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咪!!」
這一聲宛若平地驚雷,在禮堂之中炸開,夾雜著難言的驚詫與愕然。
頓時,禮堂中之前所存在的彷彿快要窒息的抽氣聲,嚥口水的咕噥聲,嘀嗒嘀嗒流口水的聲音都嘎然而止,所有人回頭看著聲音的源頭,並呈現出一副石化狀態。
媽……媽咪!?
沒聽錯吧?
美人如斯,哪點看上去像媽咪了?帥哥帥到腦子都秀逗了嗎?
靜謐了片刻後,禮堂中隨即哄堂大笑起來。
「哈哈哈……媽咪!?……哈哈哈……」
這笑聲裡自然也有巴特的份,他笑得最誇張,因為他離得近,不僅聽得清楚,也看得清楚--在呼喊的同時,四個帥哥都是一副幾近癡呆的樣子,那樣子……不行了,他笑得肚子都痛了,乾脆伏在桌面上,邊笑邊捶打起來。
站在講台位置的千色,聽聞後先是一愣,而後看向站在禮堂最後一排四個站得筆挺筆挺的「木樁子」,他們傻傻的看著她,眼睛眨都沒眨一下,像是受了什麼刺激似的,一臉的憨樣。
她噗嗤一笑,宛若風鈴般的笑聲,從口裡流淌了出來。
笑聲很輕,卻讓滿堂的哄笑聲開始漸漸停下來,所有的目光重新回到她身上。
古人說美人一笑,能傾城,說得就是她吧。
男生們看著,是越看越覺得幸福,眼中更是閃感動的淚光。
噢,上帝,活著真是太好了。
咧到耳根的傻笑,在男生的臉上湧現。
「好了,好了,不要笑了。」千色抬手示意禮堂中的學生安靜下來,然後對著依然筆直挺立的四人說道,「如果能有像你們長得那麼帥的兒子,不可謂是件開心的事情,只不過……」她嘴角彎起一抹弧度,更顯得臉容嬌艷,看的男生們個個臉紅心跳,「可惜,以我的年紀,可生不出你們這樣大的兒子來,呵呵~~」
「哈哈哈~~」她詼諧幽默的話語,又讓男生們哄笑起來。
見他們還是一副震驚呆滯的樣子,千色斂起笑容道,「好了,玩笑開到這,你們可以坐下了吧。」
四兄弟還是不為所動,恍若未聞,與其說震愕,不如說他們已經徹底傻了。
一模一樣的,不僅是臉孔,就連聲音,也是一模一樣的,還有那笑起來時的眼睛……他們是不是在做夢。
「修伊,修伊!」巴特看他們呆滯模樣一點都沒有平復的意思,只好扯了扯身旁修伊的袖子。
好半晌,修伊才從呆滯中轉醒,「啊?」
「你傻了,還不快坐下。」巴特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副樣子,他們四兄弟素來都是雷打不動的主,今天倒反常了。
修伊清醒了過來,其他幾個也彷彿有所意識的從思緒中轉醒,這才發現自己大剌剌的站在禮堂中,處於供人觀瞻中。
瞬時都一屁股坐了下來,可是眼睛卻一瞬不瞬的盯著講台的位置。
腦子裡像塞滿了漿糊似的混沌中,一個和媽咪一模一樣的女人!
這這這,太震驚了。
千色見他們坐下後,走到黑板前,用粉筆寫上一個詞彙--Mamory。
完畢,她自我介紹道,「這是我的名字,今年26歲,出生地是美國麻州。」
男生們紛紛打開筆記本抄寫下來,抄一遍不夠,抄了好幾遍,就怕自己給忘記了。
對於血氣方剛,正處於思春期末端的男生們來說,這點介紹哪夠,有幾個大膽的乾脆提問起來。
「老師,你結婚了嗎?」
這問題問得好,十分之關鍵,男生們個個豎起耳朵,想知道答案。
「沒有。」千色道。
話落,禮堂裡瞬時爆發出一聲,「耶!!」
「那……那……老師,你有男朋友了沒?」
又是個值得他們探究的問題,耳朵比剛才豎得還高。
「沒有。」
這下,男生們興奮地都快抽風了,幾乎飆出眼淚來。
春天來了,屬於他們的春天,終於來了。
見她有問必答,男生們也就更大膽了,問得問題也更私密了。
「老師,能不能告訴我們你的三圍。」
不知道是誰問得,但是男生們可不會關心,關心的是問題的答案,眼眸中的光彩比剛才更甚,耳朵豎得也更高,屏息的等待她的答案。
「這個嘛……」
「嗯!嗯!」男生們眼睛死死地盯著她的紅唇,一些位置遠的為了怕自己呆會兒聽得不夠清楚,身體不自禁的往前仰。
千色眨了一下眼睛,風情萬種之下帶著一抹精靈般的俏皮,「秘密!!」
那樣的嬌媚姿態,讓男生們即使失望於答案的內容,也不得不被迷得暈頭轉向,鼻血就差一點要噴出來了。
還是有些人聰明,問出了更實際的問題。
「老師,把你的電話告訴我們。」
「還有家庭住址。」
「電子郵箱,電子郵箱。」
他們爭先恐後地提問道,個個都握緊筆桿,希望能在第一時間抄錄下來。
千色雖然保持著依然不變的笑容,不過額頭上的青筋卻是突突的鼓起。
這個任務,真是讓她很想發飆,不過為了能完成任務,她忍了,臉上的笑容更絢麗。
禮堂裡亂哄哄的,可坐在最後排的五個人,卻沒有心思加入,他們的腦子仍是處於無法思考的狀態。
坐在他們身邊的巴特,卻是相當的興奮,奮筆疾書下,剛才的問題答案,一邊對著修伊說道,「你們幾個今天是不是都吃錯藥了,古古怪怪的,媽咪?虧你們能叫得出來,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大美人,哪裡想做媽媽的,你瞧瞧,那跟水蛇死的腰,還有那圓翹的臀部,還有那腿,還有……」巴特吞嚥了一下口水,「上帝,這女人簡直就是上帝的傑作,我的心臟就快承受不住了。」
「閉嘴!!」卡奧利冷眼瞪他。
安迪正死命地眨著眼睛,「我一定是在做夢,一定是做夢,一定是。」
凱文盯著講台前的身影,通亮的燈光下,他海藍色的眸子流光溢彩,其中包含著暖暖的波光,喃喃自語道,「好像,好像,真的好像。」
修伊再次呆滯,這次徹底進入忘我的境界。
威爾則是N次的掐著自己大腿肉,一邊呼疼,一邊還在掐。
巴特實在忍不住了,把筆擱下後,輕聲道,「拜託,你們這是怎麼了,又不是沒見過美女。」雖說這次等級是仙女級別的,但也用不著這樣吧,他們幾個的『閱歷』可是十分豐富的說。
是,美女見了很多,但是再美,也美不過眼前這一個。
因為,她是如此的像,像那個銘刻在心裡的人影啊。
一個和母親像極了的女人,他們本該充滿了好奇,可是他們沒有,因為他們知道再像,那也是另一個人,毫無意義的一個人。
永遠無法忘記,十六年前的那一天,當父親抱著失去生命的母親下船時的情景。
那時他們還很小,尚沒有能力去接受這一事實,明知道,她已經去了,已經不在了,再也無法碰觸她,也再不會到她的聲音時,卻仍是不願意去相信。
那種心情是何等的慘烈和悲傷。
然後,在一年又一年的時間中,慢慢磨去那份令人窒息的痛苦,原本以為痛苦即使不會消失,也已經淡了。
可就在今天,他們發現,根本沒有淡卻,只是被藏起來了。
只是一個容貌一樣的女人,就能將潛伏在身體難以磨滅的痛,全部捅了出來。
眼中的人影是那麼像他們的母親,宛若母親重生,就在眼前,可是他們很清楚,她不是,她不是啊,只是一個像母親的人,只是像而已。
震驚也好,勾起悲傷也好,她都不可能是他們的母親。
然而,就是這份像,重重地刺傷了他們。
曾經的美好的回憶,歷歷在目,卻不會再有……
曾經無數次在想,如果還能看到,那該有多好,但當真的出現時,卻讓他們措手不及,懷念,痛楚,一點一滴的湧了上來。
匯聚成……
眼淚……
當發現時,已經淚流滿面。
不約而同的,四兄弟低垂著頭,用手摀住臉,肩膀抖擻不已,細細的哽咽聲突兀地響起。
好想念啊。
媽咪的聲音,媽咪的笑容,還有,媽咪的香味……
媽咪……
那個他們深愛的人,無可替代的的人,已經不在了,永遠也不在了……
一個只是像她的人,又有什麼可好奇的。
沒有人可以比得過她,沒有人……
巴特被突兀而起的哽咽聲轉移了注意力,側頭看去,竟發現四人哭了,徹底傻了眼,趕忙放下筆,想要出聲詢問,卻被威爾阻止,「威爾……他們……」
威爾沒有說話,只是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然後搖頭。
巴特疑惑極了,想問,卻在眼神接觸到那如同湧泉一樣滴落在地板上的眼淚時,想說什麼,都忘記了。
一直以來,霍爾德三兄弟和卡奧利,都像是大神一樣的存在,何曾看到過他們這樣脆弱的哭泣過。
只是,他們哭什麼啊?
他被這突如其來光景,給弄糊塗了,看這情形,既是問了,也不會有人告訴他的,搔了搔頭,他在身上摸出一塊手帕,放在桌面上,然後起身坐在他們前排的位置,希望用自己魁梧的身材將他們遮住。
所有人都沒有發現他們的異樣,視線仍是熱烈追隨著講台前的剛來的美女老師。
巴特原本也想加入進去,可是耳邊那聽起來不是很好聽的哭泣聲,讓他的心情怎麼也熱烈不起來。
真是驚喜地有點莫名其妙的一天。
媽咪,媽咪,你會永遠和我們在一起嗎?
會啊,媽咪永遠都會陪著你們。
哪裡也不去?
嗯,哪裡也不去。
打勾勾!
好,打勾勾。
依然記得那是母親出院後的某個下午,她坐在花園裡的鞦韆上,陽光下的眼睛是那麼的柔和和慈愛,臉上的微笑又是那麼的美麗,任由輕風拂面,將她的長髮吹得像是飛舞的綢緞,靜靜的看著他們在她身邊嬉戲。
等他們玩累了,用那雙溫暖細緻的手,撫過他們汗濕的額頭。那時候,幼小的他們根本不知道她隱瞞了自己的病情,只以為她很快就會康復,沉浸在幸福裡。
那一天,就像現在這樣的天氣,也是陰霾後,陽光突現,灑滿大地,有著絲絲涼意的暖,也能聽到樹葉吟唱出的沙沙聲。
只是往昔的那種幸福已不復見,永遠只能在回憶裡緬懷了。
「沒事了吧。」威爾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帶著濃濃的關心。
四兄弟搖頭,在校園的草坪上,或臥,或躺,卻都是同樣的紅眼睛,紅鼻子--哭得。
「那就好,我買了咖啡,你們誰要。」威爾將塑料袋在他們面前晃道。
「我現在不需要咖啡來醒腦,我更需要酒精的麻痺。」修伊大叫道。
「行了,還喝酒,我怕你喝完了,哭得更厲害。」威爾拿了一罐咖啡,也坐在了草坪上。
是啊,他們哭了。
哭了一整節課,當下課後男生們都追著美女奔出禮堂,當湧來的女生們被威爾趕走後,他們卻依然還在哭,哭得稀里嘩啦。
「你們……」威爾不放心在四人臉上溜動了一圈,「真的沒事了。」
卡奧利躺在榕樹下,閉著眼睛,朝他搖搖手。
「沒事,沒事。」凱文在塑料袋裡拿出一罐咖啡說道。
安迪卻還在哽咽,三兄弟中,他最小,也是最粘母親的那一個。
威爾看著自小長大的兄弟哭得那麼淒慘,實在不能當沒看見,將手帕遞了過去。
安迪默默接了過去,隨即發出大大的擤鼻涕聲。
「安,這是我的手帕。」威爾大叫道。
安迪吸了吸鼻子,樣子好不可憐,「我難受。」說完又在手帕上留下更大鼻涕漬。
威爾只好讓他去,回頭對其他三個說,「今天我去接小悠和露露放學吧,你們先回去!」他們現在的樣子實在不宜見人吶。
「嗯,也好。」凱文說,現在的樣子,恐怕會把小悠嚇一跳。
「這樣吧,晚上我們去喝酒。」威爾提議道。
三胞胎點頭同意,他們的確需要酒精來麻痺一下自己。
卡奧利從草坪上起身,「你們去吧,我就不去了。」
「哎?」四人回頭。
「我想一個人去一個地方。」他拍了拍身上的草屑,黑灰色的眸子定定的看著某個方向,「就這樣,我先走了。」
「卡奧利。」四人同時喊他。
只見他揮了揮手,腳步未曾停下。
等他走遠了,四人也都站起來。
「威爾,你先去接小悠和露露放學吧,記住啊,7點一定要到家,還有去便利店買把傘,晚上一定會下雨。」安迪囑咐道。
「嗯,好,那9點我們酒吧見?」威爾將喝盡的咖啡罐收拾進塑料袋,然後仍進可回收的垃圾箱。
三胞胎看了看卡奧利離去的方向,靜默了幾分鐘,三人的眼裡都有著一默淡淡的哀思。
「不了,不去喝酒了,我們要去一個地方。」
三人異口同聲道。
「哎?」威爾愕然了一記,「那……」
未等他說完,三胞胎就邁開步子朝卡奧利離開的方向走去。
「記住,給我好好照顧小悠。」安迪臨走前又囑咐了一次。
修伊又補充了一句,「老爸今天不在家,麻煩你送她們回家後,留在家裡,等我們回來。」
「還有……」凱文想了想回頭也補了一句,「小悠喜歡吃得草莓冰激淋沒有了,記得去哈根達斯買。」
說著,三人也漸行漸遠。
只留威爾站在原地。
威爾看著三人離去的背影,心靈神會的一笑。
「知道你們要去哪,準是那個地方。」他搖搖頭,認命的去接妹妹們放學。
*
紐約聖十字公墓
即使天氣不算很冷,但是來到墓地這種地方,仍會覺得涼意遍身,倒不是因為鬼怪之說,而是這裡代表著親愛之人在這世界最後的一站,烙刻下過太多太多眼淚和悲傷。
冷,只因為哀傷,只因為思念。
在紐約這個存土寸金的地方,墓園的格局相當的緊湊,同樣的十字架墓碑,在廣闊的土地上排列出如同軍隊一般整齊,西方國家沒有燒冥紙這一祭奠方式,少了這些煙霧繚繞的東西,取代的是七彩斑斕的花圈、花束,乾淨,也無比的美麗。
這裡也是WFP的英雄死後的統一國葬地。
走過成排的十字架墓碑群,就能看見有著WFP軍旗飄揚的花圈門,穿過它,看到的是一片土葬區域。
白色的大理石墓碑莊嚴肅穆,林立在一大片雪楓林中,有些已經斑漬駁駁,有些已經發黃,也有些仍然嶄新如昔。
卡奧利蹲在一座墓碑前,長指撫mo著墓碑上的相片,灰黑色的眸子裡儘是思念,絲雨般的哀傷,將它變成了一沽看不到底的泉水。
「媽咪……」
有些哽咽的低鳴在空氣中響起,思念到極致時,即使只是一座墓碑,也能帶給他母親就在身邊的錯覺。
他掏出手帕,輕輕擦洗著墓碑上的塵埃,細心的好似這是一塊瑰寶,「最近我看了一本小說,挺有趣的,我說給你聽……」
對話似的聊天旁若無人的響起,未曾停歇過,不知何時,身後又來了三人。
只是聽到腳步聲,卡奧利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不是說要去喝酒嗎?」
安迪將一束百合放在墓碑前,也跟著蹲了下來,「我也想媽咪了。」
另兩個也蹲了下來,「我們果然是兄弟哈。」
卡奧利擦乾眼淚,狠瞪了他們一記,可眼眸裡的光卻有著淡淡的笑意。
四人圍攏著墓碑,仿若幼年時圍在母親身邊,嘰嘰喳喳的開始說著一天發生的事情。
似嘮叨,似鬥氣,似嬉笑,一如母親就在眼前,那般的快樂,那般幸福。
媽咪,你在天堂好嗎?
媽咪,我們很想念你哦。
媽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