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她詫異。
他靠坐在沙發一側,疊起長腿,凝視著她慢慢壓低了眉,「你問我為什麼?」
她明白過來,臉上一紅,「你想哪裡去了!渃宸才不是這種人!」
男人微微瞇眼,似有不悅,「那你的意思是,我是那種人?」
「我不是這個意思。」
「總之,不許去。」
「我不喝酒還不行!」她有點惱了。
凌泰揚眉,仍是那樣清清淡淡的模樣,瞳底卻漸漸起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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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想去,下次我陪你。」他稍作妥協,「但今天你不許去。」
危瞳當然聽得懂弦外之音,「這麼說,你是在針對渃宸?」
他蹙了蹙眉,再度不悅,「如果是針對他,就不會到今天才開口。你自己想想,這段時間你們進進出出,我有反對過一句?」
「我們又沒幹嘛,你也沒什麼可反對的!」
他不出聲,低頭喝了口咖啡,再度拿起文件翻看。
「凌泰!」
她喊了幾聲,他都沒理會。感覺上像是已把該說的話說完,再不打算開口。
危瞳心裡很毛躁,不知是因為他第一次不講道理的干涉,還是因為他對渃宸的那些想法。
渃宸是她的家人,是她的兄長,這種念頭就算只是想想也太難堪了!
她從來不會也不可能防備他,這種懷疑對渃宸簡直就是種侮辱!
幾次開口都不見他有反應,危瞳性急,直接走到他面前,「你根本不瞭解渃宸,不能這樣不負責任的憑自己想法去斷定!」
老實說,她現在真的很喜歡凌泰,如果他換個理由,或者乾脆不提渃宸,她今天就算不出門也無所謂。
但現在她卻不想妥協,因為妥協就等於認同他的想法!
握著文件的白皙手指漸漸收緊,清淡的視線自修長濃密的睫毛下慢慢探來,有一絲微涼的深沉,唇角卻又偏偏帶著些莫測笑意,「不負責任?」
男人的神情變得有些難以捉摸,令危瞳再次想起喜怒不定這個詞。
「你對你不瞭解的人輕易下判斷,不是不負責任是什麼!你用猜測來限制我的自由,是不講道理!」她決定舉例說明,「而且以前我跟大師兄喝酒的次數也不算少,要有什麼早就有了!」
他的臉色有些難看,盯著她看了片刻之後再度平緩,似笑非笑的丟出兩個字,「很好。」
很好?
危瞳莫名其妙。
他就非要這麼深奧嗎!每次都這樣,高高在上端著優雅,說些她聽不懂的話!果然,七年的代溝差距難以逾越……
她惱起來也懶得管後果,朝他擱下一句「既然你說很好,那我就當做你同意了」,接著自顧自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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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後第一次當面與僱主老公衝撞的勇氣,在當事人出門半個小時的冷靜沉澱後,變成抓瞎……
想想不久前,她還以為不得不跟他分開,心情要多鬱悶有多鬱悶,現在好不容易好了,又出這事!
然而左思右想,這事她真不能退讓。
如果單單只是自己的事,以她的性子橫豎都無所謂。
可這事關係到渃宸,他根本就不瞭解渃宸對她有多好。即便是親生哥哥,也不見得能像他這樣。
渃宸是危家第一個收養的孩子,也是在孤兒院待得最久的孤兒。
他被收養時已經十一歲。他整個童年,幾乎都是在孤兒院度過的。
院裡的人都對他不錯,但畢竟人多,加上條件有限,很多時候難免疏忽。這樣背景下成長起來的渃宸,比同齡人更加早熟懂事,也更懂得感恩。
那年她才八歲,家裡條件雖然一般,但有父母寵著,自然無憂無慮。渃宸待她好,很長一段時間她一直認為理所當然。
但凡爸媽不應允的東西,只要朝渃宸開口,少則半天,多則幾天,他一定想盡辦法給她弄來。
十歲那年,她看中學校對面體育用品店裡的一副羽毛拍,爸媽不給買她自然而然找上渃宸。
那時只想著擁有,從沒想過自己簡單一句「想要」,是渃宸用兩個星期的午飯錢換來的。
也不過十三歲的孩子,卻硬生生挨了那麼多天餓,第一時間買到羽毛拍,送到她手裡。
看著她滿心歡喜的接過,後來自己卻在校內的籃球比賽上暈倒。
那天她被嚇呆了,知道整件事後哭的稀里嘩啦,直說自己再也不要球拍。
他卻只是揉亂她的發,朝她笑。明朗若晴空的燦爛笑容,注定只屬於夏天的少年。
所以,無論她有多喜歡凌泰,這件事她都不會退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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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堂那次後,這是凌洛安再度見到那張熟悉的臉。
這是一間爵士酒吧,音樂低緩,沒有吵雜的獵艷男女,客人三三兩兩散著,人不多,環境舒適,很適合聊天。
他在酒吧一隅的水晶隔簾之後,身邊的於家小姐於絲嫄正和旁側幾個年輕的富家二代聊天。
衝突是怎麼起頭的,他有些記不清了,只知道於絲嫄湊過來跟他說了幾句話,而他沒有理會。
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幾下,就這麼一個動作,擋住了水晶隔簾外面那兩道幾乎靠在一起的身影。
心裡原本就竄著怒意,這下彷彿得到一個契機,他不耐煩的打掉那只白白嫩嫩的手,皺眉開口時大約語氣不太好。
隨後,衝突就這麼起來了。
那兩個富家二代也是衝著於家這位身家殷實的小姐而來,他獨佔鰲頭原本就令他們不爽。
英雄為美人打抱不平誰都會演,若是平時或許他眉眼生風的笑幾聲,摟著於絲嫄說幾句無傷大雅的軟話,美人若是一笑,事情或許就這麼過去了。
可這一刻,他卻連敷衍的興致都沒有。只是覺得煩躁,以及憤怒。
母親設計讓靜優去向危瞳揭露那人結婚的真相時,不能否認他抱著看好戲的心態。
在局外靜坐微笑,不動聲色,像在等待一場期盼許久的鬧劇。
果然,暗中監視那人的人傳來兩人分開居住的消息。他默不作聲,卻無端開始想像下一次見到她時,她的模樣。
大約應該是帶著惱意的,用那雙明亮的瞳盯著他,責罵或是直接動手,在他面前充滿生氣。而他卻可以雲淡風輕的嘲笑他們那如同兒戲的婚姻。
不是像現在這樣,在夜晚的酒吧,看見她跟一個陌生男人笑顏如花的聊天、喝酒。
衝突最終演變得不可收拾,怒氣收不住,彷彿在尋找一個發洩的口子。
終於,連吧檯旁的那兩人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
他知道她看見他了,燈光昏暗的酒吧,他甚至可以看見她臉上幸災樂禍的笑意,依舊可愛而性感。身旁那男人不知跟她說了什麼,她一下子皺起眉,但最後仍然妥協。
然後,那兩人一起朝這邊走來。
就在他走神的這個片刻,手臂上一陣濕漉,待他回頭,只看到對方目瞪口呆的臉,還有於絲嫄怔愕的蒼白臉孔。
在場的幾個人,大約誰都沒料到,他竟會沒有躲。
受傷了麼?他有些木然的抬起手,一片模糊的鮮紅。
這一刻,不知怎麼的,突然就想起去年初秋她在喬安會所包廂替他擋下的那瓶紅酒。
一陣錐心的痛,鋪天蓋地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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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十二點,危瞳在醫院急症室外的走廊看見匆忙趕來的凌靜優。凌家公子的老媽沒出現,童養媳倒是來的快。
對方見到她,臉色變得不太好,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
危瞳立刻閃到渃宸背後,把爛攤交給他。反正是他要多管閒事,她才不想搭理凌靜優。
想到今天的意外,危瞳覺得回去後有必要把凌洛安如何騙心又企圖騙身以及搞劈腿的事跟渃宸說說清楚,再讓他把這兩人模樣記一下,省得下回再趟渾水。
凌靜優大約著急凌洛安的傷勢,冷冷瞪了她一眼就走進急症室。
原本是出來玩的,誰知一折騰又折騰來了醫院。
危瞳本來就覺得有些餓,聽到渃宸說去吃宵夜,忙不迭說好。沒走幾步,手機在口袋裡響起來。
「還不回來?」男人的聲音略微偏低。
「吃了宵夜就回。」她懶得說凌洛安的事,不過她也沒想到他會主動打電話。
她以為之前那樣不管不顧的出門,他鐵定會生氣,然後冷戰什麼的。現在接到電話,心裡像是放下了一塊大石頭,整個人都輕鬆起來。
他在電話那頭頓了頓,又問,「喝酒了?」
「沒,喝的飲料。」
「去哪裡吃宵夜?」
「還不知道呢!」
「就你們兩個?」
「是啊!」她總覺得今天的凌泰特別囉嗦,都告訴他沒喝酒了,還想怎樣!
「太晚了,說一下你們大概位置,我開車過來接你。」
「……」
渃宸見她還不掛,笑了起來,「怎麼,他不放心?要不要我來跟他說?」
他這一說,危瞳心裡又犯毛躁了。她根本沒幹什麼,只是和大師兄出來聊天喝東西,以前這種事頻繁的幾近家常便飯。
那時他倆練武之後覺得肚子餓,常常兩個人溜出去吃宵夜,次次回家都過十二點,老爹也從來不說一句。
現在倒好,和自家師兄出來倒像在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壞事一樣!
她非常不喜歡這種感覺,在她心裡,不想渃宸受一點委屈。
「不用了,吃完大師兄會送我到樓下。就算不送,我也可以跟他一起回家睡。」她想了想,繼續道,「你最近公司很多事忙,還是早點休息吧,不用等我。」
電話那頭很長一段時間沒人說話。
片刻,她忍不住喂了一聲,凌泰才緩緩在那頭說道,「隨你。」
淡漠平和的兩個字,聽不出什麼情緒,卻也沒有一點溫度。說完電話就被掛上了。
見危瞳神態不妥的放好手機,渃宸伸手揉揉她的發,「怎麼,他真生氣了?那不如現在就送你回去?」
「不要,我餓了,去吃東西。」
「真的沒關係?」他看著她笑。
「沒事。」她長長出了口氣,「他就這樣,一天到晚那模樣,也不知道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他年齡跟你有些距離,又是生意人,你們的見識閱歷心智都不在同一個標準線,有摩擦是正常的。」
渃宸卻只是搖頭笑,大手在她頭髮上揉啊揉,「你啊,不聲不響就結這個婚,難道這些問題事先都沒想過?」
危瞳被一語中的,可也實在不好意思跟渃宸說因為凌泰是基督教徒,被她壓了之後只能結婚之類狗血理由。
他說的這些話的確有道理,凌泰跟她,真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除了年齡的差距,其他方面也都相去甚遠。個性、愛好、脾氣,她直來直去,他卻內斂深沉。
煩惱的事她不願多想,於是勾住渃宸手臂,表示自己餓了,催促他快點離開醫院找地方宵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