓到自己的身下,用腿壓住他的手,用手掐住他的脖子。
程少臣大概被她突如其來的強悍震懾住,除了最初反射性地掙扎了一下,便不再反抗,由著她折騰,甚至還偶爾配合她一下,表情變幻,眼裡情緒不明,因她挑起了他的慾望,也因他正受著她的折磨。她用牙齒,尖尖的小虎牙,嚙咬,吮吸,不過沒他那麼溫柔,而是真用了力氣,令他全身戰慄。她得承認,有人在自己的身下發抖的感覺真的很爽,怪不得程少臣以前總是那麼喜歡逗弄她,把她一點點逼到失控邊緣。他倆的這種關係,她從來都是掌控不了局面的那一個,也沒什麼機會主動,此刻動作既不優雅也不幹練,更像在胡鬧。
沈安若終於真正地佔到了上風,她權當是自己的勝利,盡量忽略有人一直在讓著她的事實,坐到他身上,把他的手用自己的睡衣纏到床頭上。她其實綁得並不緊,但他很老實地並不掙脫。她的頭髮隨著動作的起伏拂著程少臣的臉與胸膛,他突然抬起身來張口含住她的一隻Rx房,一大口,好像要吞下去,動作也激烈起來,不肯再按她的規矩來,害她驚慌了一下。
沈安若掙扎著退開,重新把他壓住,很得意地看著他有一點扭曲的表情,喘息著說:「程少臣,你感覺如何?事情不能完全在你掌控之中,這種滋味不是很好受吧。」
「偶爾體驗一次半次,其實還不錯。只要不總這樣就好。」他的聲音也支離破碎。
沈安若的上風沒佔多久,她體力不支,早早地就失了力氣,重新淪為他的獵物,還是要任他擺佈,她的氣焰囂張就如同向一隻精力旺盛的公牛抖著紅布,結果只會令他更加瘋狂和激烈而已。
在被暴風驟雨般的情潮席捲過後,沈安若有短暫的昏厥,神志清醒時發現正被他肆無忌憚地用手指檢查著全身,見她睜開眼睛看他,便俯下身吻她,手滑了下去,又一次撥弄著她最敏感處的神經。他在再度攻陷她的間隙貼著她的耳垂輕聲細語:「你真的想我了吧。」
「你少自作多情。」她身體服軟,嘴卻不認輸。
程少臣輕聲地低笑,加快也加重了自己的動作,滿意地看著她在他的身下輾轉呻吟甚至輕聲哀求。他在她瀕臨崩潰的前一刻貼著她的耳朵柔聲地說:「可是我非常的想念你。」
他的聲音連同她的全部感官,都在那極致的瞬間爆裂開,彷彿散作片片的星光。她的身體也正在液化,軟成一汪水,在他懷裡漸漸地流失,幾乎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
這樣的夜晚會令人折壽,而且,他的確不能夠容忍有人挑戰他的權威。沈安若在陷入深眠前,腦子裡浮現著這樣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