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疼,媽咪,輕……輕點!"凱洛貝羅斯坐在沙發上受不住的嚷叫道。
阿爾緹妮斯充耳不聞,手上的力道一點沒輕,狠狠地揉著他俊臉的紅腫處,"忍著,淤血要是不散,你會腫得更厲害!"說完,還很用力的瞪了他一眼。
這孩子竟然連老子都敢打!!
凱洛貝羅斯被瞪得心裡發毛,沒敢再吭聲,可心裡委屈得很,小聲嘀咕道,"我哪知道最近會發生那麼多事,你們又沒告訴我,這麼精湛的易容,分辨得出來才有鬼。"
阿爾緹妮斯耳尖的聽到了,力道猛的又加了三分,"為了我也不行!"
這是人倫問題。
"好嘛,好嘛,下次不敢了啦。"他痛得直吸鼻子,時不時拿哀怨的眼神看向薩魯。
薩魯哼了一聲,帝王般的坐在正對著他的沙發上,表情絲毫沒有同情。
臭父王!!
凱洛貝洛斯忍不住對他作了個怪臉,結果扯到了傷口,疼得更厲害,身子便是一縮,"哎呦,疼死了!"
"別亂動,還沒揉散呢……"
"媽咪,別揉了行不行,讓它去好了,再揉下去,我命都快沒了。"他懇求道,真的很疼啊。
阿爾緹妮斯見他疼得臉都皺了,心想揉得也夠久了,應該沒什麼大礙了便放下手,將醫藥箱整理好,放在一邊,然後從冰箱裡弄了些碎冰,包在布袋裡,遞給他,"拿去,用冰敷著。"
"噢。"凱洛貝羅斯接過,小心翼翼的敷上臉,火辣辣的痛立時被清涼的舒爽所緩和。
阿爾緹妮斯還板著臉,他見了,心裡直抽抽,他的確衝動了點,但是那種情況,他能冷靜才怪。
要是阿爾瑪在,估計會比他更狠。
不過話說回來,只要媽咪沒事,他受點皮肉之苦也無所謂。
沒想到自己不在期間,會發生那麼多事情,看來他有必要好好反省一下。
"媽咪,你打算接下來怎麼做?"
事情始末,阿爾緹妮斯在替他揉淤血的時候都說了,知道她現在頂著這張臉也是形勢所逼,也知道,今天她一時情急,可能會致使事情穿幫。
要是穿幫了,她就可危險了。
"應該還有補救的機會,不過,我還得好好想想。"她得想一個力挽狂瀾的法子,不過,在這之前,她有個疑惑得問問,"你見過她?"阿爾緹妮斯指指自己的臉。
若非見過,千色又怎麼知道凱洛貝羅斯纏著WFP元帥的女兒。
"嗯,見過。"剛才被薩魯的"出軌"震得胸口一團火,沒時間去想別的,等知道真相了,他才想起來。
果然是見過。
"在哪?"阿爾緹妮斯追問。
"大概兩三個月前吧,我和米婭一起見過,至於在哪裡,讓我想想……"他歪著腦袋回憶著,紐約他並不熟,只能想起那條街,那棟樓,他說了個地址,"當時,不只她一個人,還有另外一個人,好像是……對了,是WFP元帥的哥哥。"
"哥哥?"
"嗯。"凱洛貝羅斯點頭,"聽米婭說,是同父異母的哥哥,不過兩個人不知道因為什麼過節,彼此都不待見對方。"
阿爾緹妮斯想到之前狄克曾受過重傷,失血過多,因為血型特殊,差點失救不急,後來像是找到了什麼人捐血,才撿了一條命回來,這麼說,應該就是這個哥哥吧。
"知道是幹什麼的嗎?"找了千色那麼久都沒找到,或許從她認識的人那裡會有線索。
"不知道,米婭不肯多說。"提起安德魯,凱洛貝羅斯的表情就有點發酸,逕自給了評價,"我看著就不像好人。"
"名字呢?"不知道身份不要緊,有個名字也可以查。
凱洛貝羅斯搖搖頭,"我只知道米婭叫他安安。"
阿爾緹妮斯皺了皺眉,這可就難辦了。
"媽咪想知道的話,我們可以找米婭問問。"凱洛貝羅斯提議道。
阿爾緹妮斯立刻搖頭,"不行,不行,她囑咐過,要我千萬別讓那孩子看到。"
"為什麼?"凱洛貝羅斯覺得很奇怪。
"我也不知道,總之,她既然說了,我就得照做。"
阿爾緹妮斯深知自己已破了不少戒了,再破,遲早會出事,到時候恐怕就無法補救了。
凱洛貝羅斯點點頭,看了一眼阿爾緹妮斯的臉,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對了,媽咪你可能不知道吧,米婭和她長的很像。"
"唉?"阿爾緹妮斯愣了愣,"像?"
"嗯!"凱洛貝羅斯重重的點頭,"是非常相像,就像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除了身高和眸色有點區別,要不是年紀的關係,我肯定以為兩人會是母女,米婭也說,她長得很像自己的母親。"
"母女!?"阿爾緹妮斯咀嚼著這個名詞,腦中閃出一絲光亮。
長得很像WFP元帥女兒的母親,即是說,千色長得很像WFP元帥去世的妻子嘍,這代表了什麼?
她和WFP元帥的關係又那麼耐人尋味。
在WFP呆了那麼久,就算沒興趣關注,她也聽到不少關於狄克·雷·霍爾德的一些八卦,那時她還不知道千色的存在,聽說這位WFP元帥的妻子在十六年前因病去世,他一直鰥夫到現在,莫說再婚,他甚至都不讓女人靠近他,當時她聽聞,覺得很感動,一個男人在妻子死後十六年還愛著她,多麼難能可貴,可當那次在餐廳看到千色時,那份感動稍稍變了味。
之後,千色救了她,接著她又不得不假扮成她和狄克·雷·霍爾德相處,在相處的時日裡,雖然不是經常見面,但每一次見面,她都覺得很奇怪,要說這兩人有曖昧吧,他對千色一點親密感都沒有,大多時候都沒用正眼看他,要說不在意,他又偏偏有時會拿很溫柔的眼神看她
千色也說,兩人是普通朋友關係。
可是普通朋友,會住在他的宿舍嗎?
要說兩人在交往……哪對情侶會這麼交往,吃飯的時候,連一句話都沒有的。
見阿爾緹妮斯一直在思考都不說話,薩魯看了看時鐘,發現已經很晚了,鬧了一天,她也該累了,便走過去,"露娜,休息吧,有什麼事,明天在想,嗯?"
聽到薩魯的聲音,阿爾緹妮斯突然回頭問道,"薩魯,要是我死了十六年,你突然看到一個和我很像的女人,你會怎麼樣?"
薩魯對這個問題很感冒,"我不喜歡這種假設。"
"甭管喜歡不喜歡,先回答我。"她抓緊他的手追問。
薩魯表情上只有四個字——拒絕回答,但是阿爾緹妮斯的眼神太過執著,他只好無奈的去想像。
"一開始肯定是震驚……"
"然後呢?"阿爾緹妮斯催促著。
"然後……應該是痛苦吧。"因為這會讓他想起曾經的美好,"接著……會是怨懟。"怨懟上天為何還有另一個相似的人存在……
"還有呢?"
"還有?"薩魯挑眉,"還能有什麼,當然是不想再見到她。"
"不對,不對!"阿爾緹妮斯搖頭,想了一會兒,又問,"會不會愛上她。"
"不可能!!"薩魯斬釘截鐵的回道。
"為什麼?"
"因為就算再像,她也不是你,對我而言,那不過是一具與你相似的皮囊,裡面並不是你的靈魂。"他的眉毛直抽抽,但仍是耐著性子回答,若她死了,他必定不會苟活,哪還有什麼然後。
"那……"阿爾緹妮斯又想到一個假設,但還沒說完,就被薩魯無情的打斷了。
"露娜,我不想談這些。"這讓他很不舒服,"這很重要嗎?"
"重要,當然重要。"她總覺這個問題的答案,會讓她找出某些有用的線索。
她是出了名的喜歡打破沙鍋問到底,這或許是所有偵探的通病,薩魯又不是不瞭解,若是不回答,恐怕她會想盡辦法這折騰他。
他妥協了,但有前提條件,"你想問,可以,去床上躺著。"
"啊?"幹嘛要去床上?
"露娜,很晚了,你該休息了!"他也不等她回應,伸手將她抱了起來。
這時的阿爾緹妮斯只關心問題的答案,也沒有拒絕,躺著問,也行。
凱洛貝羅斯知道自己該消失了,免得礙了薩魯的眼,他今天已經被揍得很慘了,可不像再被揍一次,很自覺得出了臥室,還不忘把門關上。
門外,一群護衛見他出來,連忙湧上去,"殿下……"等看到他的臉時,不知情的他們立刻義憤填膺的咬牙切。
真沒想到為了一隻狐狸精,親王連兒子都打,王妃要在,會有多傷心。
凱洛貝羅斯的頭有點大,偏偏又不能說實話,忠心有時候也是個負擔。
他現在要怎麼做,該不該擺出一副很傷心的表情,媽咪說了,她的身份暫時不能告訴他們,可不告訴,他又要怎麼去解釋在裡面呆了那麼久。
還有,現在的他應該是……不知道她被擄走了,還是……知道……
想想就頭大……
"沒事,沒事,你們全都去休息吧。"最後他只能憋出這一句。
休息?這種時候,他們怎麼可能去休息,滿腹的憤怒,全都在為他抱不平,"殿下,你莫難過,我們現在就衝進去,讓親王將那狐狸精殺了。"
凱洛貝羅斯腦門子立刻掛上豆大的冷汗,殺個P,那是他親愛的母后,好不好。
不行,他得想個辦法讓他們冷靜下來。
他佯裝痛心又無奈的吼道,"你們別管,這是我的事,那只……狐……狐狸精,我自己會解決。"抱歉啊,媽咪,我不是故意要罵您的,這種情況,只能這麼說了。
"可是,殿下……王妃她……"護衛長哀傷至極,他對王妃極其尊敬,也清楚,她可能凶多吉少。
只是沒想到親王會變得這麼……無情,真是痛心疾首。
若不是職責所在,他真想奔回希臘,將事情告訴二皇子,三皇子,還有小公主。
他既然都提到了,他要是在裝做不知道,就太假了,"我知道,我全都知道了,現在最要緊的是找到母后,你們有線索沒?"
轉移話題是明智的辦法,尤其還是有關母后的。
果然,提到這,護衛長立刻花悲痛為力量,沒錯,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找到王妃,"殿下放心,就算把整個紐約翻過來,屬下也一定會找到王妃。"
"嗯,靠你們了!!"說完,他還很大力拍拍護衛長的肩膀,對一干人,投以信任和感激的目光。
然後……
他摀住自己的臉,吸了吸氣,其實已經不痛,只不過這時候很需要轉移他們的注意力,順便在虛晃幾下腳步,一副傷勢很嚴重的樣子。
"殿下……"護衛長緊張的扶住他。
"我想休息一下。"他口氣不穩的說。
"你們還傻站著幹嘛,還不快去找醫生。"護衛長吩咐道。
所有人都衝了出去,這位皇子殿下可是病不得,之後還得靠他主持大局呢,親王……他們個個都覺得失望。
凱洛貝羅斯鬆了一口氣,暗地裡擦擦汗……
兒子,也不好當啊。
這筆帳全算在白烏鴉的頭上,遲早要他們連本帶利的還。
*
臥房內,阿爾緹妮斯已經乖乖的躺到了床上,等著薩魯回答她的問題。
薩魯沒轍,只好耐心的回答,天知道,他有多痛恨這個無聊的問題。
"若不只是像,連性格,習慣,或者能力也像呢?或者,連靈魂都像呢?"問了半天,他都說不可能,她只好在試著提出其他可能性。
"不可能!!"這世上哪可能還有一個她。
"你不要老說不可能,試著去想想。"她知道他不待見這個問題,可是她心裡已有了一點想法,只是需要求證。
"除非,她本就是你……"薩魯此刻正拚命的隱忍著自己別發火。
"薩魯……"她扯著他的衣襟,央求著,"只是假設,你不要老認作不可能好不好,就當真有這麼一個女人,和我完全一樣。"
薩魯歎氣,不問出結果,她是不會死心的,恐怕一整晚都不會想睡。
好!
他咬牙,想,他想總行了吧。
若真是這樣,若真是有一個與她一模一樣,連性格,習慣、能力,甚至想到靈魂都一樣的女人在……他蹙眉,這種存在,根本是一種折磨。
她會時刻讓他想起阿爾緹妮斯,想起每一個相處的時光,在懷念和痛苦中糾結,到最後……若不接近還好,若接近了,恐怕……
他閉上眼,眉毛皺成了一條線,從牙縫裡崩出一句,"害怕!!"
"害怕?"阿爾緹妮斯疑惑的眨了眨眼,這答案出乎意料,"害怕什麼?"
薩魯俯下頭,手指摩挲著她的臉,輕輕柔柔的,萬分呵護,綠色的眼裡是難以言喻的恐懼,"害怕自己會被吸引,然後背叛你。"
是的,若真這麼一個女人,像到連靈魂都像的話,恐怕就是如此。
明明知道不是她,卻偏偏被她所吸引。
這太恐怖了。
他必須讓這個問題就此打住。
經他這麼一說,阿爾緹妮斯卻有一種茅塞頓開的敞亮,"對了,對了,這就能解釋,他為什麼對她會這麼怪異了。"
想愛,卻不敢愛。
所以,他才會冷漠中又會帶著些許的溫柔和關心。
阿爾緹妮斯深覺這是個很好的發現,一高興,抬頭親了一下薩魯的下巴,"你太棒了!"
薩魯有點莫名奇妙,她竟然還稱讚他,她這是在說要她真死了,他完全可以不用顧忌再娶,是嗎?
他內心頓時一把火熊熊燃燒。
「我不認為這個話題有研究的價值。」他說得咬牙切齒。
"不,很值得研究,我一定要摸清狄克·雷·霍爾德對她的感覺,才能找到正確的方法撫平風波。"她像是找到了突破口,顯得眉飛色舞。
薩魯思忖道,"你是說……他現在對她,就像我剛才說得那樣?"
"BINGO!!"
薩魯嗤之以鼻,他對狄克的印象已經跌到了谷底,"我可不相信他會那麼深情,再者,你能確定,她和他死去的妻子像到靈魂都像的地步。"
"不確定!"阿爾緹妮斯重新躺下,找了個最舒坦的姿勢。
"那就是了!"薩魯替她蓋上被子,這世界哪可能會有兩個一模一樣的女人。
"可是如果不是,他就不會那麼對她了不是嗎?"假設得出了結果,那麼假設就成了真相。
她是偵探,邏輯思維本來就比一般人強,任何假設只要與現實結果相同,那麼就是真相。
"這世上不可能有這麼相像的兩個人。"認為所愛的人是獨一無二的,所以才會愛得那麼深。
"不可能,不代表沒有,或許眼前就是呢?"巧合是因為沒有人去證實,她則不同。
排出所有不可能的,那麼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也是真相。
那麼千色呢,對狄克·雷·霍爾德又是怎樣的感情,愛,還是不愛,若是不愛,她為何會有那麼複雜的表情,是認為自己被當作了替身嗎,所以和他一樣,想愛,也不敢去愛?若愛,她又為何不告訴他,自己是白烏鴉的人,甚至還用了假名和假身份接近他。
難道她不知道隱瞞是愛情最大的敵人嗎?因為那代表不信任。
這點阿爾緹妮斯比誰都明白,對愛情而言,不信任最大的忌諱。
又或者,無關乎愛?
若是這樣,她接近他,又為了什麼,甚至還和他的哥哥也有交集。
隱隱覺得裡面會藏著什麼至關重要的東西。
這是直覺,也是她天生的才能。
而,她的直覺一向很準。
看來,她應該去查一下WFP元帥的妻子,她現在很好奇,那會是怎樣的一個女人,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線索也說不定。
*
塞舌爾——
藍天、碧水、陽光、沙灘、海風,塞舌爾擁有一個美麗的海島國家應該具有的一切,甚至更多。在島上,天然的植物香味無處不在,使得呼吸這件最單調的事情在這裡會變得無比歡愉,這裡,到處是翠綠的叢林和透澈見底的海水,幾乎都是純潔的色彩,加上幾乎不受污染的空氣,可說是世上最純淨的地方之一。
千色自撲面而來的梔子花香中醒來,香味猶如日出前的涼風,從四面八方襲來,讓她覺得很好聞,很舒服,她緩緩睜開眼……
這裡是哪裡?
她費力轉動脖子,發現正躺在像是玻璃暖房一樣的地方,四周的美景,一眼便能看盡,海灘被群山掩映、綠水環繞,蔚藍的天空點綴著朵朵白雲,雪白的浪花衝向那細砂鋪成的海灘……
她身體仍然發沉,四肢動彈不得,等再清醒些,立時感到身上傳來隱隱的疼,疼痛讓她想起了一切,她記得自己受了傷,艱難地回到午夜幽香的住所,然後……
安德魯!!
她頓時一顫……
昏倒前,她最後一個見到就是安德魯。
不,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這裡是哪裡,她睡了幾天?她……唔……
疼痛和身體的沉重,讓她眼前發黑,她下意識挪動自己的手,想要借力,卻發現手似乎被什麼困住了。
她望眼而去,便看到安德魯正趴在床沿熟睡,大手牢牢握著她的手。
銀髮遮蓋了他的臉,她看不見他的樣子,但聽呼吸聲,便知道,他睡著了。
他一直陪著她嗎?
陽光的溫暖,漸漸讓眼前的黑暗和身體的涼意消散,她看著他,內心一片酸澀。
他竟然等了她兩個多月……
這個傻瓜。
她不敢想像,在她絕然離開時,他是用什麼心情在等她,在那間狹小的屋子裡,日復一日的等待,等待根本不可能再出現的她。
若非為了救土耳其王妃……
她陡然腦中一個激顫,土耳其王妃!?糟糕,她還沒有聯繫她。
她昏迷了幾天,三天,還是一個星期,或是更久。
她的身體很明顯有被好好療養過,看傷口癒合的程度,她恐怕至少睡了一個星期,這和一開始約定不一樣,她頓時有些著急。
她,怎麼樣了?
等不到自己的聯絡,她會不會做些不該做的事情。
不行,她要趕緊聯繫她。
她想起身,但全身沒有力氣,尤其是自己左手,稍微一動,就覺得鑽心的疼。
這是理所當然的,她切斷了自己小指,所謂十指連心,就算癒合能力再強,也不能在短時間內覺不到痛。
但是,再痛,她也要起來。
她努力往床沿挪去,想先讓腿著地,只是那麼簡單的動作,她都覺得十分困難,更不用說,在挪動腿的時候,身上的槍傷也被扯痛了,這可不比之前腹部的槍傷,腹部只是被子彈擦過,不像這一次,子彈可是進了身體的。
手術縫合的很好,只是……還沒很好的癒合,所以稍微一動,就扯得生疼。
她的腳好不容易著了地,卻在瞬間,被人緊緊抱住,"你在幹什麼?"
安德魯醒了,一睜眼,就看到她費力的挪動身體,想要下床,第一個反應就是她想離開,激動之下,什麼也不顧,只想牢牢抱緊她。
她又想趁他不注意,要離開是嗎?
即使傷成這樣,也不安分,是嗎?
酸澀在心裡化開,澀得他嘴裡發苦。
千色被他猛然抱住,肺裡的氧氣都撞沒了,一陣咳嗽,咳得胸疼,臉色也青了。
安德魯臉色一白,連忙放手,順著她的背,小心的撫拍。
千色順過氣,咳嗽的聲音也小了,"我只是……"她頓了頓,她若是說了出來,他不就什麼都知道了。
看來,這電話,現在還不能打,要打,她也得偷偷的打,絕不能讓他發現。
"我想喝水!"她找了一個理由。
安德魯立刻用沾濕的棉簽,濕潤她的唇,她剛醒,還不能大口的喝水,需要循序漸進。
乾澀的喉嚨被水滋潤得舒服多了,她也不得不在安德魯眼神的威逼下,重新躺回去。
"覺得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他讓她靠著柔軟的靠墊。
她搖頭,"這裡是哪裡?"
"塞舌爾!"安德魯坐回床沿,伸手撥開她貼在臉頰上的髮絲。
千色一駭,她竟然在印度洋區域,看來要回紐約,不是件方便的事情,除了船,還需要飛機。
她雖然看起來很平靜,但眼中細微的駭然,仍然讓安德魯察覺了,但他沒有問,就連她怎麼受傷的,他也沒打算問。
若她不肯說,逼也沒用。
"我睡了幾天?"
"兩個星期。"
千色又是一驚,比她想像得還要久。
"子彈已經取了出來,手術很成功,只是因為傷口發炎,你發起了高燒……"他語氣說得很平淡,但心裡卻清楚,她高燒不退的那幾日,他有多擔心,多緊張,日日夜夜都守候著她。
塞舌爾沒有冬天,一年大部分時間都是春光明媚的日子,也就不會冷,所有房間的窗戶都沒有玻璃,都只垂掛紗幔而已,但他仍舊擔心她會受涼,於是在她高燒時,便命人在一天裡,建造了這個大型的玻璃房,讓她既能曬太陽,又不會被海風吹得受涼。
她燒了7天,他也擔心了7天,真怕她會扛不住。
好在,她退燒了,他也活了過來。
"謝謝你……"她只能說這句話。
安德魯灰色的眸子閃了閃,一絲哀然滑過,他不喜歡她如此客套的話,那會使兩人之間顯得陌生。
"餓不餓?"米修說過,若她醒了,可以讓她喝些粥。
他並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會醒,只是每天都會讓人煮。
她根本沒什麼胃口,她心心唸唸的是怎樣和土耳其王妃聯繫。
她搖頭,"不餓,只是有點累。"
"你傷口還沒癒合,累是必然的,要不,躺下,再睡一會兒,等餓了,告訴我?"
他太溫柔了,彷彿他活著就是為了照顧她。
她不想他這樣。
她會離開他,就是不想他在陷下去。
他們不可能有結果的!!
"你不需要這樣!"她咬牙,殘忍的說道。
安德魯很明顯被打擊到了,她這是在說,她的事,與他無關嗎?
"我是故意離開你的,因為我……不愛你,也不可能愛你。"
她每一個字都說得很清楚,像刺刀,殘忍戳著安德魯的心。
他知道,他一直知道,只是自欺欺人而已,她會離開,早說明了一切,她心裡沒有他,但他就是不想放棄。
他想親口聽到她說,即使會痛,他也要聽,他做足了準備。
然後,等聽到了,仍是那麼的痛徹心扉。
他該怒吼質問,還是轉身離開,讓她在這裡自生自滅。
他知道,無論哪一種反應,他都做不到。
他愛上她了,有多深,他不知道,只知道在聽到那句不愛你時,痛得不如死去。
原來還是一場空。
和22年前一樣,他仍是握不住想要的那一縷陽光,它總能在他緊緊握住的手裡溜走……
諷刺的是,這裡……這座小島,卻是唯一能證明"她"愛過自己的地方,然而今天,她卻在這裡親口告訴他,她不愛他。
這份諷刺戳破了他曾經以為的美好旖旎,更幻滅了他的奢望。
若是以前,他必定瘋狂,必定想盡一切手段,得到她,,然而,現在的他,懂得什麼叫真正的愛。
放手也是一種愛。
也是他最懂的一種愛。
"等你傷好了,你便可以離開。"只要她恢復了,健康了,他會放她走,她想去哪裡都可以,而他會默默的保護她,卻永遠不會再出現在她的眼前。
千色聽到這句話,沒有如釋負重,反而更沉重,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她能感覺到他身上傳來的哀傷和苦澀,連那梔子花的香味都淡了。
她又傷了他,更重,更殘忍。
"休息吧,就算你不想休息,也要為……"他苦澀的吞嚥,閉上眼,逼著自己將話說完整,"為了孩子,你也要好好休息。"
孩子!?
千色的臉色頓時刷白……孩子……孩子……
她的身體都開始發抖。
安德魯因為太過痛苦,並沒有發現她的異狀,逕自道,"你懷孕了,才十幾天了,若不是米修替你作了全身檢查,恐怕還不會被發現,你放心,它很好。"
當米修在他因為營養不良昏倒後醒來時,第一時間便告訴了他,她懷孕了,他只記得自己眼前一黑,差點又昏過去,他不想去深究孩子的父親是誰,因為他根本不想去思考這個問題,儘管在知道後,他的心像有無數的蟲子啃咬著,令他差點崩潰。
他等了她兩個多月,她卻在其他男人的懷抱裡。
情何以堪,他差點又將身體裡的另一個他釋放出來。
只是差點……在最後關頭,他清醒了。
他不可以再讓自己去逼瘋所愛的女人,那種後悔和痛苦,他刻骨銘心。
他不在意,習慣了,也學會了,也因為仍有奢望,只要她沒有親口說,她不愛他,他就還有希望,孩子什麼的,他從來都無所謂。
只是,就在剛才,她親口說了。
奢望破滅,他卻沒有崩潰,因為她醒了,喜悅和安心,將這份崩潰掩埋了。
"我……懷孕了?"千色唇齒發顫的問道。
安德魯這才發現她的異樣,"怎麼了?"
她像是被狂風巨浪拍打過的小花,全身都在發顫,她抓過他的手,手心冰得嚇人,她看上去完全沒有喜悅,驚訝自然有,可更多的是恐懼。
"千色?"
"不是真的,你騙我的,對不對,你騙我的!!"她扭曲了臉,慌張的嘶吼。
安德魯發現她不對勁,他以為她會高興,像她這樣的個性,除非她很愛那個男人,否則,她不可能會讓自己懷孕。
可她的反應完全不是這樣。
"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他的沉默,讓她的臉色更白,像是被慘痛的打擊到了,神色幾近崩潰狀態。
她拚命的搖頭,淚水不自主的流落,不停的搖頭,不停的說著不可能,最後連嗓子都喊啞了。
這是她最不想要的……
這個孩子,不能要,絕對不能要。
若是BOSS知道,若是他知道了……
無論她是不是慕容悠,這個孩子都不可能安然活下來。
她慌了,也亂了,這是她唯一沒有設想過的可能。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
她覺得所有的血液都像被抽走了,全身發涼,眼前是一片黑暗,她如同墜入了地獄,像有一條無形的鎖鏈,正拚命的將她拉入最深處,她無法掙脫這殘忍的束縛,只能墜入,墜到最深處。
黑暗,一片黑暗。
她又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