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緹妮斯看向正在頒布米特特赦令的薩魯,暗忖著,對他,可是要十二萬分的注意了,絕不能掉以輕心。
想來,能做皇帝的都必定不會是平常之人,總會有一些驚世的才能,當然,昏庸之輩也是會有的,但眼下的赫梯皇帝決不會是後者,他處理米特一事就能明白,他是個睿智的皇帝。
原本只是借此機會期望能見到關押在地牢的卡爾他們,但細細一想,此事中她是被利用的一方,借她的手,他除去了一個昏官,而且即使官員們有微詞,矛頭也不會是皇帝,而是她這個站在議事殿內大放厥詞的女人。
等到他忙完了,官員們也都退下了,她才開口道,「我的答案你似乎很滿意。」
他轉頭看向她,見她小臉上浮起一層惱意,嘴角輕扯,「的確很滿意。」
賭約猶在,而勝利者能得到的獎勵更為有價值了。
「既然滿意,那我可以見奧利和我的夥伴了。」她看得出,他對她的興趣越來越濃厚,她懷疑,是不是適得其反了。
薩魯知道她不是普通的女人,所想所做,必有原因,「為什麼要見他們?」
接收到他探究的眼神,她心裡一凜,提醒自己絕對要冷靜以對,不能自亂陣腳,「既然你頒布了特赦令,而伊斯和塔卡也是米特的人民,再遣送他們返回米特之前,我為什麼不能見他們,而奧利我想要見他,是要確認他是否還活著。」依照他的行事準則,絕不會輕饒背叛者的。
「就因為這個?」綠眸閃過一絲不信。
「對,這是你答應的。」她凜目而視,似在提醒他,反悔可不是一國之君該做的。
他冷哼一聲,大手猝不及防地鉗制住她的腰身,猛力一扯,她便撞入他懷中,輕佻起她的下顎,鷹眸犀利森冷,「你最好不要欺騙我,否則,你絕對承受不了我的懲罰!」約定還在,他絕不容許她有一絲一毫的欺騙。
他冷酷的眼神猶如芒刺在背,狠絕的話語更像是在預示著什麼,她很清楚,但此刻決不能逃避,「我記住了。」
他利眸如劍,期望能從她的臉上看出些許端倪來,但她絲毫的沒有露出破綻,叫他看不出她真正的意圖,鬆開手,「最好如此。」
她整了整被他弄亂的衣裙,暗自鬆了口氣,他那種犀利的視線,著實讓她有些慌張,要從他眼皮底下逃走,恐怕不是那麼容易的。
突然她雙腳離地,不由地驚呼出聲,定神一看,才發現已被他抱了起來,無奈之下,被迫只能環住他的脖頸,「幹什麼?」
「你不是想見奧利嗎?我帶你去。」他拿起身邊的佩劍,一手扣住她的臀部,輕鬆的舉步走下階梯。
這姿勢有點曖昧,令她澀然,這種抱法,讓她只能貼在他身上,男性陽麝的氣息直竄入鼻中,更別提那只屁股上的大手,灼熱地彷彿烤爐。
該死的,他就不能讓她走路去嗎?
不過,細想一下,她也不認識去的路,況且她沒穿鞋,市長殿內的走廊都是用光滑的大理石鋪成的,光腳行走,也倒無所謂,但如果去殿外的兵營,她粉嫩的腳丫子可受不了,心間一悸,垂眸看著他,難道是因為這個?
她不敢問,心裡卻突兀的有些異樣,甩了甩頭,將紛亂的思緒拋諸腦後,小手摟住他的脖子,維持現狀的一路走去。
只是一段從議事廳走到士兵駐紮地的路程,卻彷彿走了一世紀,直到他們來到一座茶色泥磚塔建起來的平頂房時,他才放下她,腳下突感一陣絲滑的柔軟,這才發現他已在碎石地上鋪上了披風。
他的——皇帝的披風。
那抹異樣的感覺又來了,她摀住胸口,站立在那。
心想,這傢伙看來很會泡妞。
突兀地,一陣騷亂聲傳進她耳裡,士兵們驚見皇帝陛下的親臨,個個恐慌的俯首跪地,但見他氣勢狂傲的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退下,她才趁機壓下悸動的心。
她是怎麼了?
管他呢,正事要緊,踏著披風,她逕自來到房門前,這扇木門上刻畫著一隻藍色的老鷹,栩栩如生,彷彿即將展翅高飛,這應該是弓兵隊下榻的休息之地。
她還沒來得及推門而入,裡面的人卻急急得衝了出來,如果只是人還好,但他手裡竟還拿著一盆血水參半的木桶,可就不怎麼讓人感覺良好了。
出來的人一見到薩魯,慌忙地跪下,木桶裡的血水,濺了少許出來,看得她更是心驚。
她突然湧上一抹不好的預感,回首看向他,「你對他做了什麼?」
「他該受的懲罰!」他冰冷的吐出一句。
她心下一驚,猛然推開那扇半掩的木門衝了進去,所幸腳下是厚實平滑的石磚,她的腳才沒被刺痛。
略顯昏暗的室內,瀰漫著血腥的味道,映入眼簾的是一具趴在石床上血肉模糊的身體,她不禁摀住嘴,看著背上佈滿血條的奧利,如果不是他微弱的呻吟聲,她甚至以為那不過是一具屍體罷了。
細白的雙手不知道該碰觸哪裡才好,只能在那片血肉上空架著,顯然奧利受到了殘酷的折磨,背上的鞭痕比手腕還要粗,絕對不是像馬鞭那樣的東西可以造成的,背部已經是皮開肉綻了,像是一團血水做的肉泥,慘不忍睹。
只能趴著休養的他,已然沉入一片黑暗之中,殘破不堪的身體讓他高燒不退,昏迷中,他一直不斷的呢喃著什麼。
可惜,聲音太過微弱,她聽不清楚,心就像是五味陳雜的大染缸,雖然理智原諒了他,可是感情上,他的背叛,讓她曾經恨得牙癢癢,但看到他這樣,她心中只有一份憐惜,他現在跟死了沒什麼差別。
「叛徒的下場,你看到了嗎?」倏地,一道殘酷冰冷的聲音響起。
昏暗得屋子裡,她只能看到一雙邪魅的綠眸,滲著寒光
猝然間,她明白了,他是故意的,他根本不是來帶她見奧利的,而是在警告她,千萬不要背叛他,他在告訴她,他的尊嚴容不得任何的欺騙。
腦海裡猛然竄過一個念頭,如果他知道那個賭約不過是她的緩兵之計,他會如何處置她,下意識的,背脊湧上一股寒意,冷瑟得讓她想發抖,不禁環抱住自己,不敢想下去。
「你很冷嗎?」他從背後將她擁入懷裡,下巴擱在她的頭頂上,身上的暖意卻無法讓她感到溫暖,反較於之前,更覺得冰冷。
「別背叛我,女人,我說過,後果不是你能承受得。」冷酷的言語像把利劍直刺入她心間。
他似乎看透她了!
*
在她為自己的未來感到迷茫的時候,毫無知覺的又被他抱了起來,像剛才一樣他們穿過市長宮殿的長廊階梯,不過這時候的她已經無力去思考他要帶她去哪裡了,直到他們來到地牢,她才被一聲吼叫給震得清醒過來。
記憶裡,她有多久沒聽過他這樣的吼叫聲了,他一直都是冷酷少言的,即使在最危險的時刻,他也總能保持冷靜的模樣。
這個跟了她十年,也守護了她十年的男人。
「放我出去,聽到沒有!」巨大的狂吼聲,震得泥灰質的土牆掉下斑駁的碎片,卻絲毫不見吼叫者的疲憊。
「卡爾!!」她掙扎著想要從薩魯的身上下來,「放我下來,我要去見他。」怒目瞪著他,因為他的大手,根本沒有鬆開的打算。
「你和他是什麼關係?」他冷聲問道,從她的眼睛裡,除了怒火,他清晰地看見擔憂以及一些他不懂得複雜色彩。
「關係!?他和我從小一起長大,是親人,更是兄長,你認為這些關係足夠了嗎?」他眼裡的質疑讓她氣惱,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去見睽違多日的卡爾,親眼看他是否平安。
「真的只是這樣?」他莫名地感到心口鬱結,總覺得心裡很不舒服,一個可以讓她緊張得男人,讓他討厭。
她不想反駁,只是用力的點了一頭,「放我下來。」
雖然不情願,但他還是鬆了手,沒想到,她雙腳一著地,就像一把離弦的箭疾馳而去,這副急不可待的模樣,讓他的心裡極度的不爽,不自覺地也跨步跟了過去。
穿過陰暗的通道,來到最深處的牢房外,她赫然看見了正死命抓著欄杆的卡爾,他的模樣不再是往常的冷靜,整個人像失去控制一樣,瘋狂的搖晃著欄杆,他的視線一接觸到她,不敢置信的叫道,「主人!?」
「卡爾!」她快速的在他身上瀏覽了一遍,發現他除了衣衫有點凌亂外,並沒有其他的傷痕,忐忑不安的心終於可以放下了。
自從知道他們被關押以來,這半個月,她都在絞盡腦汁的籌謀救人計劃,當她看到奧利的慘狀時,她真的捏了一把冷汗。
現在,見到他沒事,她安心了。
「阿爾!?」耳邊聽到三道急吼聲,隨即,三道身影闖入她的視線。
「伊斯、塔卡、卡布斯,你們都沒事!」她驚叫,看到他們恍若隔世,這份喜悅讓她在奧利那裡感覺到的恐懼消失的無影無蹤。
「阿爾,你有沒有事?」衝在最前頭的塔卡毛躁的個性沒有因為牢獄之災而受到影響,粗魯的他,穿過欄杆就想拉住她的手。
而後面的卡布斯將他一把推開,讓自己挪到了最前頭,「你身體好了嗎,有好好吃藥嗎?我有告訴那些御醫在給你的藥裡加蜂蜜,他們照做了沒有。」想當初,被押到這裡的時候,他有很大聲地叫過,他知道她強悍的要命,卻怕喝那些草藥。
他霸著欄杆不肯走,伊斯只能跳上跳下的說話,「阿爾,你好嗎,皇帝有沒有對你怎麼樣?」
「你認為我能對她怎麼樣?」霸氣狂妄的聲音,瞬間將重逢的喜悅給打破。
欄杆內的四人個個露出戒備的神色,彷彿他是食人的惡魔。
最緊張得當屬卡爾,他和薩魯應該算是第一次照面,蘊滿殺意的眼神直盯著他。
薩魯心覺這個男人不簡單!敢如此直視他的人,除了身邊的小女人外,他還是第一個,扯了一下嘴角,陰寒的眼神反射了回去。
一時間,隔著欄杆,激烈的火花在兩人之間竄升著,即便是沒有聲音的交流,也能讓人感覺到他們倆之間較勁的暗潮有多洶湧。
為了不讓勢態嚴峻下去,她快速的擋在薩魯面前,「你不能傷害他。」
這句話無疑是火燒交油,下一刻,她就被他給扯到懷裡,還沒來得及反應,霸道的吻伴隨著怒氣向她襲來。
他牢牢扣住她的後腦勺,濕熱的吻激烈的吞噬著她的唇與舌,她掄起拳頭捶向他,卻被他反手扣在身後,狂熱的吻讓她幾乎無法呼吸,只能不住的扭動著身子掙扎著,但卻徒勞無功的被他一一阻擋。
眼見這一幕的卡爾,雙眼裡刻佈滿血絲,「放開她,你沒有資格碰她。」
由於她背對著他,無法見到他嗜血的模樣有多麼駭人,但薩魯看到了,他的吻仍然在持續,狂肆的眼神卻宣誓著,除了他,沒有人再有資格如此碰觸她了。
直到她因無法換氣而虛軟的往後倒時,他才結束了這場侵襲。
將虛脫的她擁入懷裡,精光四射的鷹眸掃過牢裡義憤填膺的四人,突然發現一件耐人尋味的事。
他們的眼神可不是主人被侵犯而惱怒地眼神,而是——
他看了一眼正在努力喘氣的阿爾緹妮斯,銳眼一瞇,臉上是暴風雨般的狂怒,那是男人看著女人被奪走的眼神。
或許留下他們是多餘的。
被抱在懷裡的阿爾緹妮斯明顯的感覺到他的肌肉緊繃,順勢看向他的臉,那是一幅想將某人碎屍萬段的表情,心中一急,「如果你敢傷害他們,我發誓,你就贏不了我。」
賭約是他的軟肋,她拿捏得住分寸。
聽聞,綠色的眸子凍結著寒霜,他不受控制的握緊拳頭努力克制住即將爆發的火氣,「你在得寸進尺。」她竟敢威脅他。
「要不要隨你。」她目光炯炯,絲毫沒有退縮之意。
她總能在挑起他的怒氣後,施加些許壓力,吊起他的胃口。
他竟該死的就是喜歡她這個脾氣。
「我想和他們單獨說話,麻煩你走開。」她漠然的表情讓他額際的青筋竄跳著,隨時都有爆裂的可能。
「只是幾句話,說完我就會和你走。」
他不喜歡她這種淡漠的表情,而對牢裡的人卻是欣喜歡樂的表情。
複雜莫名又狂烈的思緒令心頭怒火更炙,他絕不能表現得太在乎她,壓下拉她走得衝動,他憤恨的捶了一記牆壁,龜裂的縫隙順著牆面迅速攀爬,猛然回身,頭也不回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