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悄然推門而入,沉靜的看不出任何表情的黑眸卻在看到房內的景像時,綻出驚歎的流光。
朧月,佳人,憑窗而立,銀光灑落,仿若最華美的霓裳披在千色婀娜如上帝傑作的身上,使得裸在浴巾外的細膩皮膚泛著潤玉般的色澤,她沉思不語,媚眸反射出月光的皎潔,晶亮之中有著秘寶般的光彩,即使站立不動宛若雕像,也是神韻無匹,若真有如此的美人像,恐怕會比維納斯神像更為驚世吧。
只是她眼中偶爾流露出的哀傷,為這份魄人的美,染上了一抹脆弱,像是一縷輕煙,眨眼間就會消失在黑夜裡,再也找不到了。
像是怕所想得會成真,唐焦色頓起,大步邁了過去,只想抓住她,「千色!」
這一聲,像是虛空的,千色依然林立,沒有任何反應。
「千色,你怎麼了?」這不像是平常的千色,這樣大的動靜,她卻沒有聽見,唐心中更是焦急萬分,不等她回應,就拽住她的手,將她的身體扳了過來。
「千色……」深切的關心之語,卻在接觸到她滴落的兩行清淚時,化為烏有。
那淚珠宛若落在美玉上的雪,瑩亮得星星點點都在閃爍。
唐下意識的探出手指輕觸,卻被指尖染到的燙熱,驚得顫起指頭來。
或許是唐的接觸,帶著幾分涼意,讓千色從思緒中轉醒。
黑眸從混沌中逐漸清明,開始泛出絲絲的冷冽,「唐?」
見她的神志恢復了,讓唐鬆了口氣,「怎麼了?為什麼傻站在窗邊動都不動。」
千色這才發現,自己只裹著一條浴巾,站在窗口不知道多久了,只覺得絲絲涼意湧上身體,整個人徹底清醒了。
怎麼會呢?她明明……
她記得沐浴後,就打算睡得,然後……然後……
眼前突然湧現出四張年輕的臉孔,全都慘兮兮的淚涕交錯,光是這樣想著,心頭就莫名的刺痛,那是一種類似硬生生被剜去一塊肉的痛,即熟悉,又陌生,心中更是酸酸的,難以忍受,就好像身體的某一個部分不知何時被剝離了,然後又重合了,到最後才卻發現不過是虛夢一場,酸楚得生疼。
不該的,那不過是陌生人,從未見過,又何來的痛。
她是個殺手,無心無情,更無淚。
而此刻,她卻傻站在窗邊,為今天早上看到的一幕,心痛到現在。
好幾次都想衝過去,要他們別哭了,卻為了任務不得不用盡全身的力氣壓制下去,然後在下課後,匆匆離開。
因為不忍,因為……心疼,更因為怕自己做出不該做得事情來了。
於是,她懦弱的選擇了逃避。
回來之後,她整個人都像是失了魂,滿腦子就是那四張淚水漣漣的臉孔,無法揮去,更無法忘懷,像是深了根,烙了印了。
「千色,說話,為什麼不說話。」唐見她慘白著臉,隻字未說,可眼裡的哀痛,卻越來越濃。
千色抬起頭,看著向來不顯喜怒的唐萬分擔憂的糾結著眸色,心下一顫,現在可不是悲秋傷春的時候。
虛緩了幾口氣,她才答道,「我沒事。」
唐不信,她剛才明明就是一副快要昏倒的模樣。
「唐,我真的沒事,只是……只是有些累了。」末了,她只能想出這麼一個解釋。
「真的只是累了?」
她點頭,甩了甩腦袋,好讓自己清醒些,漸漸地,瞳仁深處,那不見底的冥黑,似要將所有的悲痛吸收,漩渦似的流動出一抹洌色。
無論是喜悅,悲傷,還是惘然,最後只剩下決絕。
看到這眼神,唐才終於放下心來,「你可知道,若剛才有人要殺你,你已經死了千百遍了。」
殺手,無論何時何地都不能失去心神,哪怕萬分之一秒的失魂,下場便是死無葬身之地。
面對唐的教訓,千色輕笑,只是淺笑,便讓她猶如脫胎換骨,妖色盡染,純粹的妖,不染一絲雜塵,只叫人驚艷。
「唐會保護我的。」輕吐氣息,幽蘭似的香,加上她完全信賴的眼神,讓唐措不及手,眼中洩露出一絲窘然。
「呵呵……」千色雙手纏繞上他的脖子,眼媚如絲,「唐,我現在才發現,我對你不是沒有吸引力的。」
唐一顫,慌忙推開她,硬聲道,「別胡鬧。」
話語雖然冷硬,可他剛毅黝黑的臉卻泛出可疑的紅,一直染到耳後,他發現到了自己的失態,急忙回轉過身體,遮掩了去。
「把衣服穿上,不要每次都衣衫不整在房裡轉悠。」
他的表情實在有些逗人,千色忍不住的笑出聲。
嫵媚中帶著清冽的笑聲,仿若風鈴作響,分外的好聽,讓人無法忍住不看她,卻正巧對上她逗趣的眸,她妖冶地眨了一記眼,繼續逗弄他。
「千色!!」唐急吼了一聲。
「好,好,我不鬧了,不鬧了,我馬上去穿衣服,哈哈哈……」笑聲又起,她已輕靈閃過他,回到床榻前著裝。
只是穿衣的那一剎那功夫,也足夠讓唐從窘迫中恢復到本來的面目。
「我穿好了。」她優雅的走來,像只最優雅的波斯貓,濕漉漉的頭髮帖服在她的臉頰上,讓她精緻的五官散發出一種無以倫比的誘惑力。
天生的,她從頭到腳,都有著讓男人無法抵抗的魅力。
即使那時,她才……
縹緲的思緒讓唐眼中的冷色虛幻起來,如冰雪初化時,升起的裊煙。
回想起那時,她是那麼嬌小,就像一隻雲雀……
「吶,這麼晚了,你找我什麼事?」千色交疊著雙腿坐在吧檯的高腳椅上,取過兩隻酒杯,斟上成色極好的紅酒。
唐被她的問話,拉回了脫離的思緒,眼眸中好不容易升起的裊煙,又結成了冰,他懊惱著自己的失神,眼眸中多了一抹厲色。
「唐?」見他不回話,千色看向他。
他振了振心神,走了過去,「東西做好了。」
話落,吧檯的酒杯旁,便多了一隻黑色的小盒子。
千色僅是瞄了一眼,便意興闌珊道,「知道了。」
不用打開看,她也知道那是什麼?
她看向握住酒杯口的手指,透明如水晶的玻璃若隱若現出圈圈紋印,那是人類與生俱來的印記,每個人都有,卻每個人都不同,更是唯一,古往今來都是。
而盒子裡的東西就是為了抹消這一印記,確切的說是替換。
只是想不通,既然如此小心,為何又要她以真面目示人,以往她都會易容,而這次卻沒有。
她抬起頭,看向不遠處的鏡子,那裡清晰的倒映出一張艷麗無比的面容,微微冷笑了下,她怎麼忘記了,組織為了任務通常都是不用其極的,何況是區區一張臉孔呢。
這張臉才是這次任務最關鍵的部分。
看過的人,都不會忘記,即使這張臉已埋入黃土16年了。
當初看到那張照片的時候,她不也是嚇了一跳。
如此的像,宛若同一個人。
有著這張臉,她便成了最不會被懷疑的對象,試問一張讓親人懷念萬千的臉孔,又怎麼會讓那些親人認為是壞人呢?
越是不可思議,越是讓人相信啊。
就連容易讓人起疑的搭訕,都省了,只要有這張臉,任務的目標自然而然會來接近她,看似被動的她,卻掌握了所有的先機。
好厲害的計謀,卻也殘忍無比。
這讓她又想起了那四張淚眼漣漣的臉孔,僅僅只是一眼,就能讓他們心傷至如此,還有什麼能比這張臉更有用的?
輕啜了一口酒,她略帶苦澀的抿嘴笑了笑。
真好,即使死了,也能讓人還念如斯。即使死了,還能讓人擁有那麼多回憶,即使死了,存在感仍是如此強。
她,真是個幸福的女人。
而自己呢,不僅連回憶都沒有……縱使活著,也比不上一個死人。
真是諷刺啊。
她仰頭一口飲盡杯中的酒,仍由冰涼的液體貫徹全身。
搖晃著空盡的酒杯,她嗤笑了一聲,她不過是個殺手,不需要這些的,不需要,永遠都不需要。
猝然間,她黑色的眸子狠戾無比,將酒杯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她不需要。
不需要!!!
「千色!」唐驚叫道。
哪知她充耳不聞,猛抓起酒瓶,張開嘴,就將酒灌入。
這種又急又猛的喝法,讓她頓時嗆咳起來。
「千色,別喝了。」唐伸手想阻止她。
卻被她推開,咳嗽了幾聲,她繼續仰頭喝酒,似乎只有這樣喝,她才會過癮。
酒紅色的液體,滴淌在她絲質的袍子上,像是染了血般,等她喝盡了,又把酒瓶狠狠的砸在地上。
背著光的她,眸色深沉,卻有著驚人的魔魅。
那樣子的她,就像是一隻浴血的鳳凰。
只是鳳凰會重生,而她卻是無法重生的,浴血,不過是一種自我的救贖罷了。
整個晚上,千色都這樣灌著酒,唐看著,卻無法去阻止她,只能任由她,用這種方式麻醉自己,他知道她的痛,她的苦……
只是……他已經走錯了,已經無法回頭了。
全身都在顫抖,他睚眥欲裂,隱忍著那份到喉頭,呼之欲出的懺悔。
腦海裡那封塵了許久的記憶,又緩緩飄出……
如同修羅般地獄的血海之上,少女迎風站立,凜然生威,她指著遠處,眼中如冰如雪卻有著比任何人都要自信的風華:「你看著,我要憑自己的能力,走出這片地獄,到時,誰也不能欺負我,我會比誰都活得幸福。」
一個年輕的男人默默的跟在她身後,愛憐的看著這個身高只到她胸下的少女,眸色裡下了重重的決定,露出決不反悔的堅毅,「你一定能的,一定能走出這裡,無論去哪裡,我都會保護你,傾其所有,我都會讓你成為最幸福的女人。」
與其說是像情人之間的承諾,不如說這更像一個臣子對女王效忠的宣誓。
猶然在耳,記憶深刻。
然而……他失信了。
當少女走出那片地獄的時候,他已不在她身邊。
當少女變成一個幸福的女人時,他又背叛了她。
背叛了當初的承諾。
只因為……他深信她的幸福,只由他才能給與。
但是,他錯了,錯得無法回頭……
原諒我,千萬要原諒我,倘若真無法原諒,那我就用百年,甚至千年,來向你賠罪;無論刀山還是油鍋,只要你能解恨,我願一一試過……
只盼你能原諒我。
一如那時,燦然的笑看著我。
我的……女王陛下。
曙光乍現,光灑萬千,為清新的空氣,蒙上了一層金光,呼吸間,讓人頓覺得神清氣爽,萬里無雲,蔚藍色的天空,比大海都要美麗,無論是誰在這樣好天氣裡,都會覺得精神倍增,可惜米婭卻是精神萎靡,頂著一雙熊貓眼,遊走在街上,看上去十分疲累。
冷不丁,眼下沒看著,就被一塊小石子,給顛得踉蹌了一下,幸好身邊的露露眼明手快扶住她,否則那張幾年後,能迷煞天下男人的臉蛋,可能就會毀於此了。
「小悠,你昨晚做賊去了嗎,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米婭站定了身子,頂著一張苦瓜臉說道,「哪有去做賊,還不是哥哥他們,半夜不睡覺,都擠到我房裡,像鬼一樣的,趴在床邊,看著我睡覺。」
本來睡得很香的,結果尿意來了,張開眼睛想去WC解手,冷不丁就看見四個哥哥用閃著淚光的眼睛看著她,撲閃撲閃的眼神,看得她發毛,更是嚇得她連尿尿都忘記了。
結果,她趕都趕不走,他們像是扎根了,就這樣圍繞著她,非要看著她睡覺不可,好似這樣能滿足他們些什麼,現在想起來,她的汗毛就直豎。
那種赤裸裸的眼神,絕非某種變態的異變,而是每當哥哥們想媽咪的時候,就會這樣半夜不睡覺的跑到她房裡,盯著她看。
以前有卡奧利哥哥,可是他隨著年紀增長,往昔的女性美,隨著男性特徵的出現,越來越淡,最後成為一個有著媽咪影子的美麗男人。
所以哥哥們就將所有思念和幻想加諸到開始成長起來的她身上,誰讓她是女孩子呢,年齡越大,她就愈發的像媽咪了。
哎,攤上一群戀母又有戀妹情結的兄長,真不知道是幸福,還是悲哀。
不想了,越想,她就越冷。
今晚睡覺,她一定要把門窗全都封死,看他們還能進來不。
「看你那麼了累,今晚的那個約會還是不要去了。」說完,露露打了哈氣,若不是因為晚上的那個約會,星期天喜歡懶床的她也不會這麼早就被米婭從床上拉起來。
「不行,我已經盼了有一年了。」米婭聽到約會兩個字,精神瞬間就來了,拉著露露快步往前走,「快,來不及了,那個美容師,可是好不容易才預約到的。」
「是,是,你別走那麼快,我跟不上了。」露露覺得自己的腳跟快不著地的飛起來了。
跑了一半,米婭想到了什麼,驚叫道,「糟了,我忘記去買衣服了,對,買了衣服,再去美容師那裡。」她猛地停下腳步,又迴旋身,拉著露露往另一個方向跑。
露露已經懶得開口說話了,這就是戀愛中的女人。
兩人在一家服裝精品店前煞住腳跟,米婭像火車頭一樣衝了進去,店員小姐剛想親切的招呼她們,就讓米婭的大喝聲,給震得什麼話都忘記了。
「我要一件能讓我看起來比現在增加十歲的衣服,越嫵媚越好,就是要有女人味,明白嗎?女人味!!」最後三個字,幾乎扯住店員的衣領拉下頭來吼得。
「呃……」店員被她一喝,有點不知所措。
這小女孩看起來不超過16歲,但看打扮和氣質,就能看出必定是出身名門,這種人是得罪不起的,只能把她當作一個任性的千金小姐,她說什麼就是什麼。
想著,店員便讓她稍後,從貨架上取下一件低胸晚禮服,說是晚禮服可看上去真的是沒有幾片布料,售價卻是全店最貴的,而且是今年最騷包的款式。
反正看這小女孩一副有錢的樣子,她也樂得賺這一筆,剛好填補上個月的銷售額不足。
米婭接過,上看下看,橫看豎看,然後問露露,「怎麼樣。」她將衣服貼在身上比了比。
露露很想潑她冷水,可是見她那麼認真的樣子,於心不忍,只好虛晃了一句,「不錯了啦,看上很性感哦。」簡直就是淫娃蕩婦穿的嘛。
「真的嗎?」米婭喜上眉梢。
「是啦。不過……」前提是她要有絕對豐滿的胸部,以她現在的尺寸,比同齡的女生是豐滿了些,不過還不足以撐起這件衣服。
露露還沒把話說完,就見米婭掏出無限額的信用卡,大氣的說,「就這件了,幫我包起來。」
店員小姐連忙點頭哈腰,為她刷卡付款,兼包裝,再恭送她們出門。
買完衣服,米婭便又像神風特攻隊一樣,拉著露露往美容院跑。
一到美容院,見到那個很多好萊塢明星都青睞的美容師,米婭立即說出自己的要求,「我要大波浪,就像這種一樣。」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照片,「一定要這樣哦,還有眉毛也要像這樣,眼影,唇膏的顏色也要一樣的。」
美容師看著那張照片,眼中流露出驚艷,可是還是很客觀的說道,「我想這個妝容不適合您這個年紀,不如換一種,會看上效果好一些,會很青春靚麗哦。」
米婭一點都不領他的好意,否決道,「不要,我就要像這樣的。」
「可是……」
「沒有可是,這樣,我付你雙倍的錢,怎麼樣?」米婭爽快的說。
雙倍!?
美容師瞪大了眼睛,他可是身價非比尋常的美容師,光是修修指甲就貴得可算是乍舌之價了,何況是全套,她還願意付雙倍的價格,這份豪氣可連那些好萊塢巨星都沒有的,一時間他還真有些吃驚得說不出話來。
米婭見她不答應,立即掏出那張無限額的白金信用卡,在他面前一揮,「我只要這個造型,說吧,要多少錢,我照付。」
美容師更是瞪大了眼睛,倒是旁邊的露露看不下去了,踮起腳在美容師的耳邊咕噥了一句,「隨她吧,她今天要去見她的初戀情人。」
「哦……」美容師了然了,「可是這個造型,真的不適合她的年紀。」你不用管了,她的初戀情人,都可以做我們的爸爸了,喜歡熟女了啦,反正是不可能有結果的,你就讓她了一次心願吧。「
這下美容師夠透徹了,這個小女孩是喜歡上一個比自己年齡大太多的男人了,覺得自己**,所以想打扮的成熟一些。
這,他就懂了嘛,美容師都很感性,就算是男人心思也很細膩,如同女人般,對於戀愛,尤其是初戀情人這種事情,更是感性到無以復加。
沒有結果的愛情,多麼讓人心碎,又神往啊。」好,我幫你,不收錢。「美容師豪氣的拍胸脯保證。
話落,他嫻熟的左右開弓,誓要把米婭變成最美麗的熟女不可。
不過,還真難下手,她才16歲耶,再怎麼打扮也不可能熟女的啦。
看在愛情的面子上,豁出去了。
*
世人都說浪漫在巴黎,奢華在紐約,其實不然,紐約也有浪漫的地方,而帝國大廈無疑是紐約最浪漫的所在,當然,不是因為被只深情的金剛猩猩摟抱過,它就變浪漫了,為帝國大廈闖下愛情聖地稱號的則是1957年的《金蝕盟AnAffairtoRemember》和1993年的《西雅圖夜未眠SleeplessinSeattle》這兩部電影,為此現在每天都有很多人願意掏9美元,只為坐電梯上天台去吹冷風,俯瞰像是打開了一隻裝滿絢麗寶石寶藏箱似的紐約夜景。
頂樓最奢華的餐廳內,金碧輝煌,奢華中透露著典雅,紫檀木材質的裝潢色澤深如漆,酒紅色地毯上鑲金的花紋,看起來就像流瀉地上的金光。
偌大的餐廳,今夜卻沒有高朋滿座,觥籌交錯,只有最中間的桌子,擺放著餐具,兩根又細又長的螺旋紋蠟燭已被點上,燭光在明黃的燈光下,閃耀著星星點點的光芒,金屬的餐具,玻璃制的器皿,也都綻放著宛若鑽石般的火彩光華。
一個男人正坐在餐桌的一頭,品茗著美酒,一頭瀑布似的銀髮,剛巧遮住了他的側臉,讓人無法瞧見他的模樣,但單單只是這麼坐著,輕搖著玻璃酒杯,也都會讓人覺得,他必定是一個世界上最魔魅,也是最優雅的男人。
一個管家模樣打扮的中年人,來到他身邊,」主人,小姐來了。「
男人頷首,站起身時,銀髮流瀉垂落,露出一張比之撒旦還要俊美的容顏,雖然已不年輕,但仍如同年份深遠的紅酒那般,散發著迷人心魄的渾厚之味。
米婭在侍者的牽領下,緩緩步入,略顯緊張的黑眸,在看到男人時,立即閃著星子一般光輝。」安安!!「她飛撲了過去,緊緊的抱住他,仰起嫣紅的小臉,興奮和喜悅,讓她星子般的眼睛,像是有無數的流星劃過,更為熠熠生輝。
安德魯總是陰冷的眼神,此刻卻放柔了,像一汪最溫暖的泉水,看著懷裡緊抱著他不放的米婭,好聽的聲音,緩緩流動而出,」小東西,你又長大了。「
這讓米婭高興極了,」真的嗎,你真的覺得我長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
安德魯撫上她光亮的卷髮,看她的眼神,更溫暖,甚至溫暖得有些迷離。
真像!真是像極了她。」嗯!「」我好高興。「米婭歡心鼓舞道,看來今天的打扮,沒有白費,一切的幸苦和疲累,都是值得的。
說著,她像只撒嬌的貓兒,更偎入安德魯的懷裡。
真想就這樣,永遠的在他懷裡呆著。
她的初戀情人吶。」小東西,怎麼了?為什麼不說話?「」我喜歡這樣讓你抱著。「她羞澀的抬起頭,嫣紅的小臉,看起來就像一隻紅撲撲的蘋果。
安德魯寵愛的刮nong著她的鼻尖,」這樣抱著,可就沒法吃飯了。「」那就不要吃飯了。「她耍著賴皮。」小東西,你已經長大了,不能再像小時候那樣耍小性子了。「他鬆開手,稍許將她推離,」乖,來吃飯吧。「
米婭有些不依,可還是任由他牽著她的手,來到餐椅旁。
安德魯紳士的為她拉開椅子,讓她坐下,然後對侍者點了一下頭,侍者立刻會意,將早已準備好的餐點送上。
米婭很淑女的切開鱈魚排,小口小口的吃著,累了一天,還是真覺得餓了。
安德魯坐在她對面,沒有用餐,依然只是品茗著杯中的紅酒。
米婭的一舉一動都落在他的眼裡,眼神裡溫暖細細密密的如同春雨,靜靜的看著,靜靜的品茗著,心裡發出陣陣感慨。
香,你的女兒真是長大了。
你可知道,她有多像你。
像得讓我有時候會認為,那就是你。
眸色漸漸黯淡了下來,握著就被的手緊了緊,一種哀傷,染上了他心頭。
可她終究不是你啊!
米婭像是感覺到了他的哀傷,享受美食的愉悅淡了下來。
這種眼神,她不止一次見過,她的爸比在看自己的時候,有時也會流露出這樣的眼神,像隕落的流星,化過天空,只剩下寂寥的憂傷。
即使淡淡的,也讓人覺得揪心。
她低下頭,不願去想這眼神背後的含義。
面前的他,也如同爸比那般深愛著她的母親,即使過去了那麼多年了,依然如是。
她一直都是知道的,心裡卻有說不出的滋味,很苦澀,也很酸楚。
所謂的初戀情人,不過是她的一廂情願罷了。
他是爸比的哥哥,從血緣上,她還應該稱呼他伯伯才對,可她從沒叫過。
遙想許多年前,那時她只有三歲,在一次和哥哥們出遊時,她頑皮的躲了起來,結果和他們失散了,她哭泣著,沿著記憶裡的路,想要獨自回家,卻在路上遇到了一隻野狗。
在現在看來,那隻狗也不是很大,可是三歲的她,像一顆小小的豆芽,眼裡的野狗簡直比恐龍還要可怕。
那隻狗彷彿知道她的害怕,吼叫著就衝了過來。
就在那時,他出現了,像陡然降臨的神靈,將她抱在懷裡。
沒有任何言語,也沒有任何動作,僅是一個眼神,就讓那只野狗害怕的逃走了。
依然記得那時他的眼神,那麼凶狠,那麼殘酷,奇妙的是,在看她的時候,那些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溫柔的波光,像一張大網,將她護了起來。
那時的她,覺得自己就像是被騎士保護的公主。
當她因為野狗害怕的放聲大哭時,他將她緊緊的抱在懷裡,用最溫柔的聲音安撫著她。
那時的她,覺得好幸福,好有安全感。
小小的心,剎那間開始有了一抹小小的悸動。
當知道他其實是自己的伯伯時,她好傷心,所以故意只叫他名字。
安安,是她對他專屬的稱謂。
隨著年齡的長大,那份小小的悸動,便也隨著長大,變成了愛慕,只想著天天都能看到他,可惜因為很多因素的存在,她小小的遐想是不可能實現的。
於是,她任性的和他約定,每年她生日後的第二個星期天,他都要和她來個兩人約會。
明知道,她和他是不可能有結果的。
無論是血緣關係也好,還是因為他所愛的永遠都只會是去世的母親也好,她與他,終究不可能在一起。
只是……她不甘心,長久以來一直有個問題縈繞在她心頭。
今天,她一定要問他,一定要得到答案。
安德魯見她不吃,也不語,放下酒杯,詢問道,」小東西,怎麼不吃了,飯菜不合口嗎?「
她搖頭,腦海裡儘是那個問題,不由的緊張起來,小手攪弄著裙擺。」怎麼了?「」安安……「她支吾著,小腦袋始終低垂著。」嗯?「安德魯耐心的聆聽著。
最後,米婭終於鼓起了勇氣,抬起小臉,目光炯然,直直的看著他,」安安,如果……如果……我不是媽咪的女兒,也不是……也不是爸比的女兒,安安……安安……可會愛上我。「
安德魯一愣,未曾料到她會問出這個問題,一時間沉默了。」告訴我,會嗎?「米婭看著他,心頭微微發顫,緊張得期待著他的答案。
沉默了良久,安德魯答道,」不會!「」為什麼!!「米婭不甘的大叫。
只見安德魯灰色的眸子微閃了一下,一種深刻的思念,一種鐫刻的戀慕,交替的湧現,絲絲縷縷,清澈可見。
清澈地讓人一看就明白。
他一生只會愛一人。
永遠僅是一人。
看到這眼神的同時,米婭的眼淚撲哧撲哧的滴落,小手狠命擦了又擦,但眼淚好似擦不盡似的,落個不停。
心裡好難受,難受快要死了。
難受和不甘,最後融合成一聲嘶叫,」安安是大混蛋,超級大混蛋。「
話落,她就像逃難似的,奔了出去。
她邊哭邊跑,讓站在門口的四個保鏢,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看向安德魯。」追上去,沿路保護,直到她回家。「安德魯命令道。」是!「他們立刻領命追了上去。
管家模樣的中年人,聽到米婭的嘶叫,以為發生了什麼事,慌忙走了過來,」主人……「
安德魯歎了一口氣,緩緩落坐,依然是優雅的握著酒杯,輕輕搖晃,」讓她去,不過是年少時的迷戀罷了。「
他一口仰盡杯中的酒,又蓄滿了一杯,接著又是一口喝盡,然後一絲苦笑混合著酒意,湧上眼眸。
迷濛中,他像是看見了那抹刻骨銘心的身影,淡淡的哀戚流瀉在灰色的眸子裡。
香,若你的女兒是你,那該多好。
可惜,她終究不是你啊……
終究不是啊……
米婭貓咪似的哭聲,在繁華的街道上斷斷續續的響起,她的模樣好不淒慘,像是被蹂躪過的小花,讓人忍不住回頭看她,她渾然未覺,依然沉浸在傷心裡。
安德魯所派的四個保鏢則是一步一趨的跟著她。
米婭越想越傷心,哭得也就更厲害。
「安安是大混蛋,大混蛋,大混蛋,嗚嗚嗚嗚……」
身後的保鏢實在看不下去了,走了上去,她可是BOSS的心肝小寶貝吶,萬一哭傷了,他們會沒命的。
米婭這才發現有人一直跟著她,一見是安德魯的人,心裡更是又氣又傷,情緒變得激憤起來。
「小姐,很晚了,我們送去回去。」
「走了啦,不要你們假好心,嗚嗚嗚嗚……」她用小皮包揮打他們。
「小姐……」保鏢們只能任由她發洩。
失戀中女人,通常是不可理喻的。
見她們不走,米婭更生氣了,一把推開他們,就往前奔。
她才不要領安安的情,他是大混蛋,超級大混蛋。
街道上人來人往,偏生,她哭歸哭,可是很敏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裡穿來穿去,讓保鏢們猝不及防。
最後,終於是跟丟了。
米婭躲在暗巷裡,看著保鏢們因為沒發現她躲了起來,從眼前掠過,匆匆的朝另一個方向追去。
等他們走了,她吸了吸鼻子,蹲在牆角,繼續大哭起來,以此哀悼她初戀的破滅。
小小的暗巷,因為幽深,無人發現她的存在,大多都在街道上來來往往的穿梭。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停止哭泣,這才發現,不知何時街道上已無人了,想站起來準備回家,卻發現因為蹲太久,腿麻痺了,一時間無法站穩,只能撫著牆壁微微發顫的站起來。
又癢又刺的感覺,讓她好不難受,一個踉蹌,跌在地上,白皙圓潤的膝蓋,頓時擦破了皮。
「絲……」她疼得吸了一口涼氣。
今天真是霉透了!
她又氣又怒的將小皮包摔飛出去,小小發洩一下。
皮包飛了出去,碰巧砸到從暗巷裡走出人影身上。
「哎喲!他媽的,誰敢扔老子。」
米婭見扔到人,連忙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那人從暗巷深處走了出來,一看就知道是個地痞流氓,一看見米婭,頓時口水都流了出來。
他身後還跟著幾個人,在見到米婭時,都吹起了口哨,「老大,是個小美人呢。」
米婭看了一眼就知道這幾個人都絕非善類,光是那種色迷迷的眼神,就讓她汗毛直豎,她慌忙站了起來,奈何膝蓋生疼,讓她站都站不穩。
「受傷了?要不要我帶你去醫院吶。」那個被喚老大的男人看著米婭,*湧現。
「不……不用了。」米婭一拐一拐的準備離開。
「操,砸了老子的腦袋,就想溜?」那男人見米婭想逃,凶神惡煞的擋住她的去路。
此時,暗巷外的街道上已無人,米婭就算想呼救也沒用,面對幾個又高又壯的男人,就算她從小就有學各種搏擊術,眼下也是雙拳難敵四腳。
她退了幾步,真是欲哭無淚。
被喚老大的男人使了個眼色,身後的幾個人就一把抓住她,打算將她拖到暗巷裡。
「救命,放開我,救命啊!!」米婭尖叫,又踢又踹。
男人們凶相畢露,一把抓住她的頭髮,「給我閉嘴!!」
「放開我,我叫你放開我。」米婭用力的掙扎,卻換來一記巴掌。
疼得她眼冒金星,一下子就摔倒在了地上。
男人們將她圍住,個個臉上都有著不懷好意的神情。
她雖然從小就是被呵護著長大的,可並不代表她無知,他們想幹什麼,她能想得到。
「你們別過來,別過來!!」她嘶叫。
越是這樣,男人們越是興奮,根本不管她的歇斯底里,只想一逞*。
只見為首的那個老大一下子就猛撲了過來,本來就沒幾片布料的禮服,瞬間便被撕了開來。
米婭驚恐的只剩下尖叫,「不要!!不要!!」
一隻隻骯髒的手,向她襲來,她害怕的閉上眼睛,心裡涼意一片。
哪知卻沒有預想中的事情發生,耳邊只聽得一聲慘叫。
她慌忙張開眼睛,便看到不知何時,黑暗裡又出現了一個人影。
那人背著月光,看不出容貌,但是看輪廓和曲線,便知是個女人,黑夜裡,她像只優雅的豹子,散發著一種迫人的氣息,即使在黑暗裡,一雙眼睛仍是清美無匹,像是流光,又像又像是幽黑的深潭,清冽冰冷,寒光冰雪一般,沁入骨髓。
那宛如野獸般的妖瞳,此刻正冷冷看著被她踩在腳下的男人。
「老大!!」剩餘的幾個男人從突襲中回過神,一看是個女人,便狠了起來。
「臭娘們!!」
幾個大男人立時撲了上去,拳腳相向。
那如獵豹似的身影,像是會飛一樣,躍了起來,落地無聲的剎那,根本來不及看清她的動作,那些男人一個個的倒在地上,痛得呼爹喊娘。
「滾!!」清冷的聲音在暗巷裡響起,分外懾人。
那些男人像是極為害怕似的,跌爬滾打的逃離。
米婭看到這一幕,已經忘記了剛才恐懼,愣愣的看著女人。
「能起來嗎?」仍是冷冷的聲音,可是比之剛才卻好了很多。
米婭傻傻的點頭,剛想起身,膝蓋處猛然生出一陣刺痛,又跌了回去。
「疼!」
「別動,我看看。」女人探手過來。
接觸到的剎那,米婭覺得這雙手好溫暖,好舒服。
只見她用左手輕點了膝蓋上一個點,那裡就不疼了。
「好了,可以站起來了。」
米婭動了動,發覺真的不疼了,才緩緩站起來。
女人見她無礙了,便要走。
米婭急急的喚道,「等等……」
女人停下了腳步,看著她。
暗巷太黑,米婭仍是看不到她的樣子,只知道她應該很年輕。
「謝謝!!」
女人撫上她的頭,輕輕的拍了一下。
冥冥中,有一道隱約的香氣,若隱若現,隨著她的手散發,彷彿是一種幻覺,卻又似一種真實存在。
這個香味,好親切,又好溫暖。
讓她好想抓住,這個想法一出,她的手就真的抓了過去。
「別走……不是……我想知道你叫什麼名字,我好報答你。」
「不需要!」
「那……」不知道是被什麼東西催動著,米婭只想讓她多呆會兒。
「回家吧,以後不要半夜出來晃悠了。」說罷,她抽離了手,腳步輕快的閃身離開。
米婭連忙追出去,「大姐姐!!」
可是哪裡還有她的影子,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米婭失神的看著空蕩蕩的街道。
「小姐!!」一聲疾呼從街道的另一側響了起來。
米婭抬眼,就看見那四個先前被她甩掉的保鏢,瘋了一樣向她奔過來,臉上的表情像是看到了某種救贖般。
「小姐,終於找到你了。」還好,還好,否則他們的命可就不保了。
但,在看清她的狼狽時,他們個個臉色慘白。
米婭知道他們在害怕什麼,「放心了,我不會告訴安安的。」
她會搞成這樣,也都是自己害的。
保鏢們鬆了一口氣,「那……小姐,現在……」
「知道了啦,回家!!」
今夜,真是讓她累壞了,只想回家好好睡一覺。
她邁開步子,朝前走去,保鏢們趕緊跟上。
在她走後,千色從拐角處走了出來,眼神看著漸漸離去的米婭,見她有人護送,莫名的鬆了一口氣,下意識的看著自己的手,依然記得碰觸時的那份柔軟和溫暖。
那個小女孩,甚至連樣子都沒看清,卻讓她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只覺得心微微的顫動著。
緊緊握緊自己的手,想要將這份感覺保留。
她歎了一記,她覺得自己真是越來越奇怪了。
看了一下腕表,看來和同伴的會晤要遲到了。
轉身,她悄然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