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起身,肖在身邊,伸手過來攬住我的腰,大有不許我起床的架勢。笑著抓開他的手,這個男人,有時會在我面前露出非常孩子氣的一面,幸好也只是在我面前,否則給他那些下屬看到,豈不是要驚脫下巴。
到茉莉的房間,喚她起床,天色微有些陰沉,只覺得悶熱,沒來由的心思煩躁,給茉莉扎辮子的時候,一時走神,聽到她小小的痛呼,「媽媽,好痛。」
趕忙停下手,對著她的髮根吹氣,「對不起,媽媽扎得太緊了。」
「沒關係,」她甜甜地笑,對著鏡子臭美,「媽媽會扎布卡娃娃的小辮子,比肖爸爸扎得漂亮。」
哭笑不得,有一次週末,我睡得遲了,醒來只看到肖正滿頭大汗地與茉莉的頭髮做鬥爭,小傢伙對著鏡子扁嘴,又不敢說,看到我下來,兩個人的表情都是脫離苦海。
送她去幼兒園,園門口的老師遠遠看到,一把就把茉莉抱過去,「小茉莉,今天也打扮得好漂亮。」
笑著擺手離開,坐進車裡,又覺得悶熱,怎麼已近深秋,上海的天氣還這麼怪異。到了學校,桌上擺了包橘子,一問,原來是同事的婆婆來了,帶來自家種的土產,給大家嘗鮮。上了兩節課,嘴饞,剝開吃了一個,旁邊有人奇怪,「留白,那橘子好酸,我們吃了一口都扔了,你怎麼吃得這麼開心。」
「酸嗎?我不覺得啊。」意猶未盡,伸手又剝了一個。突然動作頓住,只是怔忡,半晌,站起身來,撥電話到學部,「是,下午我要請假,去醫院。」
握著檢驗單,走出醫院大門。陰沉的天色終於褪去,秋日陽光灑下來,很是溫暖。抬頭,瞇起眼睛,手已經伸進包裡去摸電話,不知為何,又收了回來。
一個孩子,我的,肖的,我和肖的,血緣是這個世界上最奇妙的東西,父母,子女,兄弟姐妹,一個家庭中,夫妻反倒是唯一沒有血緣關係的組合,唯有藉著孩子,兩個人才能血脈相連,從此一生都會以此為系。
肖是想要一個孩子的,時不時地會在我面前提起,並且對兒女成群的朋友公開表示無比羨慕,現在,他終於如願以償,而我,以後就真的和這個人,水*****融,分不開了。
分不開了——散漫地開車,不知不覺,久違的道路出現在面前,轉入小巷,將車停進熟悉角落裡,坐在車裡,長久地發呆。很久沒來了,只是不知道要去哪裡,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些什麼,本能地,又躲進熟悉的角落,發呆。這個習慣,究竟是什麼時候養成的?很久以前,有個人明白,會一直找到這裡,敲我的車窗,把我拉出來,追問我為什麼,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好像已經過了幾個世紀,久得連我自己,都以為要忘記了,電話鈴聲突然響起,茫然接起,肖在那頭聲音急切,「留白,我剛才打電話去你的學校,她們說你請假去了醫院,怎麼了?」
「肖——」這聲音,好像一陣有力的風,吹得我瞬間清醒,肖,我有了你的小孩,你高興嗎?你想做爸爸,想了很久了吧,很快,你就能如願以償了。許多話活潑潑地從心裡冒出來,但說出口的,只是簡單的一句,「沒什麼事,晚上見面再跟你說。」
「開什麼玩笑,你在哪裡?我現在過去接你。」那邊有車門拍上的聲音,然後就聽他發動車子。
「我在回家的路上。」突然想笑,不想在電話裡告訴他,不想錯過肖聽到這個消息時的表情,一定是精彩非常的吧。掛上電話,最後看了一眼熟悉的小巷,我也發動車子,準備駛離,透過斑駁樹影,陽光從晶亮的車窗上閃過,突然看到巷口站著一個男人,愣愣地盯著我,完全沒有閃避的意思。
楚承?!!!刺耳的剎車聲,車子堪堪在他身前頓住,我坐在車裡,一時不知是真是幻,世界轟然崩塌,不敢眨眼,只怕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樣,再次睜開,他只是一個幻影。