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賽,專注,熱情!
今天的她,似乎終於有些明白這些字眼的意思了。
江安安一邊喝著水,一邊往醫務室走著。
門依然半開著,那層層的白色床簾,在一陣陣輕柔的微風下,揚起好看的弧度,而太陽那抹不甚強烈的餘輝,則給了白紗一層光暈。
韓海非應該還睡著吧。她想著,走進了房內。
一抹嬌俏的倩影站在床邊,那是一個陌生的女生,一個江安安所不曾看到過的女生,穿著一身K校的校服。
是韓海非的同學嗎?還是……
江安安想著,才打算出聲打聲招呼,卻看見那名女生已經俯下身子,朝著熟睡中的人……印上了一吻。
眼眸——越睜越大,若是平時,有人對她說遇上這事,江安安也許會放聲大笑幾聲。
可是現在,她卻笑不出。
四片唇,貼合在了一起,而她的手指,卻還殘留著他唇上的餘溫。
心,有種揪起來的感覺。揪得她有些疼,有些酸,有些難受。而手中的紙杯,則因地心引力而跌落在了地上,杯內的水灑了一地。
聲音顯然驚動了女生,對方一聲驚呼,抬起頭來,望著江安安。
「你——」
「我……」她該說什麼呢?是說打擾了,請繼續,還是狠狠地衝上去,罵對方一頓,因為韓海非現在明明是她江安安的男朋友。
唇,挪了挪,好半晌,她總算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好。」兩個字,像是擠牙膏一樣地擠出了口。文蘭琴怒目看著對方。她知道,那是韓海非的女朋友,亦是她跟蹤那天所看到過的女生。她究竟在這裡站了多久了?
「你看到了吧!」文蘭琴語氣不善地開口道。
「嗯,看到了。」江安安點了點頭。剛才這女生看韓海非的表情是專注且認真的,所以她想,這個女生一定是非常喜歡韓海非吧。
「既然你都看到了,那……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臉上閃過了一絲尷尬,文蘭琴瞪了眼前的人一眼,「別以為你是韓海非的女朋友,就可以獨佔他。他對你只是一時新鮮而已,可能過不了多久就會甩了你!」說完,她一咬唇,離開了醫務室。
獨佔?「我哪有獨佔啊。」搔了搔頭,江安安喃喃著,一轉頭,卻發現躺在床上的人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眸。
「你……你醒了?」她詫異道。
「嗯。」直起了身子,韓海非點點頭。
「那……那你是什麼時候醒的?」她和那女生對話的時候嗎?還是……
「有人推門進來,說操場有人受傷的時候。」下了床,韓海非活動了一下渾身的筋骨說。
那個時候嗎?也就是說,早在她伸手碰觸他的臉的時候,他就已經醒了?!那麼他一定也聽到了她的自言自語!
天啊!怎麼會這樣,他聽見了那些話,怎麼辦,她究竟要怎麼辦!
眉頭打結,江安安的臉不由得一再升溫。
怎麼辦,怎麼辦?!
尤其是他現在正在她的面前!
「你怎麼了?」瞥了一眼江安安不太正常的表情,韓海非走到了她面前,伸手向著她的額頭探去,「是身體不舒服嗎?」
「不……不是……」她猛然地搖了搖頭。
他醒著,原來他一直都醒著,醒著聽到了她的自言自語,也醒著接受了那個女生的吻……等等,吻?!
一個字,像是在刺激著江安安的中樞神經,使得她整個人猛然一振。
「這麼說,剛才那個女生吻你的時候,你也是清醒著的?」抬起頭,她盯著他波瀾不驚的表情問道。
「嗯。」他微微地點了點頭,右手依舊貼著她的額頭,「你真的沒有不舒服嗎?」
「我沒有。」臉上的紅潮迅速地消退,她的臉色開始由紅轉白。原來,他是清醒著的時候接受了對方的吻,「那你喜歡她嗎?」
「她?是誰?」他微一揚眉,反問道。
「剛才在醫務室的那個女生。」
「不喜歡。」韓海非撇撇嘴,回答道。
不喜歡?「既然不喜歡,那你為什麼不拒絕,還讓那女生吻你?」有一股東西,彷彿一下子從胸口中抽走,伴隨而來的,則是一股怒氣。
「很麻煩。」他緩緩地說。
「啊?」
「因為拒絕太麻煩了。」他重複了一遍。
生氣!她真的很生氣!怒從心來,江安安死瞪著韓海非。這股怒氣,來得是如此的迅速,如此的多,多到讓她自己都覺得驚訝。
有多久沒有這樣生氣過了?
他是韓海非,他是K校的韓海非,喜歡他的女孩子多不勝舉,可是,他也同時是她的男朋友,她江安安的男朋友。
本來,明明是不介意的,他要吻誰都行,他要喜歡誰都好,跟她都沒有關係。可是現在,這一刻,她卻介意,真的很介意!
他……他怎麼可以隨便去接受一個他自己都不喜歡的女生的吻呢?
「你究竟怎麼了?」她怒目的視線,使得他不悅地抿了抿唇。
「韓海非,我討厭你!」對著他,她大聲地吼道。
「你討厭我?」劍眉蹙起,他回瞪著她。討厭二字,像是一根刺般,刺得他發疼。
「對,討厭!」她發洩似的吼道,「討厭你這種無所謂的態度,討厭,討厭,討厭到底啊!」他明明有機會可以拒絕,明明不用接受那個吻的啊!
漂亮的薄唇,此刻看在她眼裡卻是如此的刺目。
「我不准!」他的聲音蓋過了她的,「我不准你討厭我,聽到沒有!」她的討厭,他不會接受。
「沒有,沒有,沒有啊!」
「沒有也得給我聽著,我不准你討厭我!」他拽著她的肩膀,額頭抵著額頭對著她吼道。心情,因為她的話而變得忐忑不安。從來不會像現在這樣的焦躁,她讓他明白了什麼是無力感。
「我偏不!」猛地,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江安安一把推開了韓海非,踉蹌地朝著門口奔去,「韓海非,如果你真的喜歡過一個人的話,那麼你就該知道,不是誰的吻,都可以隨便接受的!」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朝外奔去。
鼻子好酸,而眼睛……好澀,澀得她想要掉眼淚。
為什麼,明明不關她的事,她卻想要掉眼淚呢?想要好好地大哭一場!
眼眶紅紅地回到家裡,江安安顧不得父母的呼聲,把自己反鎖在房間裡。
「安安,你怎麼了?」拍門的聲音,伴隨著母親擔憂的聲音。
「是不是在外面和誰吵架了啊,還是受了委屈,來,和爸爸說說。」父親的聲音亦緊隨其後。
「我……我沒事!」抽了抽鼻子,江安安隔著門板說。
不想讓父母看到她現在這麼脆弱的樣子,所以她寧可一個人躲在房間裡,把眼淚逼退回眼眶。「安安!」
「爸媽,我真的沒什麼事情,只是想一個人靜一靜。」江安安盡量讓聲音回復如常。
門外的聲音,漸漸地淡去,把臉埋在了膝蓋間,江安安使勁地咬著唇,不讓眼淚掉下來。
不該去想,不該去怨,更不該去恨。
韓海非是韓海非,而她江安安,只是江安安而已。即使兩人之間掛著男女朋友的頭銜,但也只是兩個世界的陌生人而已。
他從來不曾對她說過喜歡,而她,也沒有去喜歡他!
對!她沒有喜歡過他!
從認識到現在,她都是躲他、避他,怎麼可能會喜歡他呢!
猛地拉開抽屜,她拿出了那張從網上拷貝下來,去打印店打印出來的照片,照片上的人,是她的男朋友,可是卻也是一個她所不瞭解的男朋友。
吻,可以那麼隨便的嗎?
在她的觀念中,那是一種誓言呵,一種對待心愛人的誓言。
猛地把照片釘在了射飛鏢的靶子上,江安安拿起了凹槽裡的飛鏢,朝著照片上的人射去。
「韓海非,你可惡,你太可惡了!」她邊射邊叫著。可惡得弄亂了她的心。
這種五味雜陳的心緒是什麼?痛苦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如果這是喜歡一個人的證明的話,那麼她可以不去喜歡嗎?
可以嗎?
忘不了那生氣的表情,那種快要掉出眼淚的生氣表情。
明明說討厭他的人是她,教訓著他的人也是她,但是她的那種表情,卻讓他覺得受傷的人是她!
真是的,為什麼在那個蘑菇頭的面前,他總是有種抓不住的感覺呢?
「海非,你這幾天怎麼了?自從第一天的運動會之後,你就怪怪的!」午間休息時間,餐廳的方桌上,李明哲邊吃午餐邊問道。
「對啊。」高仔附和地點點頭,「該不會是你和那個蘑菇頭發生了什麼事情吧,一萬米的比賽,你明明很有希望拿第一,怎麼突然就停下來呢!」
這件事,已經淪為本次運動會最大的神秘事件了,不過奈何海非的嘴巴嚴,任憑他們一幫人如何探問,就是不肯說明原因。
像是壓根沒聽到說話聲,韓海非只是低頭盯著擺放在面前的咖啡,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擊著桌面。
「海非!」一旁的日飛提高音量地喚道,很少見到好友想事情想得如此出神。
「呃?」回過神來,韓海非看著圍坐在桌邊的其餘幾人。數道目光,正同時集中在他的身上。
「你剛才在想什麼呢?」日飛好奇道。
「隨便接受不喜歡的人的吻,真的是一件令人討厭的事情嗎?」停下了敲擊桌面的動作,韓海非想了想問道。
啊?!
一幫人,同時下巴掉地。
「你是說,你被人吻了?」好半晌,率先回過神來的李明哲清了清喉嚨,開口問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唔……是吧。」韓海非點點頭。
「那……那是蘑菇頭嗎?」李明哲繼續問道。
「不是。」點頭變成了搖頭。
「不……不是?」下巴幾乎垂到了桌子上,李明哲伸手拍了拍腦袋,「你的意思是說,你接受了另外一個女生的吻,而你不喜歡那個女生。」
「對,就是這樣。」在他看來,這只是一件普通的事情,但是很顯然,蘑菇頭並不是這麼以為。
接吻,海非居然和女生接吻了!一幫人同時又羨又嫉地盯著韓海非,本以為最討厭女生的韓海非,會是他們幾個中最晚有接吻經驗的人,沒想到,他居然是最早的。
「既然你不喜歡對方,那你幹嗎不拒絕?」高仔問道。
手指一彈,韓海非拿起了杯子,啜了一口杯內的咖啡。有些苦澀的味道,卻又同時伴隨著令人迷醉的芳香。「因為拒絕很麻煩。」他說著他的理由。
換言之——「你是懶得拒絕?」一幫人,目光之中同時閃過了一絲名曰「無奈」的目光。在感情方面,他們的好友顯然有些遲鈍。
「那既然吻都吻了,幹嗎還在想是不是讓人討厭的事情?」有人問道。畢竟一個勁地想著已經發生過的事,這實在不像是海非的個性。
俊臉一沉,韓海非抿了抿唇,「因為她說討厭。」
「她?是誰?」幾個男生,異口同聲地問道。
薄唇抿得更緊,他沒有回答,只是獨自灌著咖啡。
「這個她……」高仔喃喃道,「該不會是指蘑菇頭吧。」
一語中的!
拿著咖啡杯的手猛然一抖,只要不是白癡和瞎子,都可以看得出高仔猜對了。
「你……你別告訴我,蘑菇頭恰好看見你和別的女生接吻了。」李明哲顫顫地問道,然後在韓海非一聲「嗯」後,整個人幾乎從椅子上滑下來。
在某些方面,也許海非真的是很「老實」。
「那蘑菇頭怎麼說?」
「只是說討厭。」
哎,想也知道啊,自己的男朋友和別的女生接吻,能不討厭嗎?李明哲瞥了瞥好友黑壓壓的臉色。顯然,情緒甚少起伏的人,終於也會煩惱了。
不過,海非居然會因為蘑菇頭的話而煩惱?想想還是有些意外。莫非……
「你——」手指顫巍巍地朝前伸出,李明哲指著韓海非,「海非,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喜歡上蘑菇頭了?」
「喜歡?」黑眸一瞇,韓海非有些詫異地蹙了蹙眉。
他喜歡她嗎?那個頂著蘑菇似的髮型,瘦得和竹竿沒兩樣的女生?
會和她交往,剛開始只是一時的衝動,因為她那罕見的血型。可是何時開始,這份衝動變了質?耳邊依稀閃過她最後離開的時候所說的話——
韓海非,如果你真的喜歡過一個人的話,那麼你就該知道,不是誰的吻,都可以隨便接受的!
喜歡一個人,那會是什麼樣的感受呢?
不是誰的吻都可以接受,那麼她的吻呢?他可以接受嗎?
可以!
腦子裡的細胞,已經先一步地在吶喊著。他全身的神經也在不停地說著——可以!
「也許我……是喜歡著那個蘑菇頭吧。」放下手中的杯子,韓海非沉吟道。
所以,他要讓她收回她所說過的話,統統地收回,那些讓他鬱悶的「討厭」!
很簡單的,他明白了,他——是喜歡她的。喜歡著那個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女孩。
喜歡著一個名叫江安安的女孩。
Z校,午間的校園。
在小操場的角落處,少年和少女彼此大眼瞪著小眼。
一分鐘……兩分鐘……五分鐘……
終於,再也忍受不了這樣的沉默,少女搔了搔短髮,開口道:「韓海非,你中午把我叫出來究竟想幹嗎啊?」如果只是讓她欣賞他那張沒有表情的臉孔的話,那麼她已經欣賞夠了。
「你很不耐煩嗎?」直直地盯著江安安,韓海非終於開了尊口。
「當然,有誰願意被這樣叫出來的!」她雙頰鼓鼓,瞪了他一眼。
「你不喜歡這樣?」他很「無辜地」反問道。
「廢話,我怎麼可能會喜歡!」抓狂地掏出手機,她把手機的顯示屏幕正對著他,而上面的一條短信則顯示著——「蘑菇頭,中午12:30在你們學校的小操場見,如果不來的話,我捶死你。」
恐嚇啊!絕對的恐嚇!
就算她本來不打算和他見面,看到這種短信,還能不出來嗎?!
「有什麼不對嗎?」韓海非雙手環胸,臉上有著不解。
「……」猛地吐了口氣,江安安收回手機。顯然,韓瘋子在人情世故上,處於「小白」階段。「算了,如果你有事的話就快說,我下午有課,還得回教室呢。」
她現在只想把這對話早早結束。多看他一次,就會讓她多回想到那一天的情景,那種他毫不在意接受著別人吻的情景。
薄唇一抿,他的臉上出現了一抹少見的不自在。
眼睛忍不住地眨了眨,江安安有些懷疑自己是否眼花。他……他沒事露出這種表情幹嗎啊!那種混合著羞澀與緊張的表情,怎麼想都不會出現在他的身上啊!
「你到底想說什麼啊?」她催促道。
終於,像是調適好了情緒,他緩緩地張開口,語不驚人死不休地說:「你是我女朋友,我喜歡你。」
風,微微地揚起,吹動著兩個人的髮絲。
一片寂靜,她靜靜地看著他,他亦靜靜地回望著她。
「你……你說什麼?」片刻之後,江安安的聲音打破了沉默。聽錯了吧,她一定是聽錯了。「你是我女朋友,我喜歡你。」他輕咳一聲,重複道。真是的,就一句話,這個白癡女人究竟要他說幾遍啊!
砰!
某女很不給面子地當場跌倒在地上!
很好,敢情她沒聽錯,他的確是說喜歡她。
兩個人交往至今,這是他第一次親口說喜歡她,可是——「你喜歡我?拜託,今天不是愚人節吧!」還是說他壓根想看她的笑話。
「不是。」他冷冷一哂,面色有些下沉。愚人節,她的腦子究竟在想什麼啊!
「那是……你和什麼人打賭,因為賭輸了,所以代價是要當著我的面說喜歡我?」狼狽地站起身子,她繼續猜測道。
「不是!」面色更加下沉了幾分,黑眸則開始瞇起。
「那……你別告訴我,你別告訴我,你有人格分裂,或者神經方面的隱疾……」江安安話未說完,腦門上已經挨了幾記爆栗子。
「痛啦!」她哇哇大叫,雙手摀住頭頂。他這個壞人,傷了她的心不說,現在居然還傷她的身,遲早有一天,她要他連本帶利地還給她啦。唔哇哇!
「你的腦子除了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還會想些什麼?」他活動著手腕說。
「我……」這個變態男,如果她現在往教室跑,成功幾率有多少啊!「誰讓你沒事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啊。」平時酷得要死的人,突然說出這種驚人的言論,她會胡亂猜測,不是沒有道理啊。
「不是莫名其妙的話。」臉上揚起了一股淺淺的紅暈,韓海非別開頭說。
呃?什麼意思?江安安望著眼前的人,「你臉紅了。」他這該不會是……害羞吧。
「沒有。」他否定道。
「你真的臉紅了。」她很肯定地說著,同時還點了點頭,以示自己說話的正確性。
「你看錯了。」薄唇一抿,他再次否定。
看錯?「怎麼可能?我的兩隻眼睛的視力都是5.2,絕對符合國家質量標準!」
「你——」他抬手揉著自己的額角,「就算我臉紅又怎麼樣,我第一次對女生說『我喜歡你』怎麼可能會不臉紅!」咆哮著,他朝著她狂吼道。
火山爆發啊!
她忙不迭地捂著幾乎要被震聾的耳朵,「你真的……喜歡我?」反手指著自己,她懷疑地問道。
「嗯。」他支吾了一聲。
「是因為我是你『名義』上的女朋友,所以你才決定喜歡我?」有可能,而且是很有可能。
「不是。」韓海非道,「我不會因為什麼『名義』上的原因,而喜歡上一個人。」所以如果他說了喜歡,那便是真的喜歡了。
即使最開始交往的原因不是如此,但是這份喜歡卻在不知不覺中開始沉澱。
他自己才發覺,原來,他是喜歡她的。因為喜歡,所以才會把這份交往持續到現在。因為喜歡,所以才會為了得到她所有的注視而跑一萬米,為了她去做他從來不曾做過的事情,更因為她不是為他而喊的加油,放棄了比賽。
放棄得莫名其妙,但是——都是因為她。
她的存在,開始變得重要,宛若流水般,一點一滴地流進了他的心田。就算他想要拒絕,就算他想要抗拒,身體與頭腦卻不允許他卻步。
喜歡一個人,就只是喜歡她一個而已。
「是的,我喜歡你,我韓海非,只喜歡江安安。」他的視線對上了她的。沉沉的聲音,卻難掩著一絲發顫。是緊張吧,真是可笑,他韓海非,也會有緊張的一天。
即使是進了手術台,即使是面對著生命即將結束的時候,他也不曾緊張過。可是現在,面對著她那不知所措的錯愕表情,他卻緊張著,緊張著自己的心意坦誠在她的面前,她是否會拒絕。
「你……喜歡我?」震撼的感覺,充斥著全身,他那認真的表情,使得江安安明白,他不是在開玩笑,也不是在作弄,而是真真實實的在對她表白。
表白,天啊!從來沒想到,會有男生對自己表白。這種時候,她應該做什麼呢?
他既然說了喜歡她,那麼她呢?她對他又是什麼樣的感覺?也許……她也是有那麼一些些的喜歡他的吧,如果不喜歡的話,又怎麼會介意他隨意的去接受其他人的吻。
可是……她的喜歡有足夠的多嗎?有多到「只喜歡」嗎?
腦海之中,竟然在這一刻浮現出了司徒真的面孔,那張時時刻刻有著溫柔笑意的俊雅面龐!
江安安,你犯花癡啊,沒事去想司徒真做什麼!猛然地晃了晃頭,甩去了一頭的雜念,她依舊只是呆呆地望著韓海非。
「我……」挪了挪唇,她半天只擠出了一個字。頭腦空白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你什麼?」他的眼神在催促著她的下文。
「我……我……」
「……」
「我……那個……我……」她還在繼續支吾。
「你『我』夠了沒!」他出聲打斷她的擠牙膏,耐心開始面臨著崩潰,第一次對女生表白,換來的卻是這樣的局面。「你就沒有什麼想說的嗎?」真是氣死人了,這個白癡女,有必要因為這事而連話都說不出嗎?
說什麼啊!江安安眉頭打結。絞盡腦汁,想著究竟能說點什麼,來緩解此刻的氣氛。因為她看得出,他那有些暴躁的脾氣,顯然快要爆發了。「那個……我……你……」說啊,一定要說點什麼……「對了,你不許再隨便吻別人了!」腦子還沒來得及細細思考,嘴巴已經先行一步地把話說出口。
時間像是在一瞬間停止了一般,韓海非用著奇怪的目光望著對方,而江安安,則想學鴕鳥,把自己的頭埋在沙子裡。
拜託!她剛才究竟說了什麼鬼話啊!
這種話說出來,怎麼想都覺得是她在吃醋似的。
偷偷地抬起頭,江安安小心翼翼地瞄了韓海非一眼。光是從他的表情看來,她實在看不出他此刻究竟在想些什麼。
一張清冷的面龐,有些驚訝的眼神,以及那幾乎抿成一條直線的雙唇。他也在驚訝吧,驚訝她說出那樣的話。
然後,她看到他輕輕開啟了雙唇。
他要說話了嗎?會說什麼?!
「以後不會了。」如同魔咒般的字眼,打破了沉寂。略帶沙啞的聲音,卻有著隱隱的執著。
哎?!她一愣!「什麼?」
「我說——以後不會了,除了你之外,我不會去隨意吻別的女生,更不會隨意地接受其他女生的吻。」因為他已經明白了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因為他已經有了喜歡的人。
「你是認真的嗎?」她小小聲地問,聲音幾乎是輕顫著的。他的這句話,宛若是一種誓言,一個箍咒,在瞬間擒住了她的心,摀住了她的呼吸,鉗住了她所有的感覺。
他頷首,跨步靠近她,手指從她的發滑落到了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上,「我從來不會隨意地亂開玩笑。」
熟悉的動作呵,在醫務室的時候,在她以為他熟睡的時候,她也曾對他做過這樣的動作。
「你……」唇,好乾澀。他的手指,使得唇上的濕潤蒸發得更快。瞳孔中,他的臉越來越大,而頰邊,則可以感受到他的氣息。
那是一種帶著淡淡丁香的味道。
軟軟的觸感,從她的唇上傳來。他……他在做什麼?瞳孔越睜越大,她後知後覺地發現,他——在吻她!
唇,是那般的軟,像雲,像棉。溫暖的,亦是一個溫柔的吻。而這個吻,讓她悸動。
心臟,開始在狂跳著,但是手,卻沒有把摟住她的人推開。
他的眼閉著,而她的眼睜著,盯在他那張幾乎完美無瑕的臉龐上,盯著他那長長捲翹如扇子般的睫毛上……
時間,究竟過了多久?是幾秒鐘,還是幾分鐘?她不知道,只是緩緩地,那唇上的柔軟離開了她。脖子一沉,她感覺到他把頭埋在了她的頸子上,耳畔,傳來的是他低低的耳語——
「所以,你也要喜歡我,只喜歡我一個。」
那是霸氣非凡,卻難脫年少輕狂的聲音。
「哈……」傻傻的笑聲,從某女的口中傳出。
「砰!」
一本英語書敲在了該女的頭上,朱小夜有些無奈地看著死黨,「安安,你今天沒事盡傻笑幹嗎啊?」真是的,自從中午回教室後,便傻笑到現在。
當然,偶爾也會有別的表情,例如皺眉,歪頭思考等等……
「沒事,沒事。」江安安連連擺手,試圖矇混過關。
「有可疑!」朱小夜和范晴文互看一眼,然後異口同聲道,「老實交代,中午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真的沒什麼啊。」她裝傻充愣。
「安安,你到底還當不當我們是朋友啊。」
「就是,有事居然不和我們說。」
「太傷心了,枉費我們還是死黨,這算什麼啊,我們一片真心,可對日月啊,你……」
「是啊,是啊!我們太可憐了,白白付出了那麼多的真心,卻連一點回報都得不到。」
兩個女生,開始滔滔不絕。
暈!
再說下去,恐怕她就直追陳世美了!江安安很認命地舉起了雙手,做出投降狀,「好,我說!」
「你肯說了?」四隻眼睛迅速放光,那光芒簡直可與日月爭輝啊。
誰讓女人最愛的就是八卦,最大的就是好奇心。
「是——呃,韓海非說他喜歡我。」小小地咳了一聲,江安安紅了紅臉說。總覺得這話由自己口中說出,有點自作多情的嫌疑。
「啥?」四隻眼睛眨啊眨,思維處於停止狀。
不是吧,還要她再說一遍?「我是說……」
「韓海非真的說他喜歡你?」重複的話還未說完,小夜和晴文已經打斷了安安的話。
「……」她們不是聽得很清楚嘛,「是啊。」吐了口氣,江安安微一點頭。
「天啊!真是不敢相信,韓海非居然會那麼說!」小夜首先發表著她的感歎。
「是啊,不知道韓王子喜歡安安的什麼?平板身材,還是蘑菇頭?」晴文亦緊隨其後,發表自己的震驚。
「……」她們這是在誇她還是在損她啊。
「難道說他的審美觀異常?」
「或者是K校的美女太多,大魚大肉見多了,反而喜歡青菜蘿蔔?」
「……」青菜蘿蔔?她是青菜,她是蘿蔔嗎?!「喂,我哪點像青菜蘿蔔了!」江安安嚴重抗議。
「比喻啦,只是比喻!」兩個女生,同時擺擺手說。
這……這是死黨該有的態度嗎?
「不過啊,真的是要恭喜你,居然能夠得到韓海非的喜歡。」想想都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是啊,身為你的死黨,我們也光榮了。」哇,以後想看K校的帥哥就更加方便了。
總算來了點人話了,「哪裡,哪裡。」見鬼,她這是什麼回答啊!不過——「你們不問問我的感受嗎?」
「你的感受?」
「對啊,韓海非喜歡我,不代表我也喜歡他吧。」
「這還用問嗎?」范晴文看白癡似的看著江安安,「光是看你一副傻笑的表情,就知道你也哈韓海非哈了很久了。」
「我們是死黨啦,當然知道你的心意嘍。」朱小夜擠眉弄眼,同時用手肘推了推江安安。
「……」她們……真的明白她的心意嗎?搖搖頭,江安安背過身子,不再去看兩個笑得猖狂的死黨。
她的心意……她自己都還不能太確定呢?
可是……手指緩緩地撫上了雙唇,熱度……似乎又有些上升了。
「踢踏!踢踏!」
腳步聲在走廊上響著,幾個高大的身影,從走廊的一頭向著另一頭走去。
幾個男生,邊走邊聊天,而走在最前頭的那個,則沒有加入聊天的行列,只是自顧自地向前走著。
文蘭琴怔怔地看著那抹距離她越來越近的身影。
在醫務室吻了他,是她所做過的最大膽的事情。依稀記得自己當時的心跳有多快,有多激烈。她知道,他是醒著的,在唇吻上他的一瞬間,她知道他是醒著的。
但是……她不後悔。能夠吻上自己喜歡的人,在她以為,那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可是她卻沒想到自己的吻會被別人看見!
那抹吸引著她所有視線的身影,慢慢地走近她,然後……越過了她。
「等等!」沒有多想地,身體已經先一步行動地抓住了對方的衣擺。
「是你?」韓海非冷冷地看著眼前的女生。
「對,是我。」她很用力地點了點頭,視線不移開他的臉。儘管,他冷得讓人發寒,但是她是喜歡他的,所以她要讓自己有勇氣去注視著他,「在醫務室的人也是我!」文蘭琴大聲地說道。
玻璃珠似的漆黑剔透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光芒,他聲音依然沒有任何起伏地道:「那又怎麼樣?」
「你難道不會介意嗎?」
「不會。」韓海非搖搖頭,若真要說介意的話,他只會介意蘑菇頭那一臉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可是……可是那是吻啊。」是她真心真意的吻啊。
冰冷如金屬般的聲音,敲擊著人的耳膜,「那又怎麼樣?」
那又怎麼樣?!瞳孔瞬間放大,文蘭琴不敢置信地看著韓海非。她……那麼重視的吻,但是在他眼中,卻只是可有可無嗎?
她的緊張,她的期待,她的不安,究竟算是什麼呢?
還是說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廂情願而已?!
「如果沒有什麼想說的話,那麼就放手。」那略帶冰涼的手指拉開了她的手,他越過了她的身子。
貝齒緊咬著下唇,文蘭琴使勁眨動著雙眼。
因為如果不眨的話,那麼眼淚……她的眼淚一定會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