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雨下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仍沒有稍停的跡象。
  夕薔一整夜想睡也睡不著,從小到大,沒有人這樣翻攪過她的感情和她的心,她滿腦子就在期待天亮,期待可以再看見堂御天。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她就迫不及待地起床到廚房去,動手做小鬆餅。
  就在她做好二十個小鬆餅放進烤箱,開始磨咖啡豆煮咖啡時,四十五歲的歐巴桑美女美睛打著大呵欠走進廚房來準時上班,一看見夕薔,猛然瞪大了眼睛。
  「你在幹麼?!」美睛像見鬼似的。
  「我在做鬆餅。」夕薔仰起臉,嬌俏地笑說。「美晴姊,今天的稀飯不必煮太多,我打算做這些鬆餅給那些男模特兒當早餐,人家是年輕人,一定不習慣每天早上吃稀飯。」她其實只想做給堂御天一個人吃而已,可是為了不想被人發現她的企圖,只好把一干人等全都拖下水,魚目混珠。
  「你告訴我,由我來做就行了呀!」美晴衝上來想接手,再怎麼樣,這種工作也不能由老闆娘的孫女兒來做,何況夕薔又是不能勞累的體質。
  「沒關係,反正我今天起得早,也沒什麼事好做嘛。」
  夕薔此刻的心情大好,俐落地煮好咖啡,烤好鬆餅,在美晴愕然的表情中,將早餐一一送到每個人的房間去。
  歐陽霖早醒了,和蘇類窩在尹東的房裡抱怨著這場下不停的雨,害他們拍攝的進度嚴重落後一天。
  當他們看見夕薔送來剛烤好的鬆餅,每個人都食指大動,吃得不亦樂乎。
  「想不到『冬情溫泉』的服務這麼高級,我還以為每天都得跟著老爺爺、老奶奶吃稀飯配醬瓜咧!」尹東搖晃著那一頭雜亂的紅髮,感動不已。
  歐陽霖和蘇類則是閉著眼睛,充分享受鬆餅入囗即化的美味,口中還不忘讚歎著。「好吃、真好吃——」
  夕薔心裡暗暗高興,她高興的不是他們的讚美,而是高興這場把他們困在「冬情溫泉」的雨,能讓她多看堂御天幾天,延長了這段屬於她的夢幻之旅。
  到了堂御天的房門外,她輕輕叩了叩門。
  「誰?」門裡傳出來的聲音含糊不清。
  「是我,古夕薔。」
  「等一下,我才剛起床,等我穿好褲子再進來。」
  夕薔臉一紅,最後那句話真煽情,害她忍不住幻想起他沒穿褲子的模樣。
  堂御天頂著一頭亂發出來開門,他穿著白色的薄T恤,寬鬆的灰色棉質褲,雙眼半瞇著,似醒非醒。
  「請進。」聲音更是半死不活。
  「我給你送早餐來。」她捧著餐盤,小心地低下頭,側過身進去。
  「好香。」他關上門,好奇地探頭一看,整個人瞬間清醒了,不等夕薔放下餐盤,就凌空拈起一塊小鬆餅放進囗裡。
  夕薔屏息地等待他的評語,她看見他臉上的表情有了神奇的變化,好像電動玩具裡戰敗的男主角吃下一劑能量丸一樣,頃刻間復活了。
  「太好吃了,這個東西。」他挑高了眉,睜大眼睛。
  夕薔帶著飄飄然的心情看著他吃下她一個一個柔出來的小鬆餅。
  堂御天沒有忽略她心滿意足的表情,他啜飲著什麼都不加的黑咖啡,點開電腦桌面上的檔案夾。
  「故事有了一點進展,想看嗎?」他若有所思地望著她。
  「想。」
  她重重地點頭,提著裙擺跪坐在和式桌前,聚精會神地閱讀螢幕上的文字——小蒙知道自己這一回病得很凶,在昏昏沉沈之際,她依稀看見那個異國男子守在她的床前,在她高燒不退時,他用他冰涼的掌心平貼在她的額上,讓她覺得舒暢沁涼。
  她剛剛從睡夢中轉醒,門鈴就湊巧地響起,她掙扎地從床上爬起來,把門打開,門外站著昨天在電梯中遇見的異國男子。
  「你好,我的名字叫奧菲,住在樓下,我是來看看你,你的病好些了嗎?」他大剌剌地表示他的關心,並把一盒熱熱的水果派遞到她手上。
  「謝謝你,我好多了。」她沒想到他是如此細心而體貼的人,一時有些無措,結舌地說著:「要不要……進來坐一下,喝杯咖啡?」
  他點點頭,大方地進屋。
  小蒙泡了兩杯咖啡出來,無意間從鏡中看見自己的模樣,狠狠地嚇了一跳,鏡中的女人舌燥唇乾、雙眼紅腫、憔悴不堪、還一頭亂髮,她匆匆鑽進浴室梳洗整齊,擦了一點口紅,這才神清氣爽地再度出現。
  奧菲注視著她,笑容和他的眼瞳一樣深不可測。
  「你……不是本國人?」她輕輕地問。
  奧菲搖了搖頭,露出一絲澀楚的笑容。
  「為什麼會來這裡?來唸書的嗎?」她用著對一般陌生人最制式的問話。
  「我來,是為了你。」他的語調憂傷,唇角的微笑也很憂傷。
  她呆了呆,心跳加快起來,如果是告白,也未免太直接也太快了吧?
  「小蒙,別再為你的父母傷心了。」他忽然說。
  她停止了呼吸,驚詫地看著他,她的父母上個月同時車禍去世的事,他應該不可能知道的?
  「你的父母現在都很好,他們希望你好好活下去,他們不要你不快樂。」
  她震住,腦中頓時一片空白,瞬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你怎麼會知道我的父母怎麼想?」奧菲的話讓她酸楚地想哭。
  「我就是知道。」
  她的眼淚奪眶而出,心煩意亂地低喊:「你怎麼可能知道?」
  「我知道,我也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又是那種篤定而憂傷的眼神。
  「你怎麼知道?」她的淚水決堤而下,渾身止不住的發顫,他到底是誰?
  「你每一次的生日我都知道。」他的唇畔有著深沉的哀傷。
  「你究竟在說什麼,我聽不懂!」她大喊出聲,無法再讓自己繼續這樣的對話,她覺得心臟有如撕扯般地痛楚著。
  奧菲緩緩站起來,俯身,捧起她的臉,深深地、深深地吻住她。
  她迷迷糊糊地合上眼,既陌生又自然地承受他的唇、他的吻,就像她不止一次這樣與他親密過,她的心好痛好痛。
  「好好照顧自己,試著讓自己快樂起來。」奧菲溫柔地在她耳畔低語。
  她看見他的眼神裡有著濃濃的離愁。
  她努力想穩住慌亂無助的情緒,卻徒勞無功,她的淚水漫出眼眶,怔怔地看著奧菲轉身,飄然離去。
  這天午後,她作了一個非常古老的夢,夢裡,她看見了奧菲,抱著擁有象牙色肌膚,蒙著黑色面紗的美麗少女。
  少女的胸前中了一箭,殷紅的血染艷了大地,在沙漠中的夜色下,奧菲緊緊擁著她,痛苦地哭喊:「伊也達,我不能忘記你,我永遠不能忘記你,不管你將來變成什麼模樣,我一定會找到你——」
  奧菲褪下伊也達腕上色彩繽紛的銀手鏈,小蒙在夢中驚見這條手鏈,猛然驚醒過來,背脊一陣發冷。
  她跌跌撞撞地衝到化妝台前,抖抖索索地翻出三天前在骨董行買下的銀手鏈,手鏈上漆著的美麗顏色已經褪去了。
  小蒙剎那間明白了一切,她一次又一次地把他忘記,而他,就算地老天荒了也忘不了她。
  她的眼淚滾滾落下,滴在褪了色的銀手鏈上。※
  堂御天從來不曾看過任何一個女孩子在讀他的小說時是什麼樣的表情。
  現在他看到了,他看到夕薔動容的神情,明明應該是看完了,但她卻還靜默著,他不驚擾她,默默凝視著她眼角薄薄的淚光,一室的靜寂。
  地老天荒了也忘不了她。
  夕薔乍然回魂,不知道自己發呆了多久,她轉臉望了他一眼,難為情地笑著。
  「地老天荒也忘不了,好悲傷的故事,我都看呆了。」
  「好動聽的讚美詞。」他扯唇一笑,忽然瞥見她的髮梢沾著白麵粉,他感到錯愕,難道那些鬆餅是她特地為了他而做的嗎?
  「你的文字很細膩、很感人。」她沒有發現他的發現,仍沉浸在故事中。「我很好奇,故事中的男主角到底是哪一個國家的人?」
  「我寫短篇小說從不設定男女主角的國籍。」他回答她。
  「是嗎?你寫的每一個故事我都想看,我想知道你都在想些什麼。」她忘情地說著,眉目間漾著恬靜的笑容。
  他專心看著她說話時的側臉,發現她的面頰弧度優美,瓷白瑩潤。
  他見過太多的都會女子,寫過無數性格迥異的女主角,從不曾以為精靈似的靈性女子會在現實生活中出現。
  沒想到,真的會被他遇上,也似乎隱隱地被她捕捉了。
  他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響了,他伸過頭去望著冷光螢幕上顯示的名字——是SALLY!
  他轉過臉,對著近在咫尺的夕薔古怪地笑了笑,然後發出慵懶而玩笑般的聲音:「不、接。」
  曲子應聲斷了。
  夕薔一手捂著嘴,格格地笑出聲。
  「我看過這個廣告,好好玩,你果然是吃這行飯的人,模仿得還真像,如果對方知道你對著電話說不接,肯定會氣死了。」
  堂御天看著她帶著點傻氣的笑,小而圓潤的唇,花一般地笑著。
  他嗅到一絲絲香甜的氣息,從她身上若有似無地飄散出來,有奶油的香味和花的芬芳,他支著頭,用眼神細細品味她雅致的五官和古典味十足的紅唇。
  夕薔終於體會到什麼叫眼睛會放電了,堂御天深邃的雙眸此刻就幾乎電得她魂飛魄散,他深長的凝視讓她心裡升起一股浪漫的綺想,如果他現在想吻她,她是拒絕不了的。
  她看見他眼中跳動著奇異的火焰,她不懂那是什麼,但她感覺到他正一寸一寸地逼近她,他俊美的臉在她眼前逐漸放大,她垂下眼睫,屏住了呼吸,等待著他即將落下來的吻。
  手機驀然響了起來,夕薔微微一驚,睜開眼睛,看見堂御天意味深長的望著她,欲笑不笑。
  她臉紅氣喘,這輩子從來沒有比現在更羞窘過,說不定,堂御天會以為她是個多輕浮渴欲的女孩子,明知道他已經有未婚妻了,還一逕癡纏上去。
  「你接電話,我出去了。」她胡亂收拾好餐盤,匆匆忙忙地起身,活像當場被逮到的竊盜現行犯一樣。
  「喂,Min-Min,有事嗎?」
  她聽見堂御天接起電話,溫柔地叫著Min-Min,Min-Min是誰?他的未婚妻嗎?她的心莫名地酸了起來,恍惚地走向長廊。
  「堂御天!」手機裡的Min-Min發出幾近哀嚎的聲音,大叫著。「無事不登三寶殿,我除了找你要稿,還會有什麼事,截稿日已經過了兩天,你的稿子呢?每次都讓我開口要稿,你能不能主動一點啊?」
  Min-Min的身份是堂御天的編輯玟玟。
  「小美女編編,不要每次打電話來就『要搞』、『要搞』,一個正常的男人哪禁得起你這樣三番兩次的挑逗,居然還挑明了要我主動一點,真是太大膽了。」堂御天顧左右而言他,忍住慚愧的笑意。
  「你——」玟玟氣結,纖細的聲音幾乎爆裂。「都已經火燒屁股了,你還有閒情逸致玩弄我,如果這本書再開一次天窗,以後我就每天到你家盯著你,直到你寫完為止。」
  「那可不行。萬一寫到激情的場景,我可不敢保證會己會不會變成野獸,把你撲倒來一場實地演練,如果你想成為我的女主角,我是不會反對出任男主角的。」
  「堂御天,你簡直太欺負人了!」玟玟的聲音又拔高了好幾度。
  「我疼你都來不及了,又怎麼會欺負你,換了別人,我還不見得有調情的興致。」堂御天低低輕笑。
  「別鬧了,快把稿子E-MAIL過來啦!」玟玟死咬住重點不放,快要崩潰的聲音。「你不知道我承受了多少壓力,你是沒有聽見讀者催書的聲浪,堂大爺,拜託你,別害我再繼續挨刮下去了好不好」
  為了催稿,玟玟可是使盡了渾身解數,軟硬兼施。
  堂御天笑不可抑,不再折磨她了。
  「可憐的小玟玟,再等三分鐘,我就會把稿子給你,就這樣嘍!」
  「等等,改天有空到出版社一趟,順利帶一張你滿意的相片過來。」
  「幹什麼?」他狐疑地問。
  「別緊張,我們要在書的內頁放上你的照片和一些關於你本人的文案。」
  「不要。」他鄭重拒絕。「我可不要自己的長相曝光。」
  「幹麼,你是長得太帥還是太抱歉?」玟玟笑著打趣。
  「用背影殺手來形容比較合適。」
  「言下之意,是說你這個人只有背影好看嘍!」
  「不,光是我的背影就能電死人。」他說得正經八百,還故意裝出超低磁性的聲音。
  「啊——太臭屁了——」玟玟大笑著,加上一句:「我才不信!」
  「不信最好,總之我絕對不放照片,OK?」
  「好啦,稿子快過來,我等你。」玟玟笑著掛斷電話。
  堂御天從來不曾到出版社露過臉,出版社裡也沒有人見過他。他喜歡把自己分成兩個部分,寫書時,他希望讀者單純地喜歡他的文字,而不是因為他的人;拍服裝平面廣告時,他則單純地希望自己只是具沒有姓名的衣架子。
  他將自己一分為二,而且很喜歡這樣的分法,如果兩者合而為一,所有的一切都不再單純了。
  雨,在夕薔眼前綿綿密密地下著,花架下或站或坐著一群男人,每個人都在大雨裡苦中作樂,臉上雖然擺著酷酷的表情,嘴裡卻不停地發出咒罵聲,惹得她忍不住發笑。
  「歐陽霖,拍快一點行不行,我都快得肺炎了!」尹東撥開額前火紅的頭髮,大罵躲在廊下調焦距的歐陽霖。
  「別縮頭縮腦的,POSE擺帥一點。」歐陽霖斜著嘴偷笑。
  雨下個不停,工作天又已經接近尾聲,歐陽霖只好決定在雨中拍完落後的進度,期盼能因此拍出特別的效果。
  果然,「笑」果十足。
  「還以為這回的工作舒適寫意,結果還是逃不過被雨淋的命運。」何右晉苦著臉,一手勉強遮雨,另一手拚命拉扯黏在腿上的牛仔褲。
  「歐陽霖,你的突發其想最好成功,如果失敗了,我一定海扁你一頓。」呂瀛受不了身上又濕又冷,忍不住出聲恐嚇。
  「別廢話了,快點拍一拍好收工,我可不想因此而病倒。」堂御天把淋濕的頭髮往後梳,聲音裡也透著隱隱的火氣。
  「好好好,快點、快點,每個人都擺出自己最完美的POSE,都別再出聲也別再動了,好好享受雨淋的滋味,我要一口氣拍完嘍——」歐陽霖一面誘導,一面「喀嚓、喀嚓」地猛拍。
  每個原先都抱怨個不停的人,一聽見「喀嚓、喀嚓」的聲音,立刻很有敬業精神,擺出了最專業的POSE來。
  夕薔凝視著靠坐在花台下,隨意伸長雙腿,仰著臉,任大雨沖刷面龐的堂御天,心動得難以自抑。
  「OK!收工了!」
  歐陽霖一出聲,每個人如獲大赦,逃難似的衝進廊下。
  「簡直是活受罪!」
  「還沒完咧,等一下還得跟這條褲子奮戰個半天。」
  「光脫這條褲子可能就要花上五分鐘來解決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地抱怨個不休,一邊就在走廊下費力脫掉濕透的白襯衫和牛仔褲,臉色一個比一個還青白。
  「冷得受不了,我要去泡溫泉了。」尹東抖個不停,圍著浴巾大步就往溫泉跑去。
  尹東的提議引起了共鳴,大家也紛紛走向溫泉,歐陽霖把一條大浴巾丟給堂御天,說:「明天早上我們就要走了,你還沒泡過溫泉,一起去吧。」
  堂御天剛交完稿,正想好好放鬆一下,冰冷的身體又極度渴望被加溫,想也沒想,就跟著大家走向溫泉池。
  石頭砌成的溫泉池,有著樸實而原始的美感,一半是露天的,另一半搭蓋著圓木屋簷。
  堂御天滑進熱氣氤氳的溫泉裡,背靠著光滑的石壁,閉目休息。
  「後天要去泰國拍一支礦泉水的廣告,好累啊——」尹東喃喃自語著。「一天到晚日曬雨淋,這工作真不是人幹的。」
  「這個地方真好。」歐陽霖遙望著遠山雲霧,悠然長歎。「在這裡三天了,就像與世隔絕一樣,感覺也好像與世無爭。」
  「我發現這裡的女孩子也相當與世無爭,對不對呀,歐陽霖。」尹東不懷好意地笑說。
  「別亂開玩笑。」歐陽霖冷下了臉。
  「那麼認真幹麼,其實楊妤潔很好哇,很陽光,也很能玩得起來,條件都相當不錯,配你是綽綽有餘的了。」尹東挑明了說。
  「什麼話,好像我的條件多差一樣。」歐陽霖抗議。
  「是朋友才給你忠告。」呂瀛搶白。「你喜歡的要是古夕薔,我一定勸你打消這個念頭。」
  堂御天皺了皺眉,半瞇著眼睛看呂瀛,說到古夕薔,他不得不集中精神了。
  「古夕薔不好嗎?」何右晉天真地問呂瀛。「我倒覺得古夕薔很美,我喜歡這種容貌的女孩子,很典雅、很秀氣,書裡面都說女孩子像花一樣,我就覺得古夕薔真的很像。」
  「沒錯啊,是很像,可是就像溫室裡的花,禁不起一點風吹雨打。」呂瀛的賤嘴又開始發功了。
  「對呀,堂御天,她有氣喘病對不對?」蘇類轉頭問他。
  「那很重要嗎?」他沒好氣地應著,就希望他們最好快點閉嘴。
  「就是啊,那很重要嗎?」何右晉附和著。「氣喘病又不是絕症。」
  「如果你喜歡那種只能拿回家當成鮮花供養的女孩子,那是你的事。換成了我,可沒有那種力氣去呵護照顧,還是健康一點的女孩子好。」呂瀛有話直說。
  堂御天雖然聽得刺耳,卻無力反駁。
  「你這麼說也對,林黛玉型的女孩子的確太嬌貴了。」尹東頗有同感。
  「林黛玉雖然嬌貴,但容貌才情都是上上之選,古今中外還挑不出幾個男人能配得上她。」堂御天冷冷地駁斥。
  「可是紅顏薄命,能配得上她又如何,有哪個男人會想要一個病奄奄的女孩子?」呂瀛一副和堂御天槓上的姿態。
  堂御天盯著呂瀛看,眸中聚滿怒氣。
  「呂瀛,你說得太難聽了,好刻薄。」何右晉不悅地皺眉。
  「什麼刻薄,麻煩你去做做市場調查,像古夕薔這樣的女孩子根本就不受歡迎,大家避之都唯恐不及了,誰會想自找麻煩。」呂瀛鼻哼一聲。
  「好了、好了。」尹東打圓場。「坦白說,選擇古夕薔當老婆的確需要經過三思,畢竟她的情況比較特殊嘛。不過我們也不必為了她而撕破臉,到目前為止,應該還沒有人想追求她吧?右晉,你想嗎?」
  「沒有,我不想,對她純粹僅止於欣賞而已,如果真要娶來當老婆,我老媽第一個就不答應。」何右晉有些尷尬。
  「看吧。」呂瀛一副「我沒說錯」的表情。
  突然間,溫泉的木門被用力撞了開來,發出驚天動地的聲響。
  浸泡在溫泉裡的六個男人俱都嚇了一跳,跟著看見一個中年婦人舉著掃把衝進來,刀削般銳利地咆哮怒罵著——「你們這些殺千刀的臭男人,看我不打死你們!」
  他們認出衝進來的歐巴桑是廚娘美晴,可是還沒有人知道發生什麼事時,美晴就舉起掃把在他們身上一陣雨點般的亂打起來,一面還怒氣沖沖地大罵:「你們這些臭小子,殺千刀的,敢在這裡批評我們家夕薔的不是,我非打死你們不可!」
  美晴又叫又打,打得六個大男人閃避不及,無一倖免,一時間溫泉室裡雞飛狗跳,堂御天抓住一個空檔,敏捷地搶下美晴的掃把,阻止了她瘋狂的劈打。
  「別生氣,是我們不對,你別生氣。」堂御天在混亂中對美晴喊著。
  美晴氣得臉孔扭曲,眼光狠狠地從每個人臉上掃射過去,破口大罵:「你們這群人誰都別想招惹我們家夕薔,呸!」
  歐陽霖以眼神示意著,然後每個人都窘得不敢作聲,靜靜地溜掉了。
  堂御天抓起大浴巾圍在腰間,急著扯住美晴的臂膀,緊張地說:「請你別把剛才聽到的話告訴夕薔。」
  「別在那裡貓哭耗子假慈悲了!」美晴狠狠瞪他一眼。「溫泉室的回聲那麼大,整個廚房的人都聽見了,虧得夕薔還好心地想煮薑湯給你們祛寒,沒想到,倒讓你們這些人給寒透了心。」
  堂御天像被人用力甩了兩巴掌,腦袋裡好像有千軍萬馬在嘶叫、奔騰著,他火速衝出溫泉池。
  他必須盡快找到夕薔,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她的世界因他們的胡言亂語而傾圮。

《愛就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