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色足足昏了有三天,醒來時,背上已感覺不到異樣,只覺得有點累,不知心累,還是真的乏了。
見她醒來,唐欣喜不已,「千色,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剛醒來,千色腦子還沒恢復正常運轉,有點迷迷糊糊的,但見唐焦急的臉,反射性的搖頭,抬起左手撫了撫額頭。
雪白的腕上,綴著青紫的淤傷,那印記雖已上了藥,卻仍是觸目驚心。
唐渾身的血液驀然冰冷,臉上的欣喜也隨之剝落。
「告訴我,到底是誰傷了你?」舊問重提,剎那怒極的啞吼,讓人不寒而慄。
千色看著手腕上的淤痕,那夜的記憶全回來了,耳畔嗡嗡作響,那夜……那夜的一切彷彿烙在了心底,燙得神智全無,心神欲裂。
「千色!!為何不肯說。」見她不回話,他認定她是故意隱瞞。
寂靜許久,沙啞的聲音響起,「你別瞎操心,我沒有被識破。」
「那為何?」若沒被識破,沒被懷疑,她又怎麼會有這傷。
「意外……也算是碰巧遇到了。」她不想詳談那夜的事情,岔開了話題,「我這是怎麼了?」
唐瞭解她的脾氣,要是不肯說,怎麼旁敲側擊都無用,他歎了口氣,「你昏倒了。」
昏倒!?
千色努力回想自己是怎麼昏倒的。
只記得當時心緒不寧,多種極端情緒像大山壓頂似的讓她喘不過氣來,然後她的背……她的背……手下意識的撫向背。
這個動作剛起,唐猛然捉過她的手握攏,「別去想了,你大概是累極了,要不要再睡一會兒。」
千色只當他是關心她,也沒多想,「不了,精神好多了。」
那也她是怎麼昏倒的,也不想過多深究,因為這勢必會讓她想到狄克雷霍爾德這個男人。
或許,她真是累了。
罷了,再想下去,也是徒增煩惱。
「我睡了幾天?」
「三天!」
竟然有這麼久?
她訝然,「那學校?」
唐示意她放心,「我幫你請了假,以表哥的名義。」
這也是組織的安排,為了讓唐的出現不引人懷疑,就捏造了一個表哥的身份。
千色鬆了口氣,緩緩活動一下筋骨,這才發現睡了三天,好似出了不少汗,皮膚有點粘膩。
起身,她打算洗澡。
見她已無礙,唐也放寬了心,「我出去買點吃的東西。」
她點頭,披上晨縷,朝開放式的浴池走去。
她坐在池邊,纖細的腿垂在水裡,輕曲腰肢將長髮慢慢淋濕,仔細的清洗著自己。
對於她不去想昏倒前發生的事情,他倒是鬆了口氣,起身輕聲走出屋子。
一出門,就遇到一直倚在門邊牆上的火焰。
一見他出來,火焰便問,「千色到底是什麼人?」
唐瞥了他一眼,甚是淡漠,也不回應,逕自邁開腳步,朝樓下走去。
「唐,你是不肯說,還是真的不知道,不,你知道。」火焰篤定他一定知道,否則那夜酒醒之後得知千色因背痛而昏迷,他就不會顯得那麼冷靜,只在千色背上鳳凰消失殆盡後鬆了一口氣,最奇怪的是在安頓好千色後,他表現出來的戒備姿態。
他在戒備什麼?
唐頓了腳步,回頭時,那臉色冷地嚇人,亮得逼人的瞳如狼一般血紅,充滿了殺意。「你最好別再問!!連一個字也不要提!!」
火焰的直覺告訴他,再追問,便是橫屍當場,他是知道輕重的,只好閉嘴,任唐離去。
他站在原地,瞥了瞥房門,思緒百轉千回,思及現狀,眼神沉靜了下來。
有些事,或許不知道比知道的更好。
他哂笑,一步步走下樓梯。
*
另一頭,WFP醫療研究中心特等病房裡,米婭一進房,淚水狂飆的撲向狄克,「爸比 ̄ ̄ ̄ ̄」
一時間,正準備投入工作的狄克措手不及的接住她,「小悠,別哭,爸比沒事。」
她哭得好凶,好似被拋棄了,夾雜著哭聲咕噥道,「爸比壞,為什麼不讓哥哥告訴我,你知不知道,小悠會擔心,也會傷心。」
「爸比不是沒事了嗎?」狄克輕哄。
米婭抬起頭,小鼻子一拱一拱的抽泣著,看見狄克明顯消瘦的臉頰,她摸了摸,又親了親,好不容易漸停的淚水,又滿溢了,「爸比,好憔悴!!」
「小悠,爸比真的沒事,今天就出院了。」一邊哄著,一邊瞪向躲在門邊的兒子們,準是這三個笨蛋洩露的口風。
三胞胎被瞪地冷汗直冒,又是搖頭,又是搖手。
狄克瞪得更凶,嚇得他們連連後退。
米婭未覺,還在哭,好似他就快不久於人世了。
「小悠別哭,爸比真的沒事。」他不停的重複,面對淚包似女兒,完全沒轍。
米婭抬起臉,胡亂抹著淚水,「要小悠不哭也行,那爸比要聽小悠的話。」
「嗯?」狄克挑了挑了眉。
「爸比是不想聽嗎?」淚珠子又要滾落了。
這個女兒,饒是他再強悍,也對她沒任何辦法,就怕一呵氣,就能把她給融了。
狄克忙不迭點頭答應,「好,什麼都聽你的。」
瞬間,米婭的臉便雨過天晴,坐在床沿上,一字一句清晰的說道,「那爸比出了院,不能馬上工作,要休息,一天要睡滿8個小時才行,還要吃很多東西。」
狄克愕然。
「還有,要有娛樂活動,要適當運動,為期兩個月。」
狄克皺眉,似乎從她話裡找出了某些貓膩。
「還有……」米婭比著手指,說出一個個要求。
狄克已經知道這是一個「陰謀」。
病房外,卡爾和娜娜捂著嘴偷笑。
果然,只要米婭出場,狄克絕對不會反對做任何事。
這下好了,他終於可以乖乖的去休息了。
計劃成功。
*
出院後,狄克乖乖被米婭趕著回家,不能不乖,否則他的女兒的眼淚就會淹了他,明知道是故意的,他還是硬不下心腸去拒絕。
一回家,他就被米婭推到了床上,被逼著休息。
他無力反抗,知道米婭是鐵了心了,有著女兒的陪伴,他的心情倒是好了很多,尤其看到她為他忙裡忙外,又送水,又端湯,還外加一日五餐的餵食,他反而覺得這樣的日子,過起來也蠻好的。
但,身為WFP的元帥,有些事情不得不親力親為。
於是,辦公地點,從WFP移到了他的臥房。
「王妃和親王起居都安排好了?」躺在床上,他問。
床邊圍繞著一圈人,卡爾、娜娜、歐陽決,還有他的三個兒子。
「安排好了,絕對安全。」決回答。
「嗯!」狄克點頭,「加強防衛,絕不可以讓他們在紐約出事。失蹤的6個人查出眉目了沒有?」
「沒有,一點線索都找不到,看來對方的行動很周密,毫無破綻可言。」卡爾覺得案子有點棘手,根本是一起無頭案,查起來分外吃力。
狄克沉吟了一下,稍後道,「就算已經遇害了,也要找到屍體,找到他們或許就能揭開土耳其王妃的暗殺之謎。」
「對方的手段雖然可以肯定是同一批人,但是我想來想去,也想不出這是出自什麼動機。」娜娜提出一直以來煩惱的疑問,既然要害人,總有個動機,但是失蹤的6人和土耳其王妃一點關係都沒有。
「先不管這些,找到這6個失蹤的人才是當務之急。」狄克冷靜的分析道,「還有就是剩下的那2個,也要加強保護,我篤定,敵人很快會動手。」
「這個我知道……但是狄克……你還是休息要緊,接下來的事情,我和他們都會做好,你用不著……」卡爾頓了頓,瞥了眼正在床上看文件的狄克。
他穿著睡衣,半躺著,頭髮有點亂,應該是被米婭硬逼著在床上小寐了一會兒,說不上憔悴,或是慵懶,就是有點格格不入,對不上他狂獅的綽號,甚至有點滑稽。
狄克冷眼掃了過去,「哼,還不是你們搞得鬼,以為我不知道?」
娜娜和卡爾乾笑了幾聲。
「也是為你好。」
狄克哼唧了一聲。
「這樣也好,勞逸結合嘛。」決逗趣道。
「去你的勞逸結合,我這樣子還不是……」他想說是被米婭逼的,可是話還沒說完,門就被推開。
「10分鐘時間到了,爸比要休息了。」米婭走了進來,手上還端著湯點,放好之後,就開始趕人,除了狄克,誰也不准在臥房裡久留。
「小悠,爸比還有正經事要做。」
「不准!!」米婭嘟起嘴,趕人之後,就端起大補湯,開始餵食。
狄克嘴張了張,最後還是把話嚥了回去,因為米婭正瞪著他,大有如果現在不把湯喝了,她就一輩子不理他的意思。
他歎了口氣,乖乖的張開嘴,不是說話,而是喝湯,女兒就像爸爸的小棉襖,這話他是同意的,可是這會兒這件小棉襖實在太熱乎了,他就快招架不住了。
「今天的這碗是人參雞湯,最適合爸比了,要全部喝完哦!」她吹了吹調羹裡的湯,然後才餵給狄克喝。
狄克差點把湯嗆出來,全部喝完,那不是一碗,是一鍋吧。
「來,爸比,趁熱全部喝完,熬了很久了。」說完,又是一調羹。
狄克喝著,胃卻是難受,天天這樣被灌,他是有苦難言啊。
這就是所謂一物降一物!?
「晚上還有燕窩雞湯,爸比也要全部喝光光。」米婭攪動著最後的湯汁,一滴不浪費全部盛起,送到狄克嘴邊。
「晚上還有!!」狄刻苦著臉大叫。
「是啊,明天開始是魚湯,這樣爸比才能恢復的快。」她滿意看著他把雞湯喝完。
魚湯!?
還有魚湯!
狄克覺得肚子好漲,就快撐破了。
「爸比,接下來是午睡時間,你要乖乖睡滿2小時。」米婭給他掖了掖被子,按著他的肩膀讓他躺下。
「小悠,聽爸比說,爸比真的……」狄克掙扎要起身,話剛出口,就遭到米婭的眼神攻擊。
「不准,爸比說過一切都要聽我的。」她強硬的說道。
「可是……」這麼個喝法,他真的受不了。
「爸比想違背承諾嗎?」小小臉蛋上,那雙黑亮的眼睛,迅速蒙上一層霧氣。
看得狄克一陣心慌,「小悠……別……算了,算了,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他妥協,完全妥協。
這就是所謂的一物降一物,他認命!!什麼也不說了,躺下,蓋好被子,然後閉眼。
他未看見,米婭霧氣朦朧的眼裡在他閉眼後,綻放出的亮光。
小狐狸!儼然是一隻狡黠的小狐狸。
米婭走出臥房,輕輕關上門,心裡安穩了,只要爸比肯睡,就好。
來到客廳,就見一群人喝著下午茶,吃著剛出爐的甜點。
「搞定了?」娜娜朝她眨了眨眼睛。
米婭回以一眨,拍拍胸脯,「那當然。」
「還是你有辦法。」三胞胎豎起大拇指稱讚道。
米婭昂起下巴走了過去,拿了一塊小餅乾,丟進嘴裡,「哼哼,爸比不敢不聽我的,接下來就是要讓他睡覺對吧。」
「沒錯,就算睡不著,也不能累著,食補、休息一樣不能缺,就是不能讓他回去工作。」卡爾滿意的點頭,繼續道,「不過這傢伙脾氣真倔,就算在家裡也這副工作狂的樣子,還天天叨念著暗殺的事情,弄得我們不不得不來這裡走一遭。」
米婭立即接口道,「反正,爸比要是再讓你們談公事,十分鐘,就十分鐘,我準會去打擾你們,嘿嘿,這樣就不怕爸比太勞累了。」
「小悠真聰明!!」三胞胎諂媚的給她倒上紅茶,待她坐好後,輪番伺候她享用下午茶。
「卡奧利哥哥呢?」喝了口加了牛奶的紅茶,米婭才發現卡奧利不在。
「他呀,早午覺去了。」安迪指了指樓上的房間,和他們不同,卡奧利可不會像他們這樣關心老爸。
父輩的恩怨,做兒子的焉能漠視,加之以他的身份,也不好加入他們一起談論WFP的公事,避嫌嘛。
歐陽決吃完蛋糕,又夾了一塊,「對了,卡奧利入隊申請辦妥了嗎?」
「得花費些功夫,不過也不難,畢竟狄克是元帥。」卡爾品茗著咖啡,表情相當的享受,「不過安德魯真的會同意,我是覺得太不可思議了。」
「那個男人的思維模式本就怪異,想起來就發毛。」決誇張抖了抖身體。
聽到他們在談論安德魯,吃著蛋糕的米婭一下子暗了眼神。
這個名字現在聽著,都刺痛她的心。
她的初戀……
之前忙著爸比的事,倒是沒想著,現在聽到他的名字,心窩就狠狠的痛著。
明知不可能有結果,但還是有著那麼一些期冀。
「我累了,想上去休息了。」她擦了擦嘴,站起後就轉開臉,不想讓人看到她的悲傷。
「也好,去休息休息,你也不能太累了。」安迪沒察覺到她的異樣,說了一句,然後起身收拾餐桌。
「嗯……」
米婭悶悶的上樓,然後把自己關在房間裡。
好半晌都是坐在床上發呆,獨自一個人,越想便越悲,曲起腿,將頭埋在膝蓋上,潛藏的心事如燃燒升騰的暗香,縈繞不散。
長睫下有濃濃的陰影,黑黑的眸子很快濕潤氤氳,像是隨時會滴水。
「安安……」
刻骨銘心的名字,此時叫在嘴裡,只覺得發鹹,等發現的時候,才知道自己哭了。
第一次放縱自己的意志,倒在床上,用被子悶住自己,用力大哭,心情的過度起伏,漫延至全身,哭得全身都在發抖。
心都糾了……
隱隱的,她哭著,覺得背脊一陣發燙,且愈演愈烈,原以為是哭得太用力的關係,便停了哭聲,卻未料,背上燙熱更劇烈。
她哎呀一聲,掀開被子,從床上跳起。
「好燙,好燙!」她哀叫著,一邊脫去衣服,對著鏡子想看看背上是怎麼了。
鏡中,雪白無暇的背上,金紅緩緩閃現,現出一隻模糊的,類似騰飛的鳥型圖案。
這真是嚇了她一大跳,這是……這是什麼?她背上怎麼會有圖紋。
隨著顏色加深,燙熱也就更是加劇一分,她實在忍不了了,哀叫出聲,全身都像是被火燒了似的,一下子站不住,就倒在了地上。
她被驚嚇到了,無措下,慌忙呼救,「爸比,爸比,哥哥……爸比……哥哥。」
呼出聲音的嘴像是也會扯動背脊,讓她更痛地死去活來。
聽到她的喊聲,所有人都在最快的時間裡衝進了房間,包括午睡中的狄克和卡奧利。
「小悠!!」狄克大驚失色,看到她痛苦的臉龐,心都涼了。
三胞胎和卡奧利急忙圍攏她,臉色個個慘白。
「爸比,好痛,背,背好痛。」米婭疼的臉色發青。
狄克抱住她,翻過她的身體,查看她的背,然後呆住了。
那是一隻騰飛的鳳凰,確切的說是浴火重生中的鳳凰。
這是怎麼一回事!?
慌了,亂了,也更無措了。
米婭劇痛之下,便昏了過去。
「小悠!!」狄克驚吼,難言心中的恐懼。
他想起了悠,她也是有一天這麼突然昏倒,然後……
雖然情況不一樣,但是他真的不能再承受這樣的突然了。
他的女兒,他的女兒才只有16歲。
他緊緊抱起米婭,不管不顧的直衝出去。
「醫院,去醫院!!」他大吼。
*
紐約國際機場,一架來自北京的航班,緩緩降落,而後在出境大廳裡一個妙齡女子引起了在場所有旅客的注意,比容貌更引人暇思的,是她的衣著打扮,一襲黑底金鳳圖案的絲綢旗袍,將她凸凹有致的玲瓏嬌軀輕裹得風情無限,黑髮如墨高高綰起,插著一根金鳳長簪,燈光下燦金的刺眼,更襯得她肌膚如雪,此等裝扮下,她黑眸清冷,難言一種逼人的氣勢。
她身後還跟著四名男人,統一的黑色立領唐裝,黑底暗紅紋,也是鳳,但卻是三爪的鳳,比起女子的四爪之鳳,欠缺了王者的氣勢,倒像是匍匐在王下的臣子,
一行五人,一路走來,莊重而冷肅,讓人不約而同的自動讓路。
「代宗主,車子已經準備好了,是休息,還是……」男子中的一名領頭模樣的男人恭敬的詢問著女人。
女人輕抬手打斷他,一看便知她的地位極高。
「不休息了,如果調查結果無誤,她已經16歲了,該是……」冷眉一皺,「我們夜家的嫡出子孫,絕不能有事。」
她加快了腳步,周邊的旅人莫不驚歎,這女人走路毫無聲息,像是在飄,輕敏地不可思議。
四名男子則恭隨在她身後,亦步亦趨,很快,便消失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