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瞪了他背影一眼。
電梯上升的非常快,幾乎沒什麼感覺就到達了頂樓。
四十五層的高度,對危瞳來說很新奇。
凌泰的公寓出乎她意料的低調,簡單的三室兩廳,沒有炫目的裝潢,也沒有豪華傢俱,簡單的灰色調,太過清冷的擺設。唯一的驚艷之處是客廳朝南延伸出去的一個弧形陽台。
全玻璃式的封閉設計,上下左右均是玻璃。踏在上面猶如凌空站在半空,沒有一些心理素質的人只要朝下一眼,基本掛了。
室內空調打的暖暖融融,凌泰將呢大衣脫去,半挽起襯衣袖口,沖了杯咖啡,擱到茶几上。
「就一杯,你的呢?」
「你先喝。」說著,他打開冰箱,隨意問她,「有沒有什麼不吃的東西?」
「凌總,我不在這裡吃飯。」她走去冰箱旁,輕輕推上冰箱門,「你有什麼事請直接和我說,這種狀況讓我很不舒服。」
他旋身走上玻璃陽台,靠著玻璃朝她低低道,「過來,和你談談訂婚的事。」
危瞳這才知道凌洛安這傢伙已自說自話把她根本沒答應的事在全公司宣揚開。
按常理,她會立刻向誤會了的衣食父母解釋此事大誤,但看凌泰現在的態度,對這事顯然非常不滿意,估計已完全把她想成為飛上枝頭而不擇手段的心機女!
她突然有興趣聽聽他會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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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訂婚這件事我不贊成。」
「為什麼?」她直視著他,半點怯色也無。
他垂眸看她,靜默下來。
她從來不是膽怯的女孩,現在或是以前,這種帶了些莽撞的無所畏懼都一樣。
這一刻,他突然就想起那個晚上。迷離暗淡的光線裡,她微微傾身,柔軟年輕的身體靠貼過來。
挑染的頭髮,像每一個夜不歸宿的不良少女,太過成熟濃重的妝容藏起了她真正的臉孔,卻掩不了那雙清亮美麗的瞳和可愛笑容。
她一手搭著他肩膀,另一隻手緩緩劃過他臉頰,口吻輕/佻的說他很漂亮,緊接著一個吻就落在了他唇上。
很濃的酒味,卻混雜了一些水果的甜。他剛惱怒的想推開,她卻已經放開他,衝他軟軟的笑,「別生氣嘛,喜歡你才親你的,別人我才不親!」明明是在笑,眼底卻彷彿帶著寂寞。
和他一樣的寂寞……
他反對他們訂婚並不僅僅因為他清楚凌洛安的那些打算。世界有時太大,尋找多年都一無所獲。也有時太小,觸感與氣息的記憶,令這個影子般的女孩瞬間在面前清晰。
認出她之後,他才知道五年可以令一個人有多大的改變,那幾乎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他從來都是自律的人,五年前的那夜是他這輩子至今最大的也是唯一的意外。
他也曾經想過,再見對方,會是什麼樣的場景,他會說些什麼,她又會說些什麼。只是沒有料到,最後的結果是他認出了她,她卻忘記了他。
清俊的眉宇間慢慢透出冷厲之色,「你在公司時間也不算短,應該聽說過我和洛安之間的關係。」
「聽說過,這兩者有什麼關係?」
「我曾經指派你去他身邊,在他眼裡,你是我這邊的人。」
「所以,凌總你的潛台詞是,他並不是真的喜歡我,他和我訂婚只是為了利用我?」她慢慢笑了,「那現在,我是不是應該感謝凌總對我的關心?然後拒絕與凌洛安訂婚,並和他分手,以後各自人生互不牽扯呢?」
他長久而無聲的注視她,屋內靜了很久,直到他再度開口,「你最好讓你的頭腦保持清醒。」
「凌總,你有喜歡過一個人嗎!」她到底是忍不下去。
「也許那人有很多缺點,也許周圍的人都反對,可是喜歡不會因為這些改變的。凌洛安以前不見得是個好男人,以後也未必會做個好男人,但他現在對我的好是真的!跟他相處的人是我,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他是真是假。還是那句話,說到底這是他跟我兩個人的事,就算以後會被欺騙會被傷害,我危瞳也認了!因為這是我的選擇!我非訂婚不可!」
她是個護短的人,從小就如此。也許平常會對那人打打罵罵,但這些僅限於自己,其他人的指責批判她一概不接受。
於是,就這樣,她一時憤怒,把自己搭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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訂婚日之前,遠在澳洲的凌夫人得知了消息。她本人沒回來,卻吩咐凌家小姐凌靜優坐飛機趕回。
她回來當天就拖了行李直奔凌氏。
凌家小姐,芳齡二十,人如其名,又靜又優,有著清純無比的柔美臉蛋和柔軟嗓音,無論任何表情都美的賞心悅目。
她把行李丟給凌洛安的秘書,逕自進他辦公室,關門談話。
秘書小姐不敢打擾,凌家小姐雖然來公司次數並不多,但誰都知道凌洛安對這個妹妹非常寵愛。可這天,凌小姐離開時卻紅著眼眶,辦公室裡的人連眼皮都沒抬一下,照舊做他該做的。
凌氏夫人不同意訂婚,遣凌小姐回國阻止卻遭凌公子冷言拒絕的消息很快傳遍公司。
這天晚上吃宵夜時,危瞳戳戳半靠在她身上的人,笑嘻嘻道,「要不,別訂婚了?」
「怎麼?」他挑眉,「你後悔了?」
後悔很久了……她再戳戳他,「你家人不是不同意麼!其實不光你媽和你妹不同意,連你叔叔都不同意……」
補充,還有她爸和家裡那十一位師兄弟都一致不同意。雖然尚未電話通知遠在澳洲的渃宸,但她相信他也絕對不會同意。他的脾氣最像她老爸,對富豪人家總存著天生的排斥。
「哦?我『叔叔』也不同意?」他笑得眼角生風,「說說,他都是怎麼跟你說的?」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大家都反對——」
他的手指掠過她臉頰,停留在她唇上,將她其他的話壓了回去,「你知道我的脾氣,我決定的事,從不會因為別人的意見而改變。」
他低下頭,用他的唇擦過她的唇,最後停留在她耳旁,吐出一口熱氣,「尤其是他。」他的猜測沒有錯,那個人對她,的確有些什麼。
凌泰做事,又何曾這麼沉不住氣過。
不像他,真不像他。
不過整件事最有趣的地方也就在這裡。第一次見到那人有所在意,他自然會不遺餘力。
身邊的女人低著頭,正用手指梳理她微亂的茶色長髮,不知道在想什麼,清亮的眼微微瞇起,就像只正思考的貓咪。
非常的,可愛。
他的手繞過她肩膀,將她按入自己懷裡。眼底慢慢升騰的笑容裡,帶著連他自己都不曾覺察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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訂婚儀式最後在凌家舉辦,跟凌洛安原本計劃的大肆鋪張有所區別,更類似於家宴般的聚餐。
這應該算是他向母親妥協的底線。
危瞳對此卻十分滿意,不必弄得全城皆知惹來一堆八卦記者也不會有著這這那那的前任跑來示威哭鬧撒潑演戲。
其實她也挺佩服自己,天知道和一個曾經風流多情的花花公子訂婚需要多大勇氣!他交往過的女人估計比她這輩子前二十年後六十年加起來認識的男人還多!
訂婚當天,危老爹沒有出現,雖然現在他對自家女兒採取放養政策,但這次訂婚的事他實在很不滿,訂婚前兩天就拖著好友下鄉釣魚去了。
至於她家裡的師兄師弟,也被暗令不許去參加訂婚,不僅如此,他們還被警告不許把消息透露給渃宸。
最後,危瞳這邊參加的人只有邢豐豐和蘇憧兩個。這兩個都不怎麼靠譜,直到進場前一刻還在爭論訂婚到底對不對。
這晚,危瞳第一次見到凌洛安的妹妹。
的確如傳聞的那樣,是個非常柔美的女孩,只是那雙笑容瑩瑩的眼,在看著她的時候,似乎透著一縷徹骨寒意。
這是一種很怪異的感覺,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她錯覺。
凌泰沒有出席訂婚宴,聽組長大叔說S城那裡似乎有急事,兩天前帶著保安部兩個人趕去了。凌洛安彷彿有先見之明一樣,預先替她請了假,否則這會她人還在S城趕不回來。
雖是家宴,晚上凌家還是來了不少人,寒冷的早春,賓客卻大多衣著單薄。儀式很簡單,開香檳,切蛋糕,然後凌洛安替她戴上訂婚戒指。
兩克拉的豪華鑽戒,邢豐豐的眼睛在戒指出現的那一刻閃閃發亮。而她和蘇憧之間關於該不該訂婚的問題也就此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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訂婚宴後的第二天,一則有關S城南苑街的網絡新聞席捲了整個凌氏。
據記者報道,南苑街居民因不滿凌氏的逼遷舉動而發出抗議,截止發稿前,已有一部分居民達成共識聯合起來,宣稱會以法律手段維護自身利益。
危瞳關掉網頁,立刻撥了凌泰手機。
手機通了,但沒有人接。
半個小時後,對方回過來電話,聲線略有些低沉,似乎帶了些疲憊的暗啞,「什麼事?」
「凌總,我看了網上的新聞。S城那邊沒什麼事吧,如果有需要我可以現在過來!」
「沒事。」偏冷的語調。
「那你大約什麼時候回S城?是這樣的,我已經回公司上班了,可是你不在的話我不知道該做什麼。」
「還得過幾天,在我回來前,你可以繼續放假。」
「那好,我知道了,凌總。」原以為真能多放幾天假,但這天下班前她卻接到陸路電話,對方語氣略顯凝重,告訴她如果私事忙完了,立刻去一趟S城。
「有事嗎?我下午才和凌總通過電話,他沒事吧?」
「這件事暫時別告訴任何人。」陸路囑咐道,「BOSS現在在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