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自然分娩!?」驚詫的話出自阿洛拉的口中,她差點把針孔扎錯地方。
慕容悠撫mo著隆起的腹部,有著甜蜜,更有著屬於母愛的光輝,儘管病魔讓她的雙頰隱隱凹陷,臉色也蒼白地嚇人,但依然沒有減損她的美麗。
「嗯。」她堅決地答道。
「從醫生的觀點,我並贊同。」阿洛拉翻開最近的身體檢查報告,上面羅列的每一條都是不合格的,比之她昏迷前更甚,換言之,她的身體正在急速的惡化中,所以引產必須提前,因為懷孕對她的負擔太大了,為了保證引產手術的順利進行,她決定用無痛剖腹替她接生。
「我知道,但我仍然堅持。」
「可是,悠,我怕你到時沒有那個體力。」以她現在的身體狀況,想要自己把孩子生出來太危險了。
慕容悠輕柔地撫mo著肚子,然後看向阿洛拉,眼裡有著一絲哀愁,「我恐怕沒有機會看著它長大了,沒有機會分享它成長過程中酸甜苦辣,我這個母親注定是不盡責的,但最起碼我要用自己的力量將它帶到這個世界上來,而不是手術刀,那樣對它不公平。」
「我說過,你要有信心。」對她也要有。
「別安慰我了,我很清楚自己的身體情況。」最近,她越來越感覺到生命在流失,就像倒過來沙漏,上層沙子已經不多了。
「好吧,如果你真想的話,我會做準備。」
她揚起笑容,「謝謝。」
「好好休息,明天就要手術了。」
她點頭,撫mo的手未曾間斷,臉上有著無盡的寵愛,由於胎位有些不正,檢查不出孩子的性別,所以她最近常做的事情就是在猜想它會是男孩還是女孩,會長得像雷多一點,還是她多一點呢?
帶著這種猜想,她漸漸沉入夢鄉,夢裡她看到了一個小女孩,粉雕玉琢的小臉儼然是她的翻版,她在廚房裡烹煮著美味佳餚,而小女孩正扯著她的圍裙要點心吃,然後小女孩開始慢慢長大,三歲……五歲……七歲……每一個畫面裡,都有著她的陪伴。
好美的夢,真希望會變成現實。
她為這個夢而留下了歡喜的眼淚……
睡夢中,她感覺到有人正在親吻她,那麼的溫柔,又是那麼的小心翼翼,張開眼,她就看了到最熟悉的面容。
「雷?」她揚起嘴燦然的笑容。
狄克在她額頭烙下一吻,輕聲說道,「我吵醒你了?」
她搖頭,「我睡了很久了?」
「才幾個小時,要不要再睡一會兒,我陪你。」雖然阿洛拉說她的身體正在逐漸康復中,但他總覺得她一天比一天虛弱,這種擔憂與心疼,讓他不得不時時守著她。
「不想睡了。」她不想錯過任何和他在一起相處的時間,「你吃過東西了嗎?」
「吃了。」不過沒什麼胃口,三分之二進了決的肚子。
「有回去睡覺嗎?」想起早上還是好不容易說服他回去休息的。
「有。」
「說謊!」他眼窩處的陰影猶在,哪像是睡過覺的人該有的。
「我不放心你。」他老實坦白,本來是想回去休息一下的,但在路上又折了回來,不守在她身邊,他就不能放心。
「傻瓜,這裡有阿洛拉,還有那麼多醫生護士,你擔心什麼?」
擔心什麼?他自己也不知道,總覺得心裡發慌,有種看不見的東西讓他忐忑不安,只有像這樣親吻她,擁抱她,他才能平復心裡的不安。
「有我陪著你不好嗎?」他將枕頭墊在她腰後,好讓她坐得舒服些。
她親暱的窩近他懷裡,「我怕你太累了。」從她病了之後,他就不曾好好睡過,整個人都瘦了好多,真怕他會生病。
他緊緊地擁著她,親吻著她的發頂,然後用臉頰摩挲著,「有你在我身邊,我不會倒下的。」
她顫了一下,這樣話讓她不安。
「怎麼了?你很冷嗎?」察覺到她身體的微顫,他俯首問道。
她搖頭,緊緊地摟著他,「答應我,就算我不在了,你也不能倒下。」
她等待著他的承諾,他卻沉默了。
好半晌,她才聽到他的聲音,「我沒法答應。」
「不……」她推離他的懷抱,想要反駁他,但在看到他臉上的神情時,話語被硬生生得吞了回去,他眼中有著為你而生,為你而活的決意,。
他的視線牢牢鎖住她的眼睛,堅毅而無法動搖,沒有你,我絕不獨活。」
她的心在流淚。
她該怎麼讓他活下去。
突兀地,她被肚子裡的小傢伙狠狠踢了一腳。
不!有希望。
它就是那個希望。
*
翌日下午四點,慕容悠被推入產房,隨行的還有狄克和三個兒子,這是她提議的,她希望拍攝記錄下分娩的整個過程,她希望它知道,她是多麼的愛它,多麼的希望它來到這個世界。
她抬頭看著手術室的無影燈,因為頸部有遮簾,她無法看到那頭的醫生在忙碌什麼,阿洛拉為她測量了血壓,包括心律,在無恙的情況下,她被注射了催產劑。
半個小時後,陣痛開始了,一波接一波,她也明顯感覺到了宮縮,當宮縮的間隔時間越近,五分鐘一次的時候,陣痛到達了頂點。
「啊……」她不得不因為疼痛叫嚷出來。
「悠,要開始用力了。」阿洛拉握住她的手示意道。
她點頭,側首看向手術室左邊的玻璃牆,那裡正有一張焦急的臉孔,他一隻手貼在玻璃窗上,另一隻手則拿著攝像機,但顯然忘記了拍攝,而身旁與他相似的三個兒子,也正緊張的將臉頰貼在玻璃窗上,把臉積壓得都變形了。
她被汗水浸濕的臉,露出一抹安撫的笑容。
狄克隔著玻璃窗,整個人都沉陷一種焦躁與擔憂的狀態,恨不得可以將這道玻璃牆砸碎,飛奔到她身邊,握著她的手,陪著她,勉勵她,但是她的身體狀況,不適宜太多人在身邊打擾,他也只好認命的妥協。
他拿起攝像機,記錄下她的每一個表情,只因那是她的要求,他一定要做到。
痛,愈演愈烈,竄痛了她每一次的呼吸。
她規律的大口大口呼吸著,用力,呼吸,用力,呼吸……用盡所有力氣推擠著體內的小生命,雖然很痛,但她覺得無比欣慰,因為這是唯一能給這個孩子的愛。
時間在推擠中流逝,她一次一次的呼喊,又一次一次的更用力。
在一次拼勁所有力量的推擠後,她聽到了一陣嘹亮的啼哭聲,還有阿洛拉的歡呼。
「悠,是個女兒,是個小公主!!」
她聽到了,幾乎同一時刻,熱淚盈眶。
「讓我……讓我看看她……」她急切的要求到。
阿洛拉熟練的替小嬰兒洗盡身體,然後包裹上被褥,抱到她眼前,「你的女兒……」
悠看著那紅通通的小娃娃,眼淚落得更凶,它看起來好小,好可愛,她好想碰碰她。
「她好嗎,健康嗎?」
阿洛拉將孩子抱給護士,「放心,很健康,雖然是早產,不過非常健康,你可以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沒有比這個更好的事情了。
她側頭看向玻璃牆,看到護士正把孩子交給狄克,他同樣的熱淚盈眶,小心翼翼的抱著小嬰兒,觸碰著它粉嫩的小臉頰,疼寵得用臉頰摩挲著,而兒子們爭先恐後的吵嚷著要看妹妹。
然後,她與狄克視線相對,他眼裡有著感謝,也有著心疼,而她則是好滿足,好幸福。
等她被推出手術室時,他奔跑而至,激動地親吻著她的額頭,她的臉頰,她的唇,如果不是阿洛拉把他推開,他或許就會這麼一直親下去。
他是那麼地高興,高興地彷彿得到了一切。
而她在體力透支的情況下,帶著滿足於幸福沉入睡夢中。
*
半夢半醒之間,她感覺到陽光照射在臉上的暖熱,動了動手指,她廢力的想要睜開眼睛。
「媽咪醒了,媽咪醒了。」童稚的嗓音,精力充沛的叫嚷著。
然後是一陣咚咚的腳步聲,「媽咪,媽咪!」
她張開眼,看到了三張一模一樣的小臉,還有狄克最深情的凝視。
「悠,你覺得怎麼樣?」她昏睡了一天一夜,終於醒過來了。
「我很好,除了有點口乾。」她沙啞地嗓音聽起來有點像破鑼。
「我去給媽咪倒水。」安迪自告奮勇道
「不行,媽咪現在還不可以喝水,阿洛拉阿姨說只能用棉花蘸水濕潤一下嘴唇。」說著,修伊已經拿來了蘸水的棉花棒,踮起腳,在她嘴唇輕柔的滑動。
「媽咪,好點了嗎?」一旁的修伊捧著水杯問道。
她點頭,「乖。」
她坐起身,靠在身後的軟墊上,雖然睡了一覺,但體力還沒有完全恢復,整個人都軟啪啪的。
「辛苦你了。」坐上chuang沿,狄克握著她的手,將她的髮絲捋回耳後,男人永遠無法體會生孩子的辛苦,所以他能說得只有感謝。
她搖頭,靠上他的肩,對於女人而言,沒有比為心愛的男人生兒育女更幸福的事情了,哪裡會辛苦。
「要看看我們的女兒嗎?」
「可以嗎?」她早產了一個多月,雖然身體機能都發育的很好,可是畢竟不是足月,她始終有些擔心。
「她很健康,阿洛拉說跟足月的孩子沒什麼兩樣,不過為了安全起見,要呆在氧氣箱一段時間,可以在嬰兒房看到,要去嗎?」
她高興地點頭。
狄克將她打橫的抱起,將她帶到位於四十三樓的嬰兒房,隔著玻璃她看到了一排排的小床,大概有十幾張,因為這裡是WFP專用區,所以新生兒並不多,小床上一大半是空著的,但裝飾得相當溫馨,粉紅色的牆漆,卡通圖案的窗簾,還有擺放著時下最受歡迎絨毛玩具。
幾個帶著口罩的護士正在替新生兒餵奶。
狄克敲了敲玻璃,護士一看到他頓時跨下臉,對一起當班護士說道,「狄克將軍又來了。」
「不是吧!又來!!他今天好像已經來過七八回了。」
無奈地,她只好走到特殊新生兒室,將透明的氧氣箱推了出來。
出生不到兩天小嬰兒,全身的紅潮已經淡了些,五官已經可以看得出比較像誰了,它蠕動的小嘴吐著泡泡,光裸著身子躺在氧氣箱奶黃色的軟墊上,身上還貼著心律扣。
悠貼著玻璃看著它小小的臉蛋,用雙手隔著玻璃觸碰它,它看起來好小,粉粉嫩嫩的,但是五官有著她的影子,真想看看它張開眼睛的模樣。
「它真漂亮是不是,瞧它的鼻子,還有嘴巴,都像極了你。」狄克如數家珍般的指著它的小臉,語氣更是充滿了自豪。
「可是妹妹老是在睡覺。」三個小傢伙也趴伏在玻璃窗台上望裡看。
「它還是小嬰兒,你們出生的時候,也還不是在睡覺。」狄克想起他們出生的時候,也是如此,每次來看他們,都是緊閉著眼睛,愛理不理的樣子。
「是嗎?」他們搔了搔腦袋,大概吧,他們已經不記得了。
「你們已經是哥哥了,以後要疼愛妹妹。」
他們一點也沒有遲疑的點頭,對於他們來說,家裡的男生數量已經太多了,不需要再增加了,妹妹比較好,因為弟弟是用來欺負的,而妹妹是才是用來疼得,他們可是興奮得很。
悠伸手摸了摸他們的腦袋,然後再看氧氣箱裡的女兒,「真想抱抱它。」
「再過一段時間就行。」示意護士可以把孩子放回去了。
她戀戀不捨的目送孩子遠去,直到它消失在視線裡。
「我也要抱妹妹。」三個小傢伙爭先恐後的舉手。
「不行,你們還不行。」狄克一口回絕,「你們還沒有那個力氣。」
「才不是呢!」他們一個一個捋起袖子,展現出他們自認為很強壯的臂膀,「瞧,有肌肉。」纖細的胳膊上實質是什麼都沒有,不過肉肉地。
「不行就是不行!!」狄克抱著悠回到病房,讓她靠著軟墊躺下,面對兒子的非分要求,他可是斷然拒絕。
瞧著他們父子四人吵鬧不休,她心裡漾起幸福的波紋,這樣的情景好像很久都不曾見過了,以往她除了幸福之外,還會覺得有些頭疼,但現在她希望時間能停留在這一刻。
那該多好。
入夜的時候,狄克讓決把三個小傢伙送回了家,順便讓他暫時充當保姆,而他自己則留在病房裡。
狹小的單人床在他的強行擠入,顯得更為窄小,她只得枕著他的手臂。
他親暱地抵著她的額頭,「謝謝你,給我生了一個那麼可愛的女兒。」
這已經是無數遍了,他一直都在說。
這給了她希望,「那你無論什麼時候,都要好好疼她,照顧她,不可以讓她受任何的委屈和欺負,等她長大了,你要親手把她交給一個像你愛我這般愛她的男人,好嗎?」
「那是當然的。」他可是他的寶貝女兒。
「無論什麼時候,不管發生什麼事情?」她她眼中閃著期盼。
「嗯,不管什麼時候,不管發生什麼事情。」
那她就安心了。「雷,你要記得你說過的話。」
由他整個人都沉浸在有女萬事足的狀態,並沒有聽出她話裡包含的另一層意思,只是露出吃味的表情,「後半句,可不可以不要。」想到女兒將來要嫁給某個臭小子,他就心裡特別不是滋味。
或許他該考慮一下,從小就灌輸她除了爸爸以外,其他男人都不是好東西的觀念。
嗯……越想越可行。
她撲哧一聲笑出聲,摟緊他的脖子,「那你小心女兒長大了成了老姑婆,來找你算賬。」
「那你到時要救我。」
她沒有回答,眼神閃過一抹淡淡的苦澀,然後摟得他更緊,她無法回應他。
因為那時她恐怕已經不在了。
「給女兒起個名字吧。」她轉移他的注意力。
「對啊!我高興都差點忘記了,名字還沒起呢!」他趕緊在腦袋裡思索著人名,「叫什麼好呢,什麼才適合我的小公主呢。」
他臉上有著為人父的喜悅和興奮。
整夜,他們都在討論給女兒取什麼名字,他想了好多,可是每一個他都又說不滿意。
「就叫她米婭吧。」她說。
「米婭?」狄克咀嚼這個名字,「有什麼含意嗎?」
她揚起笑容,深情款款地看著他,「希臘語的意思就是,給我最愛之人的禮物。」
他綠色的眸子亮起絢麗地光彩,「好,就叫她米婭。」
她重新窩進他懷裡,笑容收起,換上一抹哀然。
她沒有告訴他,米婭的真正意思其實是:給我最愛之人最後的禮物。
只差兩字,卻是天差地別。
只願這最後的禮物,能讓他在失去她後,帶給他活下去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