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消逝的光】
他是她見過的最漂亮的人,五官細緻的不可思議,還有那抹完美的笑容,總令她沉醉。
一次,她問他,「旼基,你知不知道自己很帥?每次和你出去,那些女孩都盯著你看,連男生也看你比看我多耶!」
他有些哭笑不得,「是麼?」
「是啊!」她湊到他面前,「不過,你這麼帥,為什麼不交女朋友?」聽起來不經意的語氣,只有她自己明白她的心跳有多快,「你,想不想交女朋友?」
他看著她,卻只是笑。
「如果現在有個女生說喜歡你,你會不會接受?」拜託,她已經說的夠明顯了吧,他怎麼還是沒有反應啊!她抱著沙發軟墊,眉頭打結,卻又一臉期待。
而他依然什麼都沒說,就只是笑。從微笑變成大笑,笑到她用軟墊使勁砸他。挨了好幾下之後,他開始反擊。他知道她怕癢,於是兩個人在地上鬧成了一團,直到打翻水杯,弄濕了好幾本書,這場戰鬥才宣告結束。
初夏的傍晚,空氣裡飄來別家香氣四溢的飯香與菜香。他們各自佔據了小小破舊陽台的兩端,中間的小桌子上擺著瓦斯爐,鍋子裡煮著泡麵,旁邊碟子裡是炒得金黃的雞蛋。這是他們的晚餐。
覃南面前擺著兩隻碗,她關掉瓦斯爐,正在撈面。一碗麵很多,一碗麵較少。像往常一樣,她把多的一碗擺到他面前,並把所有的炒雞蛋都倒在他的面上。嘴裡還念叨著,最近要減肥啊,旼基太瘦了要增肥之類的話。
「南……」他看著她,壓下喉嚨裡的哽塞,「南,其實你——」
「其實什麼?」她抬起頭,淡淡?4?B4他一眼,隨後笑了笑,「其實是你什麼都不必說!我知道,你又兼了份工,早上五點多就要起來,晚上要十二點多才能回家。雖然你瞞著我,但這些我都知道。所以,你要把它們全部吃掉!」
她一點都沒猜錯。
電影系的學費比他原本想像的要多,最近為了籌集錢,他四處瘋狂的找兼差,只希望能趕在開學前,把學費湊夠。
最近,他實在很累,常常感覺心力憔悴。
夢想之門已近在眼前,然而,他真怕自己會撐不下去。
「旼基!」她突然大聲喊他的名字。
他抬頭,那張清瘦的臉頰正揚著明亮的笑容。她看著他,握住右拳,大喊,「加油!旼基!我們一定可以考入藝術學院的!加油加油!」
那聲音,直達他心底最深處。
橘色的柔和光暈,鋪灑在她的全身。她坐在那裡,就像一道光,將他的前路照得一片明朗。
那一年,他們都以為對方是自己的一道光,卻不知道在對方心裡,自己同樣是最重要的光芒。
那一年,愛情的旋律,輕幽執著優美低回的,悄悄在他們身旁奏響。
19、
他到達的時候,她正拉到最後一段。
舒伯特的小夜曲,輕輕訴說著,在夜晚悄悄綻放的情感。
他之前並不知道劇本裡都配了哪些音樂,現在聽到,只覺心緒紛亂。
頓住腳步,他取下茶色墨鏡,定定看著她的側臉。她拉琴時,總喜歡閉上眼,微轉身體,把她柔和清麗的側臉留給聽眾。
恍然間,他彷彿回到第一次聽她拉琴的那個傍晚。
只是,面前的她不再有一頭長及腰部的黑髮,如今的她,黑髮依舊細碎柔軟,卻緊貼著耳根,露出了纖長的頸脖。
旋律結束,許少海被遺忘在指間的香煙給燙到,低罵一聲丟了煙頭。
周靜站在一邊,臉色有些明暗不定。
尤澧被提琴聲吸引了過來,看到拉琴的人之後便站住不動,任憑化妝車那裡的工作人員怎麼喊都沒回去。
林凱站在旼基身旁,看了看他的表情,眉頭皺的更緊了些。
發現氣氛僵凝,覃南一陣頭疼,只能硬著頭皮來到麥暉面前。
「抱歉,麥導演,浪費了時間,我不會再多話。」
對方的目光將她上上下下足足打量了兩遍,末了,他瞇起了本就不大的眼,「你之前沒說過你會拉小提琴!」用的是肯定句,她聽不出他話裡的意思,只能等待他下一句。
「那麼,鋼琴你會不會?」見她點頭,他再問,「吉它呢?」見她又點頭,他忽地一拍陽傘下的桌子站了起來,「真不知道這究竟是誰在浪費誰的時間!」說完,他宣佈暫時休息,隨後叫了林凱和許少海到一旁,之間麥暉說了句什麼,另外兩人臉色都是大變。接著三個男人開始抽煙,並壓低聲音繼續討論。
覃南看著他們,總感覺似乎是自己引起了某些事情。
「小提琴拉的不錯!」尤澧從後面拍拍她的肩,「不,應該說——棒極了!」他朝她豎起大拇指,這次指甲換成了藍色,上面還貼著水鑽。
她看著他的手,感覺前額又冒出黑線。
視線一轉,她便看到了他。
修身的黑色薄呢長大衣,脖間圍著白色圍巾,黑白經典配色,襯著線條完美的臉,帥到無可救藥。
他也正在看她,亦看到了她身邊的尤澧,墨黑瞳底似乎閃過些什麼,但她分辨不出。接著他很快從她身上移開視線,就像她只是個陌生人,就像完全聽不到她剛才拉的曲子。
他已經遺忘了麼?舒伯特的《小夜曲》,那是她第一次拉給他聽的。
或許並非遺忘,只是假裝並不記得而已。
時間,是最好的理由。
從最熟悉到最陌生,就像——最熟悉的陌生人。
她腦中突然就跳出這個詞,感覺有些無端的累,於是走去陽傘處坐下。
今日的天空,清澄透藍,雲隱藏了蹤跡,望去,就如一片蔚藍海洋。
輕輕閉上眼,七年前的一切,早該被她拋去腦後的一切,卻又悄悄湧了上來。
……
【戀情】
酷熱八月,即使在夜晚也悶熱不堪。
她勾著背包,在西餐廳後門處徘徊。旼基酒吧打工調成了早班,現在每晚都可以和她一同回去。雖然每次她都要等上半個多小時,卻一點也不覺得無聊。
西餐廳的後門處是條小巷,平時也有抄近路的人會經過,今天卻特別安靜。天空的月色有些黯淡,小巷裡燈光昏暗,一道人影自巷口緩緩走來。
她也沒在意,結果那人居然一把奪下她手裡的背包。
「等一下!」她一驚,立刻條件反射的握緊背包帶,死死拽著不讓對方搶走。
「放手!」慌亂的男聲,粗啞,帶著怒氣,可能他沒想到這個清瘦的女孩會如此,「放手!快點放手!」他越喊,她抓的越緊,被他拖著走了半條巷,卻還拼了命的搖頭,「你別搶我的了,我……我很窮的……」
「臭丫頭!」對方惱了,另一手亮出匕首,尖銳的刀鋒發出寒光,覃南的臉唰的煞白一片,手指卻依然緊緊抓著背包不肯放。
……
他趕到的時候,心臟差點停止跳動。幾步快跑後,他飛起一腳,踢飛了那搶劫者手裡的刀子,同時摟過覃南,將她護在身後。
「臭小子!」對方捂著手腕,咬牙切齒的想上前。
「我是跆拳道黑帶三段,高中曾是國家代表隊員,動手之前你想清楚。」他墨黑的瞳盯著他,裡面是不容置疑的警告。
「混蛋!」對方罵了幾聲,可能是想起之前那一腳的力度,最後轉身跑掉了。
旼基緩了口氣,旋身看背後的人。她緊緊抓著背包,正在猶自慶幸,然而一抬眼,對上他從未有過的凌厲眼神,立刻低頭侷促起來。
回家路上,他一語不發。
到家後,他依然對她不理不睬,倒了杯水就進去自己房間。覃南站在房間門口看他,只感覺胸口一陣發悶。
「旼基……」她叫了幾下,他沒反應,她便慢慢走進去,在他身旁坐下,「旼基……」她拉拉他手指,「旼基,你、你到底——」
「背包裡有什麼!」他甩開她的手,終於開口,「告訴我,背包到底有什麼!」
「旼基,我……」她才說了三個字,又立刻被他搶白。
「你究竟知不知道,如果剛才我晚到一分鐘,不!哪怕再晚到十秒鐘,後果會怎樣!那包裡究竟有什麼東西讓你可以連命都顧不上!」她根本不會懂他現在的心情,想著剛才的情景,連手腳都是冰冷的。萬一他沒趕上,她現在會怎樣!
「包裡,有剛發的工資。」她咬著下唇,低低的說。她從來都沒見他發過脾氣,之前的驚險加上他此刻的語氣,只覺眼睛一酸,淚水就無聲湧了出來。
「現在知道哭了麼!剛才怎麼就不知道害怕!錢比命重要麼?看到刀都不知道躲,是不是為了錢,連命都可以不要!」他再度甩開她伸來的手,起身在房間裡來回踱步。
淚水一邊在流,她一邊抬頭看他,「我就是覺得重要,所以才不放手!我不懂你到底為什麼要生氣,可對我來說絕對不能失去這些錢!馬上就要開學了,可你的學費還沒存夠,我想幫你!對我來說,沒有一件事比這個更重要!看到刀……我當然會害怕,可是,那時我腦子裡只想著不能被他搶走,不能弄丟這些錢!為了學費,你每天要打四份工,只睡五個小時……所以,對我來說,包裡的錢就是這麼重要!我——」
她被強勁力度拖拽著,跌入一個溫暖懷抱。
「旼基?」她驚訝的靠在他懷裡,心跳驟然加快。旼基的呼吸就在她頭頂,在她發中,他一遍遍收緊手臂,錮到她無法呼吸,彷彿連腰都會被折斷,他卻依然不放手,就好像她是纖細的羽毛,只要一鬆手便會隨風飄去。
「南……」她聽見耳旁的聲音,磁性的嗓音,微微帶著顫抖,「南,答應我,以後不要再做這種事。我很怕,怕到差點停止心跳……南,你對我來說,很重要很重要。懂麼?」
「旼基……」淚水化成笑容,她悄悄伸手圍上他的腰,同樣緊緊的抱住他。
不需要華麗的詞語,不需要驚天動地的誓言,只要一句說她很重要的話,只要她知道,他在乎她,便已足夠。
當秋天來臨的時候,他們一同跨入Z城藝術學院的大門。就如同所有的愛情故事一般,他們一起上下學,在藝術課程後一起去圖書館。由於外表太過帥氣驚人,與他同科有不少女生都大膽向他示愛,那些美麗的性感的活潑的溫柔的女生,他卻始終都曾為多看一眼,他始終,都牢牢握著她的手。
因為他,平凡的她,清瘦單薄的她,卻是最幸福的她。
除了一點——戀愛兩個多月了,他卻從來沒吻過她。雖然整日生活在一起,也會擁在一起聊天看書聽音樂,但他潤澤的薄唇,一直都沒印上過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