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個夜的降臨,天空滿是薄雲,遮掩著半圓的月亮時隱時現。
月色朦朧……
今夜的艷後也是門庭若市,座無虛席,裡頭昏黃的燈光,如同淡月籠紗,平靜柔和地將這靡靡之地掩得格外高雅。
仍舊是那最大、最豪華的包廂裡,玻璃茶几上也依然是那好似琥珀流光的的酒杯,放置在旁邊的冰桶上,此刻一隻手已過了好久依然維持著用鑷子夾冰塊的姿勢,,卻始終未見接下去的動作。
安德魯也沒有去提醒這隻手的主人,比起美酒他倒覺得這雙手更吸引他。
展現在他眼前的這隻手,像是一塊精心雕磨成的羊脂美玉,沒有絲毫雜色,就連毛細孔也看不見,春蔥般的手指比例完美,又是那麼柔軟,指甲呈現出的也是最完美的橢圓,沒有甲油的妝點,顯現出的是一抹粉嫩之色,好似片片琉璃。
這絕對是一隻最漂亮的手,完美無暇,無從挑剔。
他看著這隻手,也看著那冰桶裡的冰逐漸化成了水,寒氣縷縷升起。
灰眸微妙的閃了一下,轉移了視線,沿著這隻手向它的主人看去。
千色卻依然毫無所覺,繼續維持著夾冰的動作。
她整個人好似陷入某種思緒,僵在那裡,視線一直看著冰桶裡。
安德魯不動聲色的握住那隻手,銀灰的眸色一沉。
果然,好冷……
他由握改成了溫實的包裹。
從他掌心傳出的熱力,源源不斷的湧向千色被寒氣所侵的手,乍來的溫暖,讓她呆滯的視線蕩漾了一下。
等回過神的時候,就看到自己的手被牢牢的包裹在巨大黝黑的手掌中,黑與白的強烈對比,出乎意料的融洽,更暗生出一種奇異的曖昧之色。
這下,她絕對是清醒的不能再清醒了,幾乎是反射性的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別動!!」安德魯低聲說道。
他的手強悍有力包裹著,讓她無法抽回。
「我……」千色感覺著那隻大手的溫暖,有點不知所措。
這是第一次,他第一次這麼碰觸她。
「好點了嗎?」安德魯問。
「哎?」她莫名於他的問題。
「手還冷嗎?」
她詫異的看著他,原以為他是趁機吃豆腐,卻未料他會有此一問,與他的視線在空中交匯時,她看不到那眼裡有什麼慾望之意,只有些許不滿在其中沉澱著。
「還很冷?」安德魯又問。
她不知道該回答什麼,有點理不清狀況。
和先前一樣,她過著白天知性女教師,夜晚陪酒女郎的生活,而他每夜必臨門,只除了上一個星期,當然他有打電話告訴她,更理所當然地買下了他不來時她那一星期的鐘點,也就讓她毫無顧忌的去做自己的事情。
今天是一個星期後第一次見面。
看得出他不來是因為他受傷了,到現在還能看出臉上那些淡下去的淤青,她沒空去關心這些淤青是怎麼來的,滿腦子都在想昨天BOSS的命令。
安德魯見她不回答,另一隻手也覆了過來,包裹著她的手。
她呆呆地看著,他專注的將她的手包裹得更嚴實,仿若她的手是最珍貴的東西,他正用自己的生命力來捍衛它。
她竟有一種被呵護的感覺。
好溫暖,也好安全。
這種想法頓生的剎那,她驚慌了起來,死命的抽回自己的手,用另一隻手緊緊握住,急忙道,「不用了,我不冷。」
說完,她將手掩於背後,用另一隻手搓揉著那那只被他包裹上溫暖的手,好似這樣可以將那種感覺驅離。
她又發呆了,從昨天接到BOSS的命令後,她整個人就在虛晃中度過。
安德魯神色平靜,看不出有任何的波紋,視線回轉,打算喝酒。
千色覺得自己該幹點什麼,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為杯子裡的酒水添些冰,於是急忙拿起冰夾,卻發現冰桶裡的冰早已融化,最多最多也只有幾片冰渣。
「不用忙了!」安德魯端起酒杯啜飲了一口說道。
「抱歉,我……」她不敢看他,怕他看出她今天的心不在焉。
「有心事?」
她搖頭,不想承認,也怕被看穿,便低垂下頭。
「記得我說過……」他放下酒杯,抬起手,將她的臉抬起來,認真的看著她,「我能幫你,什麼都可以。」
千色知道他說得是真的,但……眸色暗了暗,她在心底苦笑。
沒人能幫她,無論是誰,都不可能幫得到她。
別過臉,她冷聲道,「不需要,我也沒什麼需要你幫得。」
安德魯微瞇起眼睛,又將她的臉扳了過來,「是你不肯說!!」
他知道她有事,今天來的時候,他就發現了,她不對勁,一副有苦說不出的樣子。
他不想看到這樣的她,和香一模一樣的這張臉是不該露出這種表情的。
這張臉該是快樂地,他想看得是這張臉的笑容。
千色再次對上他的眼睛,眼裡的這雙灰眸,沒有冷情,也沒有絲毫的偽裝,看著她時,永遠像是在看著最珍惜的人,燈光倒映在裡面,那碎金的光彩將它藏有的冰冷都融化了,像一沽最清澈的泉水,即使仍舊帶著冷,卻也是冷中帶著最撫心的暖。
她知道,這樣的眼神不是對著她來的。
而是……另一人。
那種先前被呵護的感覺,瞬間蕩然無存,留下的只是諷刺。
呵呵……這世界沒有人會真正對她好得。
沒有,永遠也不會有。
她揮開那只溫熱的手,喝了一聲,「我說了,不需要。」
她別過臉去,不想再看他,更不想再去看他這雙眼睛。
假的,都是假的。
而她,更是假地不能再假了。
安德魯沉默地看著她,看不出他在想什麼,只能從眉間隱約皺起的紋路看出他似乎很不滿她的拒絕。
末了,他覺得有點好笑。
她拒絕他,又不是第一次,從認識她開始,她一直在拒絕他。
呵呵,香也總是拒絕他。
他在想,是不是長這張臉的女人都喜歡拒絕他。
見他不說話,千色有點不自在,等沉靜下來,就發現了自己今晚表現得太過怪異。
她在幹什麼?
她來這裡不就是為了不讓他起疑嗎,而現在她所做得卻是讓人越來越覺得不對勁。
如果在這關頭,讓他懷疑了,她的任務一定會失敗。
不該的,也絕不可以的。
整了整心思,她回過頭,擠出一張笑臉,「對不起,我想我是太累了。」
安德魯挑了一下眉,一看這張笑臉就知道是假的,是擠出來的,他也沒有戳破,繼續喝著酒。
千色叫人將融化成水的冰都換了,拿了新的上來,為他在酒杯裡添些冰,像是沒話找話般,她問道,「你每天這樣留戀夜店,家裡都不說嗎?」
「為什麼這麼問?」他順著話題回答。
「問問而已,我可不想哪一天有人上門對我興師問罪。」她依然笑著,這種笑已比先前那種擠出來的笑好了很多,看得出她已經整理好自己的心情。
「我只有一個兒子,他並不常在我身邊。」
千色知道,更知道他的兒子是誰?只是借這個問題來緩和自己剛才的突兀罷了。
「我可以解釋成,你和兒子並不親嗎?」千色問,樣子看起來有點驚訝,當然那這是裝出來的。
安德魯笑了笑,「隨你。」
「那我是不是可以不用去擔心,哪天有個年輕人上門指著我的鼻子罵我是狐狸精?」
安德魯眸色暗了暗,卻奇妙地讓人感到一種緊張,「你是不是在提醒我什麼?」
他畢竟不是普通人,知道她每句話裡有深藏著某些含義。
千色嫵媚的笑道,「你說呢?」
是的,她的確是在提醒他,提醒他不要把她的存在告訴他的兒子。
她早上可是他兒子的老師來著,萬一哪天他兒子興起,那不就穿綁了。
「我是不是得把它當成一個條件,為了每天可以見你的必要條件。」他學著她問話方式。
千色則學他的,「隨你。」
可安德魯知道這不是隨他的意思,而是隨她的,也就真變成了見她的條件。
「好吧,如果這是你的希望。」他可以包容。
因為她有張足以讓他包容的臉孔。
千色稍微安心了些,再來就是明天的事情。
明天她恐怕不能來這裡,而他……一定會來吧。
因此她必須想個不被懷疑的辦法。
請假……恐怕不行,他知道她住哪裡,萬一他來看她,這不是不可能,沒有人比他更精明。
她必須讓他主動不來找她。
思緒回轉間,她看到了茶几上的酒瓶。
既然他認為她有心事,為何不利用一下。
她在心底暗暗有了思量。
「我來陪你喝酒吧。」她說。
安德魯詫異得看著她,因為自來這裡見她開始,她是滴酒不沾的。
「有什麼可奇怪的,我不能喝酒嗎?」她為自己倒了被酒,「你不是覺得我有心事嗎,我現在可以告訴你,我的確有,但是和你無關,你不用費心,我自己能解決。」她將酒杯湊盡自己的唇邊,「你就當我解酒消愁吧。」
說罷,她仰頭將酒杯清空。
他點的都是最好酒,對於喜歡酒的人來說,這是一種享受,但對她這個不喜歡酒的人來說是一種凌遲。
入喉的酒是冰涼地,待到胃的時候卻又火辣辣地,燒得胃疼,然而這種感覺,卻出奇的讓她有種快意。
冰冷交加可以說是一種對身體的折磨,卻可以讓人接著這股折磨忘卻一切。
她有點來勁了。
於是,越喝越猛。
安德魯本想阻止她,但她喝得看似很暢快,他知道酒的確能夠消愁,她自己也說了她現在需要酒,她不想讓他來解決,那麼他能幫得就只有讓她暢快淋漓的喝酒。
但,只有這一次。
千色一杯接著一杯,如同杯中只是白開水,茶几上的空酒瓶也越來越多。
她也就醉了。
安德魯看著她醉酒的模樣,皺了皺眉,然後讓包廂外的保鏢結賬,自己則將她打橫的抱起了起來。
這樣的醉酒狀態,他是必須要送她回去的。
春天的夜晚,淡月籠紗,有風拂過他的臉頰時,也掠起了懷裡她的長髮,展現出她嫵媚的醉酒姿態,雖然他不知道貴妃醉酒是什麼樣子,但卻篤定誰也不會比她醉酒時的樣子更能撩人。
她迷濛著雙眼,兩頰生紅,仿若最上好的胭脂,描繪在她白皙如玉的面容上,更添一份醉人的春色。
她真的醉了,否則不會勾緊他的脖子。
到了她的住家,從她的包裡拿出鑰匙後,保鏢將門打開,再將燈打開。
入眼所見的是一居室的公寓,很女性化的擺設,卻不會讓人感到有一種脂粉味,或者是太可愛,只能用溫馨和乾淨來形容。
床就擺在靠窗的地方,鵝黃色的床單看起來十分溫暖,窗台上則放著一盆小昌蘭,深紫色的花瓣在月色的籠罩下透著一股妖媚,就像此刻她那般。
將她輕輕放在床上,她隨即翻了一下身子,連衣裙的下擺像是故意逼人犯罪似的撩起,露出白皙的大腿。
隨即而來的是一陣抽氣聲,安德魯冷目掃向身邊的保鏢。
保鏢立刻別開視線,恐慌道,「BOSS,我們先出去了。」
他們逃難似的奔逃出房間。
待他們關上門,安德魯將千色的鞋脫去,當她纖美腳踝出現在眼前的時候,他發現自己也克制不住的抽了一口氣。
若說這世上能讓男人情願被這雙腳踩死,也不會讓人覺得訝異。
眸色在這一刻,有了淺淺的慾望……
千色根本不知道現在的自己是多麼能引人犯罪,又是一個翻身,又露出了她那雙修長的,筆直的腿。
在這一剎那間,安德魯連呼吸都似乎停止了。
她像是很難受,不停在床上扭動,呈現出的姿態,讓人不禁口乾舌燥。
即使還隔著衣料,也足以勾人奪魄,沒有人能想像世上竟有如此婀娜完美的軀體,醉酒的她已將軀體毫無保留地展示在安德魯眼前。
她的曲線完美至極,她雙腿姿態動人。
她的……
那張臉就已經美麗得令人窒息了,再配上這樣的軀體,這樣的姿態……
安德魯喉頭一緊,眸色暗沉如墨。
彷彿是男人的本能,會在此刻讓嗅覺變得靈敏,他隱約可以聞得到她身上散發出的那一縷縷甜香。同樣是男人的本能,卻會在此刻讓聽覺變得虛幻起來,她醉酒下說得胡言亂語,在耳裡則形成了銷魂蕩魄的柔語。
男人怎麼可能抗拒得了。
眼前的活色生香,足以要了男人的命。
安德魯眸色更暗得嚇人,如果不是知道她對他沒有企圖,他會覺得她這是故意在勾引他。
「妖精……」他低喃。
月光朦朧下,她看起來好不真切,彷彿蒙上了一層珍珠色,虛幻得讓他看到了……
香……
湊近她臉龐時,他不禁說道,「香,你真是個妖精。」
這時,他已經分不清誰是誰,眼前看到的逐一變成了那曾經有過的回憶。
「香……」他的嗓音如同大提琴在黑夜中的鳴奏,低沉中有著火熱的激情。
他想品嚐她的甜美,唇越湊越近。
未料一陣嘔吐聲,把這醉人的旖旎卻都打散了。
什麼甜美都沒了,只有一鼻子的酸臭。
安德魯看著身上的穢物,被震到了,也清醒了。
千色吐了,吐了他一身,所有的嘔吐物都在他身上,像是設計過似的,她的床和她自己一點都沒沾上。
他臉色都變了,像個魔王一樣看著她。
只是她未所覺,翻身又睡了過去。
安德魯無法對一個醉酒的女人生氣,而且他也氣不出來,她無意識的行為提醒了他。
她不是香。
不是他的……香啊。
心底狂湧出一股罪惡感,剛才的一剎那,他背叛了。
背叛了香。
猛地回身,他需要冷靜,並離開那張春色無盡的床,他的臉色陰沉的駭人,閉上眼,他穩住心中不該有的慾望,好一會兒,他再看向千色時,已經冷靜了下來,無慾無求的替她蓋上被子。
本想一走了之,卻被她連在睡夢中也愁苦的臉逼得停下了腳步。
心放不下吶……
沉凝了片刻,他在床頭寫下一張紙條,然後再離開。
離開是現在唯一最正確的選擇。
他關上門時,千色就醒了,躺在床上,那雙眼睛已不再是迷醉,而是格外的清醒透徹。
靜默了好久,她才起身,視線瞥向床頭那張紙條,就算不用看她也知道上面的內容。
取過紙條,將它甩落……
紙條飄揚而落,緩緩掉進床邊的垃圾桶,月色下上面清晰地寫著:
好好休息,我暫時不會來打擾你……
同樣的月色,千色臉上的笑卻是冰冷如最妖冶的妖精。
她的謀略從來都不會出錯。
她該高興的,她的計劃成功了,但她卻高興不起來。
笑容像是僵住了,漸漸消失,眸色則緩緩暗了下來,滲出濃濃的苦意,她坐在床上,圍抱著雙腿,將下巴擱在膝蓋上。
她真是個壞女人。
明天,她又要去設計另外一個男人了。
呵呵,壞女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