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依然殘留在體內,但更多的卻是充盈的甜蜜。
湛晴在被褥裡翻了個身,悄悄看向身旁。他不在,一旁浴室傳來水花聲。她咬了咬下唇,悄聲下床取來化妝包,打開鏡子察看。昨夜的妝幾乎都在他們廝磨時被褪去了,臉上的熊貓眼又現了出來。她暗叫糟糕,忙拿出粉餅來補。沒等她整妝完畢,浴室裡水聲漸止,她忙胡亂將東西收到枕頭底下,然後繼續裝睡。
腳步聲在床前停下,他似乎在看她,她能感覺到他的視線停留在自己身上,她也能感覺到自己的心又開始加速跳動。片刻,他俯身在她前額落下一吻。
微微溫熱的唇,帶著沐浴露柔和的清香,悄悄滲入她鼻端。那是她的沐浴露,她的氣息,如今卻留在他身上。有一種難以言說的奇妙感動自她心底蔓延開。不一會,耳旁傳來他走出房間的聲音。
湛晴睜眼,凝著他的背影微笑出聲。
他在客廳一一拾起衣服穿上,因為昨夜激情來得太突然,彼此的衣物都散落了一地。他從沙發背上取下領帶,但緊接著他卻被米白色沙發上某一個曖昧的痕跡引去視線。
他震了幾秒,接著轉身回到房間。她來不及合眼裝睡,只能硬著頭皮和他說早安。
「你——」他眉間微皺,眸底有她難以明辨的暗光,「你,是第一次?」
她凝視他,不知怎的,竟遲疑了許久才緩緩點頭。
得到確定的答案,他沒再說什麼,只是迅速穿上衣服,顯然打算離開。
「許、許少……」她在背後低低地喚他。她不明白為什麼,只是心裡突然有莫名惶恐。就好像突然變得很膽怯,什麼都不敢多問,也不敢多說,就怕好不容易得到的美夢會一碰即碎。
「別太晚到公司,TIM的專輯有很多工作要進行。」他站在房門口,口氣有些淡漠。直到離開她公寓,他始終都沒再回頭看她一眼。
整整一天,他都表現得十分正常。處理專輯事務,與她談論公事,每一個表情,每一句話語,與平時沒有任何不同。
然而這種正常卻令她發慌。面對一個昨夜還緊緊相擁在一起的女人,他是不是太過冷淡了?一天下來,湛晴憋了一肚子火,等下班時終忍不住去二樓創作室找他,卻發現那裡早已空無一人。
她猶豫很久,最後還是撥了他電話。
「喂?」略微冷淡的優雅嗓音,如同昨夜廝磨時的耳語。
「許少……」聽到他的聲音,她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你、你晚上有時間嗎,我在你創作室……」
「我在外面,今晚不會回去,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他淡淡說完,就掛了電話。
湛晴捏緊電話,心臟處突然傳來鈍鈍的疼痛。她不信,一點都不相信。為什麼會是這種語氣?她和他,明明已經那樣親密了!
她在他的創作室發呆到天黑,過往畫面一幕幕掠過腦海,她望著窗外埃菲爾鐵塔上璀璨的燈光,愣愣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麼。
後來,她一個人去了超市,買了很多日常用品還有瓜果蔬菜。她拖著大包小包,上了他的私人住所,將所買的東西一一對號入座。然後,她開始為他打掃房間。從裡到外,每一個角落都仔仔細細地清潔乾淨。
還記得兩年前她第一次得到他許可進入這裡時,曾為此偷偷開心很多天。
在這裡,沒有任何女人的氣息,只有屬於他獨特的淡淡古龍水味和煙味。
她想她是瘋了,明明知道哪些事不可以做,卻無論如何也控制不了自己!
許寞非,在他回來之前,她都會在這裡等他。
清晨六點多,他回到住所,然後看見蜷縮在沙發上的人。她沒有睡著,一雙水潤的杏眼直直對上他的視線。
「你怎麼在這?」他眉一皺,隨手脫了外衣。
「我在等你。」她鬆動手腳,才發現因為長時間保持同一個姿勢,手腳都已麻掉,一陣生鈍的疼。
「我說過晚上不會回來,你等我做什麼,難道專輯有意外?」他繞進敞開式廚房,開始煮咖啡。
他的態度,令她經過一夜才平息下來的惱火再度升起。她一咬牙,衝到他面前,「你和我之間,除了公事就沒其他要說的嗎?」
他停下動作,視線落在她身上,莫測的深邃目光,她看不懂。
許久,他開口:「我以為我昨天的態度已經表現得很清楚了。」優雅的薄唇,就在她面前不遠,一天之前,她曾和他熱烈激吻過。可是此刻,她卻發現自己根本就不瞭解這個男人。
他整潔雪白的襯衣領口,一抹媚色的口紅印正在嘲笑她此刻的愚蠢。
她突然覺得通體冰涼,彷彿掉入一個無底的冰窖,渾身上下冷到失去痛覺,只剩一片麻木,「你……昨天和別的女人一起?」
他微微歎了口氣,深邃眼底逐漸透出一抹冷,「湛晴,我本來以為,以你的聰明應該可以明白。」他退後一步,斜靠在櫥櫃上點了一支煙。
「這幾年,你一直都很出色,也幫了我不少。但是,我對你,只能維持那樣的關係。」
煙霧裊繞,漸漸迷了她的視線,「只能維持那樣的關係?既然如此,那前天晚上,你為什麼要——你明明知道我是……」
「不,你說錯了,我不知道。」他當然知道她想說什麼,「如果我知道你是處女,我絕對不會碰你!」
「你說什麼?」她霍然握緊拳頭。
「那天晚上只是兩個彼此有需要的人相互慰藉!在我看來,就只是這樣而已。我事先並不知道,你竟然還會是——」
那一刻,她從他眼底看到了一閃而過的悔意。
悔意?他居然後悔那夜和她之間的事?!那件對她來說如此重要的事,他竟然只是露出這種表情!「這麼說,你沒有喜歡我,甚至連一點都沒有?」她還能奢望嗎?
「抱歉,我不想騙你。」他看她一眼,然後轉身掐滅了煙頭,「但是,我沒有那種感情。」
殘酷到極點的話語,一字一字都如同鞭子便揮動在她臉上、身上,那不是疼痛,那只是一種羞辱。
她轉身拿起外衣和包,衝向門口。她什麼都不想再聽,也不想再看,她原本有好多話想和他說——她想告訴他如果他還沒準備好接受感情,她可以一直等待,多久都可以,她不會給他任何壓力。
可是,他卻連說的機會都不給她!
他用最清楚明白的方式讓她知道,對他來說,她和他身邊那些女人沒有任何區別,甚至還更加麻煩。因為她是處女,而他不需要這種純情!
這樣的羞辱,她真的受不了!
「湛晴!」他叫住已拉開門的她,「無論怎樣,我希望你可以公私分明。」
公私分明?這種時候,他居然還和她談理智!
「抱歉,許少!」她回頭直視他,放在門上的手指卻在顫抖,「其實我的理智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好!所以,為了不影響公事,我從現在開始請假!如果你不滿意,開除我也沒關係!」
「你沒做錯事,我不會開除你。放假也好,我會另找人跟進TIM的專輯。」他仍在忙碌著手裡的咖啡。最後,似想起什麼,他終於將目光轉向她,「我希望你能盡快調整好自己的心情,說真的,你是個不錯的助手,我不想因為這件事而失去個好幫手。」他的目光平靜,帶著冷漠,沒有絲毫波瀾。
她用力回過頭,眼底早已不爭氣地濕潤一片。不行!她不能在這裡哭,不能讓他看見她的眼淚!她深吸了口氣,穩住身體,一步一步自他的視線中走開。
建築外,天空清澄,晨光漫天,那是美妙曼麗的色彩,卻無論如何都進不了她的眼。
她不知道自己該去哪,會去多久。其實這些都無所謂了,只要可以離開他令人窒息的冰冷視線,離開他所在的城市,什麼地方都可以!
哪怕,是世界的盡頭……
北海道,旭岳雪山北坡。
醒來的時候,她正躺在一間簡陋木屋的低矮小床上,一旁傳來枯枝燃燒時發出的辟啪聲,暖暖的火光透過來,帶著奇異的溫馨感。
她在哪?
湛晴的思維有片刻停頓,只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冰涼的夢,夢裡只有一道冷漠視線,無論她再怎麼努力,都沒辦法讓那道視線溫熱起來。到最後,連她一起都被封凍,動彈不得。
「哼,終於醒了啊!」耳旁,傳來輕薄的男聲,並不十分友善,帶著嘲諷,「在這種嚴冬什麼裝備都不帶就直闖雪原,該說你勇敢還是愚蠢呢?幸虧這幾天放晴,如果是暴風雪天氣,你早就埋在冰下變白雪公主了!哦,不對,你這種類型,不該叫公主,應該叫冰之女巫!」
疑惑的話尚未出口,湛晴便被對方氣個夠嗆。
「喂!」她撐起身體,朝聲音處看去。
小木屋中,在離床不遠的壁爐邊,有人正躺在鋪著厚厚毛毯的躺椅上,兩隻長腿還舒適地搭在椅子前的低矮圓桌上。他手裡拿著一本書,書完全擋住了他的臉,只看得到他握書的細長手指。
「白癡!你說什麼?」
「白癡?」對方聲調轉高,手指一鬆,那本擋住他臉的書「啪嗒」一下掉在地上。書本後面的臉孔,出乎意料的年輕。飛揚跋扈的黑髮,尖尖下頜,薄唇挺鼻,一雙略微上挑的細長眼睛,饒是她這種看慣了帥哥明星的人,也因視線裡那張過分帥氣的細緻臉孔和明亮的淺棕眼瞳而震了幾秒。
少年來到床前,彎下腰湊近她看了又看,修長而濃密的睫毛性感地忽閃著。湛晴被他看得心裡發毛,連忙往裡縮,對方卻在這時嘖嘖出聲:「阿姨!你不用怕!我對你這把年紀的,沒什麼興趣!另外,你要弄清楚一件事,是我——」他直起腰,囂張地指了指自己,「冒著生命危險,把你從外面拖來這裡的!還有,阿姨下次如果想自殺,拜託請找個乾脆點的方式!你知不知道你很重耶!」
湛晴腦中的神經崩了幾根,「你、你叫我什麼?」
「阿姨啊!」少年再度彎下腰盯著她的臉看,「奇怪了,難道你想當婆婆?」
砰!湛晴抓過一旁的東西就朝他頭上砸下去,砸了之後才發現那是她的大背包,對方應聲倒地,不到半秒又氣急敗壞地爬起來。
「喂!歐巴桑!你有沒有搞錯!是我救了你耶!你居然砸我?!」
「歐巴桑?!」對女人來說,問題的重點不在於誰是恩人,而在於那人說話的方式和口氣。很顯然,那個少年對這點一無所知。然後,他很快就遭到湛晴第二次攻擊。
少年氣爆,隨手抓起枕頭還擊。接著,才認識不到一分鐘的兩個陌生人,就這樣在渺無人跡的雪原小木屋中對打了起來。
這場無厘頭戰爭在十分鐘後宣告結束。
在這短短的十分鐘裡,湛晴發洩了心頭怒氣,自然也記起了自己昏迷前的事。那天從公司離開後,她就直接收拾背包去了機場。這幾年,她總是努力學習和工作,根本沒好好放過假,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想去哪裡,所以只好買了最快離開巴黎的機票,飛機去哪,她就去哪。
結果,她來了北海道札幌,接著又上了開往旭岳大雪山的車。
想到最後,她才發現,如果不是這個少年,她恐怕真的會死在外面那片酷寒的雪原裡。
「謝謝你救我。」她在少年對面坐下,「你還好吧?」
「你讓我用背包砸你兩次試試?恩將仇報!」少年沒聲好氣。
「一件事歸一件事。我砸你是因為你對我說話的口氣和用詞!」對一個剛剛被甩了的女人用阿姨和歐巴桑兩個詞語,簡直就是找扁。
「喂!」少年不滿地拍拍桌子,「老實說我不覺得我用詞不妥,你有沒有鏡子,有鏡子麻煩請你自己照一照自己!」
不必他說第二遍,湛晴已經飛快取出化妝鏡打開。
鏡中,映出一張蒼白憔悴的女人臉孔,濃重的黑眼圈,乾燥的皮膚,隱隱發紫的唇色,哪裡還有半點成熟優雅的美女形象?
「怎樣!沒叫錯你吧!」少年從自己包裡取出零食,打開慢慢吃起來,「你們這些女人啊,為了男人要死要活,還把自己弄得提早衰老,真是沒意思!」
「你怎麼會?」
「我當然知道!昨晚你昏迷時一直哭,還一直叫誰誰誰的名字,沒意思透了!愛人嘛,不就是那麼回事,這個沒了就再找下一個咯,把自己搞成這樣,至於嗎?……」
少年架起長腿,慢條斯理地數落開:「男人其實很簡單,只要你夠漂亮身材夠好,大家自然都會圍上來——不過,你這類的話,行情可能會差一點——」
湛晴看著他,欲哭無淚。她這是惹到誰了,幹嗎沒事坐在這裡被一個小鬼罵?
「好了,該說就這麼多,你自己去反省吧!另外,你如果休息夠了,就收拾東西!」少年丟掉零食袋,舒展了下手腳,開始整理自己的行裝。
「去哪?」
少年回頭,給了她一個你是白癡的眼神,「當然是離開這裡!現在是上午,我們必須在下午三點前走出這裡!」
「一定要和你一起走?」老實說,她真怕自己會在半路忍不住再次扁他。
「你以為我想帶著一個憔悴的阿姨一起走?」少年將一件極厚的雪衣丟給她,「借你的!快點!如果不想被困死在這裡,就聽我的話!還有,不許再砸我!」
流年不利!這四個字是湛晴最後的總結。
氣溫還是極低,但天氣晴好,加上那少年很熟悉地形,努力四個小時後,他們終於下了旭岳山北坡,並搭乘纜車,離開了旭岳雪山所在的大雪山國立公園。
湛晴本以為,那少年在帶他下山之後便會離開,哪裡知道,他卻跟她一起搭上了開往旭川的客車,並一路跟她到了之前就預訂的FITNESS酒店。
酒店咖啡廳內,湛晴撐著額頭臉色不佳。對面,那少年交疊雙腿,一派安然地撥弄著前額挑染成暗紫色的劉海。
「大家都是中國人,只是讓你幫個忙,需要考慮這麼久嗎?好歹我是你救命恩人啊!」少年薄巧的唇一撇,顯然對她很不滿,「我不管,反正你欠我一條命,這事你別想不管!」
湛晴感覺自己快瘋了,「這不是錢的問題!你、你這傢伙連身份證都沒有,讓我怎麼幫你定房間?」臭小子,連十八歲都未滿,到底是怎麼跑來日本的?
「就是沒有身份證才讓你幫忙啊!」對方像看白癡一樣看她,「不能定兩間單人的,你不會定一間雙人房?定好我直接溜進去不就行了!」
「萬一被人發現,別人會以為我拐賣兒童!」
「你才兒童呢!我比你高好不好?!」少年一拍桌子,引來咖啡廳旁人的幾道視線。他撐著桌子湊近她,漂亮的眉宇皺成一個川字,「你少?嗦,讓你定你就定!否則——」他伸出雙手對握,指關節發出一連串咯咯聲。
「行了行了。」對於他兒童級別的恐嚇,她簡直無語,「我可以幫你,不過得讓我知道你的名字年齡以及你來日本的原因。我至少得弄清楚,你到底是不是逃學或者離家出走!」
少年嘀咕了幾句,最後還是不甘願地說了名字。
「優澤?」湛晴念著,「有『優』這個姓嗎?年齡呢?來日本的理由?」
「年齡還有一個月滿十八歲!理由嗎?當然是來玩啦!現在是假期,而且旭川一年一度的冬之祭就要開始了!」
「你到底是怎麼來日本的?」她總是覺得這個少年怪怪的。
「好啦,你?嗦死了!快點去定房間,我幾天沒洗澡了,肚子也餓,拜託啦!」在少年的催促下,湛晴最終去酒店大堂定了間雙人房。
當然,一個單身女人定一間雙人房難免引來怪異目光,碰巧她心情也不好,狠狠瞪了那個接待小姐幾眼,對方忙恭敬地低下頭不再多事。
然而,等進了房間她才發現,雙人房裡面,只有一張大床。
「你,地上!」湛晴理所當然佔據了大床。少年也不反駁,似乎對他來說,能有個地方休息已經不錯了。等兩個人先後洗了澡換上乾淨的厚重雪衣走出酒店時,天已經完全黑下來。
旭川是北海道第二大城,位置正中,以大雪山為背景,分佈著大小一百二十條河流,自然條件優越,藝術活動頻繁。
美食方面,旭川的拉麵非常有名,兩人自然不會錯過。
飽餐一頓後,兩人一路自和平大道購物公園逛過去。
「湛晴,快點過來!快點!」少年精力充沛,爬了一天雪山,此刻居然還活蹦亂跳,只可憐她長期居於辦公室,運動細胞幾乎都壯烈犧牲了。
「沒禮貌!湛晴也是你叫的?」這傢伙剛才在拉麵店趁她付賬時瞄到了皮夾裡的身份證,知道她的名字是「湛晴」就一直叫個沒完沒了。
「奇怪,不叫你湛晴,難道希望我叫你阿姨?」他自路旁小店跑回來,「咦,你臉好臭哦!」
「對著你能好嗎?」湛晴翻翻白眼。
「少?嗦啦!我剛才聽人說前面有家不錯的酒吧,我們去狂歡一下!」接著,他不由分說,拽著她就往前跑。
酒吧播放著藍調音樂,熱鬧歡騰,各種膚色的旅人都有,大家彼此圍坐在一起,以混合式的語言做著半懂不懂的交流,互相舉杯大笑,模糊了國際間的界線。
優澤拉著她,很快便投入了這種無國界的歡樂裡。也許是氣氛太好,又或者是身旁的少年實在太會鬧騰。湛晴很快就忘記自己的酒量,幹掉了幾大杯啤酒。當然,放縱的報應來得很快,兩個小時後,她扶著酒吧外的樹幹,把胃裡的東西吐個精光。
看著腳步漂浮的湛晴,少年無奈地歎口氣,最終只能背起她往酒店走。
「阿姨,你果然是阿姨耶……重死了!」他才抱怨完,脖子就被她緊緊勒住,「哇,放手,你不是阿姨,你是湛晴!」
她鬆開一點,繼續趴在少年背上,「別以為……我醉了就什麼都不知道……其實喝酒根本就喝不醉的……」
「哦。」少年應著,抬頭去看天空的星星。北海道的天空,星星很亮,每一顆都清晰無比,但也都遙遠無比。
「什麼酒後亂性……都是假的,其實根本就是想亂才亂的……」少年背上的女人聲音似乎有些嗚咽,「為什麼呢……處女有什麼不好?喂,小鬼,你說,你喜不喜歡處女?」
優澤抽了抽嘴角,「你該不會想說,你愛上我了,打算獻身給我吧?」話音才落,他頭上就挨了她一下,「好啦,我說!其實現在這種年代,男生對處女的觀念已經很薄弱了!只是對一般男人而言,如果對方是處女那當然更加完美!不過,假如那個男人只是想玩玩,那處女對他來說就很麻煩——」頭上很快挨了二下。
「喂!」優澤冒火。
「一丘之貉……」湛晴摟著他脖子,眼淚終忍不住流出眼眶。
冬夜,她的淚水劃入他衣領,冰冰的冷,異常明顯。少年停下腳步,「喂,你該不會又哭了吧?拜託!不是和你說過了嗎?為了愛情這種事要死要活根本沒有意思!」
「你知道什麼?」湛晴愈加委屈,滿心的酸楚根本連說的地方都沒有,「我喜歡了他六年!這六年,我拚命讀書努力工作,全是為了他……可是,他什麼都不知道!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是的,許寞非不知道,她認識他,比他認識她早了三年。
在他以為,她只是他受邀客串講座時最勤奮最具天賦的學生,自信而有實力。但他卻不知道,要成為他眼中這樣的學生,需要在背後付出多少。為了去他的城市,她高考時瞞著父母偷偷改了志願,結果差點被彪悍的母親打斷腿;為通過某幾個專業測試,她曾連續通宵達旦不眠不休地練習,事後卻好幾天高燒不退;每次為了在他講座上佔到最顯眼的位置,她總是放棄午飯時間,隨便買個麵包在教室裡和著礦泉水充飢;為了爭取唯一的助理名額,她每天就只窩在學校裡,哪都不去,最後為了跟他去巴黎她甚至離校休學……
「他什麼都不知道,憑什麼對我說那些話……」
「既然他什麼都不知道,那你就去告訴他啊!」少年搖搖頭,將背上的人往上馱了馱,繼續朝前走,「既然愛得死去活來,就再去努力爭取啊!只要還有努力的機會,就一直努力下去!在這裡和我嘰歪有什麼用,你這個阿姨真是……」優澤嘖嘖歎息,「搞不懂你們這些女人,腦袋裡都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既想得到又怕受傷害,整天就只會做無聊事……喂,我的話這麼有道理,你該不會睡著了吧?喂……」
深夜的旭川街上,旅人漸漸少下來。寒冷的空氣中,還殘存著之前熙攘的氣息。
路燈昏黃,將少年的身影拉得極長。湛晴伏在他背上,眼睛卻依然睜著。她沒有睡著,她一直在聽,雖然頭腦昏眩四肢無力,可他的話,她還是一字一句都聽入了心底。
也許,他說得沒有錯。
她是很努力,付出很多,但這些事他都不知道,她也沒有一直努力下去。那夜之後,她以為他愛上了她,結果不是,還因為那些傷害的話,怕得逃走。是她主動放棄,獨自來到異地自怨自艾。
然而,跨越了大半個地球才發現。遠離,只會讓她的思念氾濫成一片,開心時不開心時,她都會想起他。他冷漠的眉眼,他優雅的臉孔,他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無人能及的音樂才華以及那些細微的很偶然很偶然才會表現出來的寂寞。
假如飛越半個地球都沒法泯滅這一切,她還離開做什麼呢?
無論離愛有多遠,她始終,都逃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