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洛拉把病房門打開的那一霎那,慕容悠意味已經有足夠的心理準備去面對一切了,但當狄克從門外衝進來的時候,她卻不知所措,不知道該用哪一種表情去面對他。
還來不及調整心態,她卻已經被狄克緊緊擁在懷裡。
「悠……」只是一個字,卻包含了他最濃烈的愛戀。
他的懷抱是何其的讓她感到溫暖,他的聲音又是何等的讓她感到安心,被他牢牢鎖在懷裡,嗅聞著他的味道,心裡的無措就這麼一點點的消失了。
「你覺得怎麼樣,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輕柔地捧起她的臉頰,狄克憂心忡忡地問,他害怕再看到六年前的她。
她搖頭,「很好,別擔心。」
他像是卸下了所有的憂慮,緊繃的身體全然放鬆,然後再次把她擁入懷,此刻他不想去問,她是不是想起了一切,只要她平安無事,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
窩在他懷裡,感受著他的溫暖,聽著他的聲音,這一刻,她很深切感覺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無論她曾經遭受過什麼,在他的心裡慕容悠永遠是獨一無二的,也是最完美的。
他那幾乎將她融入他身體裡的懷抱,就是這麼表達的。
淚沾濕了她的睫羽,化作一份深深的感動與愛戀,打碎了她自卑的藩籬,她是慕容悠,永遠都是狄克&8226;雷&8226;霍爾德最愛的女人。
這就是答案。
即便海枯石爛,也不會改變。
輕輕地推開他的懷抱,她撫上他滿是胡茬的臉頰,看著他因疲憊而有著黑影的眼窩,「看你又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她的口氣像是在責備,眼淚卻流露著心疼。
她哽咽了一聲,紅著雙眼繼續說道,「我不許你再這麼折騰自己。」
他伸出手,緊貼著她的手,用臉頰廝磨著,「好,只要你說得什麼都好。」他喜極而泣地承諾著。
她溫柔得用手指扒弄著他有些凌亂的髮絲,細心將它們整理整齊,然後看著他的眼睛,綻放出最絢麗的笑容。
「雷,我愛你。」即便我死了,也不會停止我對你的愛。
他紅了雙眼,「我也愛你,愛得如癡如狂。」
說完,他再次將她擁入懷,緊緊地毫無縫隙。
她盡情地享受著他的溫暖,這是她這一生無悔的選擇。
她貼著他的胸膛,靜靜地聆聽著他的心跳,享受著此刻的甜蜜,眼角的餘光卻不小落到了門口。
那裡站著一抹身影,僵直在那,散發著孤寂與悲涼,他像是察覺到了她的視線,站在那,就這麼回望著她。
銀色髮絲折射著陽光,但卻看不到該有的光彩,依然是灰暗的。
他身上有著依然有著記憶裡的魔魅,但那雙灰色的眸子卻沒有記憶裡冰冷,有的只是糾痛。
痛得鮮血淋漓。
她一震,噩夢般的回憶全然甦醒。
狄克察覺到懷裡的她明顯的震顫,下意識的看向門口,頓時全身的神經都進入的戒備狀態。
他將悠擋在身後,藍色的眸子湧動著殺氣,「你進來幹什麼,滾出去!!」他想殺了門外的那一干人,他們竟然讓安德魯進來了。
而他也更擔憂起悠的情況,忐忑看向她,「悠?」
但她沒有預期中的尖叫,也沒有抖瑟,她只是看著安德魯,黑色的眸子看不出她此刻是害怕,還是其他什麼。
這一點也是安德魯同樣擔心的,他緊張的看著她,害怕看到眼裡的恐懼。
回憶就像海浪湧上心頭,痛苦的,慘烈的,恐懼的,絕望的,一幕幕地在她眼前回放,她下意識用冰冷的手指緊握住床單,她不想去想,因為心裡的痛讓她透不過氣來。
她看著安德魯,他站在那,明明是同一個人,卻和回憶裡那個帶給她纍纍傷痕的惡魔怎麼也重疊不上。
他的眼裡看不見殘暴,看不見暴戾,也看不見陰寒,只有那翻滾著悲涼的擔憂,他身上看不到惡魔的影子,她看到的只一個身心都傷痕纍纍的男人。
閉上眼,她覺得面對眼前的這個安德魯,她並沒有恐懼,恐懼得只是曾經的回憶而以。
「悠……你怎麼了?」狄克慌了神,她一直沉默不語,讓他感到慌亂無措。
安德魯也想開口詢問,但卻隱忍了下來,他害怕一開口,她就會崩潰。
「滾,馬上滾出去。」狄克認為他的存在只會傷害到她。
安德魯將苦澀吞嚥進心裡,還是離開比較好,因為她連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悲哀,痛楚,或許是他僅有的東西了。
走吧,離她遠遠的,然後回到米涅羅瓦在獨自舔舐傷口吧。
他絕然的轉身,跨出步伐。
「別走!!」
悠張開眼,有些沙啞的嗓音,聽起來輕軟無力,但房裡的狄克和安德魯都聽到了。
「悠?」狄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而安德魯則全身為之震顫,她是在對他說嗎?
「雷,是我讓他進來的。」
狄克握住她的肩膀,「悠,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他認為她可能神經錯亂了。
「我很好,你別擔心。」她看著他,握起他的手繼續說道,「六年了,我不想在活在噩夢裡,這個結由我而起,我想要自己親手解開。」遲了六年,而她已沒有第二個六年去蹉跎了。
「讓我和他單獨聊一回兒,好嗎?」她不想再逃避了。
在他願意放手的那一瞬間,她知道,這個男人不會再傷害她了。
「不,我絕不答應。」狄克一口回絕。
「求你。」她央求道,但眼裡流露的是決意。
「但是……」這讓他怎麼能答應,她要面對的是安德魯,面對的是曾經讓她靈魂都死去的男人。
「我已經不是六年前的我了。」如今的她比任何時候都堅強。
「不行,我要留下。」他決不可以退步。
「那麼……」她望了一眼正處於震驚狀態的安德魯,掀開被子,費力想要下床,「我自己找個地方和他說話。」
狄克急忙制止她的舉動,「該死的,你不知道你現在還很虛弱嗎?」虛弱地根本連站都有困難。
她回望了他一眼,「那麼你會出去等嗎?」
她的眼神充滿了堅定,狄克知道如果自己不答應,那麼她絕對會說到做到。
「我出去。」他只能妥協,但他也有自己的堅持,「我只給你十分鐘,不,五分鐘。」
「可以。」她表示同意。
狄克站起身,細心替她蓋好棉被,動作很緩慢,只期望著她能改變主意,但她卻一點軟化都沒有,他只好心有不甘的走出病房,臨走之際,他從安德魯身邊擦過,冷凝地對他說了一句,「如果她有任何損傷,我保證你走不出這棟大樓。」
安德魯眼神微閃,卻沒有說話,但他的表情透露了一切。
現在的他,絕對不會傷害她。
門被重重關上,巨大的響聲連地板都為之顫動。
安德魯仍站在原地,他為她想要和他獨處的要求,依然處於震驚當中。
「我們只有五分鐘,你不會想要就站在那浪費時間吧。」
悠打破了沉默,徹底震醒了安德魯。
他不是在做夢!!
灰色的眸子瞬間一亮,直直地朝她看去,「想要和我說什麼?」他從來不以為她和他之間有什麼話可以說。
尤其是在她頭腦清醒的時候。
「太多了!」她深吸了一口氣,看著他的眼神是毫無懼色的。
他察覺到了,她對他沒有恐懼,這讓他欣喜若狂,移動步伐,他來到床邊,視線將她牢牢鎖住,「知道嗎,這還是第一次,你肯願意單獨和我相處,」沒有憎恨的辱罵,也沒有恐懼的叫囂,更不是像當年她因為任務而蓄意接近那般。
只是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之間的對話。
對他來說,這簡直就是奢望。
「因為你已經不是惡魔了。」只是一個曾經傷害過她的男人,而這個男人在現在看來,或許傷得更重。
是憐憫嗎?她不知道,在催眠失效之後,那些仿若昨日發生的痛苦,在見到他的那一刻起,已經不痛了,只能算是一塊疤痕,去不掉卻不會痛,只是疤痕而已。
或許是因為自己快死了,所有有些東西可以放下了吧。
「還恨我嗎?」恨他如此傷害過她。
「恨!」可以放下痛,放下恐懼,但卻唯獨放不下對他的恨,「你剝奪了我身為女人最重要的東西。」
他苦澀的扯了扯嘴角,「即使如此,我也不後悔。」他是她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對他來說就算萬劫不復,也不會後悔。
「為什麼你選擇我。」這是她一直想知道的,或許開始他是想報復雷,但在後來,她知道他不是報復,他是真的愛她,儘管方式太殘酷,但是卻無法抹消他愛她的事實。
「愛人不需要理由,不是嗎?」愛上了就是愛上了,或許生來,他就是為了愛她的,否則他想不出自己出生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原因。
「可我無法愛你。」同樣的沒有理由。
「我知道!」從一開始就知道,只不過不想承認罷了。「可我還是愛你。」無法抹消,無法忘卻,只是想愛她。
「那會很痛苦。」
「就當傷害你的懲罰吧。」他自嘲的答道。
聽到這句,她似乎覺得可以放下對他的恨了,對於一個只想愛自己又不會再傷害自己的男人,她即使想恨,也恨不起來。
回頭想一想,六年前那噩夢般的回憶,被沒有造成她任何的損失,她依然嫁給了雷,依然被雷所深愛,依然可以活在幸福裡,而相對的,安德魯卻不是,為了她,他可能一輩子都會痛苦。
她真的恨不起來了,但她不會對他說,因為有些事,她依然無法原諒他,不是恨,而是無法原諒。
「還記得我說過一句話嗎?」安德魯突然說道。
她詫異地看著他。
「你可以不愛我,但你不能拒絕我愛你。」他灰色的眸子裡染上了一層迷濛,像是陷入了某個回憶。
「還記得嗎?」他顫聲問,他想知道她是否有記起那段在塞舌爾島的日子,他知道自己不該問,只要活在美好的回憶裡就可以,但他忍不住想要知道,在她想起的回憶裡,除了痛苦和悲傷,是否也有這段美好。
她的目光看向遠處,看到了那海天一色的沙灘上,迎著日出,他哀泣地道出了這句話,那時的他不再是一個殘酷的惡魔,只是一個被愛傷透了的男人。
她該說記得嗎?她無法說,即便那是在海椰子的毒素下她愛上了他,但不能否認她曾為此心痛過。
她曾背叛過雷,這就是證據。
安德魯得不到她的回應,失望地垂下雙肩。
「找個好女人吧。」這是她唯一能說得話。
他搖頭,「慕容悠在這世界上只有一個。」而他的心也只有一顆,也只為這僅有的一個而悸動過,不會再有第二次了。
「你是這世界上最笨的男人也說不定。」她感歎地說道。
「或許吧。」
惡魔是最殘酷的,卻也往往是最專情地。
「或許……如果……」悠深意的看向遠處,突然想說什麼,但是最終沒有說下去。
「什麼?」
她搖頭,「沒什麼,一切都過去了。」
是的,一切都過去了,噩夢不再是可怕的了。
五分鐘後,安德魯在狄克殺氣騰騰的闖入之後,舉步離開,在沒有發生任何血腥事件的情況下,逃避了六年的噩夢,從她的心裡被連根拔除。
她窩在狄克的懷裡,靜靜地聆聽著他的心跳聲,突然說道,「雷……」
「嗯?」雖然還在氣她,但是他也為她能走出陰影而感到高興。
「如果我愛上的是安德魯,你會怎樣?」
狄克沉默了一會兒,「不知道,或許我會變成另一個安德魯也說不定。」他老實的說道,因為太愛了,所以即使墮入地獄無所謂。
「男人啊……」她淡淡地一笑。
「為什麼突然問這個?」他吃味地說道。
「沒什麼?」未免他再追問,她吻上他的純,堵住了他所有的不滿。
腦海裡,她想起了安德魯最後一句話。
「如果,我比狄克先遇上你,你會愛我嗎?」
她沒有回答。
但是,她知道,她會的。
沒有理由,她知道她會的。
只是這一世都不可能了,因為她的心已經被雷佔滿了,沒有空隙了。
如果來世……
誰知道呢?
她現在只想珍惜這一世,珍惜她唯一的愛。
如果她走了,雷會怎樣?
她不敢想下去。
神阿,求求你再給我多些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